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范廷伟 于 2023-8-18 14:45 编辑
1982年初春的一天中午,在邹平市魏桥镇崖镇村的一家农家小院内,人们忙着进进出出,脸上笑意盈盈,相互打着热情的招呼,院内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有好奇的过路人打听后,方才得知,原来这家的主人在给孙子小思亮举办生日宴。
暖煦煦的阳光洒满了街街巷巷,家家户户,中午的炊烟袅袅升腾起来,饭菜的香气刺激着每一个人的嗅觉和味蕾。饭点到了,按照乡村古老的习俗,开饭之前,该是孩子“抓周”的时间了。所谓的“抓周”,就是在院子里的敞亮处,平开铺一个红色的包袱,上面摆上诸如铅笔、书本、食品、小算盘、毛笔、印章等物品,孩子所抓到的物品,代表着孩子将来可能从事的职业或者有关其性格特点的寓意。
“抓周”仪式正式开始了,大家一下子静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小思亮的双手。小思亮的双手在空中挓挲着,亲戚们都以为他会下手抓手边的钱币和印章,没想到他会就远不就近,“稳、准、狠”地抓住了最边上的一枝毛笔。人们都笑了,但所有人的笑,都不及小思亮的爷爷——那位朴实的农村老汉张学书,笑得真诚,笑得欣慰,笑得发自肺腑,笑得心里仿佛淌蜜。
当然,那时的我根本不在“抓周”现场,我只能根据当年的小思亮,现今的书画好友——张鑫的口述之中,尽量还原当年一幕幕的真实生活场景。通过这些年的密切接触和倾心交流,我才知道了,他出生时正值晨曦微露,顾名思义、顺理成章地起名“思亮”,后来改名为“鑫”并非自己拜金,而是多年以前,爷爷的一个知心朋友远道而来,略通生辰八字的老人说小思亮五行缺金,由此为他改名的;我也知道了,张鑫还是元代著名政治家、文学家、散曲代表作《山坡羊•潼关怀古》作者张养浩的23世孙。
说起自己之所以能够从事书画创作及艺术传承工作,首先得益于爷爷张学书早期的一路熏陶和持续引领。张鑫这样告诉我,那时的条件虽然不好,爷爷却是一个爱好广泛的人,说不上家学渊源,可他对唱戏、乐器、中医、书画等等都有一定程度的涉猎,早年间干过大队里的保管员,尤其是他打得了一手好算盘,人称“一口清”。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卖棉难”的时候,爷爷70多岁了,还经常义务给四邻八乡的老百姓算账。
只要聊起爷爷来,张鑫的“话头子”特别多,他说爷爷书画功底不算好,对自己的期望值却很高,小时候带他去赶集,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书画摊,一个摊位一个摊位的欣赏,和人家聊起来甚至忘记了回家,等到人家收摊才算赶集结束。张鑫说,那时条件太差,买不起书,临不起帖,否则的话,爷爷在书画创作上也该有番成就的。爷爷说过:“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如果不留下点什么,这人不是白来世上走一趟吗?几十年了,言犹在耳,忠岂忘心,爷爷的话像是一种源源不断的动力,督促张鑫不忘初心,从不懈怠。
铭刻在张鑫记忆深处的是,买不起毛笔和宣纸,爷爷就用牛毛和苇管用胶粘起来,自制简易的毛笔,这种自制毛笔,写起字来不走正道;爷爷买来价格最便宜的烧纸,用镰刀擭开,用线缝起来,然后用红、蓝笔为他画出方格来。张鑫还记得,读初中时,母亲每周给他1.5元的生活费,自己节省下来,从百货商店买来毛笔练字,直到把毛笔用得只剩下笔管才舍得扔掉。那时的心情简直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张鑫就是觉得,字写得不在孬好,只要写,心里就感到快乐。
村里有位叫刘子玉的老人,原先给国民党干过秘书,特殊时期受过磨难。他文才好,会速记,书画艺术造诣较高,他的草书作品手摩心追,以形写神,以心造境,举笔落墨,刚中有柔,润而不枯,气韵纵横,犹如行云流水,自然洒脱,浑厚大气,拙朴遒劲。据乡亲们说他能在卫生纸上写字,凭得就是粗细重提、速度超群。张鑫就是从这志趣相投的“忘年交”这里,开始慢慢懂得了行笔、运笔、起势、提按、转折、飞白、悬腕,懂得了三十七路真经,就像兵法上的三十六计一样,每一个笔画的背后都有详细的出处和故事。张鑫结婚时,老人为其题写的“情缘”二字,他仍然一直视若珍宝,藏存至今。
在魏桥创业集团参加工作以后,张鑫先后担任轮班班长和车间管理员,努力干好本职工作的同时,还兼任分厂的通讯员,写报道,出板报,除此之外,一旦有空余时间,他便外出拜师学艺。他深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如果固步自封,夜郎自大的话,只能让自己变成“井底之蛙”。夜深人静的时候,只要一眯上眼,老师们的教诲就声声在耳,历历在目,仿佛墙体上都是字,都是画,促使他夜不能寐,继而披衣下床,敬字如佛,在地上跪着悬腕书写。鱼肉不可兼得,张鑫为了追求自己挚爱的艺术事业,忍痛舍弃了自己耳鬓厮磨的职业。这些都是后话。
张鑫说,他前三次去书法名家郭连贻那里拜师,有两次都被郭老以年事已高,不再收徒为由,送出门外,直到第三次,郭老看他诚心学习,精神执着,便笑着说:“小伙子,我是考验一下你的耐力,看你是否真心想学。”看了张鑫作品以后,郭老实话实说:“写得很不好。”又接着又说:“在邹平练字的100个人中,同龄人中还没有人能写到你现在这水平。”通过交谈,郭老对张鑫的情况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他说:不选贵的,只选对的,你学颜体对了,不要学我写柳体。郭老继续说,书法是一种精神,临帖是外形,内在的东西才是真东西。镌刻在记忆里,烙印在脑海中的这些逆耳忠言、肺腑之语,这些过往场景、温馨记忆,让张鑫受益匪浅,郭老除给张鑫题写了“积学储宝”四个大字外,还为其题写字号“墨农”,所有这些,必将如影随形,相伴终生,因为它们寄托着郭老的殷殷希望,拳拳爱意。
2002年前后,他曾四次去长山镇拜访书法家宋勉之老先生,宋老看过作品后,直言不讳地指出:你临帖不细致,不透彻。建议他不要长篇临,要单字临,不要盲目追求效果,每个字达到像了,才能临下一个字。宋老语重心长地叮嘱他:要学颜真卿,临《勤礼碑》《东方朔画赞》,要实打实地临,一笔一划地写,要多写多练,勤能补拙,让他写一段时间再拿来看看。为了鼓励这位肯学上进的年轻人,宋老为他题写了“悟真”“悟道”两幅作品。说起这些曾经的拜师经历,张鑫除了“感动”,就是“感谢”“感激”,感激这些可敬的老人们扶上马,送一程,鼓励后人,坦诚相待。毫无保留,倾心相授。
王廷林先生在用笔上给予张鑫的帮助最大,他亲自示范,悉心指点。张鑫这样说:以前没感觉,经过王老的指点,自己才知道什么叫转锋、起势、收锋等;通过王老的点拨,他才犹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王老告诉张鑫:字是有生命的,当字写到出神入化之时,即使是歪、斜、倒着,都是有精神的,元气饱满的,写字就是要把字的灵魂写出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王老亲笔为他题写了“墨农堂”三个大字以外,还勉励他大胆地走出眼前的“狭小的天地”,到一片全新的世界中开阔眼界,储备知识,栉风沐雨,增长才干。
书画名家张国华评点张鑫的作品时,指出缺少“气”韵,说得再直白一点,就是缺少“内涵”,缺少“味道”。他这样告诉张鑫,句有可削,足见其疏;字不得减,乃知其密。书法作品讲究的是“笔与笔之间的关系,一句话与另一句话的关系,必须是气脉相通,融为一体,而不是气脉不通或者断断续续。”他对张鑫说道:不能跟村里的老人们学,要学王羲之、王献之,学大家才行,并赠给他《兰亭序》的放大体,王铎的狂草等。与人一席谈,胜读十年书。张鑫坦言,对我有过真诚帮助的老师太多了,日积月累,久久为功,把这些宝贵的东西汇总、整理、归纳、吸收,化为我有,从而获取到了自己不断前行的能量。这就是一种历练,就是一种成长,就是一种提高,就是一种升华。
张鑫由书法起步,后来慢慢涉猎到印、画、诗。邹平城北的北范村,有一位隐居在乡间多年的高人刘道仁,字墨叟,号黛溪渔翁,他一生历经磨难,饱受沧桑,生活的挫折遮掩不住他的满腹才华,小小的筷子头上能刻上四个字,一张巴掌大的纸片,能写上《岳阳楼记》全文,特别是治印功夫闻名遐迩,求者众多。老人首次让张鑫见到自己刻章,就像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般,大刀阔斧,横扫千军万马,下刀又像闪电霹雷,锋到石开。单刀直入,纵横四海,左右逢源,刀刀见底,寥寥数刀,风采大展;刀刀入味,恰到好处,简直令他大开眼界。大饱眼福。年轻人学书法、学篆刻的越来越少,看到张鑫上进心很强,老人也乐意教他。张鑫为了学到真功夫,经常去帮老人家打下手,在老人耳提面命,循循善诱的反复指导下,他不厌其烦地临摹《张猛龙碑》等各种字帖。张鑫承认自己是一个“笨人”,并且文化程度也不高,可他相信勤能补拙、笨鸟先飞的简单道理,肯于吃苦,善于学习,不断汲取各种知识,篆刻技艺有了长足的进步。
人生在世,总要追求一切东西,比如有人努力工作是为了升职加薪;有人风里来雨里去,吃尽苦头,是为了增加手中的财富;有人头悬梁椎刺骨,发奋读书是为了增加知识;有人刻苦钻研艺术,是为了提高自己的文化品位。张鑫觉得,越是走出去交流“充电”,就越能发现自己与大家之间的差距所在。有一次,我曾陪同张鑫一起拜访文忠公张养浩十九世孙、济南天桥区美协主席,当代实力派画家、著名画家张宝珠、霍春阳先生的得意弟子张宗伦先生,张先生对其作品手把手地予以热情的指导和精心的点评,并嘱咐张鑫说:书画可以有侧重、有专攻,但必须兼容并蓄,广采博收,从不同流派、不同风格的优秀作品中汲取营养,获取裨益,只要营养丰富了,思路拓宽了,眼界开阔了,阅历增加了,差距找到了,短板补齐了,水平自然就会慢慢地有所提高。
书画同源,书画不分家。在不断提高书法创作水平的同时,诗书画印齐头并进。他的画作以大写意为主,作品多为花鸟、山水,偶有人物,他喜欢徐渭、八大山人、陈子庄、齐白石、李苦禅的作品,喜欢生活中的大开大合、不拘小节,他的近期画作讲究重墨、泼墨、侧锋、中锋、偏锋并用,给人一种墨酣淋漓的感觉,晕染得体,用笔遒劲,奔放姿肆,设色浓而不俗,笔法洗练而不媚,尤其山水画作,诸如《风雨后》《山乡》《观山》《醉深秋》《山村风情》《山色空濛》《白云深处》等等,近景松木,层层勾染相托,山势阔放空远;中景山崖绝壁,深谷劲健苍润,千里屏障从天而降,气势夺人;远景峻岭相融绵延万里,更有云雾缭绕朦胧浩淼,布白空灵,美不胜收。
古人云:春耕种,形足以劳动;秋收敛,身足以休食。张鑫作品落款为“墨农”,既是不忘初心,不忘初衷,又是自律自醒,自警自励,墨田耕耘,莫问收获,恒心如一,天道酬勤。张鑫近期的作品获赞无数,颇受欢迎,但他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绝不会陶醉在别人廉价的“赞誉”声中沾沾自喜,自觉其美,迷失自我,找不到北。学无止境,艺无止境,他去济南、淄博、德州,赴滨州、潍坊、泰安,每一次的外出拜师学艺、学习交流,对于张鑫来说,都是一次次的淬火锻造,都是一次次的涅槃重生,“一手好字,便可谋个好职业;一身墨香,便可成个真雅士。”在人心浮躁、节奏加快的现实生活中,这是一个最真实、最朴素不过的道理。因此,想拜张鑫为师的社会群体里面,既有花甲老人、政府官员;也有黄口小儿、花季少年,张鑫深知“地误一季,人误一生”的道理,所以,他总是慎之又慎,全力以赴,从不得过且过,敷衍了事。
刚过不惑之年的张鑫,虽然离开了魏桥创业,但他时时感恩企业的培养。他笑着告诉我,想当年,学管理要学厂长张思方,学口才要学主任曹国光,是书画界的老师们让他在艺术之路上越走越顺,越走越宽;是企业界的朋友们让他在生活之路上披荆斩棘,游刃有余。他的墨雅斋内,经常高朋满座,群贤毕至,他的书画作品也已经走出小城邹平,流向了四面八方、天南海北。圣人孔子曾曰,用心不分,乃凝于神。痴迷书画四十载,凝心创作二十年,张鑫写生的脚步踏遍了祖国的山山水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让我们共同期待他有更多的精品佳作问世,让我们共同期待着他在传承传统文化的艺术之路上走得更加扎实、稳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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