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小学时,记得老师说过颜色有十二种之分。赤橙黄绿青蓝紫这一说法,是从蒋子龙的同名中篇《赤橙黄绿青蓝紫》里得知的。万花筒中的分色玻璃,是一种在玻璃的表面真空附着有各种金属氧化物质的特殊玻璃,光线穿过万花筒中放置的三棱镜,会变成七种色彩,蒋子龙小说的命名,本身就象征着生活矛盾的复杂性,以及各个不同人物形象性格的多侧面和发展变化,呈现出令人眼花缭乱的色彩。事实上,生活就是一个万花筒。抛开这些深奥的哲学层面上的东西,单纯以色彩而论,我倒是最喜欢七彩之末的“紫”色。
无来由地喜欢上了这个“紫”字,我讲不出什么道道。只是喜欢现实生活中的“紫茉莉”“紫罗兰”“紫衣甘蓝”“紫葡萄”“紫薯”“紫菜”,抑或喜欢“紫檀”“紫藤”“紫莉”“紫薇”“紫花地丁”“紫花蔷薇”“紫花苜蓿”,再或喜欢成语典故中的那些“紫气东来”“万紫千红”“姹紫嫣红”“大红大紫”“金紫银青”“衣紫腰黄”“魏紫姚黄”等等。记得首次赴京旅游时,导游给我们介绍故宫,他说,故宫又名“紫禁城”,紫禁城的由来有两种惯常的说法,一种说象征紫气东来,另一种则是紫微(北斗星)正中,皇宫是人间正中,象征着皇家至高无上的尊严和威信,可以理解为皇家禁地,常人不能进入。
前几年,儿子结婚之时,当地书画名家刘玉山先生赠我一幅《紫气东来》的画作,悬挂于客厅,紫穗悬垂,仙气缭绕,祥瑞之气一直氤氲于室,亲朋好友,往返流连,驻足画下,无不啧啧连声,翘指点赞。想当年电视连续剧《还珠格格》热播,众心归一,万人空巷,我以为,除却林心如的容貌出众、演技出色之外,所饰演的“紫薇”角色,其名字或许占得了先机,抢得了头功。总之,我以为,这个暗香浮动的“紫”字,同样情意绵绵,诗意满满,是啊,年长日久,耳濡目染,“紫”字早已浸入我脑我心,与我灵肉合一,须臾不可分离。
我生于乡间,长于乡间,与“紫藤”“紫薇”“紫檀”“紫禁城”等接触少,距离远,真正与“紫”挂上钩的,则是青少年以记忆里的“紫桐”了。在我国的语言文字中,“桐”可指很多植物,例如珙桐,是一种比较珍稀的物种,花如白鸽;梧桐又称“青桐”,盛夏开花,小而淡黄。在我童年的记忆中,乡村街头巷尾,田间地头,随处可见的“泡桐”,就是“紫桐”了,它花朵硕大,状如风铃,淡紫颜色,香气浓郁,在树枝上成排成列,蔚为壮观,着实令我喜欢。每逢“五一”劳动节前后,农家庭院,房前屋后,处处紫花低垂,触手可及,花香阵阵,叫人陶醉。
小时候,家里有一棵紫桐,乡下人普遍称它“梧桐”。这是乡下父老为女儿出嫁打做橱柜的主要材料。初夏到初秋,除却刮风下雨等极端天气以外,我家的一日三餐,几乎都安排在这棵紫桐树下。每当初夏,紫桐花紫莹莹、香喷喷、甜津津,花香四溢,伴风而行,香满了近半个村子;每当盛夏,硕大的紫桐树树荫,就像一把张开的遮阳巨伞,极力地舒爽着父母疲惫的身心,释放着贫困生活给予父母的无尽压力。我们不谙世事的姊妹几个,则天天围着紫桐树的巨大身躯,上演着一出出你追我赶,嬉笑打闹的生活“轻喜剧”。这才真的是没心没肺的“少年不识愁滋味”呢。
我读高中的第一年,木工出身的父亲,亲手伐掉了这棵粗壮的紫桐树,为大姐做了一套漂漂亮亮的橱柜。每次放学回家,看到空空荡荡的院落,心底总有一种莫名的伤感一下子涌上来。“娘,俺姐还会常来家看看吗?”“你姐隔得又不远,她会常回来的。”有了娘的这句话,我心里便踏实了许多。高中毕业不久,我在镇上的魏桥油棉厂(魏桥创业集团前身)参加了工作,办公室前小院内四棵粗大的紫桐,让我与生俱来的紫桐情结,从乡下的老家小院,慢慢地转移到单位的小院。春去秋来,寒来暑往,人生正确“三观”形成的重要阶段,就是我在这个小院工作的六年之间。
万物复苏,春风徐吹,谷雨节气一过,紫桐花朵,含苞待放,不消几日,小院中四棵高大的紫桐树,便绽放了满树的紫色繁花,高则越过屋顶,低则轻拂人面。不单从树下走过,即便坐在室内,都会闻到浓郁的紫桐花香。唐代诗人皮日休在诗中写道:“夏景恬日旷,远人疾初平。黄鸟语方熟,紫桐阴正清。”这个时候,望着室外的紫桐繁花,轻嗅满院的紫桐花香,你定然会忘掉尘世的车水马龙,凡间的行色匆匆,从而获得内心的宁静与从容。在领导们的亲切关心下,在同事们的无私帮助下,我心无旁骛,专心钻研业务,很快赢得了大家对我“独当一面”的夸赞,为我后续的稳步成长,以及自我提升奠定了良好基础。
后来,我搬进了宽敞的办公楼里办公,再后来,我又追随着企业的发展进入了繁华的城市工作。单位办公区内,城市道路两旁,再难见到紫桐树的身影,可青少年记忆中的“紫桐”情结却与日俱增。走在城市边缘,回到老家街头,或者随便途经某个地方,如若见到紫桐花开,我都要停车驻足,流连树下,和紫桐花零距离地亲热一番,或轻嗅花香,或随手拍拍,就像一位久违了的老朋友,相看两不厌,只有紫桐花。说紫气东来也好,祥云西去也罢,“紫桐” 虽然过于普通了一些,可紫桐情结却早已镌刻在了我的记忆中,流淌在了我的血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