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顽主 于 2023-2-17 17:36 编辑
女儿上大学之后，他感觉忽然轻松了许多，不需要操心女儿的班级排名，也不必担心饭菜是否可口了。
每天晚饭后，他和妻子去公园散步，散步成了每天的必修课。
他和她看到了一栋绿色的木屋，很大，有落地的窗户，有石头的台阶，北边连着公园的小路，南边是一个半圆的池塘，与弯弯曲曲的小河相通，木墙壁上的有醒目的字“咖啡”
原来是个咖啡馆。
他暗笑，咖啡馆应该在热闹的街角，在公园里能有生意嘛？
她说，没生意，谁在这里开店啊？肯定有生意嘛
后来，他发现自己的感觉是错误的，他看见木屋里总有人，二楼亮着光，底层也有光，还有一个厨房间，烟熏火燎的，被绿树掩映着，咖啡馆的入口处，有一架漂亮的三角钢琴。
偶尔看见弹琴的人，有时是个小伙子，有时是个姑娘。
多好的咖啡屋啊，他想。
他幻想中的房子就是这样的，他想象弹钢琴的人是自己，温暖的灯光环抱着他，黑白琴键在他修长的手指下跳跃。
妻子的话，把他拉回现实，妻子说，你发什么愣呢？快走。
他年轻时候，也曾经是个爱好音乐的人，会弹吉他，但是，那是同学的吉他，一把木棉吉他80元，他买不起。
等他有了钱，却没时间了。
你这样慢慢走，是没有锻炼效果的，妻子说。
他回过神，与她边走边聊，话题无非是柴米油盐，班上琐事，家里老人，女儿，女儿的过去，女儿的学业，未来的就业。
女儿考研的那年，他对她说，等女儿考上了，我们一家人好好庆贺一下。
妻子说，好的，一定要庆贺！
他说，我们来这里喝咖啡，或者去茶餐厅。
她说，好啊.
女儿拿到通知书的时候，他心头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最高兴的人还是女儿，她在运河南边的一家KTV定了包厢，要拉着爸妈去唱卡拉OK
他很惊讶，从来没进过娱乐场所的他，唱歌的音准很到位，他的女儿，唱歌神似孙燕姿，而妻子唱歌，除了咬字清晰外，旋律基本不准。
那天，一家人唱了三个小时，都累了，却很开心 ，最后带着疲惫心满意足回家。
他说，我们去咖啡馆吧
妻子说，已经庆贺过了
他说，你忘了以前的约定？
妻子说，等孩子找到工作再来喝咖啡。
公园的树叶，黄了又绿，绿了又黄，他和她还是日复一日来公园里散步，这期间，她满五十，退休了。
女儿毕业前，顺利地签约了工作，如愿留在一个大城市。
夜晚，他和妻子散步，再次走到了咖啡馆的入口处，他看到门厅里那枝形的吊灯，散发着柔和的光，照着架子上的工艺品和一束鲜花。他心动了，这些都是他喜欢的，然而，自己的家太小，放不了这些东西。
他说，我们庆贺一下吧！
她说，喝什么咖啡？又不是时髦人。
他说，体验一下氛围嘛。
她说，花钱，我们要省着点，咖啡太贵了。
他默默无语，他不知如何反驳妻子。
年轻时，她在一家棉纺厂工作，后来工厂倒闭了，她零零散散做过一些工作，面包房的裱花师，超市的理货员，还在一家快递物流中心做过分捡。
她这一辈子，不喜浮华，不旅游，不看书，不爱音乐与鲜花，她也不明白，他为啥在电脑上敲打键盘。
女儿结婚了，他有了外孙女，妻子去了那个大城市去照顾外孙女。
家里只剩他一个人，每天晚上，他还去公园散步，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绳子在牵引着，他在阴影斑驳的林间小路上，走两圈，不多也不少，然后回家睡觉。
疫情期间的公园很冷清，咖啡店关了，再也没有灯光，没有钢琴了。
秋叶落满小路，大树显露出枯瘦的时候，一连几天，他看见咖啡店前的平台上，有了晒太阳的老人，还有一个穿着背带裤的男人在栏杆边吹萨克斯。
一个懒洋洋的下午，他走上了咖啡店南边的平台，他看见木墙上的LED装饰灯条已经脱落，平台上的栏杆锈迹斑斑，地上的马赛克瓷砖破损了，他以为的精致的咖啡馆，露出了苍老的容颜。背带裤男人还在专心致志地吹萨克斯，嘹亮的声音划破了天空。
大门敞开着，吧台上满是积尘，天花板的一处有石膏掉落，几个退休老人坐在门厅的绿沙发上聊天下大事，争论不休，阳光透过窗户，照着他们的白发，脸上的老人斑清晰可见。
楼梯转角处有一幅油画，他认出那是高更的画，走上二楼，迎面是一面大镜子，他看见了镜子里的他，稀疏的头发，眼角和嘴角的皱纹，他问自己，退休后，也吹萨克斯吗？
又过了几天，他在公园散步，看到工人架设铁皮围挡，把咖啡馆包围，他走上前去询问，工人说，公园重新规划，咖啡馆要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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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2-17 1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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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2-17 2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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