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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决战:西北、京东,还是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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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8-24 16:2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大战临头,最要不得的就是犹犹豫豫,金兵主力南下,到底是从哪个方向下手,这是大宋方面反复推敲的事情,可哪怕到了现在,他们也没法说把握十足。
君臣相对无言,许久之后,吕颐浩突然咳嗽道“官家,不管金人如何,都要进军关中,越快越好!”
李邦彦稍微迟疑,竟然也附和道“官家,不能犹豫了,迟则生变!”
赵桓微微闭上眼睛……其实这道题并不难解,早在京城的时候,就已经分析过了,大宋无力保住整个北方,与其分散兵力,让金人各个击破,不如将主力放在关中,只要关中不失,就不算惨败。
如果在其他方向捞回一点好处,至少就是个平局,完全在大宋的接受范围之内。
赵桓早就想清楚了,可问题是想明白跟下得了决心,还是两回事。河东表里河山,易守难攻,如果落到了金人手里,想要拿回来就难了。
而且一旦河东丢失,河北就难以坚守,换句话说,黄河以北的土地,依旧要丢失,上千万的百姓,就要沦陷金人手里,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光复故土……
赵桓不是没有预判,他讲持久战,就是要说服整个大宋,坚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继续打下去。
可战略归战略,随着他跟这个时代千丝万缕的联系,越来越紧密,他的痛苦就越强烈,仿佛身体被撕裂一般,深入骨髓的那种。
良久,赵桓缓缓睁开眼睛,额头冒汗道“李太傅,你还会喜庆点的唱段不?”
被点名的李邦彦大吃一惊,随即明白了赵桓的意思,忙点头道“有啊,官家,你想听龙凤呈祥,还是木兰从军?”
赵桓顿了顿,“来完璧归赵吧!”
李邦彦连忙点头,也不换衣服了,就是这身红妆,唱了一遍又一遍,唱的嗓子都哑了,却还是小心翼翼伺候着,丝毫没有懈怠、
至于赵桓,第一次喝得烂醉,据说到了最后,又哭又笑,还发出了“啊啊欧”之类的鬼叫,听得外面侍卫毛骨悚然。
不过转过天就传出来,是李太傅唱的,跟官家半点关系没有。
侍卫们能说什么,你敢说我们就敢信。
反正李太傅的嗓子那么有磁性,能发出如斯恐怖的声音,多半是不可能的。
为主蒙羞,讨好皇帝,这就是奸佞的本分。
第二天醒过来的赵桓,仔细咂摸其中的味道,突然就悟了。
难怪自古以来的天子,不管多英明,身边也会留几个奸佞小人,还真未必是昏庸糊涂,识人不明。
恰恰相反,是把人看得太明白了。
皇帝也是人,有一个人能拿出一切的本事,哄你开心,哪怕他负了天下人,只要不负你,也未必恨得起来。
“给你。”
赵桓把一个信封塞给了李邦彦。
这位浑身一震,嗓子沙哑道“官家,这是?”
“是朕的私房钱。”赵桓低声道“朕和西夏会盟之后,开通了商路,以现在来看,每年能赚个一两百万缗,我给了韩世忠十万,剩下的都交给你了。”
李邦彦连忙摆手,“官家啊,臣何德何能,能拿这么多啊?”
赵桓把脸一沉,哼道“你真是好大的一张脸,朕是交给你打理,每年一百万大底儿,朕会随时调高,你把这些钱如数交上来,剩下的才是你的。要是捞不到足够的钱,就从你家里搬,给朕补上,知道不?”
“知道!”
李邦彦笑得脸上成了一朵花!
像他这种,比猴子还精明的人,又怎么不知道,跟西夏的贸易有多少油水!别的不说,大宋缺马,也缺耕牛。
每年要是能贸易一万匹马,三万头牛,就值五十万缗以上,更不要说向西夏出售布匹丝绸,还有向西域输送货物了。
往来之间,轻轻松松,几百万缗的账目。
而且还是独门生意,给陛下上缴一百万,剩下的可都是自己的,能吃下多少,就看本事了。
李邦彦心满意足。
其实赵桓也清楚,但他更知道,李邦彦就是那么个东西,要用他,就要防着这货做坏事,可偏偏不做坏事,他就不是李邦彦了。
没别的办法了,就让他跟西夏折腾吧,只要不祸害中原百姓就好,大不了以后跟西夏打贸易战呗!
反正自己已经拿到了邸报治国这一招,等以后打贸易战,再随便修个城墙,宋懂帝,齐活了!
赵桓随着大军前行,基本上他就是个摆设,军务是韩世忠负责,除非有大事,才会来找他,可问题是大事不是每天都有,所以大多数时候,赵桓都挺无聊的。
“吕卿,我问你点无聊的事情,你说以后朕驾崩了,后人会怎么评价?朕能得到个什么样的庙号?”
吕颐浩简直抓狂了,想要把赵桓的嘴堵上,你清醒下,别胡说八道,算我求你了,你还不到三十呢,后面的日子长着呢!
而且很可能我要死在你前面,你有什么评价,我是真不知道。
赵桓还认死理,追着吕颐浩不放,甚至干脆说,你现在就给我拟个谥号。
吕颐浩气疯了,“官家,这种图不叫谥号,叫尊号,比如太上皇,他的尊号就是教主道君太上皇帝。”
“教主?道君?”赵桓怪笑连连,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这是太上皇自己弄的?”
“不是,太上皇以前用的是玉清教主微妙道君皇帝,教主道君太上皇帝是官家给上的。”
“哦!”赵桓点头,“是朕啊?”
低呼过后,赵桓讪讪一笑,“朕让吕卿为难了,能无愧于心即可,朕该在乎点有用的东西。”
赵桓继续催马向前,吕颐浩顿了顿,终于闷声道“若官家果能九州一统,天下归一,功勋之盛,胜过艺祖,一个‘祖’,还是应该受得滴!”
赵桓头也不回,闷声道“知道了。”
大军入潼关之后,并没有前往京兆府,而是直接向同州方向开拔,沿着洛水,进军坊州,然后以此为根据地,汇合吴阶的兵马,从延安府方向,北上攻取石州,晋宁军,府州,一直向西京大同府打过去……
这个进军路线谈不上多高明,但却十分简单实用。
曲端作为最初的倡议者,对此有清晰的认识。
不管金人几路来,我只一路去!
河北,河东,甚至是京东,只要金人倾力南下,后方必定空虚,然后大宋就卯足了劲儿,在他们屁股后面烧一把火。
反正就是偷家呗!
如果能迫使金人回援,那就再好不过了。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金人选择从陕西方向突破,那样的话,大宋集结十几万大军,以逸待劳,要是还不能拼个你死我活,干脆洗洗睡吧!
反正归结起来就是一个方针,死保关中,只要关中在手,大宋就还有可为。
不然关中丢了,再把巴蜀扔了,金国进化成秦国,那乐子可就大了。
而就在赵桓向关中进军的途中,河东的战报纸片一样飞来,银术可率领大军,突袭汾州,守军奋力死战,总算保住了城池。
可随后金人竟然绕过汾州,奇袭了平遥和介休,两地沦陷之后,又攻灵石,灵石守军浴血奋战三日,终究不敌,灵石落入金兵手里。
再剪除外围据点之后,银术可回兵围困汾州。
而且粘罕和完颜希尹率领大军,加上耶律余睹的兵马,再度围攻太原。
老将杨惟忠在得知情势危急之后,从隆德发兵,试图增援太原,结果在南关镇遭遇金人埋伏,损失惨重,其中李永奇被射中三箭,几乎丧命。
杨惟忠不得不退守隆德府,以待援兵。
就在河东战局陷入不利之时,又有河北方面的战报传来。
按时间计算,河北方向要比河东还早,只是路途原因,落在了后面。
而看到了河东的战报,赵桓的脸都黑了。
这一次领兵的是兀术,他从河间府出发,奇袭沧州,随后长驱直入,竟然攻陷了滨州,足有五十万斤的精铁落到了兀术的手里。
竟然让这个菜鸡占了大便宜!
赵桓简直怒不可遏!
兀术“…”
“官家,根据战报,兀术手里至少是两个精锐的金兵万户,刘锜以御营右军的兵力,很难照顾全局,滨州丢失,算不得他的过错。”吕颐浩分析道。
赵桓沉着脸道“朕不是要追究谁的过错,宗老相公主动北上,就是希望吸引金兵来攻,消耗金兵战力。很显然宗望没有上当,而是派遣兀术,杀入京东。如果朕没猜错,他接下来可能逆流而上,去攻击开封,至于宗望,他也会引兵南下,从东北两面,夹攻开封。再加上太原,汾州……吕卿,你说金人还有多少兵力?难道说我们商议这么久,都是错的,金人对关中,根本不屑一顾?”
两国交锋,最要命的就是战略误判,难道说大宋君臣都想多了?
战报传来,曲端更是目瞪口呆,傻傻抱着脑袋,不停念叨“咄咄怪事,咄咄怪事!”
真的没道理啊!
银术可手上至少三个万户,粘罕手里有六个万户,兀术带了两个万户,宗望手里的兵力不会弱于三个万户,再考虑到镇守地方的兵力,还有负责粮道安全的兵马。金兵几乎什么都不剩了。
如此看来,就真的只有一种可能,金人压根就没想过图谋关中,可问题是说不通啊?
金国上下都是傻子不成,不知道关中的重要?
又或者粘罕并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宗望可以轻松挟持粘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宋君臣被一种浓烈的挫败感笼罩着……难道他们真的想多了?
“娄室,这两个万户,全都交给你了。”
银术可冲着娄室一抱拳,“此战胜负,全看你这一支奇兵了。根据我们的军报,大宋官家移驾洛阳,如果他果有胆子,或许会进兵关中……其实按照我的想法,咱们全力以赴,横扫河北就好,又何必……”
突然,银术可闭嘴了,不敢和娄室吃人的目光对视,讪讪道“你是都统,我都听你的。”
“哼!”娄室哼了一声,“你莫要以为我私心作祟,为了左副元帅,便什么都不顾了。也不要觉得是杀子之仇,便让我发了疯。宋兵力量增长太快,西夏已经不是他们对手了,再给他们几年,怕是连咱们都不是人家的对手。取关中,安了副元帅的心,再顺流而下,拿下开封,几年之间全取黄河以北,我大金或许还有北魏的国运,若是不然,我真怕如同赵桓说的那样,经过持久战,百万宋军渡河北伐,那时候你我都死无葬身之地了!”
银术可悚然,娄室翻身上马,径直率领两个万户,迅速脱离汾州战场,南下隰川,随后向西渡黄河,袭取延安府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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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4 16:50 | 只看该作者
身为一个久在西北的中年宿将,抛开人品不讲,曲端的才能毋庸置疑,甚至因为将门出身,耳濡目染,眼界也相当了得。
赵桓手下诸将当中,毫无疑问,岳飞潜力最大,综合素质也最高,尤其是治军,更是冠绝当世。
但岳飞有个问题,就是从军时间太短,之前地位太低,还需要经验和磨砺。
而韩世忠虽然也是老行伍,但他属于猛张飞类型,在精细的算计上,总还是差点,怎么说呢,给他几万兵马,临阵冲杀,绝对堪比常十万一般的猛将狠人,但是为帅就差了一筹。
其余刘锜、李孝忠等人,都因为年轻,也有各种各样的不足之处。毕竟在历史上,这些名将说句不客气的,也是打败仗打出来的,输得多了,也就有了经验,渐渐的搬回了败局,变得能和金人有来有往。
相比这些“不完全体”,曲端刚刚年愈不惑,不管是体力还是经验,都处在一个巅峰,加之经常跟西夏作战,也很了解重甲骑兵,因此他才坚定了要在关中决战的心思,想在平原跟金人对抗,简直是找死!
曲端坚信自己是对的,但是如山的压力,也几乎将他摧毁。
假如他真的判断错了,大宋朝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失败,那时候满朝文武,甚至是贩夫走卒,都不会放过他。
就算赵桓愿意下罪己诏,扛起责任,他曲端一样要死!
谁也救不了他!
而这一切担忧,惶恐,焦躁,沮丧……在看到娄室大旗的刹那,全都一扫而光。
他到底是赢了!
身为大金第一猛将,娄室出现在这里,就表明金人的确图谋关中……他曲端算准了金人的动向,而且这里面还有更深的一层东西。
图谋关中,自然是对粘罕大大有利,女真这个匪帮随着势力的膨胀,也开始争权夺利,互相倾轧。
他们的上层彼此争夺,不再是从纯粹的军事考虑问题。
事实上他们可以更加灵活,更有耐心,把戏份做得更足,但是很可惜,他们没有这样做,毫无疑问,粘罕和宗望,这两大派系的首领,明争暗斗,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赵桓治下的大宋,努力弥合矛盾,武将间要合作,文官要团结,连李邦彦和李纲都能联手推动富人税,这在以往是完全不可想象的。
虽说大宋的分歧还是根深蒂固,但毫无疑问,向好的方向转变。
相反,同出一源的金国贵胄,却在彼此争权夺利,没法真正发挥出最强大的战力……此消彼长,下场可知!
曲端心中亢奋,高举兵器,“给我杀!”
五千骑兵风驰电掣,扑向了金兵侧翼。
而此时完颜娄室也注意到了这支宋军,他黝黑的面庞上,看不出半点表情,仿佛根本没把曲端放在眼睛里。
只是将自己的旗号指向曲端,瞬间,金兵转变方向,从队伍之中同样冲出一队骑兵,向着曲端袭来,竟然是对攻的架势!
曲端大惊,他万万没有料到,在自己的突袭之下,娄室居然在军中保留了一支披甲骑兵,能随时投入战斗,这就是金国第一猛将的水平吗?
稍微犹豫,曲端抽弓,猛然射出一箭,一个金人骑兵被插中脖子,身躯摇晃两下,终于栽倒,由于一只脚还卡在马镫上,被拖出去老远,好不凄惨。
只不过其他宋军的箭术就没有曲端这么厉害了,上百名骑兵倒在了金人的抛射之下……双方对冲,都来不及射第二轮,便只能紧握兵器,投入肉搏战。
这一下曲端就见识了娄室的强悍,也从老子天下第一的迷梦中,清醒过来。
只见宋军骑兵不断倒下去,还不到一刻钟,就死伤惨重,尸体遍地……这些金人铠甲坚固,兵器锐利,尤其是骑术,更在宋军之上,战场上完全呈现了一面倒的屠杀。
就连曲端就险些被戳下战马,吓得他浑身冷汗。
惭愧的现实,让曲端一下清醒过来。
其实和完颜娄室的黄龙府万户不是没打过,岳飞,种师中,折可求,韩世忠……有败有胜,差距明明没有这么大,这是怎么回事?
曲端稍微沉吟,也就明白过来,第一次交锋的时候,娄室是从太原大老远赶去胙城,配合宗望作战,人困马乏之际,让岳飞连番袭击,却还是轻松击败了种家军,还斩杀了种师中。
随后和折家军大战,是活女领军,被韩世忠侥幸击杀……随后在丧子之痛的打击下,娄室和韩世忠对冲,静塞铁骑拼掉了一部合扎猛安,解了太原之围。
纵观这几次战斗,娄室都算不上处于巅峰。
而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娄室一心提升战力,手下士兵补充完全,养精蓄锐,努力操练,又从缴获之中,拿出不少战马铠甲,加强装备。
此刻的娄室,还有他直属的黄龙府万户,完全处于巅峰状态,一战之下,曲端损失惨重,让人兜着屁股,赶出了十几里,清点损失,差不多没了一千二百多人。
曲端气喘吁吁,狼狈不堪。
“金兵来了吗?追来没?”
当得到否定的答案时,曲端长长松了口气,摸了摸脑袋,又晃了晃头,没丢,一切安好!
他的滑稽动作引来了手下人的轻笑,曲端狠狠瞪了这帮东西一眼,可是当看到他们凄惨的模样时,曲端也笑了。
“行了,老子承认了,我这个天下第一是假的,比人家完颜娄室差多了。”
曲端这么一说,下面人倒不好继续了。
“太尉,您老算准了金人要袭击关中,就比朝中那些人强多了……您再算算,金人这是要干什么?”
又有几个统领过来,纷纷道“咱们不能就这么认输啊,还要找回场子!”
曲端抓着下巴上的络腮胡,思索了片刻,突然笑了,“没什么难猜的,娄室的目标必定是延安府。其实要是我用兵,反而不会攻打延安府,而是要南下直取京兆府,只要拿下了长安,延安不是唾手可得吗?”
“那,那他们为什么不按太尉的主意办?”
“他们傻!”
曲端自己也笑来了,“金人贪得无厌,我猜这帮东西是担心西夏趁机南下……反正不管怎么说,吴大有麻烦了!”
是啊,娄室如此强悍的战力,吴阶虽然拥兵三万,但这帮西军的老人,能不能有勇气跟金人死磕,谁都不好说。
“太尉,这么说的话,咱们也不算多惨,可以看吴大笑话了。”
听到手下的话,曲端突然怒了。
“放屁!你就是放屁!”
曲端突然暴怒,吓得手下人变颜变色,过去您老不都是这么教的吗?
曲端深吸口气,冷哼道“如果只是平时,吴家兄弟抢了我的位置,霸占了西军,老子能捏碎他们!可现在是什么时候?进军关中是我曲端的提议,只要打赢了,最大的功劳就是俺曲大的,什么韩世忠,岳鹏举,谁也比不上俺!你们懂吗?”
“不懂!”
“不懂就听令!”曲端深吸口气,“告诉弟兄们,重新整顿,跟我杀回去!”
还去啊?
这不是找死吗?
曲端却不管这些了,而是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重新整顿之后的骑兵,卷土重来。
这一次的曲端学聪明了,没有采取强攻的办法,而是以骑兵抵近金人,待金人准备迎战之后,他们射一轮箭雨之后,立刻逃走,绝不拖泥带水。
而且曲端还把骑兵分成三队,彼此交替掩护,节省战马,一旦金人追来,就果断逃跑,等金人退了,他们再从四面八方赶来。
靠着这种近乎无赖的战术,曲端死死咬着娄室。
整整一天时间,娄室的兵马才前行了三十里,速度打了对折还不止。
尽管完颜娄室还算平静,却也皱起了眉头。
宋军的顽强让他大为意外,还记得去年这时候,别说死缠烂打了,能在金人冲击之下,硬顶一阵的,已经算是精锐了,更多的是望风而逃,溃不成军,宋军的进步,还真是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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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即便如此,娄室也并不着急,因为无论如何,拿下延安府的把握还是有的。毕竟还有一支几万人的大军可用呢!
只不过务必要在这一次大战中,彻底重创宋军,否则就算暂时胜利,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这位跟着阿骨打打了大半辈子天子的女真第一将,对未来并不是那么乐观……
而就在另一面,身在延安府的吴阶,也在商议军务,他商议的议题却不是金人,而是西夏!
吴璘探身道“根据西夏那边的通报,说是为了躲避严寒,要把五万人马南调……我看他们多半居心不良。”
吴阶哼道“西夏这帮东西,上一次吃亏了,现在看大宋和金国交战,就想趁机捡点便宜,不过你放心,只要咱们不分出胜负,他们不会南下的,也没有这个胆子!”
吴阶的话音刚落,陈东又快步进来。
“吴都统,刚刚曲太尉送来了消息,说是金兵偷袭丹州之后,两万人马北上,正奔着延安而来!”
“什么?”
吴阶大惊,怎么会这样?
几乎在一瞬间,他就怀疑是金国和西夏勾结,难道三皇同盟就这么脆弱?还有,娄室杀来,又该怎么应付?
就在吴家兄弟头皮发麻的时候,突然又有人赶来,
“吴都统,传曲太尉手令,要你们全军听从他的调度,还有,让李世辅率领蕃骑,打着曲字大旗,去横山巡边,加强戒备,防止西夏偷袭。同时,将横山的兵马取回,跟他一起,全歼娄室老匹夫于延安城下!”
吴阶和吴璘互相看了看,这个姓曲的是真膨胀了,居然想靠着一杆旗号,就吓唬住西夏,你以为谁啊?
“大哥,真的要听曲大的?”吴璘急了。
吴阶翻了翻眼皮,无奈道“谁让人家官职比咱们高呢!照着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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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4 18:02 | 只看该作者
赵桓能想到三皇会盟,共同对付金国,金国上下也不是傻子,他们或许读书少点,但合纵连横的策略还是能想得出来的。
而且他们还跟赵桓针锋相对,你不是弄什么三皇同盟,还搞什么同拜黄帝吗!金人就直接给西夏开条件,只要配合我们,延安府就是你们的,府州,麟州,这些地方也都可以商量。
你跟宋辽结盟能得到什么好处?耶律大石就是条丧家之犬,前些年被大金俘虏,是我们宽宏大度,才没有杀了他。
这么个废物东西,还被大宋捧出来,变成什么大辽皇帝,简直是在开玩笑……面对这一番攻势,西夏方面也在反思,这个三皇同盟,他们拿到的只是虚名,实际利益不但很少,而且还要损失不少。
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契丹遗民纷纷舍弃西夏,归附大石。
再有跟大宋做生意,他们也捞不到什么好处,而且随着金人动员起来,西夏的国防压力陡然增加……
这一连串的事情,都让西夏生出重回金人怀抱的打算……其实也不能就说西夏想得不对,可问题是随着曲字大旗树在横山之上,陈东又来了那一番话,让西夏君臣又摇摆起来。
金人许诺的好处是很诱人,可问题是实力不够的情况下,这些利益纵然摆在眼前,却也吃不下去,而且彻底得罪了大宋,万一宋兵又回来了,以大宋君臣的德行,肯定要和大白高国死磕的。
面对这么个糟心的局面,两边都不想得罪,又不想放弃到手的好处。
李乾顺憋了半天,竟然憋出了拿钱赎买延安府这么个天才的主意。
不得不说,在大金取代大辽,赵桓取代赵佶之后,硕果仅存的李乾顺,有成为欢乐担当的趋势了……
消息传到了金军这边,瞬间就惹恼了金国贵胄。
尤其是正在领兵,图谋延安府的完颜娄室,更是勃然变色。
这位大金第一将有七个儿子,除去死在了韩世忠手里的完颜活女,就属次子完颜谋衍年纪最大,替代了兄长的位置,跟在了娄室身边。
有意思的是眼下父子两个居然是平级的,都是万户,只不过娄室统军,多了个都统的衔,才能号令三军,否则父子之间,还要靠家法才能分出个大小来。
其实这也不奇怪,前面吕颐浩就分析过,金国正处在一个微妙的阶段,按照女真的传统,猛安就已经到头了,毕竟过万的女真,根本不可想象……偏偏阿骨打起兵之后,势力暴增,掌握的人马突破了二十万。
自从黄龙府万户开始,就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可问题是战争规模越来越大,万户也不够用了,难道还能增加十万户?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其实金国有个元帅府,只不过这个元帅府是为了攻宋才临时设置的,而且元帅府的成员,都是金国直系宗室大将,以完颜娄室的七水部的出身,根本挤不进去,故此才有了这么尴尬的情况。
说到底,都是因为膨胀太快,管理模式始终落后现实,弄得金国内部矛盾重重,各大派系争权夺利,空有冠绝天下的武力,却没法统一指挥。
或许未必有人相信,不管是粘罕,还是宗望,在私底下都说过,很羡慕赵桓的话。
没法不羡慕,就算以前有种家军、折家军,但是还都要服从天子调遣,随着御营司的建立,赵桓更是大权独揽,乾纲独断,二十几万人马,如臂使指,都要听从旨意调度。
但这种情况却不可能发生在金国。
光是协调兵力,就让东西两方斗得不可开交。
最后粘罕技高一筹,压过了宗望,可到底宗望还是保留了大量的兵力,继续在东路开疆拓土,西路军并不能碾压宋军。
不过粘罕精于算计,居然想到了办法。
他决定先以优势兵力,猛攻太原,迫使宋军主力进入河东。
他又安排娄室,偷偷渡河,进入陕西境内,去偷袭延安府。只要拿下了延安府,就立刻以此引诱西夏结盟。
只要西夏人马南下,延安府是没有的,不过娄室却可以挟持几万西夏人马,合兵南下!
这一招简直不能用毒辣形容,一旦裹挟了西夏的兵马,大宋仅存的一点兵力优势也荡然无存。
而且他在河东和关中方向同时向南推进,还可以彼此支援,利用机动能力,形成局部的优势兵力,然后彻底消灭大宋御营主力。
毫无疑问,粘罕已经给赵桓布置了一个必杀之局,只不过眼下这个局面,有点走形了。
“父亲,这个李乾顺,狗一样的东西,居然还敢让咱们替他拿下延安,他想吃饭,还要我们喂他吗?”
谋衍愤怒抱怨,咬牙切齿,“爹,要不干脆不管西夏算了,凭着我们的力量,也能拿下延安府,干嘛给西夏人肉吃?”
“闭嘴!”
娄室突然一拍桌子,脸黑的吓人。
“蠢子,你比你大哥差得太多了!”娄室低吼着怒骂,谋衍吓得忙低下头,再也不敢张狂。
又过了一会儿,娄室才叹口气,把谋衍拉到面前,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其实谋衍这小子长得和娄室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过去娄室把心血都放在长子身上,直到活女死了,他才突然发现,憨憨的老二都比自己还高哩!
“为父教你,这一次咱们看起来气势汹汹,其实没捞到便宜。”
谋衍不服气,却也不敢说出来,只能听着。
“我知道,你想说咱们都打赢了,可你注意没有,大宋官家的御营主力并没有动,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把战场选在了关中。河东,河北,他都打算放弃,而相比之下,两位副元帅却是什么都想要,我真怕他们胃口太大,嘴巴却不够,根本吞不下!”
娄室进一步解释,“你看,我们本想突然杀入陕西,攻取延安府。但是呢,曲端这家伙居然出现,而且玩了命跟咱们拼。你可知道,此人出身西军,素来爱惜部下,可是到了赵桓身边,就成了一个疯狗。我们图谋延安府的打算出了波折,没有延安府,就不能让西夏出兵,没有西夏的兵马压力,大宋官家就可以继续按兵不动,只要这一支御营主力还在,我们虽胜犹败……”
娄室掰开了揉碎了,给谋衍讲解,奈何这个小子勇力是有,可脑子始终差那么一点,领悟不到关键……娄室看在眼里,却也只剩下无奈长叹。
韩世忠,你杀我爱子,老夫一定要逼着你北上,在天下人面前,亲手诛杀你!
有些痛苦,并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渐渐缓解,相反,而是会不断加强,尤其是随着年纪的增长,娄室预感到自己已经不年轻了,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挥霍。
如果连杀子之仇也不能报,他死都不会瞑目的!
思量再三,娄室吩咐道“派人去告诉李乾顺,我大金愿意替他拿下延安府周围的一切州县营寨,他只要领兵亲取延安府就好。只要打下了延安府,横山以南的千里疆土,都是他们大白高国欢歌畅饮的乐土!”
再一次抛出橄榄枝,大金对大白高国的爱,已经泛滥了。
而如此忍让的背后,却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金国的力量也不是无限的,在这一场国运决战之中,金兵也不想放弃任何一点筹码。
西夏虽弱,可几万人投入战场,也足以让动态当中的天平,彻底倒向一方了。
娄室在吩咐之后,果然开始四散人马,攻击延安府的周边……当然了他也不全是为了大白高国,而是要困死延安府的守军……
如果说娄室仅仅觉得没有占到便宜,那么可怜的赵官家就只能沮丧了。
每个战场都被压着打,京东方向,兀术欺负刘锜,太原方向,王渊被困城中,就连关中,曲端和吴阶合兵,人马不足两万,只能在娄室的威胁下,瑟瑟发抖。
自己空有十万大军,却不敢轻易投入到任何方向?
这算什么?
可怜巴巴的小受吗?
赵桓简直要气疯了。
他几次都想北上,立刻围攻娄室,把这个金国第一将的脑袋砍下来当夜壶!
奈何赵桓身边的文武没有一个人同意,哪怕韩世忠都说“官家,曲端这个混账东西,总算说了一句人话,粘罕不动,官家无论如何也不能动!”
赵桓按着太阳穴,无奈苦笑“良臣,道理朕都懂,可问题是金人在大宋的土地肆虐,杀的都是大宋百姓,朕身为君父,子民在哀哀痛哭,朕却无能为力,如何君临天下?”
韩世忠知道赵桓不是在演戏,可他也不能松口,虽然很残酷,但韩世忠也不得不说,自从曲端领兵奔入延安府之后,就形成了一个很特别的局。
娄室围攻延安府,其实是想围点打援,吸引宋军主力北上。
可同样的,延安府本身也是个诱人的香饵。
只要拖延下去,最后能引得粘罕主力前来,这时候御营在放手北上,同金兵决战,毫无疑问,会更加有利。
只不过这么干对曲端和吴阶太不公平了。
有些时候,也不得不感叹事情奇妙。
一贯见死不救,出卖队友的曲端,此刻居然成了被抛弃的那个,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韩世忠甩甩头,“官家若是真的不忍,能不能让西夏出兵,毕竟咱们可是盟友啊!”
赵桓直接笑了,“良臣啊,你也太老实了,这种时候,请西夏帮忙,无疑是引狼入室,就算他们站在咱们这边,事后也要朕让出延安府,作为报酬的。”
韩世忠愕然,这算什么盟友啊?
结了个寂寞吗?
提到了西夏,赵桓眼珠转了转,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仁多保忠,朕想求你一件事,你愿意帮朕的忙吗?”
仁多保忠撩起官服,跪在地上,“老臣是大宋臣子,官家这么说,臣惶恐万分。”
赵桓笑容不减,“朕想请你回横山,召集部下,袭击娄室兵马,你能做到吗?”
仁多保忠略迟疑,便磕头作响,“回官家的话,老臣是大宋之臣,为陛下效犬马之劳,理所当然。可横山诸部,不少还在西夏治下。若是他们看在老臣的面子上,出兵帮忙,只怕日后无法回归西夏,成了孤魂野鬼!”
韩世忠大怒,呵斥道“仁多保忠,你敢违背圣意?”
仁多保忠昂起头,苦笑道“韩相公,我怎么敢违背圣意?只是没有妥善的办法,横山诸部也不会听我的命令,还请韩相公明察。”
韩世忠怒气更甚,“官家,这个老东西分明是趁机要挟,居心叵测……”
赵桓沉着脸摆手,拦住了韩世忠,而后亲自过来,搀扶起仁多保忠,满脸是笑道“皇帝不差饿兵,朕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朕不知道你们想要什么,是官职,还是钱粮,只要朕能给的,一定竭尽全力。”
说到了这里,仁多保忠突然再度跪倒,“老臣别无所求,只有一件事,想请陛下赐姓!”
“赐姓?“
“没错。”仁多保忠恳切道“其实自唐末以来,党项和汉家并无多少区别,只是李元昊谋逆之后,处处标新立异,大肆改性,把李改成了嵬名,便是臣这个仁多,也是那时候改的,臣恳请官家赐姓,让横山诸部,真正回归汉家,成为大宋子民,如此,就算是为国战死,我们也是宋人啊!”
仁多保忠说着,冲韩世忠一笑,“韩相公,这个要求,算是胁迫君父吗?”
韩世忠一愣,片刻之后,竟然也郑重跪在了赵桓面前,“请陛下成全!”
赵桓突然一笑,把两个人都拉起来,尤其是仁多保忠,“卿有此心,朕万分欣慰,你有什么打算,是恢复原来的姓氏,还是另外讨一个,朕都答应你。”
仁多保忠笑呵呵道“官家,要让臣选,臣自然是想官家赐国姓,只是还要看官家的意思……”
赵桓哈哈大笑,“姓赵有什么了不起的?谁还能不配姓赵?现在你就叫赵保忠,朕再送你一个字,叫仁卿,号横山,如何?”
仁……赵保忠老泪横流,“多谢官家垂青,有了这个名字,臣纵然是死,也能闭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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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4 18:11 | 只看该作者
赵桓的御营主力屯扎在同州和坊州之间,背靠洛水,倚河据守。
赵保忠在辞别官家之后,只带着亲信二十骑,持天子圣旨,取道庆州、环州,直奔横山而去,
利用横山部族去对抗金兵,并不是很稳妥的办法,因为没人清楚这些蕃兵的战斗力,也没人能预见西夏会有什么反应。但是对于此刻的赵桓来说,他无从选择,曲端和吴阶替他卖命,他手握重兵,相距不远,却又不能动兵援助。
如果再不想办法,利用一切资源,帮助他们。赵桓过不去良心的这道坎儿,将心比心,毕竟没有谁会无条件忠诚于你,哪怕是横山的蕃部,也是如此。
“良臣,朕让你多读书,你读的如何了?”
韩世忠很自豪,“差不多快能作诗了,臣争取做到文武双全。”
赵桓笑了,“那敢情好,不过读书明理,朕想问你,对赵保忠的举动,如何看?”
愣了片刻,韩世忠才意识到这是仁多保忠的新名字,他嘴角上翘,露出一丝不屑,“这老狐狸时机看得真准!”
“怎么说?”
“此战之后,不管结果如何,西夏的处境都不会好的。”韩世忠不屑道“跟咱们结盟,又暗通金国,既想吃又怕烫,首鼠两端,举棋不定。他要是敢直接南下,臣还会高看西夏国主一眼,现在啊,臣是万万瞧不起这个国家,只要收拾了金国,有了余力,必定第一个灭了西夏!把李乾顺抓来,给,给官家养马!”
“哈哈哈!”赵桓忍不住发笑,“人家好歹也是个皇帝,不能无礼的,等抓了他,还是送去龙德宫吧,也好作伴!”
噗!
韩世忠差点笑出声,不带这么羞辱人的,让亡国之君跟太上皇作伴,这让赵佶情何以堪……要不干脆把辽国的耶律延禧也抓来算了,三个人凑在一起,喝喝茶,练练书法,交流一下亡国心得,也是极好的。
韩世忠甩了甩头,收敛了笑容道“官家,西夏反复无常,不管是咱们,还是金国,都未必客气,而横山诸部又首当其冲,不管谁对西夏用兵,他们都是第一个挨揍的。还不如这时候摆脱西夏,归附大宋,雪中送炭胜过锦上添花!仁多保忠活了这么大年纪,果然是一条老狐狸!”
赵桓微微颔首,却又道“良臣,你是军中第一人,蕃兵归附之后,必须妥善对待……你知道朕的意思吗?”
韩世忠点头道“臣会把他们单独编成一军,派遣诸部首领统帅,军粮军饷,都是最好的……臣不会吃空饷的。”
没错,最后一条很重要。
赵桓摇头,“良臣,赵保忠求朕赐姓,想做宋人,你这么干,反而是把他们当成了外人。朕教你,要把蕃兵分配到各营之中,要按照普通士兵对待,训练学习,都是一般不二。不要搞特殊。当然了,他们一些习惯要尊重,尤其是要严禁将士羞辱欺凌他们,对他们的困难要多多帮助。”
“他们想做汉人,咱们就要尽量帮助他们,实现这个目标。”赵桓轻叹道“现在金国内部乱成一团,女真人、契丹人、渤海人、汉人,风俗各异,管理方式迥然不同,这是金国的大患,不过假以时日,我们也会面临这个问题,归根到底,一碗水端平,把功夫用到了,平等待人,耐心教化,总是不难解决的。尤其是军中,蕃汉之别,南北差异,各地风俗习惯不同,将领之间,门户之见,彼此隔阂,内斗不休……这些陈规陋习,通通都要改!”
“我们这一次抗金,不光是自救,还是一场重建,从头到脚,从里往外,重新建立大宋王朝!”赵桓停顿了一下,而后认真道“良臣,朕要做这些,最大的依仗就是这一支兵马了,无论如何,都要替朕把兵带好了!”
韩世忠耐心听着,将赵桓的话一一记住,随后用力颔首。
在这个紧要的关头,赵官家还有心思为了以后布局,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是对下面将领最大的安慰。
官家已经从焦虑和惶恐之中走出来,开始有了必胜的信念和把握,官家的转变,很快影响到了整个御营,从上到下,积极准备,全力备战,士气与日俱增,只等着一举定胜负……
而就在宋军准备的关头,赵保忠终于返回了横山,返回了自家的部落。
其实不管是大宋还是西夏,都没有本钱划出一条清晰的边界线,而且长期的杂处使得边境部族彼此犬牙交错,西夏境内有汉人,大宋境内也有党项部族,而且相当长时间里,蕃骑都是宋军的重要武装力量。
替大宋卖命,并非完全不可想象的事情!
“老夫辞别官家,风尘仆仆赶回来,是想告诉你们一个消息,官家赐姓老夫为赵,从今往后,我就是大宋的人。”
谁知道此言并没有得到太大的震惊,毕竟仁多保忠早就投降了大宋,赐给你个姓,又有什么稀奇的。
老头嘴角上翘,继续道“不光老夫是大宋的人,你们也可以成为大宋的人,而且还可以跟老夫一样,都能姓赵!”
这话说出之后,终于引起了一些动静,我们也成为宋人,也姓赵,有什么差别吗?
成了宋人,就能住大房子,大块吃肉吗?
赵保忠微微一笑,“自从宋、夏、辽三国会盟之后,便同为华夏,既然是华夏子民,共赴国难,驱逐蛮夷,便是天经地义的职责!当然,官家仁慈,赏罚分明,有功又岂能不赏!便是当下,就已经赐你们国姓,把你们视为大宋子民,难道还不该报答官家的恩德吗?尔等是忘恩负义的蛮夷吗?”
赵保忠连声叱问,带着怒气,下面的人似乎才渐渐反应过来,国姓,貌似是个好大的恩典啊!
党项一直处于部落制的状态,虽然上层汉化严重,跟中原朝廷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其中的差别还是很明显的。
比如说李元昊效仿王莽的改姓行为,造就了嵬名氏等八大贵族,有贵族,自然就有贱民……对于大多数部族男丁来说,他们根本就是贵族的奴仆,只比牲畜好一些,万万算不得人的。
而赵官家直接赐姓赵,这就仿佛在西夏,国主给了你嵬名氏,承认你高人一等,这是多少出生入死的臣子,都得不到的恩遇。
赵官家还真大方啊!
既然如此,那又有什么好说的!
拿起武器,骑上骏马,南下报国,跟金狗蛮夷拼了!
赵保忠在西夏几十年的经营,和各个部落都有联系,他站出来召集人马,光是仁多部就出动了快五千人。
其余各部,有八百,有一千,还有几十人,悉数聚集起来。
这帮人在集结过程中,还发生了不少好玩的事情,比如不明真相的大宋百姓以为西夏要入寇了,纷纷躲如营寨,拿起兵器,想要拼命保护家园。
可很快就有党项士兵过去,跟他们解释,不要误会,我们可不是金狗蛮夷,我们大宋官家的人,我们都姓赵,是来打金狗的!
提到了金狗,这帮党项士兵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了他们的模样。
渐渐的,大宋百姓似乎也清醒过来,怎么说?
连党项人都知道打金狗,那我们算什么?
秦汉故地,黄土高原,又岂能缺少捐躯赴国难的义士!
“儿郎们,咱们大好男儿,难不成让党项蛮子比下去吗?”
“什么党项蛮子,人家赐了国姓,是赵家人了!”
“哼,不管他们变成什么,咱们都不能躲着了,有种的跟我上战场,和金狗拼了!”
……
一个个的村寨,一个个集镇,陕北的刀客们,骑着无鞍马,裹着羊皮袄,提着一口沉重的砍刀,毅然离开家园,他们之中,很多人注定要死在这场大战之中,这一别就是永远。
但依旧有太多太多的义士,果断投身战场……
很意外吗?
貌似也没有,毕竟就在不久前,赵官家亲自率领兵马,在萧关一带驻扎了两三个月……官家治下的御营,买卖公平,秋毫无犯。而且赵官家还干了一件事情,在取得了种家、姚家等等将门大族的土地之后,赵桓在西军治下,落实了耕者有其田……
“从军报国的时候到了!”
“杀金狗啊!”
汉人,党项人,组成了一支支的兵马,对金兵发起了日也不断的袭扰……
“父亲,这帮人都疯了,竟敢攻击大金国,让孩儿剿灭了他们!”
谋衍大声嚷嚷道。
“不要留情,给我狠狠杀!”娄室声音淡漠,谋衍却微微一惊,愣在了当场。
“怎么?没听清楚?”
谋衍讶异,可随后用力点头,转身就跑出去了,甚至还带着那么一点兴奋!过去老爹就是太仁慈了,早就该这样了!
眼望着儿子出去的方向,娄室的面目渐渐狰狞起来。
身为金国第一名将,娄室不光能打,还懂得治军。
金人的军纪普遍很差,但相比之下,娄室的手下却是强过其他人的。
在娄室看来,女真兵固然战力无双,可人数太少了,要获得别人的臣服,就不能一味杀人,只要击败对方的兵马就是,对于百姓要软硬兼施,毕竟有了他们,才能有源源不断的粮食军械,支持战争。
可是当下发生的事情,让他十分费解,人都疯了吗?
我大金攻宋,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你们也配出来袭击大金的兵马。
冥顽不灵,该杀!
全都该杀!
此刻的延安府,被金人包围,而在金人包围圈之外,居然还有一层由民兵组成的包围圈,反过来狠踢金兵的屁股。
这绝对是开战以来,第一次出现超出娄室预料的情况,让这位金国第一名将产生了些许动摇。
“爹,孩儿抓了一个俘虏。”
离开半日之后,谋衍兴匆匆带回来了一个义军的领头者,这是个党项青年,身上有好几道伤痕,鲜血淋漓,只是他脸上毫无畏惧。
娄室沉着脸,道“你这小子,好不懂事?年纪轻轻,自寻死路。老夫给你个活命的机会,投降大金,饶你不死!”
年轻人呵呵一笑,“我听父亲说,娄室大王并非完颜部的人,而是被赐姓完颜,对吧?”
娄室冷笑道“你知道的不少?莫非你想说要赐你完颜氏,才能投降?这可要看你的功劳,能不能让国主加恩!”
年轻人摇头,讥诮道“不必了,我姓赵,我给自己取名忠君,娄室大王,你不会背叛金国吧?你不会,我也不会!”
年轻人突然厉声大骂“汝为蛮夷,早该死了,上国王师不会放过你的!”
娄室勃然大怒,猛然起身,怒喝道“谋衍,杀了这个畜生!”
完颜谋衍更怒,居然当场抽出佩刀,直接捅入年轻人的胸膛,鲜血顺着口鼻流出。年轻人用尽最后力气,一口混着鲜血的浓痰,甩在了谋衍的脸上。
这家伙怒不可遏,疯狂抡刀,一刻钟之后,只余一片血肉……谋衍怒气冲冲,又砍了两刀,这才扭头。
令他意外的是,就在他回头的刹那,从父亲的眼里看到的居然是茫然,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丝恐惧……怎么会这样?
您可是大金第一名将,面对万里大辽国,都没怕过啊!
“爹,您,您怎么了?”谋衍的声音居然也跟着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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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4 18:15 | 只看该作者
娄室半晌昂首,看着年轻的儿子,心里没来由一阵慌乱,待他要说话的时候,突然传来消息,又有党项部众袭击金兵营地,还放了火。
谋衍立刻转身,要去迎敌。
“等等!”
娄室突然开口,谋衍脚步停顿,心说一群毛贼,难道还要老爹亲自出马吗?
“多加小心,保护自己!”
娄室只说了八个字,便放谋衍出去了。可这八个字,却不亚于八座山峰!
金人靠着什么起家?说白了,不就是悍不畏死吗!
阿骨打带着两千五百人,就敢跟两万辽兵拼命,一路打下来,哪一次不是面对十倍强敌,哪一次不是酣畅淋漓地大胜!
金国将领更是悍勇到了令人咋舌的程度,不管是高山还是河湖,全都无法阻挡他们的脚步。
这帮人凶悍,还耐苦战,娄室就曾经一日之内,九次冲锋,不破敌兵,决不罢休!
怕?
不存在的!
胜利或者死亡,想得很明白了。
哪怕活女死了,娄室也只是愤怒,想要报仇,却没有觉得害怕。
可是看着年纪轻轻的谋衍,他突然意识到一种可能,像他们这些人或许不用怕,但儿子们,孙子们怎么办?
双方的仇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几乎没法化解。
早晚有一天,会有无穷无尽的宋军大步北伐,攻灭大金,他们在辽国,在大宋身上做的事情,或许是十倍,百倍落到自己的身上……
娄室甚至想到了两个字报应!
不会的,绝对不会,大金国崛起,乃是天命所归,不然怎么解释,一个小小的游牧渔猎部落,能在几年的时间里,就灭掉契丹,成为一个庞大的帝国。
这就是天命所归,赵宋的皇帝才不是什么真命天子,我们才是!
想到这里,娄室非但没有松口气,眉头更加紧皱。
完颜吴乞买!
这位大金国主的确不是寻常之辈,早年追随阿骨打,立下了赫赫战功,哪怕娄室也是服气的。
只不过有一个问题,阿骨打死了好几年,作为阿骨打的兄弟,完颜吴乞买也不年轻了,而且由于多年征战,留下了很多后遗症,身体和精力,却是大不如前了。
在金人这种国主本就弱势的局面下,再摊上一个老皇帝,虽然不至于爬楼梯也要摔三跤,但也不容乐观,整个国内的实权派都在积极争夺。
很显然,这些人争的并不是大金国的利益,而是自己的小集团利益。这种情况大金国主完颜吴乞买不知道吗?
不!
他一清二楚,但他能做什么吗?
很难!
还是那句话,吴乞买精力不行了,他也要为了接下来的事情铺路,能把自己的儿子送上去最好,可若是不行,得罪了那两大派系,万一他死了,儿孙都一个活不了,甚至他能不能寿终正寝,都是两难。
就拿这一次南征来说,是为了大金国打的吗?
或许是吧!
不过跟准确说,是粘罕和宗望的交易,而更多是为了粘罕……在大宋这边强调万众一心,共赴国难的时候,金国集团内部,却在不断分化,彼此争斗倾轧。
深知这一切的娄室哪里还能对未来有好看法!
正在他皱眉思忖的时候,突然又有人进来送信,娄室见人进来,竟然下意识一惊,心头闪过了谋衍的面庞,不会……
“禀报都统,宋军出城求战!”
娄室的心放下了,怒火却又蹿起,曲端还真是狗胆包天,居然敢出来找死!
娄室愤然起身,直接带着三千人马,杀了出去。
令人意外的是挑战娄室的并不是曲端,而是吴阶!
如果让赵桓给手下将领的武力排名,前两名毫无疑问是韩世忠和岳飞,过几年有望变成岳飞韩世忠……但谁是第三名,就要有些争议了,刘锜、李孝忠、曲端,还有不少人,都是潜在的人选。
但是身为军中摸爬滚打二十年的老人,曲端却很清楚,真正能称得上高手的非吴阶不可!
这货弓马骑射,简直是一绝。
加上年富力强,挑战娄室,很有希望!
而就在这种满怀期待之下,吴阶惨败而回。肩头被扫了一下,三寸长的刀口鲜血淋漓,如果再深一点,这个胳膊就废了。
幸好部下玩命,才把吴阶抢救回来。
只不过死里逃生的吴大居然没有伤心气馁,反而是仰天大笑。
“我道娄室是天兵神将,现在一看,不过如此!他一次杀不死我,两次杀不死我,到了第三次,老子必定斩杀娄室!”
吴阶放声大笑,只不过额头全都是冷汗,出卖了他仓皇的内心。
吴阶自负武艺,又觉得自己年纪比娄室小很多,占了大便宜,想要冲出去杀一阵,振奋士气,要是能有意外收获,就更好不过了。
可谁知道他跟娄室碰上了,双方兵器相对,碰了十几下之后,吴阶就觉得自己不行了,连忙逃跑,结果还是挂彩了。
武将真正的交锋,当然不可能是相约出来,一对一,斗几十个回合,分出胜负,那只能是家之言。
吴阶和娄室,都有亲随,这帮人武艺出众,忠心不二,护卫在身边,必要时候,能替主将挡刀子。
身为主将,完全不需要担心别的,只要全力输出即可。
即便到了输出环节,也不可能是先试探对手实力,人家一拳打来,自己先接住,然后化解,再打回去……那是扯淡!
真正的搏杀只有蓄力猛击的那么几下,甚至如果第一击杀不死对方,自己的处境就会非常危险。
电光火石之间,决定生死胜负,才是战场的常态。
“吴大,你能杀到娄室面前,能跟他对战几下,还能安然脱身……已经很不错了,要我说你跟娄室只是伯仲之间,你要是再勇敢点,运气好点,赶上娄室吃坏肚子,拉稀腿软,你就能赢了!”
“你放屁!”
吴大气得想捶曲端一顿。
“你这个大王八蛋,我告诉你,老子受伤了,明天你领兵出击!”
“我?”曲端连忙摇头,“吴大啊,你还有兄弟,让吴璘去,我等后天,行不?”
吴阶还没说话,从外面进来的吴璘直接道“用不上明天,我晚上就出去!”
吴阶大惊,“老二,你疯了?”
吴璘呵呵笑道“大哥,我脑子好着呢!娄室老匹夫不是仗着兵马精良,能耐苦战,欺负咱们吗?现在各地援兵纷纷赶来,从四面八方围攻。陈东和李世辅已经把横山的兵马聚集起来,能有一万多人,还有三千蕃骑,他们从外面攻,咱们从里面杀,我就不信,娄室还能是神仙下凡不成!”
吴璘的话,让曲端和吴阶都吃了一惊,随后又极为振奋。
他们已经找到了对付娄室的办法。
就是不断战斗,不断袭击,不分昼夜,不求杀敌,不计伤亡,只有一个字干!
吴阶想到这里,终于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他咬着牙道“没错,咱们虽然战败过,却没有怕过,从现在开始,不许吝惜兵力,除了留下足够守城的兵力外,其余兵马,分成三队,咱们三人各自领一队,只要不死,就跟老匹夫拼了!”
接下来的战斗,简直就跟开了锅似的。
陕西的刀客,横山诸部党项,甚至是不少吐蕃骑兵,还有契丹遗民,全都加入其中。
李世辅和陈东背靠横山,不断袭击金兵,曲端和吴阶不时从延安杀出来,有时候光是一天,就能冲出来两三回,等金兵追来之后,就立刻退回城里。
而延安府在过去几个月之中,加固了城池,囤积了不少粮草,尤其是增加了许多神臂弩床子弩,这些本是赵桓拿来对付西夏的,后来就留给了吴大,没想到竟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更让人意外的是,有一支民兵也加入了战斗。
这支兵马的首领是西京洛阳的本地豪强,他们是一对兄弟,兄长叫做翟兴,弟弟叫做翟进。
按照赵桓的旨意,是要各地安顿流民,降低田租,给河北和河东的百姓一条生路。
这套措施按理说是极大摧残豪强利益的,可令人意外的是,翟家兄弟在商量了三天之后,居然主动交出全部田产,安顿了八百名太原撤下来的百姓。
随后翟家兄弟以洛阳本地的弓箭社为主,招募三千族人和流民,而后毅然北上,投入了对金兵的战斗。
这一支民兵在战斗中,表现极为顽强。他们竟然组织夜袭,攻击了完颜谋衍的大营,以牺牲三百人的代价,歼灭一个半谋克,杀得谋衍仓皇出逃,把头盔都丢下了。
而这个头盔辗转送到了赵桓手里。
“不愧是秦汉隋唐龙兴之地,关中豪杰,名不虚传!”吕颐浩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赵桓比吕颐浩还要震撼,也更喜悦……他当然希望所有人都能站出来,共同抗金,可问题是做不到啊!
就像燕云之地,果然有很多汉人,比金人还想灭亡赵宋。又有很多百姓,觉得大宋朝治下一样稀烂,我们干嘛给狗皇帝卖命?
像这样遍地烽火,需要太多的条件……比如说当地要有尚武之风,要有组织能力,要有人挑头,还要真心认同朝廷,愿意不计牺牲,为了保家卫国,战斗到底!
陕西这一片,本身尚武之风是延续几千年的,丝毫不用怀疑,而且为了对抗西夏,这一片在过去几十年里,一直处于战斗状态。
西军虽然腐朽了,但在地方上,还有不少有从军经验的老兵,尤其是为了自保,各地还广泛成立弓箭社,鼓励年轻人练习弓马,从军报国。
而且陕西还是出效用,出敢战士最多的地方,很多青年都像岳飞那样,主动投军,在疆场搏一个功名。
有了这个基础,加上各大将门瓦解,机会一下子冒出来,还有赵桓的政策赢得了一些民心……既有杀敌报国之心,又有出人头地之意。
陕西大地之上,出现了数万义勇猛士,前赴后继,向金人杀过去。
这完全是不可复制的奇迹,赵桓捧着头盔,沉吟良久,终于徐徐道“传旨韩世忠,立刻统军北上,决战之期不远了!”
吕颐浩一愣,“官家,粘罕那边还没有动静,万一……”
“没有万一!”赵桓陡然提高了声音,“粘罕没得选,他要么认输,要么就和朕在延安决战!”
赵桓怒喝之后,随即又坐了下来,无奈低声道“朕也没得选了,只能一战!”
吕颐浩愣了片刻,终于猛然转身,迈着大步去下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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