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蒲彩荣 于 2024-10-28 10:11 编辑
深秋，给自己写一封信
文/蒲彩荣 我说过，从秋天开始，我要给你写信。 你不需要回信，你只管收信，读信；你只管在空闲之余，在随意随心地侍奉完那些花草，不经意间对着窗帘上落下的斑驳月光凝神之际，想像一只萤火虫，是怎样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照亮一个人回家的路。 当然，我呢，也可以在这茫茫的荒凉旷野上，想像着你如何宅心仁厚地弹着钢琴，唱着《星星变奏曲》，想像着你一脸的通透、豁达和淡泊： “如果大地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光明 那么，谁还需要星星……”。
是的，至少目前，在这苍凉的旷野上，在这样一个角落，我们是那么地需要星星，需要光明，即使是一只茧火虫的微光。以至于很多次，我望着高墙内四角的天空，一次次想起那个被人陷害入狱，被人残忍地轧断三根手指头，归来却衣冠整洁、眼神清澈的伟大诗人。他说：“我是一个在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哪……” 木心，这个20世纪全中国灵魂最干净的男人，我知道你从骨子里是景仰和欣赏的。我原本想在大雪纷飞的时候才让这封信抵达你的灵魂深处，想让你从木心的身上去深切感受另一个我。可是，谁叫你那么热爱秋天呢，谁叫我又那么爱你呢，所以，这封信就从秋天开始吧。
虽说是秋天，但其实已经是秋天的最后一个节气---霜降了。可我始终忘不了霜降之前的寒露以及你在寒露时节遭受的创痛。而今，寒露凝结成霜，耳边亦然是冬遥遥的足音，不日便是大雪纷飞、与山共白的日子了。不管你的心境如何，不管你有没有从那些悲伤中走出来，我自始自终都想对你说的是，没有一个春天不会来临，没有一个严冬不会过去。 就像时下旷野的天气，说是霜降时期，但并未落霜，天气居然好得倒像阳春四月。一些树叶儿似乎自此日起才开始由青变黄，飞出去的鸟儿从远方飞回来，它们叽叽喳喳地，在树丫上忙着重建家园。太阳光那么明媚，露珠在草叶尖上跳舞，瓜藤架上最后一朵丝瓜花儿开得正艳，从远处吹来的风与近处的梧桐叶儿轻轻耳鬓厮磨。此情此景，我竟然有些陶醉。说真的，-----其实，其实有时候，我们所谓的这百孔千疮的人间，也充满着你无法想像的浪漫与温柔；虽然我并非一个严格意义上的乐观主义者，有时候甚至倾向于悲观，但我还是坚信一句话：不要看那一地鸡毛，只要拥有收拾好那一地鸡毛的乐观态度。倘能够再勇敢一点，我们还可以把拾起的鸡毛做成鸡毛掸子，然后用它掸尽周围及心灵上的一切灰尘。 亲爱的，我这样称呼你也这样称呼我自己，虽然我们血浓于水，却经历了不同的人生轨迹。也许，我以上的这些劝于你目前的景况和心绪略显苍白。因为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以致于近来越来越多的人都说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只有感受。我们能感受到人世间的雨雪风霜，世态炎凉，甚至刀光剑影；我们也能感受到太阳像新郎出洞房的蓬勃生机，感受到百花吐艳的明媚、温情与幸福，但是，我们确实无法真正地与一些人的悲苦感同身受，哪怕就是一点小小的擦伤，他的疼，还是只有他自己最清楚。——这也许是我有时候会陷入悲观的真正原因吧。所以，我曾多次对朋友们说，我是一个悲观的乐观主义者，他们就笑我，说我的悲观或许并不是悲观，或许只是因为一种信仰看开看淡之后的与世无争。 “人若赚得全世界，赔上自己的生命，有什么益处呢？”
圣经上的话说得真好。当然，并非我在这里怂恿你与世无争，只是希望你心里能有真正的平安幸福，才想到了我多年信仰生活里最切身的座佑铭，愿这句话发出的光芒能像星星一样照亮你前行的路。 而在这之前，每缝看到那些专横跋扈丧尽天良的恶人长命百岁，而贫苦善良到连一只蚂蚁都不愿伤害的、诸如像我们的父母那样的很多人却苦难重重时，我就对恶人心怀不平，并且同你一样质问过上帝同样的问题。还有很多人，就连圣经上提到的一个名叫耶利米的、被上帝所恩膏的先知也向上帝发出质问：“恶人的道路为何亨通呢？大行诡诈的为何得安逸呢？” 所以，不要问上帝在哪儿，也不要质疑上帝的公平公正。你看，上帝叫太阳照好人，也照歹人，降雨给义人，也给不义的人；有些道理和奥秘虽然我现在还不是很清楚，也一时半会给你说不出个究竟来，但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因为“义人的路，好像黎明的光越照越明，直到正午” 。上帝让我们能立志成为好人本身已经是莫大的福气了，而让那些不悔改的恶人成为恶人则无疑是最大的惩罚了。所以，亲爱的，不要消沉难受沮丧，要坚信好人一生有真平安，好人并非不经历苦难，或一定长寿，但好人一定会有好报。 不过，话又说转来，人生在世，谁不经历人生的孤岛期呢？事业的瓶颈、信仰的危机、亲人的疏离、爱情的沙漠、友谊的荒原……有时候，在夜阑人静之时，想找个人说说话，突然发现竟然一个也没有。发个朋友圈想自己释放一下吧，又觉得不合适，然后 “啪啪”删掉。以致于那些“欲语还休”的话最后都统统英勇就义了。不是吗？有时候我们脆弱到一根小小的稻草就可能压垮我们，而有时候我们也发现，我们坚强到即使跛着脚、摇摇晃晃也走了好多路。 记得那年秋天，你携着一本《肖申克的救赎》经过我的旷野。正是夕阳西下，一匹瘦马迎着不老的西风，吐出幽幽的长鸣。整个秋天，我都陷在一个精彩的故事里，那些字句的光芒像星星一样照亮了我，以致于我是那么笃信“青春不是年龄变老，而是希望不减，梦想仍在”的真理。因小说里主人翁安迪.杜佛兰说：“希望就是音乐，就是那些潜在脑子里，藏在心里的不可估量的蓬勃力量……”
那个秋天，在我心的一隅，希望和音乐的种子破天荒地再一次扎了根，并且渐渐疯长，直到在我的旷野里长成一根根长长的藤。它们伸着柔软的手臂，始终朝着阳光，不缠风不缠雨，只缠空气。记得你当时扶着其中一根藤蔓笑着说“虚空的虚空，一切都是虚空”。是的，“日光之下本无新事”，还有什么能比立志做这样一根藤更为自豪的事呢。你看它们，不争不抢不闹不慕虚荣。遭挤兑时，洒脱退出；遭嫉恨时，果断离开；遭嫌恶时，知趣放手，即使孤独无依，也可柔软、坚韧、充满力量。
所以，亲爱的，不要怕孤独。因为在这薄如浮冰的时代，孤独是常态。那些焐不热的人就不要焐了，那些装睡的人也不用唤醒了。如果有一天我们变冷漠了，请记住那是因为我们曾经太过珍惜。对于某些人，某些事，某些关系，我们只需沉默转身，静静退场，体面告别。人到中年，还有什么事什么人值得自己放弃尊严去唯心苟合呢。就像木心，那个在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他说：“白天我是个奴隶，晚上我是个王子”。因为他身陷囹圄，白天不得不受制于人，但晚上，也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心里的孤独世界是属于自己的，每天的那一刻他是高贵的；尽管监狱里的环境非常恶劣，他却不断地创建属于自己的精神王国。在这个国度里，他听从自己的内心，他坚定地做自己的王；他信心百倍，一刻也不曾放弃过希望，耐心地等着拨云见日的那一天。
哦，亲爱的，因为木心，请原谅我一气儿又对你说了这么多话。 只是你不知道的是，这封信像今年迟开的桂花一样，是绕过漫长的烈焰、针尖和麦芒，才迎来自己的绽放的温度。你不知道，今年的秋天如此短暂啊，短得让我们看不清十五的月亮的模样,看不清桂花盛开时是几个花瓣，就连九月初三夜的露珠是圆的扁的都是模糊的。这一晃就是霜降，---霜降了，不知道野地上的菊花开了否？ 写到此，方知道我们衷爱的很多事物都会转瞬即逝，或者说正渐渐离我们远去。虽然我向来不善大道理，嘴也很笨，思想有时也恍惚而散漫。但有一点我是很清楚的，那就是：人活着，尽管爱和自由很重要,但隐忍更重要!生而为人,我们都被命运安排在不同的轨迹里，贫贱富贵、浮浮沉沉，试问苍天饶过谁？
“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诗人里尔克在他的《秋日》里也如此写到。这正如同现实生活中的我们。 谁不是一再错过四下报更的鼓声，频频醉卧于长安琼台？ 谁不是各自在烤着生命的篝火，浑浑然等炉火燃尽的那一天？只是我不同任何人比，也不屑于同任何人相比。这个晚秋，不管明天的菊花是否如期绽放，不管明年的桂子花期是否一再延迟，我都希望，如果我们遭遇了什么轻慢、不公、艰难和困苦，或者常人不能忍受的委屈，在若干年之后，愿我们的眼里仍然能像木心一样充满清澈的光芒。 2024.10.23.霜降.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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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0-23 1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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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0-29 14: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