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舍”何“青青”——写景抒情的一个探讨

yangyizhuo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某语文教师培训中，老师提到王维诗作《送元二使安西》，涉及到一个问题，作者为什么可写“客舍青青”呢？

　　经解释，客舍青青，实际是在柳色新的掩映之下而“青青”，而柳谐音为“留”，自《诗经》即有“留客”意，于是为下文“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送别”做好铺垫。诗歌前两句为写景，后两句叙事抒情，浑然一体。

　　这里，我们也来探讨一下诗歌中写景与抒情的关系。

　　送客，往往惜别惆怅，由“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可知，此诗主旨在离愁，那么我们再看前两句写景与抒情之间是什么关系呢？或者说，景物描写的特点是什么？又是如何为下文抒情服务的？

    　　一种意见认为：景是悲凉之景，因为“朝雨”往往冷凉，所以悲景衬悲情。那么，通句来看，“雨浥轻尘”“青青”“柳色新”等意象也悲凉吗？

    　　意见二：景是清新愉悦之景，那么，愉悦景又怎么与下文的离愁相一致呢？这样写景是不是破坏气氛？

    　　意见三：写景即写实，并无喜悲，与下文无关。那么，说好的“景语皆情语”“文章无赘笔”又怎么解释？

　　　意见四：写景，只是为了写柳，写柳即写留，不在于渲染情境。那么，杨柳依依之态不是更容易突显“留意”吗？为什么用笔在“新”在“青青”？

　　几经讨论斟酌，笔者倾向于另一种解释：一首诗歌中的情绪并不是唯一的，有可能悲喜交加。

　　我们前面所有的判断，都基于一个前提：一首诗歌的感情基调只能是唯一的。事实上，好多情况下并不如此。譬如王唯的另一首《使至塞上》：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燕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这首诗中作者对于边塞大漠的感情是好还是恶呢？是喜还是悲？好像不能一概而论。按相关背景资料介绍，诗句包含多重意蕴，作者借“蓬草”自况，写飘零之感；颈联两句描绘了边陲大漠中壮阔雄奇的景象，境界阔大，气象雄浑；尾联两句虚写战争已取得胜利，流露出对都护的赞叹。此诗既反映了边塞生活，同时也表达了诗人由于被排挤而产生的孤独、寂寞、悲伤之情以及在大漠的雄浑景色中情感得到熏陶、净化、升华后产生的慷慨悲壮之情，显露出一种豁达情怀。这种情境下，如果让我们分析“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是悲是喜，都不足以概括。

　　再如王湾的《次北固山》里面既有“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的意气风发，也有“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的感慨，当然作者落脚又在“乡书何入达”的乡愁。这里面，我们也不好把景色描写归入“物喜己悲”。

　　我们回到《送元二使安西》，作者在那时那地是个什么样的情境呢？好朋友元二奉旨要出使安西，众所周知，这一路上多艰多难，前途未卜……作者王维把好朋友送了一程又一程，一直送到渭城。昨夜到达此地后，择了一家客舍住下，两人一宿不眠，彻夜长谈，直至鸡鸣五鼓，终于到了分手的时候。“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王维把千言万语凝为一首七绝，那么，又从哪里说起呢？可能在当时，作者也不过是触目感怀，随口寒喧两句：元二啊，你看啊，这场朝雨不错呢，路上没了尘封，空气清新，柳色也青青的，这样的一个清新早晨正好起程……说到柳色，说到柳色我就忍不住想起“杨柳依依”，真是让人“依依不舍”，我也是真的难舍难留啊，不说了，还是再满饮此杯……

　　综上：人的感情是丰富的，也是流动跳跃的，赏析诗词中的情感，不宜非此即彼做出分割。

喻芷楚

作者也不过是触目感怀，随口寒喧两句：元二啊，你看啊，这场朝雨不错呢，路上没了尘封，空气清新，柳色也青青的，这样的一个清新早晨正好起程……说到柳色，说到柳色我就忍不住想起“杨柳依依”，真是让人“依依不舍”，我也是真的难舍难留啊，不说了，还是再满饮此杯……
这种叙话也是通的，而且自然。

　

草舍煮字

“雨浥轻尘”，连上天为都友人的远行润湿了道路尘埃；“青青柳色”，每当以柳喻留的时候，已经是留不住了。如果没有悲凉的心情，自然无法感同。
这涉及到一个修辞，叫做“移情”。景色虽然是清新宜人的，但由于心境的悲凉而对景色产生了截然不同的感受。犹如鸟语花香的景色是美好的，但由于动乱的时局、别离的悲恸，所以“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yangyizhuo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1-4-8 17:08
“雨浥轻尘”，连上天为都友人的远行润湿了道路尘埃；“青青柳色”，每当以柳喻留的时候，已经是留不住了。 ...

有道理。受教了，确实这样说来就通顺多了。

月牙

劝君更进一杯酒——尽
楼主貌似是老师吧，这个笔误不该有。

月牙

这首《送元二使安西》，看到过一个解析，不是诗人在送别友人，而是友人在送诗人，用了逆挽的写法。
借助时空转换，将国家安危、战争残酷、友人护疆、依依惜别、人生苦短等杂糅在一起，短短七绝，境界开阔。

东方玉洁

这课讲得好。上个月，我还写了春柳。截一段，共享：唉唉，你们尽管自顾悲伤，何苦要折我枝条？害得老柳伤筋动骨，徒受池鱼之殃？罢了罢了，人家锦上添花，我是陪人垂泪，便舍一毛而慰参商别离之苦吧。况我自有再生之术，一如芳草，遇春风而又生，纵使君无心栽培，承惠插入土中，便能生根成荫。

fonyuan

砖家不懂诗，所以觉得客舍青青柳色新本身就是简单地环境描写。
后面两句是抒情。
没那么多复杂的东西，所谓复杂不过是后来文人的瞎琢磨。
为什么?假如不琢磨，似乎前人的诗句就不够完美。。。
包括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就是简单的环境描写，恰巧与这诗的整体意境相合。
仅此而已。
你真正地看过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自然会触景生情，生人间豪迈之情。
如果把这些简单的环境描写硬生生解构出来，当然也能解构出非常多的新意，
但也许与作者当时创作的心境和想法相去甚远。。。。
说白了就是后来的文人实在太闲
以上砖家来搞乱。。。。

草舍煮字

fonyuan 发表于 2021-4-11 20:45
砖家不懂诗，所以觉得客舍青青柳色新本身就是简单地环境描写。
后面两句是抒情。
没那么多复杂的东西，所 ...

第一句话说对了。           

香薰古琴

柳树在古人眼里就是惜别的意思。这样的解读表达了原作者的情绪。诗歌，散文和小说等艺术都是相通的，没有一个作家随便拿来个意象的。
问好作者！

建屋烹文

对文字的理解永远是主观感性的，不存在客观统一的感觉。初春新柳，心情好的人看到的是欣欣向荣，心情不好的人感受到的是离愁别绪。友人相聚，新柳催人踏春，友人分别，新柳陡增惆怅。作为评论家，个人的感受总归是自个的，不会与每个人的一样，原则上只能是参考。要命的是现在很多所谓专家评论家，总用武断的口气下结论，应该是这样，不应该是那样，只可以这样，不能那样，必须这样，不允许那样……说白了，潜台词就是，我理解的，我感受的，我总结的才是正确的，全面的，凡是与我不同的，都是片面的，错误的。
所以有古人言，文人多自负。

yangyizhuo

月牙 发表于 2021-4-9 20:56
这首《送元二使安西》，看到过一个解析，不是诗人在送别友人，而是友人在送诗人，用了逆挽的写法。
借助时 ...

谢谢指正，一会改一下“尽”。我还又查了一下逆挽，受教。

yangyizhuo

建屋烹文 发表于 2021-4-13 09:53
对文字的理解永远是主观感性的，不存在客观统一的感觉。初春新柳，心情好的人看到的是欣欣向荣，心情不好的 ...

唉，我也说不清了。但好像有个说法，文学与文学批评是两两码事。下蛋的只管下蛋，吃饭的只管吃饭。

yangyizhuo

东方玉洁 发表于 2021-4-10 12:08
这课讲得好。上个月，我还写了春柳。截一段，共享：唉唉，你们尽管自顾悲伤，何苦要折我枝条？害得老柳伤筋 ...

好啊，感觉楼主萌萌的

yangyizhuo

fonyuan 发表于 2021-4-11 20:45
砖家不懂诗，所以觉得客舍青青柳色新本身就是简单地环境描写。
后面两句是抒情。
没那么多复杂的东西，所 ...

谢谢砖家，欢迎拍砖。我们传统文学更倾向于抒情，不太注重叙事，听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