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张道云 于 2023-9-16 14:19 编辑
儿子班级群里说，周五放半月假，五十岁的我竟孩子般地期盼起来，恨不得时间从周二一下子就能滑溜到周五。其实，我哪里是盼放假，我只是想快点见到儿子。我也就这点出息了，儿女情长的，全不像个男子汉。
快十二年了，第一次和儿子分开这么久。儿子开学后，我每天都像丢了魂儿时的，做什么都集中不了注意力。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平时烦他烦得不得了，有他在身边什么也干不了，总想着避开他。在学校的时候还好，他念他的书，我教我的课，井水不犯河水，一到节假日，你就别想清静了。你想看个书，他把电视开得震天响；你想敲几个字，他霸着电脑玩游戏；好不容易他安静了，你却又要忙着做点他爱吃的饭菜。至于作业，他在学校就打扫干净了，偶尔留点尾巴，放学回家加班加点也会清理掉，那是攒足了劲儿要在休息日放飞自我了。他这个样子，我总觉得不是块好材料，有时也想鞭策鞭策，但他总是振振有词，叫你下不了手。
也是，平时我教育他“要学就学的踏实，要玩就玩得痛快”，人家执行有力。学习不要你劳神，会的基本都会。书也没有少看，我的书成了他的书，啥都看，看得那叫个快。新书到了，我没翻几页，人家就读完了，懂不懂我不知道，只是我在读的时候他会突然蹦出几个书中的细节的话来挑衅我。你说看电视是浪费时间，他指着屏幕让你看，不是幼稚的动画片，不是无聊的搞笑剧，有历史，有文化，甚至还有美食，让你无话可说。就是玩游戏，也玩得理直气壮，说那是健脑的，而且还能联络同学之间的感情，和同学聊天的时候才有共同语言。想想也是，如今的孩子，不接触一点游戏，在小伙伴里就没有话语权了。
不知道这算不算纵容，我这样做看起来像是有点由着他的意思。不过，我也是定了规矩的，玩归玩，一定得有个度，不能上瘾。有时见他过于投入，就会掐断一下，说总呆在家里不好，得到外面走走，亲近亲近大自然，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他倒是很听话，从不磨蹭，说走就走。有时是散步，有时是骑电驴子。
出门就是田野，四季里眼里的东西不重样儿。我们一边散步，一边闲聊，认认庄稼，看看云天，顺便识别一下哪儿是我小时候生活、劳动的地方，告诉他我在哪池水里逮过鱼摸过虾，在那条埂上放过牛赶过鸭，那块地里插过秧割过麦掰过玉米种过西瓜。水泥路面走惯了，在高低坑洼的田埂上，他总是找不到平衡，遇到陡坡，大呼小叫着让我拉着走。我可不惯他，不走拉倒，我只管走我的。只是再一回头看时，他却已经赶了上来。
骑车走得就远点，十里八乡的乱跑。水泥的路，村村通，一出溜就过了乡界。附近有看头的地方，没有不到的，一年能去好几次。大桥的中原局会址、二龙的虞姬墓、张桥的蔡桥水库，都很有意思，每次去，他玩的都欢。有一次，大雨过后，我想让他看看马桥坝泄洪的样子，就驮了他一路飞驰。没想到，久雨路湿，路面已生苍苔，一个下坡没刹住车，摔出去十几米远。正担心着他，他却一骨碌爬起来，跑到我身边拉我起来。站起身子，全没在意刚才的冒险，我俩互相看着一身的泥水、满脸的狼狈，一通大笑。幸好车子没事儿，之后，忍着一身的痛我竟然将车骑回了家。
小的时候，我把他放在车前，手扶着车把，胳膊围着他，住进城堡一样的安全；后来大了，车前塞不下，只能让他坐我屁股后面，总担心会掉下来。不知不觉他已经高过了我，这时骑车，不再是我担心他，而是他开始担心我是否可以把住车的龙头了。
时间的快，在孩子身上体现最明显。当年偷偷摸摸的生下儿子时，我已近不惑，十几年过去，除了发量减持了一些，其余变化倒是不大。我常说，不是我老得慢，实在是不敢老呀，我是害怕人家把我们父子错认为爷孙的。岁月有情，并没有让我颓然老去，在儿子面前，我总觉得自己正在当年。只是看着一天天长高起来的儿子，心里总是有种压迫感在蔓延——孩子大了，你怎么会不老。
小学，儿子一直跟着我，每天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并不觉得时间在流逝。然而，六年还是转眼就没了。我的学校，虽是九年一贯制，但今年初中却没了新生，我只有把孩子送走。这情形，我是料得到的，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九月一日，他开学，我也开学，没时间送他，还好，他妈妈和他姐把他送到学校。以前，一家人一起出门，一起回家，可这次去了仨，只回来俩，却把他丢在了那儿。学校，是寄宿制，半月才放一次假。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们是不会把这么点儿大的孩子送去寄宿的，我有自己班里的孩子要管，他妈妈还得谋点儿柴米钱，生活从来都这样让人不得不舍弃点什么。我很担心他的自理能力，在家的时候，他哪里懂得什么是生活。我问他，到学校你怎么过，他一脸无所谓，好像生活与他无关。生活，是个大概念，一个孩子着实不懂，他们只知道一道菜的味道，却很少知道这道菜是怎么做出来的。然而，我们却知道生活的琐碎，所以担心。我跟他讲，到学校你要做的，有很多是你平时看到的我们做的那些事儿，如果你觉得我们做的那些不过如此，那么我相信你也会做。我教他洗衣服，教他整理床铺，教他管理时间，生怕有一丝一毫的遗漏，不是怕他不会，只是减少自己将来的担心。我安慰自己说，这没什么可担心的，他姐姐不也是再这样的年岁上的寄宿学校，最终不还是用她的实际行动化解了我们所有的忧虑么。我相信，别人能做好的，他也能做好，因为这世上没有什么能力不可以学，一个孩子的可塑性往往是我们这些大人预料不到的。
开学那天晚上，我睡不着，反复地向孩子妈求证儿子的学校、班级、老师和同学的情况，住宿的条件、宿管的态度如何，然后开始焦心他洗澡了吗，换下来的衣服洗了吗，他习不习惯那张小床，会不会从床上翻下来......我们两口子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熬到半夜，后来因为实在劳累才沉入睡境。第二天，他的班主任发了视频，快速流动的画面，几十张不同的面孔，我只能左一遍又一遍的寻找儿子的身影，直到当我发现他换了套衣服坐在位子上精神焕发的读着书，才算安了心。
女儿跟着也要去完成她大学的最后一年的学业，家里一下子静如深山，这种感觉是我从未有过的。我知道，从此之后，家，只能是孩子停泊的港湾了，辽阔的海洋才是他们的天地。同事打趣道，这下好了，你有重回二人世界了。二人世界，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此时的二人世界绝不同于彼时的二人世界，这中间隔着二十年，两个孩子。我想，像我们这般年纪的人，是不会再有二人世界的了。当生命诞出另外的生命，人就不会再有回归。无论你想尽什么办法去为自己保鲜，你也无法改变一张照片褪尽颜色的事实。时间，会让我们忽略颜色，我们涂抹生活的色彩不过是为了给生活留下淡去的过程。生活越淡，越真实，越美丽。
做父母的，应该感谢孩子，感谢他们的到来给予父母的祝福，感谢他们的离去给予父母的希望。陪伴是一种幸福，离开也是一种幸福，这些幸福便是为人父母者的荣光。当父母决意要放飞孩子，什么担心都是多余的，在父母的心中只需要存放一片蓝天就行了，因为那才是他们彼此心中最完美的家。
今天周五，敲下这段文字时，我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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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9-16 1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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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9-22 21: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