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篱笆

心在天山 · 发表于 2020-11-19 08:47

　　篱笆

　　
　
　　
　　坎上住着母子俩。母亲桂芝，儿子木木。
　　
　　坎下住着父女俩。父亲土根，女儿曲曲。
　　
　　一条窄窄石径相通，把坎上坎下人家连接起来。
　　
　　每天清晨，坎上坎下两位老人早起，都要互打一声招呼。
　　
　　桂芝大妹子早呀！土根朝坎上问一句。
　　
　　土根大哥早呀！桂芝朝坎下应一声。
　　
　　两位老人相互问候一句，就再也找不到词儿，就彼此发一回呆，就各自钻进自己家里剁猪草，生灶火，喂鸡喂鸭。
　　
　　木木爹在世时，土根常上坎来闲聊。
　　
　　曲曲娘还活着时，桂芝常下坎来唠嗑。
　　
　　如今，两位老人互不走动，各自拱在家里忙家务，闷着声过日子。
　　
　　门前的溪水汩汩流，日子悠悠过。
　　
　　你坎上婶有好几天都不露面了，她怎么了，莫不是串亲去了？近些日子总不见桂芝露面，土根忍不住问曲曲。
　　
　　听说坎上婶胃病又犯了，吃药都不见效，躺在床上不想动弹。曲曲说。
　　
　　土根打个怔，欲言又止，无端地唏嘘一声。
　　
　　吃过早饭，土根掮把锄头悄然上山去了。
　　
　　至傍晚，土根一脸疲惫地回到家里。他手里攥把草药，膝盖豁了一个洞，从洞口可以窥见膝盖处有血痂。
　　
　　曲曲迟疑一阵，阴着脸说，爹，别人家的事你还是少管点。
　　
　　土根不语，只把烟抽得嗞嗞地叫……
　　
　　几阵寒风嚷嚷，一眨眼嚷到了腊月。晚上，漆黑如磐，寒风憋着嗓子，喧哗着闹过窗前，撩弄出一路响声。桂芝手持鞋底，扯着细细悠悠的麻线，不急不慢地纳鞋底。
　　
　　木木问，娘，做鞋？您做鞋给谁穿？
　　
　　桂芝打个怔，不敢正视儿子，说，给你穿。你不穿，就卖钱。现在的布鞋值钱，要卖两百多块钱一双哩。
　　
　　木木就笑。娘，都什么年代了，您还是老一套，真是土八路的干活，谁还稀罕布鞋，只怕送人都送不脱哟。再说您儿子都长得牛高马大了，还在乎您卖布鞋挣钱添补家用？别纳了，晚上熬夜是最损身子的！木木说着，就嚓地拉熄了电灯。
　　
　　桂芝囚在黑暗中，愣成一尊木雕。
　　
　　气温骤降，天上纷纷扬扬下起雪来，整个山野银装素裹，一片寡白。某天，木木看到土根脚上穿了一双新棉鞋。那棉鞋綄了白边且做工精细硬硬扎扎的，土根穿着新棉鞋显得很精神。于是心中有所悟，就说，娘，你忘了寡妇门前是非多的古训？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别人家的事还是少管点。
　　
　　桂芝就栽了脑壳，看着自己的脚尖发愣。突然她猛踢了一脚，踢得脚下的白雪飞溅，踢得脚尖生痛……
　　
　　除夕夜，村里的年轻人发癫搞联欢晚会，压轴戏是木木和曲曲的花鼓戏对唱《刘海砍樵》。
　　
　　木木和曲曲相约，过了春节就外出打工，在家乡闹是也许是最后一个晚上闹了，今晚一定要把《刘海砍樵》唱好。
　　
　　《刘海砍樵》对唱曲终，观众报以热烈的掌声，还吵着要再来一曲。
　　
　　晚会高潮叠起，谢幕时已经过了零点。虽然观众意犹未尽，但节目演完了，也只得各自回家睡觉。
　　
　　木木和曲曲回到坎上坎下。突然，曲曲在坎下压着嗓子说，木木哥你快下来，她家傍楼的厢房里有窸窣声，莫不是有贼。
　　
　　木木说大年三十有么子贼，你怕是神经过敏。话是这么说，但木木还是找了一截木棍攥在手上走下坎来。他摁亮手电悄行潜走向傍楼靠近，曲曲战战兢兢地跟在木木的屁股后头。
　　
　　木木掀起一脚，厢房门被哐地一脚被踢开。木木用手电扫过去，木木与曲曲几乎是同时啊地惊叫一声，手电砰地掉到地上……
　　
　　木木说，坎下的鸡呀鸭呀，常上坎来屙屎撒尿，将地面都弄脏了；曲曲说，坎上的狗呀猫呀，常下坎来乱逛乱窜，闹得心烦可恶。二人合议，这上下相通的石径得塞道篱笆。
　　
　　于是一道高高的篱笆塞死在石径上。
　　
　　土根和桂芝不再早起，自然坎上坎下两位老人没机会照面，即使有机会照面也互不打招呼，彼此噤若寒蝉，形同路人。他们各自龟在家里，半天也不露面。
　　
　　某日，木木和曲曲上山劳作去了。土根在给鸡喂食，突然感到身体不适，眼睛一黑，竟訇地栽倒在地上。曲曲傍晚时分从山上回到家里，猝见爹瘫倒在门槛边，连忙把爹扶了起来。土根还剩最后一口气，他吃力地说，坎上人家心肠硬，你千万别……话没说完就咽了气。
　　
　　土根落土安厝后，木木责怪娘，土根伯得的是脑溢血，如果抢救及时，土根不会死，可是您却见死不救，您……
　　
　　桂芝无语，泪滂沱。
　　
　　隔年，桂芝一病不起。临终前含着眼泪对木木说，我是看着你土根伯栽倒的，我本来是想去搀扶他，去救他，可是篱笆太高，我爬……爬不过去……
　　
　　木木安葬了娘，哭嚎着，持把柴刀一阵乱舞，塞道的篱笆终于被砍倒了。
　　
　　可是曲曲却挥泪嫁到了远方……
　　
　　（字数：1685字）

潭边老桑 · 发表于 2020-11-19 12:51

一片寡白
————
第三字用得好。

潭边老桑 · 发表于 2020-11-19 13:05

小说的机谋或者说意图，我想大多数人还是看得出来的。

如果要往意义上分析一番，也是有话可说的。

但个人感觉，这类题材，不是说它老旧，而是说作者写得较多了，阅读经验里的一些相似故事，容易使人读起来有审美疲劳。

就文论文，还是挺好的。起码这个篱笆的意象设置，是个人写作时喜欢采用的。

心在天山 · 发表于 2020-11-19 19:01

潭边老桑发表于 2020-11-19 12:51
一片寡白
————
第三字用得好。

版主看得很细致，谢谢关注。

守望天使 · 发表于 2020-11-20 09:21

欣赏老师佳作，学习了！

心在天山 · 发表于 2020-11-20 11:22

守望天使发表于 2020-11-20 09:21
欣赏老师佳作，学习了！

谢谢天使关注

fonyuan · 发表于 2020-11-20 13:51

这个小说写得非常好。留白很恰当，在短小的篇幅内把人物刻画得很成功。

心在天山 · 发表于 2020-11-20 16:49

fonyuan 发表于 2020-11-20 13:51
这个小说写得非常好。留白很恰当，在短小的篇幅内把人物刻画得很成功。

谢谢鼓励支持，

心在天山 · 发表于 2020-11-22 15:08

潭边老桑发表于 2020-11-19 13:05
小说的机谋或者说意图，我想大多数人还是看得出来的。

如果要往意义上分析一番，也是有话可说的。

谢谢版主的鼓励，教诲

小寒微雨 · 发表于 2020-11-25 13:35

叙事干脆，不拖泥带水，节奏很好，我个人蛮喜欢这篇的。撒豆支持。

心在天山 · 发表于 2020-11-25 15:28

小寒微雨发表于 2020-11-25 13:35
叙事干脆，不拖泥带水，节奏很好，我个人蛮喜欢这篇的。撒豆支持。

谢谢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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