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一丈一丈的高,飞鸟未曾飞得比天高,每次筋疲力尽只能蜷缩在树丛之中,将树叶当做天空踩踏。
那么高傲的动物们,并没有要将天空踩在脚下的野心,他们逡巡于一块岩石到另一块岩石的路上。尖利的吆喝着,在每一块突出的岩石上站立,无止境的向异性展示自己的强悍,以至于对性能力的炫耀。他们大声对山涧咆哮:去死,去死,一直都是活着的尽头!
你呢,一只山魈,几千年来被山下的人类传说成魔鬼的一种生灵,试图将手指延伸到异性的面孔上,那里有她们进食时粘在面颊上的水果颗粒。
无畏的勇敢的表达,哪怕是最为尖利的音调;这种音调恫吓了没有知识的农人五千年。这恰恰是你作为一只山魈的光荣。
所以,你比任何生灵都骄傲,越来越热衷于趴伏在山涧悬崖边上,仔细端详自己层次分明的面孔,借助风对水的抚摸,使得自己在水中的面孔动荡起来,像魔鬼一样的笑着。
那些恐惧你的人类;那些恐惧你的被你呵斥的动物,还有只敢在高空上偷偷看你一眼就快速飞走的禽类。你是骄傲的,这样的骄傲凝固在脸上,一层一层,像是油彩涂抹过的光亮神情;使得夕阳丧失光泽的恐怖表情;连带月亮在升起的时候规避了你所居住的丛林。
你该是多么骄傲的咆哮着?
炫耀着犹如一个国王逡巡在自己的国土:冷不丁的杀掉任何一个战战兢兢的臣民。
2
你是国王,你敬拜的只有太阳。
其余的一切你通通不屑一顾,随意踩踏、羞辱平庸的一切,或者也许也在梦里颤栗,那一瞬间的恐惧,在太阳升起的时候烟消云散……
3
那里不是你的国土吗,但那里,那些茅草屋里蛰伏着惊惧的人类,他们蜷缩着活着。那里到底还是你的国土,你在冷夜里的每一声咆哮都能震撼地湮灭虚弱的灯火,游移的无数眼眸。
一个老者轻轻地把从他祖父那里听来的关于你的故事,把对你的敬畏沿着灯火的方向传递给下一代。
一个国王站立在高山的崖壁之巅,呼号记忆,王者的梦,在高天之下,不会遥远。
4
现在就是将来。将来可会轮回成过往。
而死亡有着当下的光辉,它沐浴着太阳的火焰,风就从枯木的缝隙里扯着喉咙呼号过往。
你,一只垂垂老矣的山魈,想要抖落皮肤褶皱深处的碎屑;像沙尘一样覆盖山下的屋宇。那些人类匍匐着耕作,一片麦苗,一片已经金黄的芝麻。(有些人收割了芝麻,提纯出种子制炼成浓香悠远的液体),它足以改变天空的高度,那些试图飞得更高的鸟类忘记了理想,山魈也忘记了做梦,本来他已经到了在白天也绵延夜梦的年龄。这些人类当真是学会了魔法,滚烫的胸膛、火红的面孔、炽热的双眸,似乎什么也不再畏惧。不再畏惧该是多么温暖的故事。而你,一只山魈的梦,就在这个充斥了芝麻浓香的季节碎裂了。
你趴伏在山崖上,一株老柿子树就长在崖边,上面每一个枝梢都用红色装饰,他们不再相信你能在举手投足之间改变他们一年来的努力。 他们相信你会一直趴伏在冰冷的石头上,直到血管里的液体凝结成恐惧。
5
天一丈一丈地高上去,飞鸟无法企及,魂灵无法企及,你,一只山魈,将死的老者,梦无法企及。
6
到底怎样的传承,一座高峻的山峰,未曾突破天空的界限:
那么,树一直生长到死,他化作泥土,或者也凝固成岩石,所有的纹理都能指向高天,但无法企及。如果在树临死之前,曾经向高天投射出一片叶子,如果这片叶子上承载了呼喊,震耳欲聋,我坚信能化作一缕星光,高于天穹,那是天穹之外的宇宙,那里曾经居住过神仙。
树可以在死亡之前长出翅膀,能承载梦想;梦想里有一只山魈的影子,他用国王的权杖将自己击打成尸体、腐化。能够使山脉像天穹延伸的泥土。
我们对着一抔泥土说,那里滋长着一个王者的梦想。王者会在夜里用食指指向天穹,大声的呼喊:My la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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