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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黑羊(中篇小说)(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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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7-14 12:3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雪白演义 于 2021-7-14 12:35 编辑

  黑羊(中篇小说)

  八

  媳妇走了。刘怀出院的第二天下午,趁刘怀睡觉,偷偷溜走的。刘桩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说,回了娘家了吧,赶快给她娘家打个电话。刘怀仰在床上,脑袋歪到了一边,气急败坏,不打,随她去。刘桩说,没准是赌气,过几天就回来。刘怀一阵冷笑,能把我送回家,没有把我扔在医院,还算她有点良心。事到临头,儿子这样平静,甚至还有几分庆幸,刘桩没有想到。看来,儿子对媳妇的背弃早就有了预感。只是那么一个怕老婆的人,要储存了多少力量来应付婚姻的突变?刘桩低着头,默默地走出门,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台阶下边是空地,空地上长着小草。小草上有风,小草在风中抖抖索索,冒着一丝丝的寒气。刘桩就这么坐着,一动不动,一直到天黑。

  王霞是第三天来的,带来了两千块钱。她把两千块钱钱塞到刘桩手里的时候,刘桩淡淡地说,这些钱,不够。王霞说,我不是给你三千块钱了吗?刘桩说,那三千还了医院,还欠三千五呢。王霞瞟了一眼刘桩,别想在我身上打主意,都给你睡了,你也不吃亏。她还想往下说,看看刘桩皱起了很深的眉头,感到玩笑开得不合时宜,马上闭紧了嘴巴。

  十点半,王霞开始忙乎做饭。王霞说,中午包子饺子,就动手择菜,和面,剁肉。她不是第一次在这个家做饭了,很清楚炊具摆放的位置,菜刀、面盆、碗筷、擀面杖,像在自家一样,伸手就能拿到。她以不甚明确的身份进入这个家庭,多少有点突兀。但王霞自己没觉得,她的一举一动都很自然,很流畅,有了不可言状的主导性。事实上,这个家近两个月没包饺子了,吃一顿饺子,具有不同凡响的意义。至少说明,这个病弱的家,没有塌下去,没有垮下去,又有了新的起色。灶台上一片繁忙景象,王霞正在灶台的案板上剁馅,咣咣咣,咣咣咣,激越昂扬,像一卦小鞭炮。沉闷的空气不再沉闷,有了节日和新婚那样的气氛。不知不觉中,王霞好像又把自己嫁了一回。

  嫁过来就好了。俗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王霞穿着用这个家的钱买来的新衣裳,由刘桩的引领着,见到了刘桩的儿子刘怀。刘怀仰在床上,病情看上去并不像想象的那么严重。他自己能爬起床来,能走到饭桌旁。还能挪动椅子,坐上去。当然,很吃力。这正需要王霞伸出手来搀上一把。这一把对王霞没有什么,举手之劳罢了,对刘怀却具有雪中送炭救危扶困的意义。刘桩在一旁扎煞着两只手,很恍惚,很窘迫,怎么介绍呢?就叫婶吧。刘桩扭扭捏捏地说,这是你婶。婶从天降,刘怀不由得一愣。很快,他就理解了婶的含义。婶就是娘,是二娘。二娘离娘仅差一步。刘怀打小就没娘,对一个没娘的孩子来说,娘是虚的,也是实的。没娘,天下所有的女人都是娘。只要在他病倒的时候,肯上前搀扶他一把。刘怀看了王霞一眼,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婶。

  王霞在饭桌上说话不多,但每一句话都特别敢劲。不像刘桩那个当爹的,说了一大溜,都是虚话、废话、客气话。刘桩不会说客气话,他平常说话的方式就是直来直去,但这一次说了很多客气话。客气话说得都不知道怎么说好了。其实就是努力打圆场,活跃气氛。毕竟儿子刘怀和王霞第一次见面,第一次坐在一个饭桌上。想想看吧,做儿子的和父亲领来的不明来历的女人坐在一块,该多么尴尬。

  儿子刘怀和王霞在一起一点也不尴尬。不但不尴尬,甚至还有相见恨晚一见如故的意思。儿子刘怀和王霞都有肢体上的接触了。王霞一边吃,一边往刘怀碗里夹。吃吧,饺子趁热吃,

  好吃。刘怀实在不好意思,用手挡住了王霞的胳膊,反过来为王霞夹。婶,别光顾我,你也吃。刘怀夹住一个饺子,往王霞碗里放,刘怀手上没有力气,饺子掉在了半路上,刘怀要去捡,手被王霞抓住了,王霞拿过刘怀地手,正反看了看,问,就是这只手吗?刘怀瞟了一眼手指上那道疤,点了点头。王霞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很用力地说出两个字,告他。刘怀一怔,很警觉地看了一眼王霞。王霞好像受到了鼓舞,提高了嗓门,还是那两个字,告他。

  就是这两个字,点醒了刘怀。也就在这一刻,他和这个叫婶地女人达到了空前的默契。刘怀几乎用全身的力气说,对,告他。

  刘桩蒙圈了,看着左右两个人,很不解地问,告他?你们要告谁?

  告范大龙。刘怀一字一句地说。

  范大龙,告他啥?

  这一下把刘怀问住了。是啊,告他啥呢?

  王霞接过话头,说,告他推卸责任。孩子不在他的工厂受伤,就不会感染细菌。不感染细菌,就不会得病。不得病,就不会住院。不住院,就不会花那么多钱。不花那么多钱,媳妇就不会跑——这个家的不幸,都是那个叫范大龙的人造成的。就是说,范大龙有责任,他现在不闻不问,就是推卸责任。

  王霞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很兴奋,脸都涨红了。她自己都没想到,居然会逻辑推理了,一步步,步步为营,严丝合缝。她哪里会说这么高级的话?这些话,都是上大学的女儿说的。前两天,王霞和在远方上大学的女儿通了一次电话,电话里,王霞像新闻广播员一样她把刘怀感染布病的事件播报了一遍,附带着说了一下她和刘桩的关系。避重就轻,做母亲的就想试探一下女儿对她重组家庭的看法。对此,女儿好像不太感兴趣。母亲寡居,总要嫁人的。嫁人,当然嫁给男人。这没什么好说的。女儿在大学是学法律的,对于案件,或者事件,有天然的敏感性。听了母亲的叙述,女儿没有犹豫,几乎是一锤定音地说,那个叫范大龙的工厂主有责任,至少负有连带责任。其实女儿根本就不知道事情的细节与原委,只凭直觉而已。直觉告诉她,工厂主和受害人之间有着不可动摇的逻辑关系。逻辑关系就是法理。也可以说,就是法律。

  说起女儿,女儿是王霞最大的骄傲。女儿的话不能不提。最后,王霞加了一句,这是我上大学的女儿说的。

  对于王霞的话,或者说,王霞女儿的话,刘怀很快有了反应。他眼睛瞪大了,目光出奇的亮。刘怀说,婶的话,我赞成——那就找范大龙,搞他一下子。他把那个“搞”字说得很有力。像放在牙上咬了一下。

  刘桩的脑子乱了,嗡嗡直响。他不明白儿子的事怎么会搞到范大龙身上去了。但一个“搞”字引发了他的兴趣,激起了他的快意。事情就要搞,你不搞,它就不好。许多事情还不是搞出来的?刘桩很小心地问,怎么搞?

  怎么搞?无非就是先礼后兵。先谈,谈不拢,再搞。

  接下来的问题是,搞多少?

  儿子刘怀犹豫了一下,伸出了手,向空中挺出了三个根手指头。

  三千?

  儿子摇摇头。

  三万?

  儿子摇摇头。

  三十….万?

  对,三十万。

  三十万一出口,儿子刘怀把自己吓了一跳。活到现在,他没有见过三十万。三十万太多了,太大了,铺天盖地。也可以说,劈头盖脸,能把人砸死。但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豁出去了。儿子刘怀咬紧了牙,攥紧了拳头,直直地站起来。因为用力过猛,没站稳,一下子仰了过去。刘桩吓坏了,扑到桌子的对面,一只手去拉住儿子的胳膊,一只手去掐儿子的人中。

  要和范大龙谈判,谁去谈判呢?当然是父亲刘桩。刘桩要代表全家去谈判。刘桩哪里谈过判,但是,谈判这个庄重严肃的字眼,就这样和刘桩联系上了。一言兴邦,一言丧邦,刘桩一下子有了决定事态走向的权力。权力越大,压力越大。刘桩一宿没睡,翻来覆去,简直是受罪。但是,却跃跃欲试,亢奋异常。临了,还是怕了。怎么走出院子的又怎么走了回来。王霞用蔑视的眼光看着刘桩,说,羊倌,瞧瞧你这点出息。

  刘桩耷拉着脑袋,上下嘴唇一抿一抿的,又激动又惭愧,庄里庄亲的,多不好,我还一直光他叫叔。

  王霞说,庄里庄亲?他要是念庄里庄亲,早就把钱送过来了。至少,他应该上门看一看。

  刘桩还是犹豫,坐在床头上,直运气。

  王霞抻了抻衣襟,对着墙上地镜子上照了照,拉着长音说,嗨,你们家的事,我掺和什么,有我什么事,我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说完,收拾东西,收拾完了,开门往外走。

  刘桩一把拽住了王霞的胳膊,别走,你走还不如我走。

  刘桩拍拍屁股,又一次走了出去。走一步一步难,刘桩是硬着头皮往向前走的。太阳偏西了,热辣辣的。太阳好像就在额头上。刘桩朝天太阳的方向看了一眼,阳光狠狠地在他眼睛上抓了一把,他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身后有墙。倚在墙上就好了,能定定神,还能做一次小小的回顾。刘桩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小时候,刘桩家和范大龙家住在一条巷子里,刘桩家住巷尾,范大龙家住巷口。刘桩一经过放大龙的家门口,范大龙就把糖块从嘴里掏出来,向他显摆,俺有糖吃。糖块上拉着很长的涎水,他在胸前蹭一蹭,再放进嘴里去。糖块在他嘴里叽里咕噜的,他吧嗒吧嗒嘴说,你没糖吃。刘桩没有糖吃,一看到范大龙吃糖,刘桩会主动转过头去,再把流出来的口水咽到肚子里。范大龙的父亲在乡办铸造厂上班,一个月拿十八块钱的工资,刘桩没有这样的父亲,刘桩的父亲是庄稼人。那个时候的庄稼人才是真正的庄稼人,庄稼人和庄稼有一种天然的近乎命运一样的联系,像父子,更像爷孙。庄稼人就是老天爷的孙子。当孙子不容易,在外面侍候天,侍候地,侍候庄稼。回到家,还要侍候父母,侍候孩子,侍候圈里的鸡鸭鹅,猪狗羊。农闲的时候有精力,有时间,每一样都能侍候得头头是道。一到农忙,就要放下家里一头,拾起地里一头,抗旱抗涝,抢种抢收,父母在田地里从早忙到晚,顾不上家,顾不上孩子。苦的是孩子,担心的是孩子。但是,最不担心的也是孩子。那个时候小孩子走到哪里都能找到饭吃。孩子们玩够了,疯够了,看看哪家的门开着,看看哪家摆上了饭桌,走进去,打声招呼,坐下来就吃。只要不是穷得揭不开锅,哪一家能匀不出两块棒子面窝头和一双筷子呢。别人家的孩子在自己家吃,自家的孩子当然也可以在别人家吃。孩子是自己的,也是别人的,说到底孩子是村里的。谁还会把村里的孩子推到村外去?刘桩小的时候吃过半个村子,吃得最多的还是范大龙家。范大龙家日子过得好,范大龙的母亲不用天天下地,巷口的大门经常是开着的。刘桩想什么时候进去玩就什么时候进去玩。有一次,刘桩走进范大龙的家,找范大龙一块玩耍。玩到中午,范大龙的母亲把刘桩拉到饭桌上,在他面前放上一盘老咸菜,在塞给他一个棒子面的窝头。范大龙坐在饭桌的另一边,手里捧得是白面馒头,咬上几口,看看刘桩。刘桩饿了,大口地吃,吃得很香。范大龙很想尝尝窝头的味道,把馒头递过去,说,哥,咱俩换。他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抬起头瞟了母亲一眼。母亲没有换走他手里的馒头,反而走过来纠正他的称呼,他不是你哥,你是他叔。范大龙的母亲让刘桩光范大龙叫叔。这是上一代人排出来的辈分,排辈归排辈,刘桩还是不明白,范大龙矮墩墩的,拖着两行清鼻涕,怎么成了叔了呢?范大龙的母亲夺过刘桩手里的窝头,命令他,叫,不叫不给吃。范大龙的清鼻涕当然没有窝头香,叫就叫吧。刘桩就光范大龙叫了一声叔。从那次开始,一直叫到大。长大了,就分开了。范大龙的家从巷口搬走了,搬到了村子的另一头。离得远了,见面少了,叔的称呼还在,路上碰到了,刘桩还是免不了叫范大龙一声叔。范大龙有时应,有时不应。想应就应,想不应就不应。范大龙当了三年兵,复原了,娶了村里最俊的媳妇,住着村里最好的房子,开着村里得第一台拖拉机,眼眶子都抬到天上去,都不会多看刘桩一眼。在刘桩这一头,多少有点巴结,又巴结不上,越来越自卑。反过来一想,在叔面前,当侄子的自卑也是应该的。但是,还是受到了伤害。全村的人里边,刘桩最不愿见到的人就是范大龙。那一年,范大龙和父亲开起了铸造厂,铸造厂一开工,村里的很多人去了铸造厂,刘桩也动了心思。但想想范大龙高傲的样子,他宁愿放羊,也不去。铸造厂成立后的第三年,范大龙的父亲得了急病,死了。父亲一死,子承父业,范大龙名正言顺成了老板。范老板比父亲还能干,还能折腾,铸造厂比他父亲在世的时候还大,还红火。看看范大龙铸造厂的厂房吧,足有十几亩。厂门能并开两辆大卡车。作为全乡首富,范大龙什么都有,什么也不缺。范大不缺房子,家里有房子,县城有房子,省城还有房子。范大龙不缺女人,家里有老婆,村里有相好,城里有情人。情人还不止一个。范大龙不缺声望,他年年都是政协委员,年年都要披红戴花,县长和他握手,镇长和他合影。范大龙这一辈子可算没白活,小时候有糖吃,大了有钱花,一个人命好不会好到这个程度吧。他脑袋上怎么就不长疔呢?他的屁股上怎么就不流脓呢?他开车出门怎么往大树上撞呢?老天爷怎么就不长眼呢?真是奇了怪了。

  吹过来一阵风,风卷起了地上的沙粒,沙粒打在脸上,麻酥酥的。刘桩用手撑住墙面,挺了挺身子,站了起来。他前后望了望,街面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没有人,再好不过。刘桩就怕遇到外人。当然,遇到外人也不怕,怕就怕遇到那种喜欢刨根问底的,你不说,他不走,这就不好办了。事情说起来麻烦啊,千言万语,千头万绪,半天都掰扯不清楚。关键是,掰扯了半天,外人不理解,还落不少闲话。担心是多余的。村子早就不是原来的那个村子了,村里人少了,人情也淡了,谁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样挺好,互不打扰,互不干涉,倒是谁也不怕谁了。刘桩顺着大街往前走,走到街口,还是碰到外人,有好几个,刘桩装作没看见,挺起胸脯,目不斜视,就这样在外人面前走了过去。走过一段马路,前面就是铸造厂。铸造厂的牌子特别大,牌子上的每一个字都金光灿灿。铸造厂迎面而来,刘桩不能躲,不能视而不见,只能迎头而上。但是,越往上走越紧张,都有点像短兵相接了。这个时候,刘桩想起了羊,几十头羊在一起,呼呼啦啦的,多少有些气势,多少有些前仆后继冲锋陷阵的意思。他还想起了那头黑羊。黑羊雄健,最能给主人长气势。手里牵着黑羊,像赴约,像赶集,也能多一份威武,多一份喜庆。现在好了,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现卖已经来不及了,都走到铸造厂的大门口了,都看能看见工厂里边干活的工人了。刘桩下意识地掏了掏口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蓝盒的钻石,最低档的那一种。有烟,等于没有烟。这种烟,范大龙眼角都不带夹一下的。

  倒是工人们抽上了他的烟。进了工厂大门,刘桩看见了厂棚门口工人,三三两两的,足有十几个。刘桩掏出了烟,每一个人都发了一根。抽着烟,工人们围拢过来。刘桩看了看,有的认识,有的认识。认识的都是本村的。还是本村里人热情。有的叫大叔,有的叫大哥。有个瘦愣愣的小伙子问,大叔,一直想去看刘怀,老忙,没时间。刘怀现在怎么样,还好吗?这个时候,刘桩最不愿提起的就是自己的儿子。他支吾了一声,笑了笑,眼睛禁不住朝范大龙办公室的方向瞟了一眼。没有看到什么。即没看到范大龙的车,又没看到范大龙。刘桩很自然地放松了,还哈哈了两声,工厂不是停产了吗?你们这是忙啥呢?工人们很暧昧地笑一笑,往后退,退到了刚才干活的位置上。我们等老板呢。我们听老板的,老板让我们干啥我们就干啥。

  工人们在等,那么,他也应该等一下。刘桩往工厂的深处走,走到了厂房的后面,厂房后面有一截木头,刘桩吹了吹上面的灰,坐下了。他左右看看,觉得这个位置很好,即背静,又能看到大门口。只要范大龙开车从大门口进来,他自然而然地就能迎上去。

  等着,坐着。刘桩一颗接一颗的抽烟,抽了半盒烟,抽了满嘴的苦。刘桩掏出手机来,看了看时间,四点半。就是说,他在木头上已经坐了两个半点了。真难捱呀,房影在拉长,他的身影在拉长。刚才他的影子还是和房影脱离的,现在,身影都“长”在房影上了。房影在长,在逼近。也可以说,在吞没。他擦擦脑门上的汗,不断探向厂门口的目光又不断收回来,时间很慢,一点点地耗。时间原来能把一个人的心血耗尽的。刘桩的信心都快灯枯油干了,突然一惊,外面隐约传来汽车马达的声音。很快,一辆黑色轿车冲进了院子。是范大龙的车。没错。刘桩看着范大龙下了车,慢慢走过去,他说了一句话,自己没听见,范大龙当然也没听见。但是,他的意思表达出来了,那就是,三十万,一个子都不能少。这不是来抢钱,更不是敲诈,这是赔偿。这个时候范大龙从轿车的后备箱里拖出一个箱子,箱子很大,很贵重,箱子磕在地上发出空洞的声音。范大龙拉着箱子走到工人们的面前,做了一个强有力的手势,然后说,大家放心干吧,没事了,今晚开火。开火就是开工的意思,这个,刘桩明白。刘桩看了范大龙一眼,范大龙回过头来看了刘桩一眼,算是交换过眼神了。但刘桩还拿不准是不是该和范大龙打声招呼,他一犹豫,范大龙拖着箱子已经走进了办公室,不过,又很快走了出来。范大龙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很放松的样子。刘桩迎上去,笑了一下,想说什么,范大龙的手机响了。范大龙一边打手机,一边走,走到轿车旁,打开车门,上了车。等刘桩追过去的时候,轿车像骚娘们的屁股,疯狂地颠簸了那么几下,呼的一声开走了。

  天黑了,星星钻了出来,像一个个疤。眨眼之间天空就千空百疮了。开工了,开火了,铸造厂的高炉被点燃,炉火升腾起来,发出哄哄的火响,空气中很快弥漫起浓烈的金属燃烧的气息。铸造厂开火的场面壮观、热烈。整个夜空都在燃烧。刘桩意外的发现,燃烧的夜空特别黑。炉火把夜空掏了一个洞,星星消失了,夜空在头顶上很沉、很深、很厚。炉火之外的夜空更像夜空。

  刮起了风,风把夜晚的寒气吹过来,冷嗖嗖的。刘桩躲在门口的角落里,肚子咕咕叫。九点半了,范大龙还没回来,不知道今晚能不能回来。

  刘桩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样等下去。(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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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7-14 12:32 | 只看该作者
曾经发表在文学期刊《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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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7-14 14:30 | 只看该作者
          谢谢黑白老师的分享!
4#
发表于 2021-7-14 14:36 | 只看该作者
         因为看到的是《黑羊》的片段,暂时还弄不请王霞与刘家的真实关系,以及刘怀受伤的原因。希望能看到黑白老师更多更完整的作品。
5#
 楼主| 发表于 2021-7-14 15:04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雪白演义 于 2021-7-14 15:07 编辑
小平_gMTT8 发表于 2021-7-14 14:36
因为看到的是《黑羊》的片段,暂时还弄不请王霞与刘家的真实关系,以及刘怀受伤的原因。希望能看 ...

谢谢!三万多字,有点长。现在谁还耐烦看这么长的文字?掐一块,也就是分享一下!其实,我是被中财感动了,为了六十元的稿费,中财反复给我打电话,我都不好意思了。新作有,很多,那是我拿去发表的,是我拿去沽名钓誉的。——发个旧作片段,算是回报吧。
6#
发表于 2021-7-14 15:15 | 只看该作者
雪白演义 发表于 2021-7-14 15:04
谢谢!三万多字,有点长。现在谁还耐烦看这么长的文字?掐一块,也就是分享一下!其实,我是被中财感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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