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谭晨光

文山一樵

    一九四五年农历十一月二十五日，湘南冬意已浓，冷雨在阴风里飘飞。

    可是，这一天在祁阳一座偏远的小集镇里却感觉不出一丝寒意。因为这天上午，镇民团团总谭晨光老爷召集镇上四百多号人顶风冒雨在沙坪上开惩治汉奸的大会。震天的口号声、仇恨的怒火、强烈的爱国赤情汇聚成一股强大的暖流，将寒意驱赶得无影无踪。

    一丈多高的土台子上，一个五花大绑，嘴里塞着毛巾，浑身发抖的中年人跪在中央，这就是即将被处决的汉奸。他的两边各有五名持枪团勇监守着。肥头大耳、牛高马大、留着粗黑仁丹胡子的谭老爷一脸的严厉，眼里射出愤怒仇恨的光芒。他高声地念着宣判书：“现已查明桂林商人×××，确系汉奸。依据国民政府颁布的《惩治汉奸条例》之有关条款，判处其死刑，并曝尸三日。现在即刻将汉奸押往虎形山枪决！”。

    在一片犹如怒海狂涛的口号声中，汉奸被团勇架往虎形山。行刑的枪声刚落，谭老爷脸上闪过一丝无法捉摸的笑。

    第三天，几个团勇去掩埋尸体，发现汉奸一身华丽的绸缎衣裤被人剥去，只剩下一条裤衩，一颗金牙也让人撬走。

    尸首被掩埋的当天半夜，虎形山传来了一阵阵凄厉的尖叫声和飘忽不定的哀怨的哭泣声。第二天，人们议论纷纷。从此以后，每晚都这样。因此，住在这里的人天刚黑就关门闭户了。不知为什么，半年以后，这叫声、哭声自行消失了。

    自从谭老爷处决汉奸后，名声大震。不久，成了国民政府的乡长。家里建起了上百间青砖碧瓦房子的大院落。整个院落为古典风格，楼台榭阁，错落有致，布局合理，屋宇雕梁画栋，飞檐翘角，流光溢彩，真是豪门气派！

    谭老爷有权有势，更有钱，是整个乡的老大，直接主宰着小集镇。他豢养着一批手下除为他看家护院外，还经营茶楼酒肆，赌场、当铺等暴利行业。谭府日进斗金，财更大，腰更粗了。他的盐棉商队扩大了，还有武装，生意越做越大。要是外地人谁冒犯了他，他就要整得谁死去活来。可谭老爷对本乡本土的，就是三岁小孩都未得罪过。这就是江湖上所说的“兔子不吃窝边草，崖鹰不叼窠边鸡”。不仅这样，谁家缺盐少米了，只要他知道了，就会救济。据说，他隔壁一个红器铺老板修屋借了老爷二十几担谷没还上。家里过年不成，可不便再向老爷开口。老爷知道后，叫管家送去米和肉。

    谭老爷也有他的难言之痛：娶了两房太太只生了个千金，现已中年，尚无子嗣，若如此下去，岂不犯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之忌，而愧对列祖列宗？后来，老爷娶了一位面目姣好、身材高挑、粗通文墨的少女为三太太。这三太太肚子真争气，十个月后，生下一个白胖胖的男婴。谭府上下欢欣雀跃，老爷比自己接到乡长的委任状还要兴奋。

    热热闹闹、风风光光  办了满月酒，谭府接着请祁剧班子搭台连唱大戏七天，以示庆贺。当戏唱到第三天时，少爷竟然没气了。谭府只好严密封锁消息，将尸体包扎好，放进柜子里，硬着心肝，强装笑颜，唱满七天戏。从此，三太太再也生不出一男半女了。老爷只好摆酒请族上有威望的长者作证，动了字凭，将十岁的亲侄儿过继为儿子。

    谭老爷与许多财主一样迷信风水与八字。一天，他叫一个瞎子看八字。谭报出时辰生庚，瞎子掐算了一会，说：“老爷在生大富大贵，但百年后必托身白棺。”此言一出，老爷冷笑起来。瞎子又说：“老爷，这八字是命中注定，你我无法改变。你若不信，就算我胡说。这八字钱我不要了”。瞎子站起来就走，谭老爷叫管家给他两块大洋。瞎子的话，从此便刻在老爷心里。

    一九四九年冬天，小集镇上来了不少解放军，起初他们只繳了团勇们的械，并未逮捕老爷，但队伍住进了谭府。有一个在北方读书的本家青年劝老爷离家避避，否则，要吃亏的。谭老爷不以为然：“我只是发点土财，没坑害人，没有血债，没有民愤。共产党不会把我怎样。贤侄不必多虑。”不久，土改开始了。工作队逮捕、关押了谭老爷，查封了他所有店铺，分了他的浮财，大院成了工作队的办公地。工作队几次开会发动根子诉苦，揭发谭剥削人民的滔天罪行都没成功。当工作队把他押送到蒋家桥准备枪毙时，由于小集镇几百人的围护，行刑被迫中止。区政府领导出面做通了围护人群的工作。围护人群刚回到小镇上，就传来了谭被枪毙的消息。由于谭的黑漆楠木棺材分给了一个贫农，家人只得用一副薄薄的白板棺材装敛他的尸首，拉回家草草掩埋了。

    后来，为消除群众因处决谭而造成的抵触情绪，区政府专门在小集镇召开群众大会，逐条宣布了谭所犯下的罪行和欠下的血债。通过这次大会人们才算彻底认识了谭的庐山真面目。

    谭晨光早年以做盐面生意为掩护，加入了祸害湘粤桂的庞大的土匪网络。因他心狠手辣，又有百步穿杨的枪法，不久就做了一支土匪的头目。他带领土匪们打家劫舍，杀人越货，残害无辜百姓。抗战时期，他在桂林参加了军统。不久他离开土匪组织，以祁阳军统特派员的身份潜回家乡，继续以做盐面生意为名，专门搜集共产党及进步人士的情报，从事特务活动。但是，他坐在家里土匪们每月也得分他一笔丰厚的钱物。抗战胜利后，他以惩治汉奸为名，公开枪杀了桂林一名无辜商人，私吞了商人逃难时存放在谭家的鸦片、银元各一担。更令人发指的是，谭通过内线大量搜集邵衡祁游击队的情报，频频发报向上司献计邀功。谭还接受上司指令，精心策划让从上海跟踪游击队曹主任而来的军统特工高某成功打入游击队，致使游击队在桂系的合围下几乎全军覆灭。谭还痴心妄想在当地继续潜伏下来，发展敌特组织，采用绑架、暗杀、投毒等手段，破坏土改，对抗新生的人民政权........

    多行不义，必自毙。风光一时的老爷谭晨光就这样结束了肮脏的 一生， 被人民无情地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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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文山一樵 于 2010-7-1 10:09 编辑 ]

混混

哈哈   终于明白什么是口蜜腹剑了。
好在人民的眼睛是鲜亮的，真相永远不会被掩盖。
好小说。欣赏学习。

邱天

欣赏。谢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