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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YGZ的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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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7-18 16:2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yangyizhuo 于 2024-7-18 16:31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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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去上海,

  因为YGZ在上海的一座高楼里敲代码。



1

  所谓魔都,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安静。

  一条不知方向的路。路很宽,人也不少,走路的,骑车的,开车的大家都没有声音。路口有警察吹哨子,打手势,人们安静的停了,走了。再就是洒水车隆隆驶过的声音,路面在震颤,那时候我就突然觉得这是个雄性的城市:沉默、内敛、体内蕴含了浑厚的力量。

  这与我原来印象中的上海大不一样。

  上海不应当是精巧而细腻,温柔到扭捏,甚至有点娘娘腔的吗?请恕我无知的无礼。

  生在北方农村,印象里上海在一块手表里。有人来村里兜售手表了,说是上海产的,“看,上面写着呢?‘上海’!”很好看的两个洋气字体,于是村里人好多就买了,花了不少钱,也包括我家。后来那手表就“不走字”了。父母心疼钱,觉得上了上海人的当。

  “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上海在电视剧里,是许文强的上海。恍惚中觉得上海离香港很近,周润发、刘德华、周星驰、梁朝伟、张曼玉等人好像就住在上海了,梳着油头,穿了旗袍,抹雪花糕,踩高跟鞋,走路一扭一扭,风情万种。

  香港与上海是不是有许多相同之处呢?海上孤岛,繁华卓越,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一个不夜城”,替换成香港,好像也没什么不妥。斧头帮也是上海的吧?怎么觉得他们又在香港了?真实的历史中,上海的青帮头子混不下去的时候,确实跑到香港避难。

  东方之珠,东方明珠,一字之差,诸多相似。



2

  还想说魔都的安静。

  我喜欢这种安静,讨厌嘈杂。

  这与“山气日夕佳,飞鸟想与还”的那种安静不一样。那是天然的朴素,这里是高度文明化的沉默与孤独。

  上海交通大学进门不久,盛宣怀的铜像也很沉默,他在一百多年前对光绪皇帝说过的话却极响亮,几乎是在焦急的呐喊:国家危亡的时候,最需要的是人才。造就人才必须要建立学校。建学校吧,建学校啊。建北洋学堂,南洋学堂。就在上海这边建,这里好多富人巨贾,他们会支持的,肯定会给学校捐钱。

  原以为他只是个逢迎主子,投机赚钱的官商。原来也有此担当。中国人有机会总想做大事,喜欢说家国天下,要立德立功之类。若一个人的私欲想延伸一个民族,影响几个时代的话,那这个人的私欲又何尝不是一种伟大的功勋?

  上交的教学楼,实验楼里人们也很沉默。他们在办公室的外门上贴了纸条:不需敲门,有事请进。所有的客套都是在浪费,有事说事,说完就走。我看他们也在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只是听不到,像特务在接头。说完就走,步履匆匆,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没时间费话。

  我相信说话声音小一些,是文明的表征。说话声音太大,会打扰别人,两人说话的内容被第三人听到,是一种声音的侵犯。孙中山说中国人有两大陋习:随地吐痰,当众放屁。也许还应当加一句,当众大声说话。

  沉默也是一种自信的表现。大家相信自己做的事情很重要,没必要过多显摆,不需要观众喝彩。

  沉默也是一种宽厚,说话与写字的人往往浅薄。



3

  YGZ说自己的单位在一座高楼上,很高,研究的都是一些高端的东西,一进去要签保密协议的,绝对不能拍照。

  而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实习生。一个月给他四千多块钱。——这点钱在上海,就像没有一样。

  坐地铁去了城隍庙一带。那里嘈杂起来,一幢幢高矮新旧的楼房,空隙里满是游走的人。

  对了,说下对阿拉上海人的印象吧。受了影视文学作品的影响,觉得上海人都应当纤细而委婉,实际上一眼看过去,也有许多威武雄壮的汉子与人高马大的女子。大家都是中国人,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也是胖瘦都有,男女老少的。后来想到:这可能不是真正的上海土著,都是天南海北的外地人,聚到上海来了。这里是魔都,哪里人都有,天南海北,世界各地。

  那上海人去了哪里?不知道。

  转身去到了豫园。

  觉得那里是苏州本色,也是上海人的风致了吧。

  亭台楼阁都很精致,有书房有戏楼,路上石子铺得也很讲究。园子里有假山,有流水,有绿树藤蔓。水里有鱼,鱼很肥大,也不怕人,疏懒自在。假山堆叠讲究意趣,似要把真的山峦峰嶂浓缩于一园之内,显示主人家胸中城府。山间有隧道玲珑婉曲,走过时要小心撞到额头。

  走在园子里,好像听到他的主人在另一个空间里得意的笑了,挥着折扇,拍着胸口,看着那些鱼贯而入的游客在园子里狼突豕奔般的飞窜,他在笑我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我觉得那园子太小了。并不是说它占地面积太小,而是里面的东西太多太挤,让人看着气闷,觉得喘不过气来。像我们这些村里长大的人,更喜欢三间北屋,一个大院。西墙上爬满丝瓜,一张躺椅在院当中,抬头可以看到满天星。

  我的老婆也很担心:这么大园子,打扫起来多麻烦?还有,那些石板路下了雪太滑了,一不小心落水里了。

  山猪确实吃不了细糠。



4

   人民广场上的鸽子也很肥。不过还能飞得起来。听说某个广场上已经禁止游客喂鸽子了,说它们太肥了,已经飞不起来。

  它们也不怕人,一群群,走地鸡一样,在人脚边转。伸手想去触摸,它又轻轻跳开,若即若离。

  有人掰碎面包饼干喂他们,还有人去买了专门的鸽粮。

  儿子也买过,手指大小一个袋子,里面装了麦粒五谷之类。他饶有兴趣的去看鸽子,而后在树上被鸽子浇了一头屎。他也很开心,觉得像中奖一样。

  同样是鸽子,在乡下也有人养,也咕咕的叫,拉屎也不管不顾,但要经常被人骂。

  梁朝伟觉得无趣了,就坐飞机去巴黎某广场上喂喂鸽子,而后再飞回来。

  鸽子有什么不同吗?只是它们待的地方不同,就成了不同的鸽子:乡下的鸽子,上海的鸽子,巴黎的鸽子。

  YGZ的房间不大,公司提供,在21楼,与人合住。他的房间里刚刚放下一张床,床垫不错,有空调,可以洗浴卫生间,封面地砖都挺干净,也有厨房冰箱但他基本不用:那个房间像一像一个精致的鸽子笼。



5

  地下城勇士。

  上海几天里,我们一直在坐地铁,不停刷卡过闸机,不停的上上下下,走得脚趾磨破了吧,走到一瘸一拐,手机上的计数一天三万多步。

  从地下再次冒出头来,是南京路。

  两边的建筑算是河岸,中间的人流算是河流。准确的来说,河里没有水,人像一条挤着一条的鱼,两脚鱼把自己走成一条河。

  河流中的人们莫名其妙的兴奋,不由自主的躁动与嘈杂,互相拥挤着,相互传染着情绪,涌向一个叫做外滩的地方。

  其间,有不少人努力停留着拍照,摆出各种姿式:上海我来了。

  其间,也有不少外国人。谁说外国人不喜欢跟风?不喜欢的话,为什么还在挤在同一条南京路?我当时有个疑问:街边的商店里有许多欧美人的模特画像一类。他们看到了,会是什么感觉?宾至如归?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近路口处,和平饭店;转过角来,欧式建筑,灯火辉煌。黄浦江对面,打卡三件套:陆家小蛮腰在那里打蛋开酒瓶子。

  YGZ很兴奋也很卖力的给我们介绍:看哪,国内第一,世界第三。可以登船看夜景,整个江面像光带。很漂亮啊!不觉得吗?

  显然,如果我们的开心不足够,很容易拂了他意,会让他伤心的吧。

  哦,我亲爱的小孩,不必太在意我们的感受。这是你的上海,你还年轻,少年都爱上层楼,没什么不对,没什么不好。我们老了吧,更喜欢平坦一些,安闲一些……



6

  上海是个雄壮而血性的城市,不只有穿旗袍的沪上阿姨,还有枪弹洞穿的残垣,四行仓库还在那里,过了苏州河就是。

  那是一个方盒子一样的建筑,八百勇士曾在那里坚守四天四夜。日军说要三个月灭亡中国,但四天仍然攻不下一个四行仓库。走进那个方形建筑,眼泪一直就在眼眶中涨潮。塑像里,当年的战士还匐匐在沙袋后警戒,开火,有人在为伤兵包扎伤口,有人在锅边吃着刚刚煮熟的豆子,那是他们仅剩的军粮,有人从破墙中一跃而出,抱着敌人同归于尽……

  “战端一开,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皆有守土之责……”我们这个民族啊,有着诸多丑陋与不堪,但若说有一样最值得骄傲的东西,那就在最危急的时刻,总能表示出空前的凝聚与忠贞。“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是我们血脉里的东西,也是我们得以延绵的根本。

  突然就想到一个很傻的问题,若有一天战端再开,我会让我的儿子在这里坚守吗?

  首先,我无权决定一人的生死去留,自己的儿子也不行。其二,我爱他,不希望他死。其三,如果真的需要,我可以先上,如果一定要他去,我会支持。





7

  博物馆也去了。很大,冷气开得很冷,而且越往高处越冷,到四层时,几乎不胜寒了,看上海由一个小渔村很快发展成大都会,只在须臾之间,我们又逃回钱币时代,瓷器时代,第一层的青铜年代。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前一阵听人说一个城市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了“自我意识”。这个说法有些奇怪,想想颇有些道理。像我们一个人,不过是一大堆细胞,怎么突然就有了自我意识?

  这里本来就是一个小渔村,怎么慢慢就开始成长了,发达了,有了自己的脾气性格。

  提到城市意识,又想到南京路上那个汹涌的人流。有谁在引路,是谁在指挥,人们停不下来的脚步,莫名其妙的兴奋,是谁主导了他们的意识?就像我们的血液在不由自主的流淌,像心脏在不由自主的跳动,这是几千年来不断进化的结果,甚至是一种意识之外的东西,几世留存的记忆。

  外滩那片欧式建筑就是当年的十里洋场吗?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就是东方一颗耀眼明珠,繁华时尚之都,“东方巴黎”就是这里了。

  心里有个疑问:那些建筑是谁建的?

  我是说,中国当年的工匠肯定不会这种欧式教堂式的风格,那就是从西方调来的设计师、泥瓦匠?

  想想是不很有趣:外国人租借中国人的地方,建立了自己的国中之国,中国人却成了外国人,不得入内。鲁迅曾借此躲避当局的追捕,躲进租界,当局的警察就不能越界抓人,无可而奈其何。而鲁迅内心里却又一点得意也没有,他又很伤感,给自己的集子起名叫做《且介亭文集》:租界啊,被人家租走了,没田地了,又如何种麦种禾,于是只能叫做“且介”。

  想想也确实有趣:洋人在中国的土地上,修了那么多西洋风格的房子,原意也不过是标榜炫耀,是一种耀武扬威。而后呢,洋人被赶跑了,洋房却跑不了。成了一种摆在外滩上灯光下的“国际艺术品”——其实也就是战利品,像中国古代打败敌人后,挑起对方的头盔。像哥萨克人杀死对手后,剥下他们的衣服。

  而在和平年代,我们只是说那是一些历史遗迹,是艺术品,而真正的艺术当然就是全人类的,这没毛病。



8

  魔都的物价很高。

  一碗面要近三十块钱,我们还算吃得起。听说大几百块一碗的也有,我们反而并不觉得有多贵,因为那和我们没什么关系。

  我尝试了一个蟹黄灌汤包:比棋子确实大一些,托在一个圆形白色塑料“盒子”里,放到手心占不到一半地方,另加一根吸管,可以戳到包子里面吸汤汁。不知道是不是真正的蟹黄,确实有些咸带鱼的味道,三两口吸完,剩下包子皮也吃了。价格二十八元,地标城隍庙。

  也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贵得让人难过。方便面火腿肠之类,全国统一价,一桶面都是五块来钱。超市里看过去,水果蔬菜要比我们小城镇贵许多。

  儿子想吃西瓜,要二三块钱一斤,舍不得买。在我们那个地方,便宜时卖到四五毛钱,当地人早已实现了西瓜自由。

  魔都不自由的地方也太多,有钱的人也很多,千万豪车不是什么新鲜事。应当还有更多可供奢侈的地方,只是连挤地铁,吃碗面条包子都嫌贵的人,想象力有限了。我们也不会为故事里的高贵而感到卑微。

  魔都神奇之处在于他的大海般的包容,不择细流泥沙。

  我们初到上海的那个晚上,从一号线出来。晚上九点多钟,微微细雨,廊檐下,灯光里一个乞丐伸着腿靠墙坐着。记得他好像笑得很自在,应当吃饱了晚饭,已经下班了,没有向路人伸手乞要什么。



9

  老婆总在背后提醒儿子,YGZ啊,你的背有些驼了啊,挺直些。去炼炼健身啊,专门炼肩的那种。

  儿子来上海两个多月了。他对这里的感觉:这里的楼很高,交通很发达。人的素质都很高,身边许多清华北大的硕博,还有一个乌克兰人,牛人很多。原以为自己考研了可以轻松一些了,没想到前面压力更大……景色很漂亮,房价很贵,我的钱很少。

  他有了新的哀伤。

  下棋也是这样。从业六升到业七了,很开心。而后就发现,业七的对手更厉害,在这个层次混下去更艰难,上面还有业八业九。即便升到最后的绝顶高手,还是会担心下面的人冲击打倒。

  柳宗元的小说里讲到一种虫子,喜欢背着东西往高处爬,见到重物就要驮起来,不肯放下,还要一步步爬高,最终只能摔下来。

  YGZ,你以为我又想给你讲什么道理吗?没有,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正确的道理,如果非要说的话:心安理得即好!心安就是到哪山砍哪山柴,就是多大屁股穿多大裤衩,就是做自己的事情,不要太在意其他。就是觉得自己还有力气,就去闯荡一番,不计成败得失;觉得累了,就退一步海阔天空。

  无论如何这段上海的经历都是你人生中值得纪念的一笔。

  友人问王阳明:你来与不来,这山中自然花开花落。

  王阳明说:他山中花开花落,若我不来,又与我有何干系?

  YGZ,你来过的,正是你的上海。



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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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24-7-22 15:32 | 只看该作者
文章以常人眼中的上海为题,从各个侧面描述了对上海的观感及个人的体验感。在作者的眼中,上海安静、人与人之间简单,这些都是文明的标志,上海的风景:豫园、人民广场、外滩有鲜明的特点,上海有历史,有血性,不愧为一个英雄的城市,当然当今的上海也有物价贵的不足。文章窥一豹而知全身,有些散淡的笔触,却让人感知着城市的着魔力。欣赏,问好!
3#
发表于 2024-7-30 13:53 | 只看该作者
洋洋洒洒,描述了大上海的种种特别之处……欣赏,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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