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镜"察古 俯仰千秋

远牵

"史镜"察古俯仰千秋

一一韩联社《史海撷英录》评略

　　历史与我们总是隔着距离。尤其对于林林总总的中国古代史而言，那些漶漫不清的钩沉发微，要想探个究竟，其难当如沧海捞针。韩联社撰书的《史海撷英录》（花山文艺出版社2022年第1版）也是如此。书海航行少不了望远镜，当打开这本《史海撷英录》，就相当于举起了一架可以溯流远望的"史镜"，更难得的是，镜面还被作者的精读笔注反复擦拭得锃明闪亮。在以韩联社文化散文为叙述笔致的时空搭构下，历史风云中的人物随即一个个出场亮相，边读边看，眼花缭乱之余暗暗惊叹，原来这样平易近人地对话历史者，也能如此好看！

　　是用散文笔法把历史徐徐展开，生硬的史笔于是变得有了人间的烟火味儿，真切如昨；是用沉浸式的“元叙述”，亲眼目睹作者是如何一头扎进史海，又翻身打几个扑腾，哪怕呛几口水，直到溅飞一朵朵灵感的浪花，这一趟史海的出行才能够跌宕纷呈，历历在目。有了这样的觉识，再去看作者笔端之所撷之"英″，才愈感亲切珍贵，得之不易！

　　威武不屈的英雄气是史笔绝唱，所以屈原不屈；贾谊以鵩鸟爽然自失，忧思凭吊；当面对武帝的倾天威震，司马迁以史家的清正良知，横遭摧残后又于人世大荒中经历了怎样隐忍苟活的心路历程！还有建安时期的曹丕与曹植，兄弟相煎的两个天纵之才之间残酷不定又傲娇微妙的竞生关系（曹丕到底最后放了曹植一马）；阮藉以《大人先生传》兼《清思赋》，作“青白眼”超度意志，而他的铁哥们儿嵇康则以《释私论》摹君子形状，以慢世越礼传赞"高士"，以刚肠嫉肠对抗污浊世道，以《广陵散》独步当时，宁绝稀世之音！持着饱蘸悲壮调子的笔意写历史夹缝里不得志的末路英雄，既能以巨目纵览大略，随笔开阖，又能以发丝之细洞幽烛微，体察揣度，敢用英雄意气壮英雄人格，以个性史笔照烈士生平，这是《史海撷英录》的英姿激荡。

　　在读感上，却有着落英缤纷般的灿漫。作者撷英的叙述姿态很是家常，往往由生活浅显处走笔，渐入史册上一个个人迹罕至的桃花源处驻足留连，将"不足为外人道也"者俯身捡拾在手，又尽数娓娓道来。比如对春秋时魏国“西河学派”与战国时“稷下学宫”形成前因后果与来龙去脉的阐发，对“淮南鸿烈”集解渊府的追踪，对孝宣帝“石渠阁”与明章帝“白虎观”的启承轮回，对南宫东砚的沉沦湮灭，对汲冢竹书的烟霞再现等都让读者时感曲径通幽以外的另番洞天。尤以大篇幅的《俯仰天地观“奇书”》详书王充三十年的《论衡》之道，细究之下，原来王充之所以敢凭意见领袖自居去《讥俗》《政务》》《问孔》《刺孟》，再至睥睨群伦地怼天怼地怼君王怼神佛，除了因为他与新帝王莽同宗，东汉时言论宽松的大环境，也是他摒绝尘俗的岑寂著述生涯的自然结果，故能成有汉以来绝无仅有者。韩联社以散文笔法将历史的幽寂处触发展开，氤氲升腾处目不暇接，学养厚道，润人心田且发人勤思，每每令人有意外之得，善莫大焉。

　　纸上明史，含英咀华，如果再加上著书者的洞察知见，就又多了历史的现场感与义理的丰富性。韩联社作为一个史海中深潜的饱学者，幽思至处，常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对逞口舌痛快的祢衡，不由生出“当怀怵惕之思”的言训，对北魏太武“国史狱”在令人惊愕痛惋之余，韩联社结合《魏书》著者与北宋史学家刘攽的看法，举出了其本质为鲜卑新贵与中原士族豪门之间的根源性差异导致的民族冲突，这样看似不可思议的一切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归因。当然，比起沉重的痛感，历史的快感则能带人直上九霄云端。作为一个历史浪漫主义者，韩联社对《穆天子传》里周穆王远游昆仑山会见西王母事详细考证后，还得出了西王母欲以情动人阻止穆王西征，从而"息戈止战，造福民众"的善良愿望，这虽是推导臆度，但读过之后自有一种跳脱蕴藉的情思盈动其中，这是大历史散文特有的纸上功夫，是由《史海撷英录》作者的独到洞见所引发的特别看点，也可以看作对汪洋史料含英咀华，细细品味后的另一脉唇齿盈香。

诸如此类的还有，对铺釆摛文的司马相如，作者韩联社者直以“大赋如积木，小赋如朝露”一语点到。在历史中沉潜，而能跳出历史之外，这样的俯仰身段，能轻松玩转绝非易事！漫漫历史如蒙尘的卷轴，能珍存亦能去遮蔽，能破卷也能出新裁，这样的纸上得来才能终非薄浅。所以当本书作者韩联社言及这本《史海撷英录》甫一面市即为书商包销一空，笔者一点也不惊奇，因为此书对于著者所期及的"三合一"之境，即人与文合一，书与史合一，古与今合一，读者们相信，这本“撷英”的史学笔记已然达到了。（1800字）

刘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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