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 专业户

宋云霄

专 业 户

文/宋 云 霄

        一
　　天下，最没技术含量的职业，就数种庄稼。七八亩庄稼，大像老牛一样，整天在地里滚爬，汗水灌溉着田地。土地没有辜负大，粮食一年一年增长。大实在忙不过来，让狗蛋下地帮忙学农活，狗蛋不知跟谁学的，就这么对大说。甚至，还引经据典说，庄稼活，不用学，人家咋着，咱咋着。我能窝憋泥土里一辈子？

　　人勤地不懒，种庄稼需要勤快，更需要技术。不同的人，种出来的庄稼，就会有所不同。有的粮食打三四百斤，有的粮食却打上千斤。产量数目，显示出技术高低。狗蛋不愿意种地，大就让狗蛋跟师傅学垒墙。想让狗蛋，掌握一技之长，便于外出打工，好找工作。狗蛋跟师傅没干两天，就说，搬砖和泥累死人，有啥学。大明白，狗蛋人笨心实，笨嘴拙舌，胡诌歪理，遮掩自己懒。

　　狗蛋五短身材，两条细腿；短脖上放个大脑袋，只长肥膘，不长力。人没完人，各有所长；狗蛋没力，抽烟打牌，吃喝玩乐，不学自会；也许，这是人的天性。大爱子如命，娇生惯养，任其自流。任其自流，是人生天敌。试想，树苗不砍树杈，难成栋梁；洪水决堤，百姓遭殃；放纵私欲，贪心泛滥；不良好引导教育，就会干出蠢事儿。

　　狗蛋整天无所事事，吊儿郎当，到处游逛，饿了回家吃饭，没钱向大伸手。好景不长，突然，大暴而亡。

　　二

　　大暴病去世，地没人种。没人种地，土地不会自动长出小麦，更不会自动长出大米。土地没人管理，只有荒芜。土地荒芜，没有粮食，就得挨饿。向人乞求施舍，就得瞧人家的脸色，看人家乐意不乐意。大撒手归西，没了依靠，吃饭成了难题，狗蛋六神无主；隔壁二叔来了，狗蛋哭。

　　狗蛋哭，因为自己啥都不会，没有生路。

　　二叔拍拍狗蛋说，哭啥，没出息。你大走了，还有几亩地，只要好好种地，就有饭吃。

　　狗蛋嘴瘸了，坑坑巴巴说，俺，俺不会。

　　二叔说，不会种地，只要下力，二叔帮你。

　　二叔一提起下力，狗蛋阉了，狗蛋怕流汗出力，头勾进裤裆里。二叔拍了拍狗蛋的脑袋，提高声音说，看你那熊样，人不劳动，咋能生存！

　　这时，大门外有人喊，家里有人吗？

　　狗蛋烦二叔啰嗦，借机抢先一步，狗一样窜出去说，谁呀。

　　大门外，一位近六十岁的老人，推辆破自行车，后衣架上挎着两个大铁丝笼，笼里装着几只羊羔。

　　狗蛋不认识来人。身后的叔叔，脸没喜色地说，你咋来了？

　　来人把笼子卸下来，像办错事一样说，我从新疆，带回来几只羊羔，给侄子送来。来人特意把“侄子”二个字，说的很重。说后，推上车就走。二叔这才挤出笑脸说，吃吃饭再走吧。

　　来人说，不了。挎上车走了。

　　狗蛋几乎跳起来说，二叔，俺家的地你都种吧，你管我吃饭。放羊省心省力，以后我就放羊。狗蛋忽然想起了什么问，这老头是谁呀？

　　二叔面无表情说，恁大的朋友，你表叔。

　　狗蛋憨笑说，俺表叔真好，还是俺表叔了解我。

　　二叔莫名其妙地骂了一句，妈的，当然“他”了解你。心里却暗暗盘算，食言违约，以后得防备着点。

　　三

　　河岔村，坐落在两条河夹角的高岗上，不知道祖先，怎么相中这块的风水宝地。也许祖上打渔为生，流落在这里；或许防范骚扰，故意在此存身。两条宽敞的溪流，像古人的大腰裤，从远处的山涧，晃晃荡荡走过来；在这儿合二为一，汇集成一条大河，舞动着身躯，向东方飘飞而去。大裤腿似的河床内，一股股溪流，一道道水沟，躲藏在深深的杂草丛中流淌。

　　刚满月羊羔，活蹦乱跳，自由散漫，不随群。要想把它们赶进河坡，很难。狗蛋弄辆破板车，连笼子带羊拉到河滩。羔羊肚子饿，见到青草，比见到爹娘还亲。争先恐后跑进河滩，拼命地啃青草。狗蛋来回拉了几次，羔羊识路了，知道按原路回家。

　　狗蛋把羊扔到河滩里，没事儿，就沿河边闲转；困了，躺在河堤小路边的树荫下，乘凉睡大觉。羔羊爱吃嫩草，尤其是喜欢，啃过的草根，刚发出的嫩芽。羔羊贪婪，肚子吃得圆鼓鼓的，像孕妇，还继续吃。就像一些贪吃的人，挺个大肚子，明显营养过剩，会产生致命疾病，还要明知故犯，大碗吃肉。羔羊贪吃，为的使身体健壮，健康成长。

　　一只羊羔，许是真的吃不下了，挺着圆圆的肚子，窝在狗蛋旁边。狗蛋看看太阳就要下山，站起来，看着河坡里的羊，嘴里念叨着点数：一只、两只、三只.......

　　羊吃草不安分，东游西跑。狗蛋数不过来，就重新念叨查数，一只、两只、三只、四只、五只.......咦，咋少一只羊？

　　狗蛋跑进河滩，坑洼找遍了，都没有。回头一看，原来，窝在自己身边的那一只，没有算上。

　　狗蛋“啪啪”拍拍自己的脑袋，恨自己没读几天书。嘴里骂道，都怨这条该死的小路！

　　四

　　堤岸的小路，狗蛋小时经常走。大约走五六里下河堤，穿过一片菜园，就是贾河小学。狗蛋与村里的发旺，同班同岁，他俩一块沿小路去上学。发旺小眯眼，鬼机灵，学习好。大喜欢狗蛋和发旺在一块，有助于狗蛋学习进步。考初中这天，大特意给狗蛋煮了两个鸡蛋，望子成龙，希望狗蛋能考上初中。发旺和狗蛋，早早上路；两人下了河堤，看看时间还早，放慢了脚步。发旺看到不远处的菜园，眼睛发亮，眯着小眼，对着狗蛋笑。

　　狗蛋说，笑啥？

　　发旺向菜园努努嘴说，你看，柿子多红。

　　狗蛋沿着发旺视线，见菜园里的西红柿，又圆又大。发旺想吃，狗蛋贪嘴，就说，你跑得快，去摘几个，我给你看着人。

　　发旺撺掇，狗蛋兔子一样窜了过去。手忙脚乱，摘了几个，塞进衣襟跑回来。发旺抓起一个鲜红西红柿，塞进嘴里，“呜呜哇哇”左右搅拌，咽到肚里。

　　站住！偷俺西红柿。一个声音冲过来。

　　发旺赶忙抹抹嘴说，人家追来了，快跑！

　　狗蛋像运动员听到号令，拔腿就跑。看菜院的人追过来，发旺没事儿一样说，他偷西红柿，跑了。

　　看菜院的人追到学校，狗蛋怀里还抱着西红柿，人证物证具在。看菜院的人，在学校里大吵大闹，要求学校开除狗蛋。狗蛋不但没有参加升学考试，还被学校通报批评，狗蛋辍学了。

　　事情过后，发旺责怪狗蛋说，你傻逼，人家追来了，还不把西红柿扔掉，抓不住证据，谁也没有办法。狗蛋自认倒霉，再也不上学了。

　　好坏人的区别，在于嘴。能说会道的人，两片嘴一张一合，反正都是理儿。这样说，好听些。按不好听的话说：坑得你倾家荡产，还得感谢他。

　　不是吗？狗蛋连西红柿的味，都没闻到，就落个小偷的美名。

　　五

　　羊羔得嫩草，长得飞快。六只羊羔，像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一样。清一色雪白，蒲扇型的尾巴，严严实实，盖住屁股。齐刷刷，肥嘟嘟，长得一般大。狗蛋吃过饭，开开大门，一声吆喝，一只只羊排着队，“踏踏踏”沿着村路来到河滩。没下口令，自动解散，寻觅可口的草源。狗蛋感觉有些奇怪，怎么总是，那只稍微大一些的羊，走在前边，带头领路？没多久，带头领路的羊，头上冒出了长角。很灵巧地，绕着耳朵盘旋。羊群跑的时候，蒲扇型的尾巴，来回摆动。狗蛋看清了，五只羔羊屁股沟里，长着个小奶盘。领头羊尾巴下面，垂着两个椭圆形睾丸。

　　这就是牧羊人的学问。按牧羊人的行话说，公羊就是领头羊，负责带头领路，还负责看护羊群。狗蛋没意识到是，表叔特意选了一只公羊，为了让他发展羊群。狗蛋只贪图享受，想快点把羊养大，好卖钱。狗蛋喜欢这只头羊。回家时，狗蛋只要把头羊赶到路上，羊们就乖乖跟着头羊回家了。

　　可是不久，狗蛋又不喜欢头羊了。头羊孬孙！

　　头羊一会到这个母羊身上蹭蹭痒，一会又与那只母羊拱拱头。甚至，还用嘴，去拱母羊屁股。影响羊群吃草，羊长得就慢。狗蛋心里烦，发旺来了。

　　发旺从城里回来。据说，几年前，发旺在大城市，开了个皮包公司，坑蒙拐骗，也没弄住钱，还被公安局抓了起来。判了刑，坐了牢。不知托了那位高人，出了高价钱，释放出来。最近，摇身一变，成了啥鸡巴公司大经理。要不，狗蛋咋会感觉，发旺穿的很洋气，狗蛋就说，发旺，你小子，红领巾你还没带够，如今还带红领巾？

　　发旺还乡随俗，在发小面前摆架子，就会遭到臭骂。发旺眼睛笑成一条缝说，你个傻逼！这是领带，现在流行西方服装。你没看电视里，领导接见外宾，都穿西装系领带。谁像你那样，还穿着破烂中山服。

　　狗蛋说，我靠！这是咱中国服装，破是破地道货。你小子出去几天就变质，崇洋媚外。说着，一伸手，把发旺脖子上的领带，撸下来说，让我绑在头羊脖子上，做记号吧。

　　发旺当然知道，头羊是公羊。小眯眼一瞪说，我靠，你骂我是种羊！上前就要打狗蛋。狗蛋拔腿就跑。

　　狗蛋跑到头羊跟前，真把领带，套在头羊脖子上。

　　发旺生气了。狗蛋见发旺生气，从羊脖子上，拽下领带说，小气鬼，给你的破领带。发旺笑说，你小子，从羊脖子上拽下，让我咋带。我靠，不要了，送给你吧。

　　狗蛋说，不闹了，我那只头羊，总是拱母羊屁股，搔饶羊吃草，这咋办？

　　发旺看了看那只公羊，小眼珠一转说，这个好办。你用细线绳，在它的蛋根上，用力缠几圈，慢慢那一嘟噜就掉了，就再不骚扰其它羊吃草了。

　　狗蛋看看发旺，不像开玩笑，说，这样做能行？

　　发旺说，咋不行。小时候，身上长个肉瘤，瘊子什么的，大人都是用细线，在根部缠紧，慢慢肉瘤就掉了。

　　狗蛋相信发旺的话。小时候，他大腿上长了个肉瘤，大就是用这办法弄掉的。

　　狗蛋有了这个高招，暗暗骂头羊，我把你的蛋勒掉，看你还拱不拱母羊屁股！

　　狗蛋家，放有结实细线。

　　六

　　狗蛋下手，怕羊反抗。就轻轻抚摸着羊头，头羊以为主人喜爱它，顺从地跟着狗蛋，来到院子里的枣树下。当狗蛋把头羊，结结实实绑在枣树上，头羊知道上了当，反抗已经来不及了。狗蛋一手捋住羊蛋根，另一只手用细线，不顾头羊疼得“咩咩”直叫唤，一圈一圈，用力缠紧结牢。

　　翌日，狗蛋打开羊圈门，羊都跑出来，唯独不见头羊。进入羊圈一看，头羊闭着双眼，直挺挺躺在地上。头羊死了？

　　狗蛋吓得脸色苍白，浑身发颤。小羊羔好不容易养大，眼看就有不小的收入。头羊死了，鸡飞蛋打，前功尽弃。狗蛋俯下身子，见头羊的两个睾丸，肿得透明发青，忙把绳子，一圈圈解开。摸摸头羊的鼻子，还好，还有气。

　　狗蛋破口大骂发旺，日你妈，都是你出的馊主意。

　　骂归骂，得赶快想办法。狗蛋听说，河堤对面马庄马三，会阉割猪羊。头羊不能走路，狗蛋就用缰绳把头羊，连拉带拽，弄带板车上。羊群赶进河坡，拉着头羊去了马庄。

　　七

　　马庄不大，十几户人家。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马三的家。正好，马三刚要出门，见狗蛋进来，说，啥事？

　　狗蛋把头羊的经过说了一遍，而后说，羊蛋都发青了，一定勒坏了，给阉割了吧。

　　马三是阉割行家，低头看了看，知道羊蛋只是勒肿了，不碍啥大事。人家要求阉割，送上门的生意，岂有不做之理。再看看头羊，个头那么大，就说，你把它拴在榆树上吧，我去那工具。

　　其实，头羊没有事儿。细线绳，缠着羊的蛋根，血液不流通，羊蛋失去知觉。羊的整个后半身，也都僵硬麻木。不要说走路，站也难站起来。头羊坐了一路车，一身轻松，身体也恢复了元气。狗蛋把头羊，领到老榆树下。就往老榆树上绑羊脖子，头羊想起前次的灾难，眼睛红得喷火。猛然挣脱缰绳，身子向后退了半步，四蹄猛然蹬地，一头向狗蛋撞去。

　　狗蛋“哎呀”一声，跌倒在地........

　　当狗蛋摸着腰，从地上爬起来，头羊早无踪影了。

　　八

　　头羊跑了。河滩里的羊群，也不见了。

　　狗蛋慌了。狗蛋沿着大腰裤的河滩寻找，沟沟洼洼都找个遍，从早找到天黑，始终没见羊群的踪迹。辛辛苦苦养了几个月，就这么丢了，狗蛋不甘心。一连几天，饭不吃，水不喝，到处寻找，依然没有找到。狗蛋泄气了，失望地躺在河堤上，骂自己：妈的，你真没心！谁的话，你都相信。要是听大的话，学个手艺，到哪儿，都能体体面面挣钱。

　　村里一个人，沿着河岸走过来，看见狗蛋说，狗蛋，羊找到了没有。

　　狗蛋没精打采说，没有。

　　村里人说，这两天，我去城里办事，刚顺着河堤回来，见有一大群羊，去看看有没有的你羊。

　　狗蛋说，我找了，河滩里的羊群，我找遍了，都没有。

　　村里人说，我见一只公羊脖子上，绑这个红布条，像你的羊。

　　狗蛋忽地坐起来说，那不是红布条，是洋人的领带。在哪儿？

　　村里人说，在下游，大概离咱这儿，有二三十多里路。

　　狗蛋翻身爬起来，拔腿向下游冲去。

　　九

　　狗蛋不看洋人的领带，也知道是自己的头羊。可是，头羊看见狗蛋就跑，不认狗蛋这位主人。牧羊人说，你别赶了，它不会跟你走。

　　狗蛋怕牧羊人不给他羊，就说，它是我的羊，不跟我走，也得赶走。

　　牧羊人说，我知道是你的羊，还有五只，也是你的羊。

　　狗蛋说，你咋知道是我的羊？

　　牧羊人说，羊认路。

　　狗蛋莫名其妙，不知道牧羊人啥意思，正想问。牧羊人说，别说了，它不愿跟你回去，我再给你换一只头羊，你那五只羊都怀孕了。我再给你两只羊羔，陪伴它们。

　　狗蛋听牧羊人说，还要再多给他两只羊，惊讶又感动说，你帮我养了这几天，咋还多给我几只。

　　一个人走下河坡说，你哥给你几只羊，应该嘛。

　　狗蛋看看，比自己大好几岁的牧羊人，还真与自己，长得很相仿。仔细一看，走下河坡的人，竟然是“表叔”。

　　狗蛋刚要张口，“表叔”说，你门口的人，路过这儿，啥都给我说了。

　　“表叔”亲切地又说，孩子，牧羊与种庄稼一样，人勤地不懒。就像你当领导干部，首先得爱护百姓，善待群众，心为子民，衣食住行着想，子民就会爱戴，拥护你。反之，口是心非，言行不一。没有主见，偏听偏信，自私自利的野鸡鸣叫，羊群不但不愿意跟你，还会离你而去.........

　　狗蛋牢记“表叔”的话。总结经验教训，精心牧羊，成为方圆几十里，颇有名气的，养羊专业户。

碣石清风

好久不见了坐沙发欣赏学习问好加分支持

宋云霄

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19-11-11 20:01
好久不见了坐沙发欣赏学习问好加分支持

清风老师，兄长：您好啊！
感谢清风兄，将沉到海底的纸片捞上来。
带页草纸，前来学习，故地重游，探望旧友。
然，坐冷板凳，迷失方向。
再谢清风兄，拱手祝福！

重庆霜儿

文章不错，诙谐风趣又生动。通过狗蛋的命运，鞭笞了好吃懒做的不良德行。行文简洁自然，语言和人物鲜活，小说很接地气。加分点赞

夏冰

这小说语言真接地气，乡村氛围浓郁，人物形象鲜明。

宋云霄

感谢老师们阅读，不一一回复。谢谢！

香薰古琴

天下，最没技术含量的职业，就数种庄稼.这句话不正确也。其实种庄稼才是个技术活，有的人的庄稼就很丰收，同样的地块同样的种子和水肥条件，差距还是很大的。

宋云霄

香薰古琴 发表于 2019-11-19 08:32
天下，最没技术含量的职业，就数种庄稼.这句话不正确也。其实种庄稼才是个技术活，有的人的庄稼就很丰收， ...

谢谢古琴版主老师过目健忘，并精辟点评！
再谢！

野芒

农村人认理儿，他们相信人勤地不懒！也相信水能承舟也能覆舟。作品通过懒人狗蛋的命运，对这个懒人的改造过程，鞭笞了好吃懒做的不良德行，颂扬了辛勤朴素的农人，行文简洁自然，语言接地气。

宋云霄

野芒 发表于 2019-11-21 10:32
农村人认理儿，他们相信人勤地不懒！也相信水能承舟也能覆舟。作品通过懒人狗蛋的命运，对这个懒人的改造过 ...

谢谢野芒老师阅读点评！问好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