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崎岖

一窗烟雨

　
纪实体家史小说《浭水流》第二部  内战篇  策马热河
                        
                                第二章  山路崎岖


      玉盘高悬的中秋之夜，刘佐斌和出关的二十多名干部，无心赏月，也无暇思亲，紧张地开会研究接收工作如何进行。敌伪占领下的建平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们一无所知，又都是从各村紧急抽调的干部，更不谈不上有任何管理县城的工作经验。研究了大半夜，也拿不出具体方案。     
    “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再说。”刘佐斌大手一挥，宣布散会，让大家安心睡觉，等到了叶柏寿，“兵来将挡，水来土挡。”
      一路忐忑的他们，到了目的地却发现一切出乎意料地顺利。因为叶柏寿已经被苏联红军占领，经过欧洲战场洗礼的苏军，士气高昂，武器装备精良，战斗力极强，让伪满残余和地主武装闻风丧胆。所以，当地警察署和维持会见风使舵，对前来接收的共产党八路军主动接洽、热情款待。从警察署长口中，刘佐斌得知日伪政府将建平县改为哈喇沁右旗，旗公署由建平镇搬到距离赤峰约一百华里的平庄镇。
　　
　　要想接管政权首先要把武装力量掌握在手，因此，中共建平县委决定先接管警察署，并按照境内九个警察署的分布，把全县划为九个区。叶柏寿设为第一区，由近到远定次序。蓟县来的仇瑞兰被任命为一区区长，另外再安排两人分别担任区长区委书记和区小队长，组成三驾马车的区政府班子，可以自愿结合，也可组织分配。分完的，就立刻出发。
　　
　　分着分着，刘佐斌意识到九个区，最少需要二十七名干部，可目前他手里只有二十四个人。怎么办？总不能连警卫员也给分走吧？
　　
　　“我看这样吧，后边这三个区就先去两个人，一个区长一个区小队长，等陈光同志带的干部到了再任命区书记。”吉郑兴提议。
　　
　　“只能这样了。”此时的刘佐斌真希望有孙悟空的本事，拔根汗毛就变成干部。
　　
　　于是继续往下分。“木森，你跟王大春一组，他当区长，你当区小队长。”
　　
　　“我不去。”硬邦邦的一句，当啷一下就从木森口里蹦出来，若是掉地上肯定砸出坑。
　　
　　“什么？”刘佐斌不由一愣，像看到怪物。革命队伍中公然不服从组织分配的人，他还是头一次碰到。
　　
　　“跟他一组我就不去。”木森毫不畏惧地迎着县长的瞪视，再次声明，跟谁一组都行，就是不跟吹牛皮的。
　　
　　“他咋吹牛了？”刘佐斌被木森的理由搞得莫名其妙。
　　
　　“他说自己是民兵连长，打鬼子炮楼受伤，炮弹把肠子崩出来，他塞进去接着战斗。你看他那肚子，连个疤瘌都没有，哪儿受过伤？”木森毫不客气当场揭穿大春谎言。
　　
　　王大春恼羞成怒，刚想发作，木森蹭地立起，撸胳膊挽袖子就要迎战。于秀华见状，赶紧上前用自己高大魁梧的身躯隔在二人中间。
　　
　　“那就调换一下吧。”吉郑兴息事宁人。
　　
　　“那就跟黑水区调换一下吧。”刘佐斌瞅着黑水区长于秀华说，“把仇瑞华给王大春。”
　　
　　于秀华点头，仇瑞华也没异议。 刘佐斌压着火气，尽力语气和缓地问木森，“你跟于秀华一组，去黑水区如何？”
　　
　　“行。”木森对这个安排没意见，他跟于秀华是同乡，关系不错。
　　
　　大春磨磨蹭蹭的等黑水区班子走后，凑到刘佐斌跟前说：“我这区就两人不行，我俩连颗枪都没有。我从来没当过干部，都说头三脚难踢，让吉书记陪我一块去吧，帮我熟悉熟悉情况。”
　　
　　考虑到他大字不识一个，连接收布告都分不出倒正，刘佐斌只好同意。
　　
　　人都走了，刘佐斌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楞了一下，突然一拍脑门，想起大事：
　　
　　“哎呀，还得接管县政府呢，我咋把最大的任务给忘了？糟糕，人都分没了。” 伪满县政府设置的职能部门有行政、财务、实业、教育、警务和司法、农林、商工税务等，即使一个部门只派一个，也得十多个干部才行。如果一开始就每区只派两个人，起码能剩下六个。刘佐斌后悔莫及，事已至此，他这个光杆司令，只得硬着头皮单刀赴会，一个人去占领一个县。
　　
　　咬咬牙，对警卫员说：“走，咱俩去平庄，接管建平县政府。”
　　
　　“就，就，咱俩？”警卫员王子兴一着急就磕巴，眼下的情况足以让他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这还用问？你看这屋，还有谁？”
　　
　　王子兴嘴巴动了半天，脸涨通红也没吐不出一个字，只好用苦笑作答。刘佐斌也不需要他回答，甩开大步，斗志昂扬地走在前面，朝平庄进发，顺利接管叶柏寿让他对未来充满乐观的预期。
　　
　　大无畏的革命精神固然可赞，但双方的力量对比也不能忽视。客观现实是：我方，论人员，只有两人。论武器，刘佐斌有一支**，警卫员赤手空拳。对方，有两支军事武装，一个是建平县警察大队，一个是特务大队，总计三百多人，其中一百多是骑兵，而且不管是特务还是警察，都训练有素，配备了各式**。如果动武，刘佐斌完全是自不量力、以卵击石。
　　
　　踏上征途才发现天空乌云聚集，刘佐斌小心翼翼地将接收布告掖进怀里、紧贴胸口。这张纸，是他夺权所能凭借的唯一力量，精神上的护身符。
　　
　　“也许平庄敌伪政府的人员跟叶柏寿的一样，识时务，主动靠拢，一看我这张布告，就缴械投降，拱手交出政权。”刘佐斌像是在给警卫员吃定心丸，也像是安慰自己。
　　
　　听县长这么说，王子兴应和到：“要，要是，这样，就，就好了。”结结巴巴的语句，表明他对县长的话半信半疑。
　　
　　为赶时间，二人抄近路，在羊肠小道上披荆斩棘。热河属丘陵地貌，层峦叠嶂、峰峦起伏，道路九曲十八弯，翻过一道山梁，又下到一条深沟，爬出深沟，又登上一个山丘。
　　
　　“热河这地方，就没有像样的道，你看这些山，就跟一锅馒头似的。这路都挤在馒头缝儿里，坡连着坡，沟套着沟，除了沙窝就是石头砬子。再走几里地，我这双鞋就得磨漏。”乐天派的刘佐斌也拉长了脸，“你说，咱俩走了十几里地，咋连个人影儿都碰不上？”
　　
　　荒僻的山路，没有行人，不等于没有其他生物。王子兴回头看了看，扯了一下刘佐斌衣袖，“县长，后面有条狗，一直跟着咱俩，老半天了。”
　　
　　刘佐斌回头定睛一看，吓了一跳，“那是狼。”
　　
　　二人驻足，那只比狗略大的灰黑色动物也停在几十米外，昂首盯着他们，用视觉和嗅觉研究着他俩。他们走，狼也走，鼻子贴近路面，迈着轻快的小碎步，两眼射出贪婪的光。他们停，狼也停，审慎地观察着猎物。
　　
　　天色欲晚，刘左斌判断，天黑前赶不到前面的小村。夜色，会让双方力量对比向野兽倾斜。
　　
　　“开枪吧。”刘左斌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太宝贵，他只有五发，一旦打不中，浪费一发就可能是致命的失误。但是，如果再犹豫，天色完全暗下来，更难瞄准，情况会更加不利。但愿，这是只孤狼，他在心里祈祷。只能搏一搏了。要是有百步穿杨的本领就好了，可他是文职干部，枪法实在太一般。
　　
　　空谷的回响放大了清脆的枪声，没打中，但足以让野兽转身逃窜。
　　
　　“快走。”
　　
　　刘佐斌朝警卫员一声喊，二人撒开腿狂奔，到达小村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让保长给安排了住处，惊魂未定的他俩把半路遇狼的事说给房东。
　　
　　“遇到狼还是小事，遇到豹子才糟糕，遇到两条腿的狼更糟糕。”
　　
　　“两条腿的狼？”王子兴不解。
　　
　　“胡子。”
　　
　　“胡子？”王子兴还是不明白。
　　
　　“就是土匪。”刘佐斌听懂了，“这地方土匪多？”
　　
　　“比狼多。不过，你们二位，劫道砸杠子的看不上。一看你们的打扮，就没啥可抢，都知道土八路穷。”房东撇了撇嘴。
　　
　　被轻慢，刘佐斌有些恼火，可瞧了瞧身上破旧的灰军装，摸摸瘪瘪的口袋，实在无力反驳。
　　
　　恼人的秋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到清晨时分，化作浓雾，把近山远水氤氲成一片混沌。一场秋雨一场凉，气温骤然下降。一出门，刘佐斌就感觉寒意直入肌骨，家织土布做成的八路军军服，草木灰染的色掉了大半，不仅袖口磨破，肩肘也都打了补丁，靠它抵抗塞外秋冬的寒气，真真是勉为其难。
　　
　　“这种天，你们尽量走大路吧。翻山越岭，雾里看不清，搞不好就掉沟里，不死也得残。”房东提醒。
　　
　　大路，也是黄土，雨后泥泞不堪。走不到二里地，鞋底沾的泥巴就有砖厚，两条裤腿也溅满泥点子。越往平庄走，刘佐斌越感觉到国民党的影响已经渗透到民众中，所过村庄的乡绅甚至普通民众，被国民党的宣传蛊惑，竟然都把蒋介石视为正统的国家权力象征，盼望着国军的到来。
　　
　　经过两天的跋涉，终于到达平庄镇。与叶柏寿大不相同，此地，苏联红军未到，国民党的广播却已传遍大街小巷，城里主要建筑上刷满大字标语，全是
　　
　　“欢迎蒋委员长接收”“拥护中华民国”“蒋委员长抗战八年功高至伟”，每个字都一米见方，非常醒目，像在对观者示威。
　　
　　“妈的，胡说八道。蒋委员长接收，做梦吧。”刘佐斌用力啐了一口，是泄愤也是给自己鼓劲，早先的乐观已被现实击碎。
　　
　　哈喇沁右旗公署是一座大院，内有几栋平房。大门口设有岗哨，左右分立着一高一矮两个持枪的哨兵。刘佐斌趋身上前，
　　
　　“我是八路军任命的中共建平县长，毛主席派来接管县政府。”说着亮出手里的接收布告。
　　
　　哨兵对布告不屑一顾，“嘿嘿，又来个县长。凭一张纸就想接管？”
　　
　　“告诉你吧，里边都有俩县长了。”高个子冲院里一努嘴。
　　
　　“你看看我们这招牌。”矮个子指着大门上的牌子，洋洋得意的说。
　　
　　刘佐斌抬头一看，白底黑漆的木牌，上书“中华民国建平县政府。”
　　
　　原来，伪旗长乌勒巴图听到国民党招降纳叛的广播，就制作了一块国民党县政府的牌子，换下原来的伪满牌子，摇身一变就成国民党建平县长，把伪警察特务等编成县支队，堂而皇之行使职权。
　　
　　“国民党的牌子没用，现在是共产党接收。”刘佐斌义正言辞。
　　
　　“共产党的县长也有了。”两个哨兵异口同声。
　　
　　“什么？”刘佐斌惊愕，“哪来的共产党？”
　　
　　“王逸伦派来的，人家带着一百多人马，哪像你，光杆司令。”
　　
　　矮个子哨兵故意用嘲弄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刘佐斌，像在看叫花子。刘佐斌没理他的挑衅，顾自寻思王逸伦是何人，为何能派人来接收建平县。
　　
　　王逸伦，赤峰人，1932年由中共内蒙古特委书记陈镜湖介绍入党，后到苏联莫斯科东方大学学习，1939年回到延安，42年从延安返回家乡开展地下工作。苏联红军占领赤峰后，在乌丹县的王逸伦找到苏军，表明自己的共产党员身份，苏军就带他一同向沈阳方向行进，并沿途接收伪满政权，此时赵文进率领的冀东八路军抢占东北的第十五纵队尚未到达。王逸伦所经之处，陆续有一百多人投奔他，他就边走边建立起武装，所到之地就委任这些干部接管政权，给建平派来一个兴隆合作社的助理员万国选当县长。万县长带来了一个新编的警卫排，虽然没能把权力从伪旗长手中夺过来，但好歹进驻了旗政府，与自封的国民党县长平起平坐。
　　
　　如此复杂的局面让刘佐斌一筹莫展，脑子飞转思考该怎么办。见他赖在门口不走，哨兵不耐烦了，动手推搡，“走吧，走吧，别在这儿碍事。”
　　
　　“你做啥？”见哨兵推搡县长，警卫员王子兴挺身上前。
　　
　　哨兵当即举起大枪对准他俩，拉动枪栓。
　　
　　刘佐斌急忙拉住警卫员，“别激动。”

小平_gMTT8

           一窗烟雨的《山路崎岖》生动地记叙了“ 叶柏寿由苏联红军占领，日军溃败、投降。伪满和地主武装被震慑”的一段时间，共产党与国民党争夺接管权的故事。......
      叙述生动流畅，自然而然地起到了启程下文的作用，很好！先加分支持。


     节选精彩妙句：
          1. “我不去。”硬邦邦的一句，当啷一下就从木森口里蹦出来，若是掉地上肯定砸出坑。
  这个比喻很形象。


     2.“听县长这么说，王子兴应和到：“要，要是，这样，就，就好了。”结结巴巴的语句，表明他对县长的话半信半疑。
   这个解释很得体。


     3. 恼人的秋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到清晨时分，化作浓雾，把近山远水氤氲成一片混沌。
  此句情景描写简明清晰恰到好处。

小平_gMTT8

             【纪实小说】写好了既有真实感，又有艺术美感。长篇连载有连续性，如果单篇独立发表，需要注意把事件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比如“......日本投降.....日伪残余......”。这样有了简单介绍，有了故事背景便于阅读理解。

一窗烟雨

小平_gMTT8 发表于 2021-9-24 18:38
【纪实小说】写好了既有真实感，又有艺术美感。长篇连载有连续性，如果单篇独立发表，需要注 ...

感谢版小平版主的点评，意见很中肯。后续篇章一定注意。长篇连载频道不能正常显示，非注册的会员无法阅读。只好把长篇分章节发到短篇频道，造成一些混乱。实在抱歉。

一窗烟雨

小平_gMTT8 发表于 2021-9-24 18:38
【纪实小说】写好了既有真实感，又有艺术美感。长篇连载有连续性，如果单篇独立发表，需要注 ...

根据版主意见，做了修改。作者对自己的文章就像看自己孩子，很难发现不足。衷心感谢的版主的点评。望后续帖子还能得到您的帮助。多谢。

小平_gMTT8

一窗烟雨 发表于 2021-9-25 09:26
根据版主意见，做了修改。作者对自己的文章就像看自己孩子，很难发现不足。衷心感谢的版主的点评。望后续 ...

     兄弟不用客气，不用致谢，我是当值版主，我随时为你服务。

一窗烟雨

小平_gMTT8 发表于 2021-9-25 09:48
兄弟不用客气，不用致谢，我是当值版主，我随时为你服务。

兄弟？姐弟吧？我是老大姐吧？1963年出生。头像是本人照片。

小平_gMTT8

一窗烟雨 发表于 2021-9-25 11:21
兄弟？姐弟吧？我是老大姐吧？1963年出生。头像是本人照片。

       哈哈！ 问好大妹子，以后就叫我老哥吧。

小平_gMTT8

        加精理由 ： 一窗烟雨的《山路崎岖》生动地记叙了“ 叶柏寿由苏联红军占领，日军溃败、投降。伪满和地主武装被震慑”的一段时间，共产党与国民党争夺接管权的故事。......
      叙述生动流畅，自然而然地起到了启程下文的作用，很好！加精支持。

一窗烟雨

小平_gMTT8 发表于 2021-9-28 18:46
加精理由 ： 一窗烟雨的《山路崎岖》生动地记叙了“ 叶柏寿由苏联红军占领，日军溃败 ...

谢谢版主老哥加精支持，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老，让这么叫就叫吧。争取后面写得更好。

幸福小草

看来初期的接收并不顺利，艰难险阻等待着勇敢者去踏平。
不会评论小说。我认真读完了的。
告诉烟雨，小说板块我是好几年都没来发过文，也不咋说话，就是进来看看好文，又偷偷溜了那种。
对你咱就说几句。

一窗烟雨

幸福小草 发表于 2021-9-30 17:14
看来初期的接收并不顺利，艰难险阻等待着勇敢者去踏平。
不会评论小说。我认真读完了的。
告诉烟雨，小说 ...

谢谢小草赏读。四年解放战争，也是充满艰险曲折，待我十一过后更新。今天发第三章，发的比较仓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