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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 钟相:造反就是儿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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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8-23 23:3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钟相是鼎州武陵人,也不知道是年轻时候,在打渔的闲暇,发现了不知魏晋的山村,还是偶然得到了三卷天书,总而言之,年轻的钟相开始聚拢信众,传教。

    他讲了什么高明的大道,外人并不知道,但他确乎聚拢了一大批信众,实力蔓延了好几个州县,俨然蛰伏在洞庭湖的一头巨兽。

    稍微懂点你是的都看得出来,不管是汉末的黄巾,还是几年前的方腊,都是这种路数,钟相绝对是个潜在的危险因素。

    有人要问了,既然有危险,地方上怎么没人处理啊?

    对不起了,还真处理不了。

    钟相在洞庭湖边设立村寨,积蓄力量,背后就是八百里洞庭。要知道宋代的洞庭湖可要比后世大的多。

    水深湖阔,而且周围水草茂密,架着渔船,进了湖泊深处,就算想抓都抓不到。

    面对这种水寇,通常只有两种办法,其一是聚集几十万大军,建立天罗地网,步步推进,狠狠剿杀。

    其二,就像张叔夜对付宋江那样,以招降为主,解决了领头之人,部下自然溃散。

    只不过这两种办法在钟相这里,都不适用。

    洞庭湖相对远离大宋的统治中心,南方的兵马太弱,如果从北方调兵,且不说有没有这么多人马,光是财政压力就承受不了。

    加上赵佶当皇帝,有多糊涂,不消多说。

    没有及时扑灭,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钟相的势力一天天做大,对于地方官吏来说,基本上也都秉持着装聋作哑的态度,把眼睛蒙起来,把耳朵堵起来,只要没有在我的任内出事,就老天保佑。

    至于剿灭匪徒,不存在的!

    毕竟闹大了,光是境内出了这么个巨寇,就足以要命了,更别说其他了。

    就在这种上下欺瞒的状态下,钟相的势力野蛮生长,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他能影响到的百姓,已经多达几十万人。

    就在数月之前,金人南下,朝廷号召勤王,钟相更是把自己的儿子钟子昂派去了开封。

    他有两个目的,如果顺利勤王,能混个官做,他们钟家也能改换门庭。如果朝廷确实虚弱,有机可乘,钟相也想效仿方腊,举起义旗,皇帝宝座,凭什么你们赵家坐得,俺钟家就做不得?

    就算当不成皇帝,咱当个楚王总行吧!

    按理说钟相不该这么快举事,可自从二三月份以来,逃入洞庭湖水寨的百姓越来越多,到了六月份之后,甚至有些富户也跑进来了。

    这些人的加入,让钟相的实力迅速膨胀。而且也让钟相产生了一个判断,赵宋皇帝果然不得人心,他的机会到来了。

    而随后发生的事情,让钟相彻底坚定了判断。

    原来钟相是靠着底层百姓起家,讲究彼此互助,他的做法是当地士绅豪强无法容忍的,双方矛盾尖锐,钟相手下的信众,时常和地方豪强武装发生冲突。

    但是最近一段时间,士绅不断跟钟相示好,比如提供一些水寨急需的盐巴,铁器,帮着他们出售稻谷,甚至把朝廷动向告诉钟相。

    更有几个读书人到了水寨,尊奉钟相为主。

    事到如今,不得不让钟相想入非非。

    或许他真是天命所归,大宋江山,就是他的!

    钟相聚集几十处水寨的力量,把几个心腹部下都找来,紧锣密鼓,商量着举事。

    钟相很兴奋告诉手下的弟兄们,只等着他儿子钟子昂返回之后,便竖起义旗。他先称楚王,封大家每人一个大官做做。

    而且钟相还下令,要给他的王府准备金银器皿,什么金碗金筷子,这些小东西已经不能满足他的需要了,钟相要求给自己特制一件龙袍,还要弄一座金玉大床,包括他的家人,也要跟着鸡犬升天。

    钟相紧张的筹备,让人甚至有那么一点不真实的感觉,你丫的是起义啊!哪有这么折腾的!

    不过钟相不管,他早已经忘记了早年的初衷,就剩下一个美妙的帝王梦了。

    他还到处物色女孩子,准备充当未来的太子妃,对这个太子妃,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必须能生育,要把他们钟家的香火传承下去,之所以在乎这件事,或许是由于早年间哲宗皇帝驾崩,由于没有儿子,让轻佻的赵佶继位,给钟相带来的警示。

    总而言之,在这个宋金即将大战的关口,荆楚有糜烂的危险……

    “官家,这是皇城司的密报,钟相大约在八月十五前后,就要举事!”高俅忧虑道。

    赵桓眉头紧皱,显然这个时间让他十分不舒服。

    为了对付金人,他能使用的兵力,已经全数压在了黄河南北,想要往洞庭湖调兵,已经是非常困难。

    而且一旦洞庭湖出了事情,长江航道受到影响,巴蜀,荆湖,南阳,这三处粮仓都会出问题,如果粮饷供应不足,甚至可能影响和金人的决战。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谁能想到,就是钟相这么个东西,居然能威胁到整个大宋江山。

    其实赵桓不是不知道钟相的大名,毕竟沾了岳飞的光,想忽视他也不行,可问题是赵桓没有料到会发作这么快。

    而且这些日子以来,他去太原解救王禀,去陕西解决西夏的问题,再有加征提编,正军备战……着实没有精力,料理钟相。

    “高卿,你看有没有办法,能安抚一下钟相?”

    高俅眼睛眨巴了一下,试探道“官家的意思是招安?”

    “也算不上招安,只要能拖延到明年,或者后年,朕就能调动兵力,从容解决了。”

    高俅眼睛转了转,最后无奈摇头。

    “官家,根据老臣得到的消息,最近洞庭湖水寨不断有兵器运入,看情形绝不简单,”

    赵桓抿着嘴,再次仔细看高俅递上来的情报,似有所悟。

    “是地方上豪强支持钟相了?”

    高俅没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君臣相对无言,赵桓的拳头渐渐握紧,天下的事情,就是这么无奈。

    其实每当赵桓看户部的账目的时候,都惊叹大宋的财政能力,相比起其他朝代,是真的有钱。

    可再看支出的账目,惊叹直接超级加倍,抵消之后,大宋的财政多数时候,居然是赤字的!

    没错,这就是多数时候,大宋的现实。

    不管架子多大,拿不出流动资金来,该破产还是要破产的。

    哪怕只是想多收一点税,地方立刻就不稳当了,谁要是再跟他讲大宋不缺钱,大宋什么都有,赵桓保证啐他一脸,然后恭恭敬敬请这位过来,料理这个残局!

    “洞庭湖不能乱,必须在宋金开战之初,就彻底解决问题。还不能拖延糜烂,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高俅用力颔首,“官家圣明,只是这样的话,派谁平叛,却是个大问题了,至少韩相公是不行了。”

    赵桓笑了,“怎么?韩良臣勇猛无敌,超凡脱俗,是朕的心腹爱将,高卿瞧不起他?”

    高俅居然也不怕,而是从容笑道“韩世忠打仗固然天下无双,可他为人粗鄙贪婪。更兼他的部下军纪不行。有官家盯着,还好说。如果调到了南方,按照西军的做派,只怕比盗匪还要可怕三分!”

    赵桓也无奈苦笑了,到底是做过太尉的人,高俅看得还是非常准的。

    洞庭湖平叛的诀窍不在于能不能打,事实上北方的诸将,派谁去都能追着钟相的屁股打,半点不会客气。

    只不过这些人一旦到了南方,约束不住部下,士兵胡作非为,剿灭一百个匪人的同时,能制造出一千个,一万个,永远无穷无尽,甚至会弄得像李自成那种,最终拖垮一个王朝。

    意识到这点之后,就不得不感叹岳飞真的很神!

    岳飞不但轻松剿灭了钟相的叛乱,还把荆楚一带变成了北伐基地,不但没有成为南宋的溃疡疮疤,还给南宋提供了兵马钱粮,养出了一支强悍无比的岳家军!

    试问除了岳飞,谁能做到?

    没有一支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钢铁雄兵,如何能慑服百姓,赢得人心?

    论起兵马武艺,韩世忠不在岳飞之下太多,论起战绩,岳飞也不一定是历代名将之中,最突出的。

    但仅凭着岳飞的治军本事,就足以傲视历代,堪称神将!

    如何对付钟相?

    赵桓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岳飞。

    可他再仔细权衡,立刻就摇头了,岳飞根本调用不了,他现在顶在开封以北,是最紧要的所在,除了他,别人都未必能胜任。

    说到底,抗金还是第一要务。

    为了这个人选,赵桓一连三天,都没有最终确定下来。哪怕询问了吴敏、张叔夜之后,也都找不出合适的人。

    “官家,若是信得过臣,让臣负责此事吧!”李孝忠趁着赵桓休息的时候,主动请缨。

    李孝忠!

    由于没有改名的原因,少了点“仙”气,赵桓总是忽略他,不过能在那么恶劣的环境下坚持足足两年,李孝忠的本事,或者真的不在岳飞之下!

    赵桓思忖沉吟,没有急着说话。

    李孝忠还以为赵官家不许,便又道“官家,臣手下有个都虞侯,此人叫钟子昂!”

    赵桓眉头动了动,“他莫非是?”

    李孝忠点头道“官家,他的确是钟相之子,而且还是主动告知臣的,他愿意替父亲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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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3 23:41 | 只看该作者
   “你要记着朕的话,洞庭湖的匪患不在于有多少人从贼,而在于有多少心里头还有大宋朝廷,有朕这个官家。”赵桓面对李孝忠,耳提面命,“前些年,太上皇弄什么花石纲,东南叫苦连天,便是荆湖一带也是受苦颇多,这笔账都算在了朕的头上,朕也是无可奈何。你到了之后,大可以施展霹雳手段,杀几个贪官豪绅,收拾人心。对了,朕让张所也去,杀人的事情,以他的名义做,你一个武将就不要出头了。等平叛回来,朕再给你安排,你有什么打算,到时候也可以跟朕讲。”

    赵桓不厌其烦,叮嘱李孝忠,貌似跟着赵桓一来,这是君臣说话最多的一次了。

    李孝忠一一答应,“官家放心,臣都记下了。事情应该没有官家预料的那么艰难。”

    “怎么讲?”赵桓好奇道。

    李孝忠道“臣问过钟子昂了,钟相年纪大了,贪图享乐,本来说什么均贫富的那一套,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也正是因此,钟子昂越发觉得他爹必败无疑,才有了为朝廷效力的意思。”

    赵桓略微沉吟,“钟相闹到今日,无论如何,朕也不能赦免他,唯有将他从人世间除名,你去告诉钟子昂,如果他还愿意为国效力,朕许他从头开始。”

    李孝忠眼睛瞪大,官家不打算赦免钟相,这是要杀人了,可杀就杀了,说什么从人世间除名,这又是什么道理?

    李孝忠觉得这话大有玄机,可再想询问,发现赵桓已经低头处理札子了。

    官家不愿意说,问了也没用。

    李孝忠只能离去,反正还有大把的时间参悟。

    李孝忠调了三千御营精锐南下,只不过他没有直接带着人,浩浩荡荡往洞庭湖去,而是让人绕道前往黄州,然后再逆流而上。

    至于李孝忠本人,则是带着五十名精悍的士兵,随着钟子昂一起前往鼎州,直奔钟相的老巢。

    他们的动作不慢,在八月初,就赶到了鼎州,距离钟相举事的日期,还剩下十几天。

    回到了老家的钟子昂,仿佛做了一场梦,他年纪也不大,甚至还略小李孝忠几岁,“统制,我憋了一路,就想问统制一句,你就不怕这是一个圈套吗?你就这么信我?”

    李孝忠哈哈一笑,伸出手在钟子昂的脑袋上搓了一阵。

    “我不是信你,也不是信我自己,而是我信官家,信这几个月的御营生活,你一个人能作假,三百洞庭子弟做不得假。到现在为止,有二十七位弟兄为国捐躯,名列东华门前。钟子昂,有些话我也不多说了,你体会更深,我现在只能告诉你一件事,你爹能活!”

    钟子昂咽了口吐沫,仗着胆子试探着道“这是官家的意思,还是统制?”

    李孝忠失笑,“我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敢代替官家承诺!说到底,令尊也不过是一洼草贼水寇,官家事务太忙,没法亲自见你,还是等着凯旋而归,你要是够幸运,或许能喝到一杯御酒。”

    钟子昂怔了片刻,随后用力点头,满心欢喜,带着两个兄弟,离开了鼎州城,向湖内水寨进发。

    至于李孝忠,则是特意去了一趟邻近武陵的桃源山。

    没错,就在鼎州武陵的西南,邻近沅水,的确有一座山,叫做桃源。

    李孝忠出身北方,又是个武夫,可他真的扎扎实实,读过不少书,像《桃花源记》这种名篇,自然是要背诵默写的。

    而且李孝忠还知道,所谓的桃源,并不是什么美好的理想国度,后人之所以会读偏差了,是因为根本不了解两晋南北朝的历史,甚至连陶渊明是什么人都未必清楚。

    自从西汉以来,就不断有胡人内附,等到汉末三国年间,五胡已经遍及整个北方,从辽东辽西,一直到关中,莫不如是。

    名将邓艾就曾经谏言朝廷徙戎,减轻压力,奈何三国战乱,根本没有精力处理,只能不了了之。

    而西晋立国之后,又很快爆发八王之乱,司马家族内斗,耗光了西晋国力,被压抑的五胡冲破了牢笼,宛如五只凶悍残暴的野兽,在中原肆虐。

    百多年间,繁华的中原,遍地丘墟,白骨千里……躲避战乱的百姓不得不衣冠南渡,鼎州一代,也有中原人跑过来。

    而且为了应对乱兵,百姓们并不敢在平坦开阔的地带居住,会挑选一些险峻的所在,结寨自保。

    这种情况有个名词,叫做“坞堡”。

    怡然自乐的桃源,到底只是一个梦,真正的“桃源”是在乱世乱兵之中的一叶孤舟,住在里面的人,要应付遍地盗匪,要跟朝廷周旋,要下跪,也要战斗,要把自己变成最纯粹的野兽,趋利避害,抛弃一切,只为了卑微地生存。

    李孝忠跑到桃源山,不是为了沾染陶渊明的文气,而是他注意到赵桓多次提到为了九州万民之乞活!

    偏偏在五胡十六国时期,就有一支兵马,名为乞活军!

    他们为了保住汉家衣冠,在胡人的刀斧之下,艰难求生,他们依附过胡人政权,充当打手,也追随过冉魏,大杀胡人……对他们来说,任何的道德评价,都太奢侈了,他们所求的只有两个字乞活!

    李孝忠不知道赵桓为什么一再提起这两个字,但他清楚,又是一次胡虏肆虐,燕山府沦陷,河北河东,大面积土地沦陷,北方百姓南逃,河北等地出现结寨自保的情况,地方上诸如钟相一类的豪强,伺机造反。

    这种情况,和两晋的时候,又是何其相似!

    他李孝忠为什么甘心蒙受刺字的屈辱,也要留在开封。因为有一个人说,他不会放弃开封,他要和开封共存亡!

    只要开封还在,抵抗还在,大宋就不会沦落到东晋的地步,天下大事,就还有挽回!

    这个世道,不只有悍勇无敌的韩世忠,也不只有精忠报国的岳飞。

    还有他李孝忠,还有许许多多的志士……

    不为一家一姓之尊荣,为九州万民之乞活!

    李孝忠在桃源山,整整一天,他的确找到了一些石头围墙的残垣断壁,或许这就是当初南逃百姓留下来的吧!

    北方五胡乱华,南方世家和皇帝争斗不休,战乱频频,天下之间,几乎没有一寸净土,只有躲在石头围墙的后面,才能暂时偷安。

    可这么薄的围墙,又真的能保护住里面的人吗?

    李孝忠不知道这里的百姓最后结果如何,他只知道,不能让悲剧重演!这一次单独负责一件大事,必须要办得漂亮。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百姓再多受苦难,这就是最紧要的!

    李孝忠花了一天时间,把一切都想妥了。

    他虽然调动了兵马,但是能不打就不打,能小打就不要大打,能快速解决,就不要拖延日久,总而言之一句话,大宋真的折腾不起。

    从桃源山回来的李孝忠,一边小心翼翼布置兵马,免得打草惊蛇,一面焦急地等着钟子昂的消息。

    他却不知道,此刻的钟子昂,正在享受着他爹创造出来的无边富贵呢!

    沉重的金冠,镶满了宝石,扣在了钟子昂的头上,身上穿着华丽的袍子,系着玉带……说实话啊,这一套换上,他半点没觉得富贵加身,反而有点戏台上戏子的感觉,简直是沐猴而冠!

    “爹,你这是干什么啊?”

    钟相板着脸,教训道“别叫爹,叫父王!对,先叫父王,以后再改!”

    钟子昂哭笑不得,“爹啊,您这真是要登基称帝了不成?”

    钟相哼了一声,突然指着周围,又指了指桌上的菜肴,喜滋滋道“你瞧瞧,这满屋子金银器皿,还有这几十道菜,虽说比不上宫中的御宴,可也不差吧?”

    钟子昂叹口气,“爹,御宴孩儿吃过。”

    “你吃过?”钟相好奇起来,他起身把儿子抓过来,到了桌前,自负道“御宴都有什么?有鱼没?瞧瞧,咱们这鱼做的,能比上宫里不?”

    钟子昂苦笑道“爹,以前宫里什么样,孩儿是不知道的,可是就在今年的元宵节,宫里就给了一碗元宵,从官家到宰执,再到普通士兵,吃的都是一样的。也就是伤兵还多了一个鸡蛋,真没有像您这样奢侈的!”

    “奢侈?什么话!”钟相不爱听了,“小子,你是不是被那个官家给糊弄了?我不信,堂堂天子,还能舍不得吃喝!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钟相不再想讨论这个问题了,他话锋一转,“对了,小子,你这些时候在京城,你知道朝廷怎么练兵不?朝廷的人马怎么样,比起咱洞庭湖的义军,又能怎么样?”

    钟子昂低着脑袋,闷声道“爹,孩儿只知道我们的情况,每天早起,我们背着二十斤的铠甲,奔跑十里,回来之后吃早饭,早饭之后,有人讲解军规,讲如何行军作战,随后是两个时辰操练,吃午饭,午休,然后练习气力,学些射箭,读书识字,自由活动,再之后吃晚饭,晚饭后,还有唱戏说书,表演杂技。最后就睡觉了,周而复始。”

    “没了?”钟相傻傻问道。

    “的确是没了。”钟子昂很认真道“我们的营中都是家世清白的新兵,原来的禁军,还有西军,也有人会赌钱,不过一旦被发现,就会遭到严惩。最常用的手段就是扣了他们的菜金,然后奖赏给我们,我们就能吃一顿好的!”

    钟子昂提起军营的事情,发自肺腑地欢喜。

    其实最初的他也不是很适应,可是大半年下来,他彻彻底底习惯了,甚至喜欢上了这种生活,简单而不枯燥,严肃带着活泼。

    钟子昂很认真道“爹,孩儿没有骗你,官家治军有多厉害,你根本想象不到,孩儿说句不客气的话,官家只要伸出一根小指头,就能捏死咱们,万万不能以卵击石,自己找死……”

    “不要说了!”

    钟相勃然大怒,“你这个逆子,你爹养了你二十年,还不及进京大半年!你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替狗皇帝说好话,你是忘了朝廷的官吏有多欺负人吗?你还知不知道,这洞庭湖有多少人,是走投无路,靠着你爹才活下来?”

    钟子昂被问得哑口无言,可是当他环顾四周,看着熠熠生辉的器皿用具,再看看桌上的山珍海味,突然幽幽道“父亲,您现在比那些害民的官吏,又好到哪里去?”

    “你!”

    钟相气得眼前发黑,用力跺脚。

    “好你个逆子,黄佐,把他给我看管起来,三天不许他吃饭,我倒要瞧瞧,这个逆子是中了什么邪!”

    一个黄脸的中年人进来,带着几个人,把钟子昂按住,捆了双臂。

    钟子昂深深吸口气,自己这个爹,是真的鬼迷心窍了,他才中邪了!

    无可奈何,钟子昂被押着出了房间,去后面的水牢,走在路上,黄佐突然低声道“是有人跟大王讲,金人就要大举南下,朝廷疲于奔命,根本无暇顾及洞庭湖。等金人打败了朝廷,就能趁机割据一方,成就霸业了。”

    钟子昂咬了咬牙,痛苦甩头,“难道大好男儿,要给金人当帮凶走狗吗?”

    黄佐突然顿了一下,盯着钟子昂片刻,他又突然低头,把钟子昂手上的绳索解开,“大公子,你认不认识朝廷的人,黄叔想投靠朝廷,去和金狗拼个死活,也好过在这里自欺欺人混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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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3 23:45 | 只看该作者
“黄叔,在我爹手下,你算是读书最多,也最明理的一个,你要是愿意,咱们能不能坐下聊聊?”

    黄佐欣然点头,他弄了一坛子酒,还拿了两碟小菜,在牢房旁边的屋子里,两个人对坐,黄佐首先给钟子昂倒了一杯酒。

    “大公子,我看你这大半年,改变了不少,想必是大开眼界,你能给黄叔讲讲,京里头到底如何不?”

    钟子昂捏着酒杯,尝了一口,便笑道“黄叔,别的不说,这种酒京里是喝不到了。”

    “哦?是嫌弃不好?”

    “不是,是官家禁酒了。”

    “禁酒?”黄佐大吃一惊,禁什么也不能禁酒啊,没了酒还有什么乐趣?

    “是禁了粮食酒,果酒还是可以的。”

    黄佐沉吟半晌,突然幽幽道“京里这么难了?”

    “嗯!不光禁酒,还不许私自售卖丝绸,铁器,肉食,生漆,胶筋,牛皮,牛角,所有跟军需有关的,统统要管制起来。还有开封奉行不劳动不得食的规定,便是大相国寺的僧人,也要出城修堡挖沟。所有宗室子弟,也都编入了军营,进行训练。”

    黄佐越听越傻眼,“大少爷,这么折腾,就没人反对吗?”

    “反对?难不成要坐视金人打进来,把大家伙都给杀了吗?”

    黄佐深深吸口气,渐渐颔首,“这么看起来,这个官家倒是个有为之主了?”

    “岂止有为!”钟子昂苦笑道“黄叔,你知道不,我回来之后,光是看我爹的那一桌子菜肴,再看看他的屋子,我就知道他真的不行!黄叔你刚刚讲,为什么没人反对?官家在宫里每餐只有一菜,而且不许宫里穿丝绸,多余出来的都给士兵做铠甲的衬里了,你说他一个皇帝,能做到这个地步,下面人就算想反对,还说得出口吗?”

    黄佐当即大惊失色,别人或许还可能撒谎,但钟子昂绝对没有这个道理,当儿子的总不能替外人胡编乱造,瓦解老爹的军心吧?

    更何况钟相要是成功了,受益最大的人就是他啊!

    黄佐叹道“大公子,我也不瞒你了,咱们洞庭湖出去的三百子弟,是不是有人殉国了?”

    “嗯!”钟子昂点头,悲声道“有二十七人,他们的名字都刻在了东华门前的石碑上,是抗金卫国的大英雄,每天前去祭拜的人络绎不绝,香火不断。”

    黄佐用力点头,“这就是了,前些时候,有人找进来,给几家送去了银子,多的有一百五十两,少的也有五十两,真是难为他们,居然敢摸进洞庭湖,他们不要命了!”

    钟子昂猛地抬起头,“黄叔,这,这些钱送到了手里了吗?”

    “送到了,不过后来让杨幺知道了,他把拿了钱的几家人给抓起来,要活活打死!”

    “什么?”钟子昂豁然站起,“他怎么敢?”

    黄佐摆手,让钟子昂坐下,“大公子啊,你不在的这几个月,咱们洞庭湖这边出了不少的事情,情形变化也不小,且容我跟你仔细说说。”

    钟子昂按下怒火,闷着头,耐着性子,听黄佐叙述……钟相在洞庭湖一带传法,他讲什么呢?

    “法分贵贱贫富,非善法也。我行法,当等贵贱,均贫富。”

    这是钟相的主张,最初呢,他靠着信众交钱入会,获得了启动资金,随后到了灾年,遇到了歉收的情况,他就以低于世面的利息,借贷给成员,帮着大家伙渡过灾年,赢得人心。以一种类似五斗米教的方式,迅速传播起来,掌握了庞大的信众。

    而随着钟相财力增加,名望提升,就有不少山贼水匪,活不下去的流民投入其中,钟相广开善门,接纳了这些人,并且给他们提供庇护。

    越来越多的亡命徒加入其中,让钟相的势力迅速膨胀,具备了碾压周边的武力。

    到这时候,钟相集团的业务就开始拓展了,他们采取了两步走战略,第一步叫做“行法”,第二步叫做“均产”。

    所谓行法,就是派出兵马,焚官府、城市、寺观、神庙及豪右之家,大杀官吏、儒生、僧道、巫医、卜祝及有仇隙之人,基本上只要他们看不惯的,就给你干掉,然后将这些地主的土地归为己有。

    随后再把土地,平均分给手下人,就是均产。同时还把大宋国法称之为邪法,又宣扬加入他们的,一律免除赋税差科,不受官司法令的约束。

    执行这一套战略最彻底的人就是杨幺。

    钟相本人不大会领兵,而且势力做大之后,渐渐沉溺享乐,鼓捣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和下面的弟兄渐渐拉开了距离。

    反观杨幺,他有主见,做事果决,对待地主也够狠,且本身不贪财,有谋略,平灭一个地主之后,就把金银交给钟相,又把田产房舍分给下面的人,很快就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认可。

    尤其是自从金人南下,朝廷掌控力降低,杨幺狠狠干了几票大的,事实上确立了在义军中举足轻重的地位。

    到目前为止,整个钟相集团分化成了两个派系,一个是以钟相为首的老人,相对温和务虚,热衷传教这一类的东西。

    而另一派则是以杨幺为首,他们雄心勃勃,想要攻城略地,至少要在洞庭湖周边称王称霸。

    “大公子,实不相瞒,以我观之,就算当真成事,大圣爷(钟相尊称)怕是也掌握不住大权,最后说了算的,还是杨幺。可你也说了,现在官家英明,和以前那个糊涂虫不一样了。”说话之间,黄佐从怀里掏出了一份皱巴巴的邸报,放在了钟子昂面前。

    “你瞧,这上面解释了这次提编的征收方法,是从富户开始征收,越富的人,征收越多。国难当头,金狗入寇,要打仗,哪能用不到钱?从我本心来讲,赵官家的这个办法,我是服气的,凭什么富人那么多钱,每日吃喝享受,却不纳税?没有道理啊!”黄佐叹道“咱们一直说均贫富,等贵贱,可我瞧着官家的意思,反而更妥当一些,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钟子昂好奇道。

    “只是荆湖的转运使刘延年横征暴敛,把提编征到了普通百姓的身上,这大半月以来,逃进洞庭的穷苦人越来越多,杨幺也看准了机会,极力主张举事。还说什么朝廷大军具在北方,荆湖空虚,只要趁机举事,纵然做不得天子,也是个楚王!”

    钟子昂眉头深锁,根本不屑一顾。

    “黄叔,还没有举事,就人心惶惶,互相争斗,即便能一时得逞,又能维持几时?而且就凭咱们的人,守着洞庭湖或许还行,可要是往外面打,必死无疑!”

    黄佐大惊,“大公子,现在洞庭湖中,可是聚集了不少凶悍的人物,不论步战还是水战,都相当了得,以我观之,朝廷的兵马怕是不行!”

    钟子昂呵呵一笑,“黄叔啊,这些厢军算什么,官家新练出来的御营兵马那才是真正的厉害,跟金兵对阵,丝毫不差。你要是不信,就去问问跟我回来的两个弟兄,让他们演练一下,我们学的是什么。”

    钟子昂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黄叔,我不是鬼迷心窍,也不是忤逆不孝,而是我真的见识了,也知道咱们的差距,真的没法比!咱们不能自己找死啊!”

    黄佐认真点头,“行了,大公子,我记下了。”

    黄佐是个有心的人,他辞别钟子昂之后,立刻去联络人员。

    不得不说,黄佐身为最早跟着钟相的一批人,能量还真是惊人,很快他就找到了几个愿意联手的寨主。

    要知道在历史上,岳飞对付杨幺的时候,就是派遣投降的头目杨华逃回水寨,去鼓动各个寨主,投降朝廷。

    而黄佐就是其中最积极的那个,还有很大概率,黄佐就是王佐的原型,提到了王佐,那就不得不说“在想当初,金宋交兵,扫南王番邦四太子完颜氏金兀术屡犯中原……洞庭王佐字文成,断臂说降陆文龙,梨园常演朱仙镇,万古流传苦人名。”

    嗯,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苦人。

    按理说干这种事情,可以算是黄佐的传统艺能了。

    随着举事时间越来越临近,洞庭一百零八处水寨的头领,相继来拜见大圣爷钟相。

    到了最后,杨幺率领着一众亲信,也都来了。

    杨幺年纪不大,但长得十分英武,剑眉虎目,身体强健,他到来之后,钟相自然是狂喜,立刻摆下酒宴,言谈之间,钟相就提到了儿子钟子昂。

    “这个小畜生,去了一趟开封,不知道怎么就得了失心疯,满嘴都是朝廷的好,当真是逆子啊!”

    杨幺不动声色,“大圣爷,大公子还年轻,容易受骗,我看只要举事之后,让他做了太子,有无边富贵在身,就不会听信朝廷的欺人之谈了。”

    “嗯!”钟相用力点头,“很好,这个办法好!”

    就在这时候,黄佐见缝插针,“大圣爷,杨统领,我倒是有个想法,不如大家伙一起,先劝说大公子,顺便跟他说说这太子的好处,最好再把婚事办了,也就不用担心了。”

    钟相连连点头,“小畜生要是能改好也就罢了,要是不改,我也不只是这一个儿子,储君的位置,不一定非他不可!”

    不得不说,钟相进入状态还挺快的,已经把自己放在了官家的位置上。

    事不宜迟,到了晚上,钟相再次摆下酒宴……杨幺,夏诚,黄佐,杨钦、刘衡、金琮、刘诜、田明、周伦,足有几十人,悉数到场。

    钟子昂也被从牢里叫了出来,特意给他打扮一下,好去拜见老爹,受封太子。

    而就在这时候,跟着他的一个士兵捧着木盒过来,送到了钟子昂手里,并且低声道“是李统领送来的。”

    钟子昂接在手里,只是打开了一道缝儿,血腥气扑面而来,赫然是一颗人头!

    钟子昂把木盒赶快盖上,长出口气,“事情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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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3 23:49 | 只看该作者
“吾儿,这里的人都是你的叔伯长辈,也是为父的心腹弟兄。我们约期举事,要挣出一片基业,成就一番大事。你呢,去了京城,也在御营待过,不管军略如何,到底是我的长子,为父想立你为楚王世子,随着我们一起造反,只是有一点,你万万不能再说那个昏君的好话,否则为父就要以家法处置,你听明白没有?”

    钟相努力沉着脸,摆出一副凶狠的样子。

    钟子昂瞧了瞧他爹,又看了看其余的人,忍不住苦笑着摇头。

    “爹,官家是不是昏君,你说了不算。保全开封不失,血战胙城,解围太原,又降服西夏,三皇会盟……这些事情都是假的?还是说在这洞庭湖,无人知道?”

    钟相瞬间变色,这个逆子居然还冥顽不灵,他正要骂人,突然另一个头领杨钦笑了,“大公子,我们这些人困守洞庭,对外面的事情当真不知道多少,按你的说法,这个官家还是个明白人了?”

    “岂止明君!”钟子昂道“官家手段霹雳,前些年以花石纲残害百姓的蔡京、朱勔等六贼已经付诸,艮岳早就拆除,从天下各地收上去的奇石,都拿来痛砸金贼,当真是大快人心!”

    杨钦抹了一把下巴,看了看两边的首领,憨笑道“俺当初就是因为逃花石纲,来洞庭立寨,还真没想到,这个新官家,居然和以前那个不一样,还算有良心,是吧?”

    在这一大堆首领当中,实力最雄厚的,自然是钟相杨幺,除了这俩之外,黄佐、杨钦、夏诚等少数几人,也是实力派,剩下的就要差很多了。

    黄佐见杨钦开口,也跟着叹了一声,“到底是击退了金人,自然是非比寻常。”

    他的话音刚落,突然杨幺豁然站起,这位并没有说话,而是按着刀柄,从众人身后绕过,当他经过黄佐背后的时候,黄佐浑身肌肉绷紧,手心全是冷汗,汗毛都竖起来了。

    杨幺并没有动手,而是走到了钟子昂的身后,声音低沉道“大公子,他赵官家抗金,是为了保他赵家的江山社稷,跟我们又有什么干系?我们辅佐大圣爷登基,是为了保全荆湖一带,给这些穷苦人一口饭吃,一条活路。”

    杨幺侃侃而谈道“他赵官家好也罢,坏也罢!我杨幺不清楚,但我知道,这大宋朝的官,就没有一个好东西!”杨幺狠狠啐了一口,“别的不说,自从金人南下,光是在荆湖,半年就征了两年的税!老百姓的民脂民膏,都拿去给了那帮官老爷。我也知道,这些钱粮怕是一半都没有用在军前,全让这帮贪官污吏给中饱私囊了。”

    “有人或许要说,这是地方官吏干的,跟他赵官家没关系,我认这个理儿。可我也有一个道理!官吏是不是朝廷任命的?他赵官家是不是大宋的天子?他的爪牙鹰犬欺负老百姓,还要我们体谅他赵官家,这是哪一国的道理?”

    杨幺怒冲胸膛,喘息粗重道“我们不是生下来就是反贼,还不是让那帮官老爷,有钱人欺负得没活路?金人怎么回事,我懒得知道。就算没有金人,我们的日子也没有好过!父债子偿,他们老赵家几代人造孽,弄到了今天,就能因为一个人悔改了,就一笔勾销吗?”

    “更何况谁能保证,他赵官家是不是一时的?再过几年,还会干什么,说的好吗?”杨幺平时沉默寡言,话并不多,可是今天他语气激昂,长篇大论下来,竟然引来了不少首领点头。

    没错,我们就是要造反,别说那些没用的!

    “官军御营,或许能征善战,但是吓不倒我杨幺,本就生不如死,拼个鱼死网破,能乐一时是一时,能逍遥一月是一月。总而言之一句话,想要我们投降招安,那是痴心妄想!”杨幺盯着钟子昂,呵呵一笑,“大公子,你是受了朝廷命令来的吧?想说服我们投降?对不住了,你不够资格!就算他赵官家亲自来了,那也不行!”

    “痛快!”夏诚猛地站起,大步流星,走到了杨幺身边,并肩站立,怒视着杨钦和黄佐等人。

    “你们是不是打算投降朝廷,换个官做?对不起了,不行!咱们大家伙,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举事起义,就在当下!谁敢背叛大圣爷,给朝廷当走狗,老子现在就砍了他!”

    瞬间,夏诚拔出了佩刀,杀气腾腾,环视四周。

    黄佐和杨钦下意识互相看了一眼,两个人的目光之中,都露出了惊恐神色……杨幺这家伙果然有点东西。

    他的一番慷慨陈词,不但拉拢了中立派,甚至还把几个愿意站在他们这边的首领说服过去了。

    现在论起人数,自己这边已经没有优势,就算勉强发动,也是输多赢少啊!

    就在这时候,钟相突然咳嗽了一声,总算摆出了大圣爷的威风,他缓缓站起身,到了夏诚面前,抓着他的胳膊,把刀收了起来。

    “弟兄们的心意我都知道了,举事反宋,这是谁也改不了的,至于这个小畜生,他不配做我钟相的儿子,储君之位,给我的幼子钟子义,杨兄弟,你看如何?”

    杨幺连忙躬身,“大圣爷圣明!”

    钟相哈哈大笑,“既然如此,就这么定了,八月十五正式举兵,至于这个逆子……”他猛地转身,看向钟子昂,怒冲冲道“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是想随着为父举事,还是当大宋朝的忠臣孝子?”

    钟子昂无奈苦笑,“父亲,方才杨叔说得好,纵然赵官家改好了,下面还有那么多贪官污吏,可我想问杨叔一句,假如朝廷处置贪官污吏,又该怎么样?”

    杨幺哈哈大笑,“大公子,你是想说蔡京、童贯那些人吗?你也别高看赵官家,他之所以杀这几个老的,还不是因为他们挡了赵官家的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把戏,也值得拿出来说事?天下间的贪官何其之多?远的不说,荆湖路转运使刘延年,他贪了多少?这样的贪官污吏横行,老百姓还有活路吗?”

    提到了刘延年,钟子昂嘴角上翘,微微一笑,“杨叔,你说此人,那我就把此人的脑袋给你!”

    说着钟子昂将那个木盒从后背解下来,高高举起!

    “诸位请看!”

    大家伙闪目看去,果然有一颗脑袋!

    “这就是转运使刘延年的人头,他贪赃枉法,残害百姓,已经被张所张相公处死,人头就在这里!还有多少贪官污吏,大可以向朝廷举发,自会有人做主,又何必起兵造反,自寻死路!”

    刘延年的脑袋亮出来,整个聚义堂的气氛就为之一变。

    哪怕钟相都变了颜色。

    道理很简单,你说什么蔡京啊,童贯啊,那都太远了,说起来就跟听话本故事一样,和我们又有多少关系?

    可刘延年不一样,他是荆湖转运使,在地方上拥有大权,自从靖康以来,征收钱粮,调集民夫,全都是他在处理。

    有多少人家被逼得家破人亡,大家伙也都清楚。

    也有人嚷嚷着要告状,可刘延年丝毫不惧,早就放出话了,我征税征丁,是为了救驾!

    打下万里江山,不如救君王一命。

    我有大功于社稷,官家会杀自己的救命恩人吗?不能够啊!

    所以啊,你们这帮东西,就老老实实,被我盘剥吧!

    说句过分的话,洞庭湖里面,有四分之一以上的百姓,都是被刘延年逼过来的。

    可谁能料到,这么一位官家的大恩人,居然被杀了?这也太惊人了吧?

    难不成官官相护,这话是假的?

    就在众人迟愣之际,黄佐趁机站起,慨然道“诸位弟兄,这些时候,朝廷的邸报也流落到洞庭不少,拍着胸脯说,这些日子朝廷干得还挺像模像样的,现在又有刘延年的脑袋,足以说明官家是做真的,不是糊弄事。金狗肆虐,杀戮百姓,咱们都是大好男儿,从军报国,搏一个荣华富贵,不好过提着脑袋当贼?”

    黄佐又转向杨幺,冷笑道“杨兄弟,你方才讲得慷慨激昂,你说是为了大家活命。可你对部下又怎么样?还不是打骂赌钱,随意欺凌,均贫富,等贵贱……若真是如此,你们为什么还拥立大圣爷当楚王,自己要当开国功臣?说到底,你们掌权,还未必有这个朝廷好哩!”

    杨钦也急忙站起,赞同道“没错,黄首领讲得好!事到如今,只有归顺朝廷,不但能活着,还能立功受赏,封妻荫子,当个堂堂正正的爷们!”

    在这俩人带头下,刘衡、田明、周伦,一下子站起了五六位首领,不光如此,原本的中间派也都觉得有道理。

    一颗刘延年的脑袋,让他们彻底有了信心,甚至还有首领偷偷见过刘延年,确认无误,就是这个老贼,朝廷没有骗人!

    而且这帮人都鬼精鬼精的,别说那些没用的,连钟子昂都不赞同他爹,凭什么说服大家伙跟你卖命啊!

    对不起了,能当朝廷的臣子,为什么要给你钟家当臣子,你配吗?

    几乎一瞬间,三分之二以上的头领都站在了黄佐等人这边,情势为之一变。

    杨幺和夏诚互相看了一眼,什么都明白了,这就是一场鸿门宴,黄佐这家伙要投降朝廷!

    该怎么办?

    几乎瞬间杨幺就拔出了兵器,朝着黄佐砍来,黄佐也没有料到,杨幺居然如此果决,他仓皇躲避,结果左臂被砍中,半条臂膀掉落,疼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而此刻钟子昂竟然奋力向前,一刀劈在了杨幺的后背上,留下了一尺多长的伤口,杨幺吃痛,转身向外面冲去。

    杨钦和刘衡等人也反应过来,纷纷上前。

    霎时间聚义堂就兵器撞击,惨叫声不断,杨幺功夫了得,又十分凶猛,拼着受了几处伤,竟然杀了出去。

    倒是夏诚就惨了,他被众人乱刀砍死,还有几个倾向杨幺的首领,也被杀死。

    此刻黄佐勉强裹上了断臂,脸色惨白惨白的,嘴唇哆嗦。

    “快去开寨门,迎接李统制进来,不要放走了杨幺!”

    众人轰然领命……一个时辰之后,杨幺带过来的三百部下,悉数被杀,杨幺身上受了十几处伤,被人用绳索套住,抓了俘虏。

    李孝忠也领着人马,开进了寨子,至于大圣爷钟相,居然在火拼开始之后,吓得昏死过去,此刻才给抢救过来。

    洞庭水贼,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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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3 23:54 | 只看该作者
面对近乎于流寇的水贼,战斗力并不是需要担心的问题,没有十几年的磨砺,这帮脚上带泥,手里提着锄头的老百姓,真的没几个能打的,除非厢军那种十足的饭桶,不然随便拉一支兵马,就能碾碎他们。

    可问题是击败这帮人并不是终点,碾碎他们之后,残存的势力会散做满天星,随时随地燃起燎原大火,波及的面越来越大,裹挟的人越来越多,最终他们的力量超出了朝廷承受的极限,国家军力崩溃,山穷水尽,改朝换代。

    所以像钟相这种,还没有发动的叛乱,并不难对付,只要不让关键人物逃跑就行。

    历史上最失败的例子恐怕就是元末的韩山童起义了,他们聚集了三千白莲教众举事,结果消息走露,县令调兵剿杀,就把韩山童俘虏杀掉,轻松无比。

    可问题是韩山童手下有个最重要的助手刘福通,结果这位逃跑出去了,随即掀起了反元的烈焰,到处红巾,活活拖垮了大元朝。

    在相当长时间里,朱重八都是顺民,刘福通才是真正的抗元主力。

    话说回来,钟相务虚,类似韩山童,杨幺能战,不下于刘福通,如果仅仅是抓了钟相,而放跑了杨幺,后果甚至更可怕!

    不过好在杨幺也被俘虏了,杨钦、黄佐,还有几位头领,押着他来见李孝忠。

    李孝忠首先看到了黄佐的断臂,立刻道“黄将军,你先去妥善处理伤口,论功行赏,一个御营中军都虞侯,是少不了你的!”

    黄佐惨白的脸,终于有了一丝血色,他道谢之后,晃着身躯下去了。

    李孝忠又看了看其他人,也含笑道“大家可以放心,我已经向张相公提议,将你们算作地方义士,从军报国……稍后会把你们编入御营,就如同普通士兵一般,断然不会有为难。”

    杨钦、刘衡等人大喜,连连拜谢。

    再有就是钟相,此刻钟子昂陪着老爹,双膝跪在了李孝忠面前。

    “统制在上,这就是罪人钟相!”

    李孝忠看了眼,钟相四五十岁的样子,保养还算不错,可眼神之中,充满了惶恐,浑身都在颤抖。

    “哼!钟相,你当真好大的狗胆!聚众谋逆,还想当楚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看起来阳世之上已经容不下你了!”

    “啊!”

    钟子昂惊呼,难不成承诺都是假的?他爹必死?

    钟相此刻竟然大恸,猛地扑向了钟子昂,用尽了浑身力气,掐住钟子昂的脖子。

    “小畜生,你害得我好惨啊!我要杀死你!”

    钟子昂失神之下,竟然被钟相掐住,这位大圣爷是真的下了死手,掐的钟子昂几乎闭气。

    李孝忠看着,拿鼻子哼了一声,“把他们分开!”

    不用别人,杨钦等人一起动手,把钟相拖到了一边,这位大圣爷竟然如死狗一般,瘫在地上,只剩下胸膛剧烈起伏。

    李孝忠不屑道“只敢对自己儿子下手,你要是敢跟我玩命,说不得我还敬重你三分,给你个痛快!没出息的东西,杀了你脏了我的手。”

    说着,李孝忠一甩袖子,一份度牒扔到了钟相面前,“自己取个法名,填在上面吧!”

    众人都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原来是让钟相出家啊!

    赵桓说不能把钟相留在人世间,居然是这么个意思。

    出了家,自然要放弃原来的名字,改用法号,而且出家人也号称跳出三界,不在五行,也算符合赵桓的要求。

    说到底,钟相早就沉溺享受,不足为虑,留着他一条命,正好安抚洞庭湖的百姓,也免得麻烦。

    还是那句话,在这个关头,大宋朝是真的折腾不起了。

    这种近乎大赦天下的做法,肯定难免后患……但不这样能怎么办?

    离着中秋节没几天了,虽然还没有得到消息,但是李孝忠敢确定,金人大军已经开拔南下了。

    杀钟相吗?

    他的弟子怎么办?

    要知道眼前这些头领,连洞庭湖的三分之一都不到,还有堕入牛马的势力,钟相人头落地的那一刻,这帮人就可以举旗造反。

    还是那句话,他们的战力不可怕,但是这帮人无休无止,消耗着国力,却是谁也受不了的。

    还是那句话,时间太紧了。

    必须招抚,而且还是彻彻底底招抚。

    可有一个人,却十分麻烦,那就是杨幺。

    他可是最积极主张造反的,意志也最坚决。

    几乎不可能投降,八百里洞庭,还有那么多的水贼,必须要震慑人心,砍了杨幺的脑袋,最好不过了。

    “杀吧!来吧!”

    杨幺也早有准备,“收起你们那一套假仁假义,爷爷生来就是洞庭湖的人,和你们朝廷不是一路的,跟这帮没骨头的也不一样!是想砍头,还是扒皮,凌迟……你杨爷爷都受着!指望我投降朝廷,做梦!”

    杨钦怒火中烧,忙躬身道“统制,杨幺死性不改,他还伤了黄佐黄兄弟,杀了他吧!”

    其他头领也都咬牙切齿,要杀杨幺。

    李孝忠俯视着杨幺,“大家都说你该死,你有什么话讲?”

    杨幺咧嘴轻笑,“我生而为人,死后做鬼。生生世世,我都在这洞庭湖,跟你们这些狗官斗到底!”

    疯了!

    着实疯了!

    杨钦提着刀,横在了杨幺的脖子上。

    “统制,下令吧!”

    李孝忠沉吟片刻,竟然主动过来,接过杨钦手里的刀,下一秒,把杨幺的绳索斩断……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大惊失色,莫非说戏台上经典的一幕就要出现了?

    是纳头便拜,还是七擒七纵?

    莫非李统制也要来这么一手?

    可问题是那是戏啊!

    杨幺这家伙是认死理的,想靠着小恩小惠,就让他改变主意,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暂时投降了,没准接下来还要反叛,李统制这是给自己找麻烦。

    大家伙都傻傻看着李孝忠,想看他到底要怎么办。

    “杨幺,你跟我去一处所在,我想跟你聊聊。”

    说着,李孝忠让人准备了一驾马车,拉着杨幺去了桃源山……

    中秋,汴梁,皇宫,西瓜……抠门的赵官家居然舍得请客了,几位宰执相公,还有枢密使韩世忠,以及吕颐浩、仁多保忠等近臣。

    赵桓红光满面,心情大好。

    张叔夜率先贺道“官家大喜,李将军降服杨幺,手段之高明,真是让人叹为观止,依老臣来看,久后必为朝廷栋梁,当世少有的儒将帅才!”

    张叔夜这么捧李孝忠,当然不是无缘无故的……根据接到的消息,李孝忠带着杨幺去了桃源山,就坐在残存的石墙前面,跟杨幺长谈。

    他们一共留在了山上三天,最后杨幺投降朝廷!

    伴随着杨幺投降,整个洞庭湖,大大小小,几乎所有的水贼,都归顺了朝廷,光是乱七八糟的人马加起来,就有七八万之多,他们掌控的百姓,更是超过了三十万。

    不只是钟相杨幺,困扰洞庭湖多少年的水贼,一扫而光,邻近州府迎来了不曾设想的安宁祥和!

    兵不血刃,就剿灭了巨匪。

    而且要知道国人对于降服人心这一点有多看重?

    诸葛亮为了让孟获心服口服,愣是来了七擒七纵。

    一员大将,疆场厮杀,斩首过万,也未必能震撼朝堂,就算有震动,也只是叹一声,这人不简单。

    可能降服人心,完全就上升到了哲学的层次了。

    再也不是单纯的武夫了。

    过去大家伙都觉得韩世忠和岳飞,一个勇猛无敌,一个治军严谨,算是帝国双璧,可李孝忠的洞庭平叛,让大家伙刮目相看,甚至有取代刘锜,成为军中第三人的趋势。

    如果他在指挥几场对金人的胜利,那完全可以称得上武人表率了。

    说了这么多,李孝忠怎么说服杨幺的?

    他也没干什么,就是给杨幺讲故事,讲石头围墙后面的坞堡……讲北方人衣冠南渡,讲中原沦陷,百年丘墟,讲乞活军,讲后赵皇帝石虎的残暴,讲到了冉魏兴衰……

    自始至终,杨幺只是蹙着眉头,默默听着,到了最后,他呵呵一笑。

    “李统制,你说这些,与俺杨幺何干?”

    李孝忠道“杨兄不惧生死,心中定有惊雷。我想你拯救苍生,免于五胡乱华之祸!”

    杨幺哂笑,“李统制,你未免也太高看杨某了吧?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你是没有,但我们有!”李孝忠笑容可掬道“杨兄,我知道你怨恨朝廷官吏,可你也要给官家一点时间,给我们一点时间啊!”

    杨幺依旧冷笑,“都是一丘之貉,又有什么好说的!”

    “不!”李孝忠摇头,将一份邸报放在了杨幺面前,认真道“杨兄,现在岳太尉已经在胙城一带给从军将士授田,官家亲自降旨,这些田地永远属于士兵,谁也拿不走!杨兄,我这次来荆湖,除了跟你讲大义之外,还有一件事,就是给洞庭湖的百姓授田,给你部下土地,我说到做到,绝没有半句话虚言!”

    杨幺认真看着李孝忠半晌,突然嘴角抽动,破口大骂,“你既然能授田,又何必讲那么多废话?”

    “你愿意降?”李孝忠惊喜道。

    “不降还能怎么办!我举事也不过是想人人有田种,你这个人,真是抓不住重点。”

    李孝忠摸了摸鼻子,失笑道“杨兄可以留着讲给其他弟兄们,也好显得有学问。”

    杨幺怪眼圆翻,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可他心里也清楚,李孝忠说服他了,天下一体,妄想保护一方安全,那是扯淡!

    而且他觉得官府很差,老百姓怎么都吃亏,金人来不来都无所谓……可五胡乱华,血淋淋的事实告诉杨幺。

    朝廷或许敲骨吸髓,这是个形容词,而是一旦金人南下,或许就会变成动词,物理意义上的敲骨吸髓!

    不要以为现在很糟糕,当秩序崩溃,天塌地陷的时候,还要更深的地狱等着所有人。

    朝廷终归还是会比金人有些良心的,杨幺到底低头了。

    这条汉子没有像历史一样,死在岳飞的手里,他协助李孝忠招抚洞庭湖水贼,然后被编入了御营中军。

    整个洞庭湖,一共挑选出一万八千名将士。

    杨幺、黄佐、杨钦、刘衡……所有的这些汉子,悉数开赴应天(商丘),接受进一步整训,如果时间来得及,或者战事太紧张,他们就有可能,投入到接下来的抗金大战中……

    中秋宴会结束,赵桓向大家宣布,必定要重用李孝忠,随后他留下了韩世忠。

    “良臣,尊夫人快生产了吧?”

    韩世忠咧嘴,喜滋滋道“还有一个月,不过人都说一定是个带把儿的!”

    赵桓笑道“朕要提前恭喜良臣,对了,朕这里有一份东西给你。”

    说着,赵桓将一个纸包递给了韩世忠,随口道“这是和西夏贸易的抽成,朕记得当初和你说过,你想要钱,朕给你,要多少朕都给你。这里是十万缗,算是朕给干儿子的红包,你就收着吧!”

    韩世忠瞪大眼睛,咽了口吐沫,“官家,您,你什么意思啊?俺可不是……”

    赵桓气得笑了,他怼了韩世忠一拳头,“你个泼皮,想什么呢!我说你的儿子,让他给朕当干儿子,行不?”

    “行!当然行了!”韩世忠急忙点头,不过他又迟疑了,“官家,其实要让臣说,您也该多填几个妃子,然后多生几个皇子公主。到时候咱们君臣结亲家,可比干亲实在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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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8-24 16:15 | 只看该作者
钟相:造反就是儿戏      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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