本帖最后由 日尧月 于 2019-1-19 09:13 编辑
严冬某个阳光杲杲的下午,我独自漫步在乡间的萧条冷落的旷野,走走停停,看似一切物事都在沉睡静寂,大地一片安宁。细想不久的春日,万物哗啦一声,一派生机盎然的新景水墨画一般铺开,那该是多么让人激动的时刻!再想,哪一种生命不是暗自于冬日里酝酿着新一轮生命?
我依旧漫步目的地行走在枯草覆盖的地埂,一转弯,眼前一座即将颓废单瘦青瓦覆盖的土墙的房子,孤零零寒凄凄的立在荒芜许久的地头。慢慢靠近,推开无锁的单扇破旧的木门,吱的一声闷呼,伴随着一层飘逸的尘埃落下,让我深感一种落寞许久的枯寂;其内空空,地上尘土有一麻钱厚,左手一窄窄还铺着凉席的土炕,细细稀疏的椿木椽顶着露天的屋顶,青瓦一如伸开的五指竭力撑着风雨霜雪······
这不是某户人家的院落,更不是修仙成道之屋。这是我儿时最最熟稔的“看管房”,用于农人专门于夜间照看庄稼,以防被人在夜间偷粮食,专门随意修造于田间地头的土坯房。我走出,坐在其旁,静静地回味曾经的儿时田野······
曾在乡村的田间地头,曾零散的坐落着一些简陋单薄瘦小低矮的茅草房或是青瓦房,它们连不成一片,更谈不上房子的温暖舒适宽敞明亮,却有着房子不具有的品行——威严。我之所以把它们称作威严的房子,是它们具有扼守整片庄稼的能力。在陇右西北的乡村,都叫看管房,似乎和今天的看守所有点雷同的作用。不同的是,看管房看的是静止庄稼,看外不看内。静止的庄稼不遁、不溜,有啥看头?
20世纪80年代以前,乡村人都在一个锅里吃喝,白天统一上地干活,休息。统一的行动,思想也似乎要统一,吃不饱是司空见惯的事。鸟为食亡,饿着肚子的乡村人,思想总不会那么清净,偷的意识总会产生,夜间常常是人们偷取庄稼最好的时辰。阴天黑地,揣埂摸角,偷偷摸摸,小心翼翼,为的是一口食粮。那时人们不怕狼不怕鬼,就怕人。为了看好本村的庄稼,大队长就生出了一个念头——在田间地埂修建看管庄稼的房子,简称看管房。每晚选配一两个责任强能守夜的人看守。房子不论修建在哪里,其性质不会变,依然还是房子,为人居住的,显示着它温暖。那孤零零的田间地头的房子,不是专门居住着一家人安闲的休息,而是彻夜的不眠,一盏忽明忽暗的煤油灯是一夜不安的幽魂,即使没人于房,谁知道呢?夜间的庄稼依然的长的很旺,很轻松,似乎无视看管房的存在。可看管房却严严地扼守着庄稼,是那么的威严,在偷庄稼的人们心中。
看管房,让多少朴实憨厚消瘦饿肚偷取庄稼的乡村人在深更半夜,胆颤心惊,失魂落魄;将思想高度集中,把目光放大到极限,把行动缩小到无声;低速溜入庄稼地,急速猎取食粮,慢速逃遁。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长在脑后。那黝黑或是忽闪的看管房的眼睛似乎比谁的眼睛都锐利,月光下抑或阴雨天的庄稼不知道,偷取食粮的乡村人却敏感的很。
看管房,在那时具有着威严的品行,然不是它的真实品行,而是偷取食粮的人们赋予看管房的,居住在房内的人们感觉不到它的威严,只感到它孤零零的凉意;那盏忽明忽暗的灯盏,不是一双明亮尖锐的眼睛,它不能为成为看管房心灵的窗户,也不能忠实地看守一片庄稼;威严仅仅是一种人们潜在意识里的感觉,只要附属于什么,什么就有威严的品行。一朝被蛇蛟,十年怕草绳。草绳就有了威严的品行,似乎比蛇都威严了。
记忆中,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家分到大队的十三棵苹果树,父亲为了防止别人偷苹果,还专门在地头最高处修造了一间仅一个人能睡的看管房,我在初秋还独自看书看苹果了几个白天。
坐落在乡间田头地埂的看管房早已夷为平地,它们早已成为田间庄稼要么果树的沃土厚肥,无影无踪,宛如一股股消逝于田间的烟火。可白发苍苍的老人在茶余饭后,谈起曾经的看管房时,依然是那样的胆怯,疑神疑鬼似的入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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