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夏日荷风 于 2023-2-6 09:57 编辑
之一:非同寻常的半月二十天
疫情放开了。一切恍然如梦。之前发出一个指令就曾使所有人夜不能寝的群,现在变得前所未有的安静。
疫情三年,增加了很多群。对于微信群,我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总觉得它时刻发出一种不怀好意的诡秘表情,使我看到它的第一反应就是拼命逃跑。 为了顺利逃跑,我不止一次的将领导惹怒。可是没有办法,与惹怒领导相比,更令我恐怖的是微信群叮当的响声,即便调制成静音,它还是无法从我心里彻底擦拭。在便利沟通这方面,微信的好处不言而喻,可我真的讨厌它对个人生活的深度嵌入和对私人空间的无底线挤占,它们让闲余、工作都变得不像以往那么纯粹。而且这种挤占和嵌入似乎是理直气壮的,你反对它似乎就是你不近人情不讲道理。我讨厌任何形式的暧昧和界限不清,讨厌任何理直气壮的挤占和侵入。总的来讲,在我看来,微信弊大于利,如果我个人能够选择,我宁愿将它卸载。
和微信群一起静下来的,还有室外一切场所。那段时间应该始于十二月中下旬。持续时间约半月左右。最为严峻的应该是嵌入其中的一周左右。那时,我所生活的华北某一小城,街道上几乎见不到人影,在没有任何封控指令的前提下,每个人都老老实实地猫在家里。不敢出去购物,更别说参与各种活动,依赖着冰箱的有限库存和保存时间较为长久的土豆大白菜,将三餐水平降低到能够将生命维持下去的最低程度。生活瞬间划入一种不同寻常的状态,色彩单调了下来,种种声响隐匿了下来,一家几口,难得全乎地聚守在一起,日日夜夜,夜夜又日日。这种看似平静之内,窝藏着一种巨大的不平静的漩涡,稍稍一个无意间的契机,这漩涡就会迅速旋转,快节奏搅动,心跳加快,呼吸急促。之前看来寻常平淡的一帧,总会慢慢在眼前铺展,形成一种难以言表的魅力。人变的敏感易脆,复杂迷离,仿佛被谁施了魔法。
偶尔出去走走,青天白日之下,街巷一隅,楼道拐角,闲置的摊位,先是一种新异感,继而转化为亲切的熟悉感,却因没了往日热闹的人流,徐徐累积起袅袅森凉。其实我并不太喜欢热闹,人多会社恐,习惯躲在无人关注的角落,却竟然也极不习惯这一幅幅万人空巷的清寂画面。总觉得有一股邪风从未知的某个方向突袭而来,足以令我瑟瑟发抖、掉头就跑。从没有想过,在这样熟悉的街道和楼群里,最亲最爱的人就在不远处,我也会产生如此的不适和惊慌。也有和我一样在室内窝不住的朋友,在病毒肆虐的背景下,她去亲近小城的街巷,山水,被保护起的绿化带,她不顾极寒的气温随时把当下的照片发到微信朋友圈,以此表达出一种复杂而强烈的情绪。照片里,空气清新,阳光充裕,高楼大厦,街巷花木,线条清晰,结构立体,因为没有人,它们突兀成图片的主题。却同样因为没有人,它们发散出距人千里之外的高冷气息,通俗的说,也是一种袭人的森凉。
体制内的人,眼睁睁盼望假期,一年下来,充其量最多的也是调休后的十月一或春节。谁也不能预料,因快速扩散的病毒,突然就拥有了一段较长的居家时间。然而,这居家时间却不是假期。但凡假期,大抵意味着惬意的慵懒,尽兴的游玩吧。金钱的挥洒,精神的自由,压抑情绪的释放,这些都应该是假期的词中拥有之义吧。可这段突如其来的居家时间,完全和以上内容不相干。慵懒是有的,却是疲惫的慵懒,惶恐的慵懒,对未来不可遇见的焦灼的慵懒。活动范围减少到不能再少,自然也沾不上尽兴游玩的边儿。没有心思花钱,即便有钱也无处可花,情绪只能更压抑,精神只能更局限。就那么呆呆的整日蜗居着,有的没的做点事,咸的淡的说点话,未来成为一团裹挟一起的阴霾,纵是再乐观坚强的人,也无法给内心瑟缩的爱人燃亮一盏心灯。网络上,尽是感染疫情的消息,各种数据扑面而来,有的令人匪夷所思,有的令人心惊胆战。防控和传染病专家言论前所未有的多了起来,点开链接,却都似曾相识,通篇阅读下来,也搜索不到一两个让人解惑的字眼。
短短半月之内,认识的人阳了百分之七八十。我很幸运,成为这饱受病痛折磨的百分之七八十人之外。自奔五以来,身体精神总是不太给力,总觉得自己要运气没运气,霉运和小人倒是遇到了不少。偏偏这次,却成了难得的天选之人。要说我,要体质没体质,除了例行公事般戴口罩,防护也是稀里糊涂,超市、药店等人多的地方也没少去。每当想到这里,就无比坚定的确立了一个理由:是父亲的在天之灵在保护着我,保护着我的母亲,保护着我的女儿。虽然这有点唯心,却被我认定是唯一的理由。至于上帝,它虽然也法力无穷,可芸芸众生里,我毕竟太过平凡毫不起眼,一定和我所处的那些被边缘化的环境一样遭到无视吧。而只有和上帝生活在一起的我的父亲,无论我多么渺小卑微,在他的眼里都足以发光发亮,他也会倾尽一切,为我做阳间人无法做到的事情,给予我一种独特的永恒的保护。
把幸运归结为天堂里父亲的保护,我可以如上多说几句,否则的话,就有骄傲自满之说,这样外溢的情绪表现,我从内心是排斥的。因为在我眼里,我和任何其他人一样,没有天生的优势,一切好事的发生,都该是自己沉寂的修炼在时光中的开花。
之二:为自己燃起光亮
一件黑休闲裤,一件长身黄色波司登羽绒服,一条黑白格围巾,一双黑色平底低腰皮鞋,几乎伴随了我整整一个冬天。
爱打扮是每个女人的天性,封控,疫情,长时间剥夺着女人的这个天性。有时候,夜晚,那无法释放的欲望就转换成手指,迫不及待地点开淘宝页面。天生的选择恐惧症,加上年龄大,身材娇小,网购服装从没有合适过。于是放弃了选择服装,鬼使神差地购置了发卡,盘发器,假发等和自己年龄远远不搭的小饰品。这些饰品价格都不贵,购置时倒不再犹豫,便购买得越发多了起来。无一例外,东西到手,每次都成为了一个笑话,倒是女儿饶有兴趣地捏在手里,对着镜子不停的摆弄,好像我的这些饰品专门是为她买的一样。
每个女人心里都永远装着一颗少女心,我这个奔五女人怎么能除外呢。
2023年是我的本命年。我这只灵性脆弱的小兔子,总该穿成一团喜庆的红,祛除一下往年的霉运吧。说起我的2022年,它就像一个因发育不全从我体内流掉的孩子,对它真的是情感复杂。因为它是独属我的2022,它的每一天都沾染着我的体液气血,交融着我的思绪感触,阴沉、克制,疼痛、烦杂是主色调,能够感知它脉管的跳动却毫无活力。可它毕竟是独属于我的,仅凭这一点,就足以令我对它刻骨的珍爱。一个人的生命,会有几十甚至上百个一年,可每个不同的一年对于这个人来说都是崭新且无法替代的一年,在我们跋涉的身后,它们温软无声地沉淀成印痕,勾画成轮廓,一道又一道,让我们的人生有了层次,让一切的行走显示出意义。另一方面,丢掉这发育不健全的2022,也隐隐之间让我感觉到释放和解压。就让过去的一切都过去吧,这句话似乎最适合用在新年伊始。
红袜底上,有黄丝线绣出的滑稽人形,又以同色线绣出“踩小人”三个字。穿上,踩着这人形,竟然逼真升腾出解气之感,仿佛正对着背地给我使坏的所谓小人拳打脚踢、破口大喊。红衫着身,黯淡的脸立即映衬出几分神采,仿佛一道光从脖子以下射过来,让眼睛眉毛同时喜笑颜开,又好像是五官同时收到了一个此一刻必须扬眉吐气的指令。自从父亲去世,八年来,我从没穿过艳丽服饰,直至穿素成为一种习惯,商场游逛,眼神总是自然躲开红红绿绿,有时架不住他人怂恿上身一试,不容在镜前试看便匆匆脱下,觉得穿上那艳衣,自己就换成了一个别人,手没处放眼神没处搁,整个一个大写的尴尬加不自然。可这次的红衣,竟一下把自己燃亮了。红衫不是过分夸张的休闲款,扣上最上面的扣子,形成一个恰到好处的鸡心领。衣身不长不短,不紧不松,即可敞穿,又可内搭,意外得之,非常合意,当即购下。并同购两条黑色裤子搭配,一件烟管,一件休闲。付款后提着大衣服袋兴冲冲出门,眉眼间似乎被谁点了个美人痣一般奇妙,似乎这衣服不是我自己掏腰包所得,而是意外之礼。
一抹久违的色彩在内心复苏,如同深水里,一株水草欲跃跃长出水面。它想直面光,迎接并吸纳之。它想浸润于清新的空气。它想看看湛蓝天空里缀着的白云彩。它还想感受晴空之外的风雨雷电,近距离看一对小情侣闪烁着的眸子。复苏很生动,很活泛,它会在沉寂中形成声势,给人以强烈的震慑和推力。一些游走多年的呢喃和气味由远及近地向我走来,它们奔向我的速度越来越快,乃至最后,不容分说地强行侵入我的身体。我说不出话了,最多是喉咙里发出语言的碎片,像是咿呀学语的孩子或天生残疾的哑巴在接受训练。多情的春风对一月的树木动起了心思,以一种我无法想象的方式穿梭、跨越,最后美美而稳稳的相遇。它们之间有了过于亲密的动作,这明晃晃的阳光就是证据。因为,这白花花的一大空间的阳光,只有可能诞生在简单明了的恣情中。甚至我闭上眼,它还是会令我眩晕,令我恍如隔世,令我浮想联翩。
穿越如此漫长的隆冬,非如此的光亮不可。每一个隆冬都冷,虽然是不怎么相同的冷,每一个隆冬都漫长,虽然与隆冬接壤的是春天。一年四季,是四个不同的国度,除非有爱的通行令在手,否则无法做到自如穿越。爱的通行令便是内心的那缕光束,它以爱为核心也同样以爱为目的。我宁愿将它定义为爱的动态感的信仰,它每时每刻在丰富,在变化,因此它每分每秒都生机勃勃。就像我着身的红衣,从愉悦感官到渗入精神,从瞬间的神采到永恒的绽放。这是我的求索,梦想,也是我为自己燃起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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