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惊涛骇浪 于 2020-11-7 18:31 编辑
我本有个家,当我呱呱出生时,是在一个老宅子里。稍微懂点事的时候,我就对大门上的的那对铜环特感兴趣,黄绿色的铜环和圆形的铜片碰在一起的时候,那种特有的响声至今记忆犹新。不知经过多少年的风吹雨打,门面上已是一道道的沟壑,还留有火烧过的痕迹。有次,随口说它很丑,却听爷爷说起它的过去。自从老祖宗建立这个家园,历经了几十代人。这个老宅也历经磨难,被火烧过很多次。近几十年来,被兵匪洗劫过,被日本鬼子烧过。每次蒙难,都是原地重建,但这对大门竟然幸运地保留了下来。关紧大门,它就为我们遮风挡雨。但我还没有享受它的庇护多久,却经历了人生第一次搬家。那时,上面命令搞居住线,老宅子终于四分五裂了,族人拆分了老宅子。 于是,我从住瓦房里变成了住在草房子里,老门仍继续为我们遮风挡雨。草房子每隔两年就要维修的烦恼一直伴随着我们的成长,却让我着实怀念青砖小瓦的老宅子。童年时无法明白是谁不让我们继续生活在老宅子里,即使在那食不果腹的年代,将来要盖个瓦房的梦想一直鼓励着我们。终于,父亲在煤油灯下写起了建房申请,来了些干部,丈地,定界,确认建房报告。于是,我们梦寐以求的瓦房终于盖了起来。新房落成的时候,母亲眼里含着泪,但却在笑。 在新房子里,我娶妻生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种粮,种菜,养猪,养鸡。除了交农业税和各种费用,倒也没有谁来对我们指手画脚。孩子的童年同样有着自己的梦想,“我家将来也要盖楼房”成了我们进步的动力。于是,外出赚钱成了圆梦的捷径。加班,加班,再加班!为了孩子的梦想,连续几个月没有休息的日子也照样挺过去了。虽然外地的房价那时还没有发疯,但户籍限制还是有的。算了,回家盖楼房。 父亲再次写了申请报告。村里的红印,乡里的红印,土管所的红印,建筑站的红印……该有的红印一个都不能缺,在交了建房押金后,干部定界后终于开工盖楼啦!父亲熬白了头发,母亲敖红了双眼,在验收完成后,终于拿到了房产证。 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家园,楼房后面广植桂花树,院内种满花草。春有桃花,冬有腊梅,四季桂的花香虽不浓郁,但也怡人。小院里的水井不用担心污染,院墙上的丝瓜随时摘下,却能品尝到撩人的鲜味。太阳能热水器既能够省点“银子”,也能洗去一天的辛劳。几个朋友大老远过来,却也留恋这平凡的小院,于是,只要有空,驾车而来,约法三章,“让我在这里睡饱,让鸟儿叫醒我。” 曾几何时,面对坐上火箭的房价,我们倒也不用担心,不管怎么样,我们有个自己的家,不需要去看房产开发商的眼色。倒是为城里人担心,房子又涨价了,房奴的日子怎么过? 天有不测风云,替别人担心的人,没想到自己也会变成无家可归的人。过去离县府衙门还有十几里路,眨眼间,红线图一画,农村就变成了城里了。官员手指一划,打着扩建花木交易市场的名义,于是,承包的土地变成花木市场老板的,宅基地也变成了老板的,楼房必须拆掉,至于你住到哪里,给过渡费,自己想办法去! 我一直以为,中国的法律在中国大地上应该是全国通行的,应该是得到应有的尊重的!至少,政府官员应该是遵纪守法的模范,是老百姓的榜样的。在外面也见过拆迁,拆迁手续齐全,安民告示家喻户晓,先盖好安置房,让老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倒也似乎没有多少有怨言的。而这里,拆迁之前,倒也去找过村干部,力陈此处不宜拆迁的理由,但人微言轻。“领导说了,这里必须拆”,在我听来,是多么的铿锵有力。询问拆迁的相关文件,却是“我都没看到,你凭什么要看?” 于是,我有幸见识了拆迁过程中的各种闹剧,有笑的,有哭的,也有幸享受了几个高音喇叭从不同的角度整日对准我家播放噪音和严正声明的优待,还有幸体验到了什么叫“天高皇帝远”。小猫死了,小狗死了。它们嘴里流出的黑血告诉我,有人给它们吃了东西,它们再也不用享受那无尽的恐慌了。院墙倒了,流传了不知几代人的那些旧东西碎了,院内的那些兰花也涅槃了,因为拆邻居的房子时,有人“不小心”用扒钩机把厚重的过梁扔进我家的院内了,那对不知历经了多少风雨的老宅子的门终于粉身碎骨了,终于,还是让我们有幸见识了某些干部在拆迁总结会议上说出的使用的“狗日的手段”。 春天,为了繁衍下一代,鸟儿筑巢,甚至是嘴角流血。为了有个遮风挡雨的家,百姓不知要含辛茹苦多少年。但官员的一句话,老百姓就得拆屋让地。明知没有合法手续,也做好了人在房子在的打算,却也有好心的亲朋劝说,“人在就好,就当遇了天灾。”终于,在大喇叭的恐吓声里,父亲在空白纸上签了字。终于,辛辛苦苦盖好的楼房变成了废墟,终于,我们变成了无家可归的人! 转眼间,我们在外面已经漂泊流浪多年了,虽然多次追问,却没有人告诉我,什么时候可以有房子住?没有谁告诉我,土地没了,失去土地农民怎么办?哪里可以有让他挣钱养家糊口的地方?没有谁告诉我,我们的未来怎么办?偶遇邻居奶奶,“房子还要多久才能盖好?我死之前能住到吗?”近九十岁的老人,这样问我,不愿说谎的我如何回答呢?我只好用从村干部那里得到的答复告诉她,“快了。” 曾经有人戏言,“我们多想生活在新闻联播的世界里”!很久没有看《新闻联播》了,不想看。看了,只会增加无尽的烦恼。为什么官员不看《新闻联播》?为什么中央政府的政策法令和地方官员执行的是不一样的呢?为什么跨越式发展就可以跨过法律吗?发展经济,到底是为了老板还是为了老百姓?为什么说过的拆迁过程要“公正公平公开”却是一句空话?为什么不拆城里的旧房而拆农民的新房子?为什么总有官员因为拆迁腐败进了班房?为什么官员可以不回答我们的问题? 在租住的房子里,母亲在浴室里摔伤了,原因是地面的瓷砖不是防滑的。虽然她已经小心了多年,但还是出了意外!经常看见母亲躺在椅子上默默地流泪,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我却是心如刀绞。我本来有家,本来是安居乐业,本来是小康生活,本来想让双亲颐养天年,终于在官员的指手画脚下变成了泡影。 深夜里,我经常是辗转难眠。梦中常回想起童年时住过的老宅,少年时住过的草房,毕竟,那里曾经是我的庇护之所。现在,连宅基地都成了老板的,何处可以圆梦?白发越来越多,想家的梦越做越多,但是, 谁能告诉我,何处是我家?谁能告诉我,何时有个家?谁肯告诉我,有家的梦,还要被忽悠多久? 我想有个家! 我们真想有个家! 我们实在想有个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