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杨工的同事是局长

杜官恩

    #人多力量大，车间里的水很快被排了出去，包括地槽内的大电机也露了出来。正当大家松一口气时，沙墙承受不住落差过大的水压，瞬间又崩溃了。工人们一阵惊呼，有人奋不顾身，用身体阻在沙墙上也没能挡住水，车间又被淹了。


    关键词：以身作则，大公无私，责任担当，


    短篇小说


                       杨工的同事是局长


                                                           一


    杨工从一厂调到集团总公司设计室任总工程师，负责一条全新生产线的设计安装和调试。


    董事长说:“小杨啊，总公司跟你调来了一位助手。”


    “可以呀，人多力量大嘛！”


    设计新生产线工作量大，这段时间都在不停地进人，都是杨工到人事部门接的。人事部长双方简短介绍一下，就完成了交接仪式。


    这回接人，人事部长通知杨工到董事长办公室去。


    谁这么大的面子，要董事长亲自交接？说实话，杨工有点不乐意，因为有背景的人都不太好管理。


    杨工疑疑惑惑来到董事长办公室，停在秘书面前问：“董事长在和谁谈话？”


    秘书说：“是郝局长。”


    “哦……”


    “杨工认识吧？”


    “认识。”


    前年，杨工还在一厂当副厂长。一场超大暴雨袭击了城市，十几分钟就淹没了生产车间。有几台大电机安装在地槽内，一下子全部泡进了水中。


    杨工果断通知电器班长切断了全厂电源，一边组织工人装沙袋堵车间大门，一边向老厂长汇报情况。老厂长在外开会，无法及时赶回来，只能全权委托杨工指挥防汛抢险。


    全厂工人行动起来，用最原始的脸盆往院子里呼水。


    人多力量大，车间里的水很快被排了出去，包括地槽内的大电机也露出来了。正当大家松一口气时，沙墙承受不住落差过大的水压，瞬间又崩溃了。工人们一阵惊呼，有人奋不顾身，用身体抵在沙墙上，也没能挡住水，车间又被淹了。


    恰好这时，郝局长陪同一名副市长冒雨前来查看水情，身后跟着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


    副市长与浑身湿透的工人们一一握手，“辛苦辛苦，师傅们辛苦了。你们是我市的民生大企业，千万保住了！”


    看到雨水泡脚，副市长问：“厂里损失大吗？”


    工人们摇头，“不大不大。”


    可是，这位郝局长像行家里手，穿过人群，涉水来到地槽跟前，劈头盖脸地说：“这一排大电机全淹了，还叫损失不大？”


    工人们面面相觑，一脸尴尬。


    郝局长问：“谁是负责人？”


    杨工说：“是我。”


    “你姓什么？”


    “姓杨”


    “小杨，我告诉你。人命关天，车间居然让水给泡了。漏电了怎么办？你负得了责吗？”


    因为有副市长在场，电视台记者一直在跟拍。杨工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在一旁的电器班长是个直人，看不惯郝局长问三不问四，上来就几大棒的作风，主动上前替杨工说话。“杨工第一时间就通知停电了，并组织我们排水。”


    郝局长仍然不依不饶，“以前没有做预案吗？不然怎么会进这么深的水？我先免了你！”


    电器班长说：“进水与厂里做不做预案有什么关系？下水道排不了水，是整个城市排水问题。要免先免市长！”


    话越说越重了，杨工急忙拦住电器班长。“别说了！”


    电器班长大着胆子说：“我怕什么？局长又管不着我这个小班长！“


    一旁的副市长连忙说：“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先组织排水。我们还要到其他地方看一看，师傅们辛苦了，我们走了。”


    二


    董事长透过玻璃看见了杨工，按了对讲机通知秘书。”让杨工进来吧。“


    杨工客气地跟郝局长打了声招呼，”郝局长。“


    郝局长面带微笑回礼，”杨工上午好。“


    郝局长喊“杨工”，使杨工身上像锥了一针那样发紧。


    董事长说：”杨工，我跟你介绍一下。郝局长，就是我跟你说的设计顾问。“


    ”顾问？郝局长？“杨工脑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接问董事长，”不说是助手吗？“


    郝局长连连说：”是助手是助手。“


    ”不是不是。“杨工被搞糊涂了。”这是怎么回事？“


    郝局长说：”我退居二线了，自己找来企业了。“


    杨工仍然不解，”退居二线，也不应该是来企业呀？“


    ”是我自己要求来的。“郝局长说，”杨工是不是怕我是来混日子的？我可以保证的说，不是。我也是一名技术员，你们一厂的第一条生产线就是我设计的。“


    ”哦……？“这个有点出乎意料。杨工抬眼看了一下郝局长，脑子里在将郝局长与伏案画图的技术员影像重叠。


    杨工想起了车间排水的那一天，怪不得，郝局长能一步到位，准确找到地槽位置呢！知道浑水里面泡的有大电机呢！


    防汛抢险第二天，杨工接到一个电话，是郝局长打来的。


    郝局长说：“当时事态紧急，很多地方要去，没来得及仔细了解情况。现在怎么样了？”


    “放心吧，郝局长。现在都解决了。”杨工向郝局长汇报了应对办法和处理结果。


    郝局长听后很满意。


    电话一时冷场，没了声音。杨工耐心等待郝局长发指示。


    停顿片刻，郝局长居然向杨工道起歉来。“小杨啊，当时我们都被这场暴雨吓坏了，未了解情况。我先向你道歉，小伙子，你还年轻，好好干！”


    一个处级大局长向一个科级小干部道歉，杨工一时不知所措，想不出来更好的言语回答。”没事没事，没事没事。“


    事后，杨工问老厂长，”郝局长是个什么人？“


    老厂长一笑，”郝局长是个怪人。“


    ”怪人？“


    老厂长说，刚开始当局长那会儿，在办公室开会。下属都抽几十元一包的”中华烟“，唯有郝局长掏出几块钱一包的”大团结“。当时，大家就不敢将”中华烟“拿出来抽了。用车也是，郝局长一直用一辆普桑做公车，弄得下属们都不敢把好一点的车开进局里了。


    现在，杨工听说郝局长属于技术类型干部，与他应该有不少共同话题吧。一厂第二条生产线是杨工设计的，很大程度借鉴了第一条生产线的精髓。


    三


    郝局长来设计室上班了，杨工跟他安排了一间单独办公室，一张高级老板桌。


    郝局长一进办公室就连连摆手，”这不行不行，这太浪费了。还是我那小办公桌看着舒服，我就跟你一个办公室得了。“


    郝局长退居二线，级别上到了副厅级，跟一个小科长同一个办公室，有点儿不相衬吧？


    ”郝局长，这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就这样决定。哦，对了。以后不要叫我局长，就叫郝工，我喜欢听人这么喊。“


    ”这个可以。“杨工也不喜欢同事们叫他主任什么的，一声”杨工“多亲切呀！


    郝局长选办公桌，也是选的普通员工用的1.2米的小办公桌。拚在杨工的老板桌对面，显得格外小，格外不对称。


    两相对比，杨工总感觉自己的老板桌搁在办公室，太碍眼了，索性也换成了和郝局长一样的小桌子。整体看上去，和谐多了，空间宽敞多了。


    郝局长笑了，这是一种潜移默化。杨工也在笑，因为他想起老厂长说的话，并非空穴来风。


    在食堂吃饭，董事长陪过郝局长一次。


    郝局长说：”再不用你陪了，你那么多事。别搞得我来了，倒影响你们的工作。“


    郝局长上下班，局里的公车照常来接送。


    郝局长告诉司机，”你跟办公室主任说一声，以后别派车了，我骑自行车蛮舒服。“


    郝局长骑自行车，公司里的一些领导也不好意思汽车进汽车出了，只好跟着郝局长一起骑自行车。


    傍晚，厂门口那么多人骑自行车出厂，浩浩荡荡，场面颇为震憾。


    刚开始，面对面坐着，杨工不可避免的有些拘谨。


    有一天中午，郝局长提出请杨工吃饭。


    杨工连连说：”这不行不行。要请也是我请您。“


    郝局长有些不高兴地说：”你别把我当成局长就是了，我是你的助手，名义上是顾问。是你们董事长硬要安排的，我就是一个小兵。再说，几十年没有摸图纸了，手生了，远远赶不上你们这些年轻人了。但我还是喜欢搞设计，因为我上大学，学的就是工业设计，一生抛不开的情结啊！”


    一个路边摊，两碗羊肉汤，加两杯小酒，两句唠嗑，心扉就敞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就拉近了。


    饭间，郝局长说，因为他是一名工程师设计师。这里更适合他，搞技术有成就感，更能寻找到乐趣。


    一番肺腑之言，让两人找到了许多契合点。陌生感消失，心与心的交流处处都有。加上共同设计一条现代化生产线，朝夕相处，随时会有灵感产生碰撞，火花四溅。使得他们连接得更紧密，更加亲密无间。


    几天以后，杨工不再拘束，不再记起郝局长是副厅级，不再计较自己是正科级。每每讨论设计方案，几乎达到忘我程度。


    闲暇时，他们涉及到了更多，杨工知道了郝局长的一些家务事。他的子女都在老家，老婆已经退休，在带孙子，就他一人在这里。他喜欢和年轻人一起工作，这样，自己也变得年轻。


    就这样，杨工和郝局长成了忘年之交。


    四


    有一次，杨工和郝局长出门考察，在候车厅等火车的时候，郝局长下意识地掏出一根香烟。


    刚点着火，一位工作人员走过来，很严肃地说：“这里不能吸烟。”


    郝局长醒悟过来，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工作人员掏出一个本本，填写了罚单。“罚款十元。”


    杨工准备掏钱，被郝局长制止。“我自己来出。”


    杨工说：“今天是出差，一切开支由公司出。”


    郝局长说：“谁违规谁埋单，这是一种担当。”


    杨工不再说什么，感觉又受到了一次教育。


    千辛万苦，公司的新生产线终于设计出来了，一整套设计图纸要署名上报局里审查批准。杨工在办公楼上下找了一圈，没有找到郝局长。


    杨工拨通了郝局长的电话，“郝工，你在哪里？”


    “我在材料仓库。”


    杨工来到材料仓库，也没有看到郝局长，只看到工人们从车上往下搬料。


    “郝工。”杨工喊。


    “在这儿。”


    料堆上，郝局长拿着纸笔在计数。


    杨工说：“您怎么干起搬运工的活来了？”


    “干一阵子，身体舒坦，也可以换换脑子。”


    在设计室，有时候，时间长了，脑壳发懵时，郝局长会跟杨工说：“我出去转一圈回来。”


    原来，郝局长的“转一圈”，是到仓库参加劳动来了。


    有工人赞扬郝局长说：“郝工不是工程师的‘工’，而是工人的‘工’。”


    杨工提起图纸署名的事。郝局长说：“我就不署名了。”


    “这是我们的心血，您不是在寻找成就感吗？”


    “你是总工，应该是你署名。我只是顾问，哪儿有顾问署名的？”


    郝局长利不要，名也不想要吗？


    公司在造工资表时，杨工请示董事长。


    董事长搔了半天后脑勺，“就按副处级开工资吧。”因为董事长最高也还只是个副处级。


    没想到，郝局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来这里只是工作，局里已经发了工资，企业不必负担。”


    不唯名利，应该是郝局长的真实表达。


    杨工也没有走，找了一件工作服套在身上，帮忙下起材料来。杨工年轻，是实打实地一包材料扛上肩头。他踩着跳板，一步一悠，来到郝局长面前，按照郝局长的指挥，扔下料包。料包一次码放到位，动作准确熟练。


    郝局长问：“你以前干过吧？”


    杨工说：“在一厂的时候，经常干。”


    郝局长满意而笑，他在本本上打钩的这一笔，格外重，格外清晰。


    不久，郝局长又回去上班了。不过，不是在局长办公室，而是在副市长办公室。


    杨工有些纳闷。“郝工不是退居二线了吗？”


    董事长似有所悟，“有可能是我们企业发展遇到了瓶颈，他是来公司调查摸底的。顺便利用技术特长，帮我们攻关新产品生产线。也有可能是帮我们集团公司来选择培养接班人的，我马上就要退休了，已经向局里打了报告。”

小平_gMTT8

  ”哦……？“这个有点出乎意料。杨工抬眼看了一下郝局长，脑子里在将郝局长与伏案画图的技术员影像重叠。



       这样描写很巧妙！

王排

好新颖的工业题材，却又言说的是人事选拔，读完杜老师的小说，顿觉得这么选人考察还是满靠谱的。杨 工和赫局两位人物塑造得丰满、细腻，符百姓心中理想的选人程序和标准。
欣赏了老师的佳作 。

随玉

欢迎杜老师发文！                          

随玉

郝局长的形象塑造得挺具体，既有严苛的一面，又有平易近人的一面，我们国家要都是这样的领导人，何愁企业不兴旺，何愁官员们不廉洁奉公。
杜老师通过描写郝局的几件小事，塑造了一个平易近人又真正干实事的国家干部，十分正能量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