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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夜训生】第一篇:慈心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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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2-26 11:5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田舍郎 于 2019-2-26 17:05 编辑

  在北方的某个地方,有一个李家庄。村子不大,几百年的繁衍生息,也就那么一两百户。村虽不大,屋舍也是一大片。中部是故居旧地,四周多是年轻后辈的新房。

  屋舍的景象大相径庭。年轻人自然喜欢住好房,样式也是一年年翻新。旧房在当年曾经也是最好的样式,无奈时间蹉跎日月如梭,什么东西都架不住时间的磨砺,渐渐地房跟着人也就一起老了。

  在这些低矮阴冷破败凋敝,泥多砖少长满蒿草的旧房中,耸立着一所新宅。这宅子前出廊后出厦,宽敞明亮,楼板的顶,钢筋水泥的笼子,瓷砖一码到顶,每一砖每一瓦甚至每一撮水泥每一粒沙子,都是用的最好的材料。这么说吧,就连和灰的水都是用的城里人喝的纯净水。单独看,这宅子已经是鹤立鸡群的存在,何况有这么多陈年旧屋的衬托。就这样的房子,莫说现在,就是过个十年二十年也不过时。

  这时,屋前站着两个年轻人。倚在歪脖榆树上吸烟的是李老大,在他对面指手画脚说着什么的是李老二。兄弟俩时不时地看着面前的屋舍,日头西斜照在外墙的瓷砖上,把光芒反射到他俩的眼睛里,二人顿时感觉意乱神迷。

  “这房子真好哇,单凭我,十年八年的还真盖不起来,二叔他老人家真行!”李老二不无羡慕地说。

  李老大冷哼一声,吐出一口烟,幽幽地说:“好是好,可惜呀!”

  “可惜什么?”

  李老大又贪婪地裹了口烟,说道:“可惜他老人家有时间盖没时间住!”

  “哈哈,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自古如此!”李老二笑道。

  听闻此言,李老大的心猛地悸动了一下,厉声骂道:“混蛋,咱二叔还没死呢!说这样的话,成何体统!”

  李老二自知说了错话,却毫无惧色,厚颜无耻地说:“这不是一早一晚的事儿吗?”他乜斜着哥哥说:“大哥,你别说没打过这房子的主意!你不要,可归兄弟我了!”

  “滚滚滚!”李老大怒目而视,为什么生气只有他自己知道。

  李老二意味深长地看着大哥,非但不生气,脸上还带上些许得意之色。

  一墙之隔的床上,一位骨肉枯干的老人气若游丝。他昏迷着,连续好几天水米不进,一直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他正穷尽身体的每一丝能量,支撑着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一个足够慰藉灵魂的花好月圆的梦。

  床边的李老头眼泪巴巴地守着自己的兄弟,对死亡的恐惧和对兄弟的怜悯轮番轰炸着他衰老的神经。过不了多久,他就跟兄弟说几句话,一会儿劝他放弃,一会儿又让他再等等,左右矛盾,前言不搭后语。

  一会儿流着泪说:“耐苦和焦灼,谁不是这样活过来的,这就是咱的境遇,咱的命呀,不认命还能咋地?反抗有用吗?你就可怜可怜老哥哥,别让我跟着受苦了,认命了吧!毕竟……”

  一会儿又心情放松地说:“这事啊,我看有缓儿!他二叔,你先别死,你要是死了,人家大老远来了,不就扑空了吗?我让老裤子捎了好几回信儿了,人心都是肉长的,这种事,他能不来吗?说不定,这就在路上呢……”

  病人不紧不慢地呼吸着,不因他的任何言语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唯有这呼吸证实着生命的存在,虽很微弱,却异常倔强,似乎有着永不停息的节奏。

  这时,有位年轻人一路打听着向新房这边走来。李家二兄弟先是一愣,继而生出不详的预感。年轻人面带羞涩,怯生生地问近前的李老二:“您好,请问这是李贤亮的家吗?”

  二人闻听心里都是一惊,互相对望了一眼。老大不动声色,老二不客气地问:“你是谁啊?”

  “我叫……”来人迟疑了一下,声音徒然小了许多,“我叫孙学胜,李贤亮是我的生父。请问,这是李贤亮的家吗?”他又怯生生地问了一句。

  “不是!”

  “请问他家在哪里?”

  “不知道!”李老二没好气地说。

  这个自称孙学胜的小伙子悻悻地走开,不一会儿又折了回来。小心翼翼地说道:“您俩是我两位叔伯哥哥吧,我是小胜子,还记得我吗?”

  李老大不说话,也不看他,抬头望天。李老二一瞪眼:“小子,你认错人了吧!再不走,别怪老子不客气!”

  孙学胜面有惧色,但并没有退缩的意思,他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想最后看我爹一眼!两位哥哥让我进去吧。”

  李老二抬起胳膊,作势要打:“看看看!看你妈个×,再不滚,老子捶死你!”

  就在这时,李老头从门里走出来,问怎么回事。老大老二不言语,用眼睛逼视着来人。李老头上下打量着来人,突然眼前一亮,连忙拉住孙学胜的手:“你是小胜子?快来吧,你爹为了等你,水米不打牙,在炕上干耗好几天了。”

  李老二过来伸出双臂挡在门口,厉声说:“爹,您可不能让他进去!他早不来晚不来,我二叔快咽气了,他捡了一个现成的爹,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头二三十年他干嘛去了,怎么也不说来看我二叔一趟?我二叔快不行了,他不知从哪儿钻出来了,晚了!”

  李老头把二儿子拨拉一边:“你懂个屁!是你二叔先鬼迷心窍做了错事,还能赖着人家孩子?人家孩子大老远能来一趟,就已经仁至义尽了,还想咋地?这理儿啊,你讲不通!”

  “爹,是这么回事。”李老大赶紧站到门前,“孰是孰非,已经过去了,既然我兄弟能来,咱老李家就得欢迎,一奶同胞嘛。”

  “还是老大明白事。”李老头赞许地点头。

  “可是爹,”李老大眼珠一转,“这人是不是我学胜兄弟可得搞清楚。毕竟二三十年没见了,要真是有坏人冒名顶替,那可不得了!我记得我兄弟小时候可是个瘦猴,看他这眉目可一点不像我二叔!”

  “滚滚滚,你说的这叫不像话,谁会冒名顶替认个快死的爹?他图什么?”

  “他准是看上我二叔的房子了!”李老二心直口快,一下子吐露出来。李老大心里也是一个激灵,面上也不自觉地带出来。

  李老头说道:“看上了又怎么样?子承父业,天经地义,人家不给儿子还给侄子吗?您二叔宁可把自己病死也不把房子卖了,不就是想给下边的留点东西吗?我说您俩可别打什么坏心思!这房子怎么轮也轮……”

  这时孙学胜急忙拦下话茬:“不不不,两位哥哥误会了,什么东西我都不要,我回来就是想看望一下我父亲,送走他我就安心了,也不枉我做这一世儿女!我保证不带走这里的一个草棍一根头发丝儿。”说罢,他指天发誓,如违此言,天把他怎么长,地把他怎么短。

  李家二兄弟看他信誓旦旦,心中的石头暂且落了地。再说这是天伦大事,他俩也不好深拦,闹大了谁脸上也无光,就全都闪在一边。

  入夜,孙学胜把大爷和两个叔伯哥哥打发回家,自己一个人照顾父亲李贤亮。农村不比城里,刚过八点,夜就已经很静了。到处一片漆黑,冷风一吹,犹如在荒山野岭一般凄凉。

  他拉了条长条凳,坐在病人床前。看着行将就木之人,心里一个劲儿地难受。病者有六十岁左右,头发黑多白少,看面皮也还年轻,可因为内心的愁苦和病痛的折磨,他的眉头扭结在一起,脸上也满是痛苦的纹路。

  人固有一死,如果八九十岁,也算高寿,谓之喜丧;可这般年纪就有些可惜了,也就更增加了悲哀的气氛。

  想到自己终究也会有这一天,突然感觉做什么都没有意思。回望自己二三十年的人生旅程,白驹过隙,注定还不是百年孤独。既然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为何还要这样瞎折腾呢?不禁又想起一句话:天是棺材盖,地为棺材底。喜怒哀乐事,全在棺材里。

  耽于如此的思虑,再看看面如死灰的病人,孙学胜感觉屋里的空气都已凝结,每吸一口气不得不用上全身的力气。实在憋得难受他就到门外透透气,心情稍稍舒缓后,又接着面对屋里的凝重气息。

  夜渐深,他的难受劲儿也过去了。这才感觉浑身疲惫,双臂拄着床帮打盹儿。他把大灯关死,打开床头灯,病人依然直挺挺地躺着,面如死灰,细听呼吸依旧。不知过了多久,时间在思维的停顿中悄悄溜走。

  “你是谁?”恍惚中有人说话。

  孙学胜浑身打了个激灵,坐直身子,望向病人,这一看不打紧,可把孙学胜吓了一跳。只见李贤亮坐在床上,双眼射出精光,面庞红润,看着比好人还精神。

  “我?”恍惚过后,他才记起自己身在何处,记起自己的使命,他说:“爹,是我,我是小胜子,我来看你了!”

  李贤亮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不,你不是小胜子!”

  “爹,我就是你的儿子!许是十多年没见,你认不得我了吧!”

  李贤亮一摆手,长打唉声:“不必欺骗我,我的孩子我能不认识吗?”

  小伙子不再反驳,面带羞惭。李贤亮让他给自己沏了半杯糖水,然后咕咚咕咚一口气儿喝了下去。

  “你是小胜子的朋友吧?”小伙子微微颔首。

  “他为什么自己不来,让你替他来?”

  小伙子面有难色,像惯常一般人撒谎的那样子:“哦,他有事……”

  “什么事?他还记恨我吗?”李贤亮问。

  “不是不是!叔,他确实很想来,但真的来不了!”

  “为什么来不了?”李贤亮打破沙锅问到底。

  小伙子犹犹豫豫,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是说呢还是不说,要是说的话怎么才能把话说得圆全,不让老人难受。

  “我都是快死的人了,你忍心哄骗我吗?他到底怎么了?”病人诘问道。

  小伙子叹了口气,脸上一副破釜沉舟的样子:“他出了意外,两辆车撞到了一起,人就……”

  李贤亮听罢,浑身一个激灵,精气神一下子没了,身体眼见着萎靡,好像被人瞬间抽去了灵魂。

  小伙子扶他躺回床上,给他盖好被子,掖好被角,起身又给他沏了一杯糖水。病人又恢复到初见之时的状态,无声无息地在床上挺尸。

  不知过了多久,小伙子听见一声叹息,病人好像要说话。小伙子把耳朵贴近李贤亮的嘴巴,李贤亮问:“你知道人世间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吗?”小伙子摇头称不知。

  李贤亮轻启双唇,吐出两个字:“亲情!”

  又过了很大很大一会儿,他欲哭无泪地说道:“唉,可惜啊,可惜我活到这把年纪才明白。晚了,一切都完了!”

  小伙子流下眼泪,动情地说:“叔,您别难受!学胜说他已经不恨您了,他一直记得小时候您对他讲的话,记得以前和您在一起的美好时光,他每天都在想念您。”

  李贤亮眼睛突然一亮,颤声问道:“真的?”

  “真的,他亲口对我说的。”

  病者听罢,长出了一口气,把这一世的愁苦和满腹的遗憾都吐了出去。只见他的抬头纹似退潮时的沙滩逐渐舒展开,眼角、脸上的皱纹也渐次消失,好像突然换了一副面容。他眼睛一闭,一滴巨大无比晶莹透亮的眼泪顺着眼角流淌下来,等眼泪流尽后,病者与这个世界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小伙子把逝者往里面挪了挪,拉开被子躺在死者的身旁。他没有丝毫恐惧,还感觉很安慰,一直酣睡到天光大亮。

  “小胜子,你这是去哪儿啊?”第二天一大早,李老头在胡同口碰见了小伙子。

  小伙子说:“大爷,我要回去了。”

  “回去?怎么刚来就走哇?”

  “大爷,其实我不是孙学胜,我是他的朋友,受他之托,送送老人。”

  李老头愣了一下,也没深问,心中生出几分莫名的感动,继而眼睛直直地目送他远去。这时李老二来了,问他怎么走了,李老头给儿子解释了一下。

  李老二立马急了:“爹,不能让他走,他准是把我二叔的大存折骗走了!”

  “放屁!你二叔要有大存折,早拿出来看病了!”

  “那他准是为了这所房子!”李老二愤恨地说。

  “房子不还在这儿嘛!你呀,赃心烂肺,把人不往好处想!”李老头训斥道。

  李老二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弯儿,疑惑而又坚定地说:“不对不对,肯定哪里有差头。他肯定是图点什么,到底是图什么呢?”

  李老头回屋看兄弟,看到兄弟的面容后,他心里泛起一丝安慰,继而兄弟兄弟地嚎啕大哭起来……



2#
发表于 2019-2-26 12:19 | 只看该作者
小说主要揭露人性的贪婪、露骨和人情冷漠,但一些关节应该有所交代,那个小伙子是孙学胜车祸的当事人吗?
“就连和灰的水都是用的城里人喝的纯净水。”夸张过度了。
3#
 楼主| 发表于 2019-2-26 12:26 | 只看该作者
这是系列小说,别的篇幅有交代。

点评

苹果一斤10元,你卖我110元,因为10元前面的1写在另一个水果摊上了,哈哈。  发表于 2019-2-26 16:16
4#
发表于 2019-2-26 21:31 | 只看该作者
揭露和鞭挞人生的贪婪!
5#
发表于 2019-2-27 08:05 | 只看该作者
作品针对人的贪婪展开,有故事性。
叙述还可以再精进。
问候送上。
6#
 楼主| 发表于 2019-2-27 08:49 | 只看该作者
夏冰 发表于 2019-2-27 08:05
作品针对人的贪婪展开,有故事性。
叙述还可以再精进。
问候送上。

谢谢夏冰老师的回复。我自以为我表达的想法中,贪婪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可以说只是附庸品,而现在还没人说进我心坎里。评论也需要独创性和通透性,人云亦云,不是学者之风。
7#
 楼主| 发表于 2019-2-27 08:52 | 只看该作者
古人云,知己难求,不管那个时代,知己都是稀罕物。别说百里挑一,千里挑一,或许根本就没有。只要自己最了解自己,最懂自己的想法,最好的知己难道只有精神分裂出的自我?呵呵
8#
发表于 2019-2-27 23:03 | 只看该作者
我只看了一行便不往下看了……
9#
 楼主| 发表于 2019-2-27 23:32 | 只看该作者
冰峰雪鹰 发表于 2019-2-27 23:03
我只看了一行便不往下看了……

其实你一行也不该看,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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