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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 招安:杨、熊二人的好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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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24 10:0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秘书院的一个军务秘书,不顾赵瀚正在吃饭,送来一封翻译好的密信。

  赵瀚看完顿时笑道:“崇祯正式恢复监军了,高起潜还得个‘总监’的头衔。”

  庞春来、李邦华对视一眼,同时说道:“贺喜总镇!”

  崇祯之前全面召回太监,后来只是小范围重新派出,而且权力并不是特别大。

  今年鞑子破关,带着掠来的十八万头牲畜,还有许多人口和财货,大摇大摆的离开京畿,还在长城边上立木牌“各官免送”。

  文臣武将,果然不敢送,坐视清军从容撤退。

  崇祯被刺激到了,彻底丧失对文武的信任。他不但重新派出太监,而且监军权力变得更大,达到了整个明朝的巅峰!

  唉,可怜的大明督师们,本来就做事艰难,今后还要被太监指手画脚。

  李邦华问道:“太监监军已至江西了?”

  “没有,”赵瀚笑着说,“估计刚刚出京,还得一两个月才能到。”

  李邦华顿时更为惊讶,赵瀚的密探真厉害,太监还没出京,消息居然就传到了吉安府。

  其实也没那么玄乎,任命各地监军太监之前,相关消息就会迅速传播,复社那群读书人都吵翻了,一个个闹着要上疏阻拦。扬州密探得到消息之后,立即送至九江,九江再送到南昌,由徐颖转发到赵瀚手里。

  ……

  “咳咳咳咳……”

  朱燮元比赵瀚晚一天得到消息,他傻傻躺在床上良久,突然就是止不住的咳嗽。

  皇上,糊涂啊!

  其实派不派太监,都跟朱燮元无关,因为他已经病入膏肓,现在连下床吃饭都困难。

  “督师,王先生求见。”

  “让他进来。”

  王廷试来到病床前,拱手说道:“拜见督师。”

  “坐吧。”朱燮元有气无力。

  王廷试被俘虏之后,只关了半个月就放走。他对外宣称,自己躲到旧友家中,生病休养一场,才悄悄逃回南昌府。

  王廷试唉声叹气道:“督师,上次败北,良家子皆不愿从军,晚生在乡下根本无法募兵。”

  朱燮元宽慰道:“非你之过,是我指挥失当。我已上疏请罪,也让江西三司举荐你复起,究竟如何只能慢慢等待皇命。”

  王廷试朝门外看了一眼,低声道:“督师,从南昌到九江,如今人人皆畏赵贼。便是能招募到士卒,今后打仗恐也难为,官兵将士必然望风而逃。”

  “扶我坐起。”朱燮元说。

  王廷试连忙搀扶,朱燮元撑着床沿,艰难无比的坐起来。

  这位督师说道:“丰城一战,官军尽丧,赣北已无可用之兵。换成别的贼寇,恐怕要大举扩张,攻略数府都不在话下。可那赵贼却沉得住气,只是派人组建农会,等瓜熟蒂落再下手。翻遍史书,也找不到这样的反贼,其志甚大也。我已时日无多,不怕因言获罪,若大明江山倾覆,得天下者必为此贼!”

  王廷试顺着朱燮元的意思说:“督师高见,南昌府城、南昌县城之外,如今尽握于农会手中。农民与佃户,纷纷加入农会,便是一些贫寒士子,也被那赵贼所蛊惑。今年的秋粮,是肯定收不起来的。”

  秋粮赋税的征收日期,是从秋粮收割到次年二月之前。

  当农会发展起来,城中官吏都不敢出去,一个个躲在府城、县城。

  大地主也不敢阻拦农会,实在是丰城一战,官兵败得太惨了。他们害怕对农会下手,今后遭到赵瀚的清算,那时候就是举族覆灭的下场。

  如今谣言满天飞,有说赵瀚会妖法的,有说赵瀚星宿下凡的,也有说赵瀚是铅山费氏家奴的。

  为了尽量隐藏身份,赵瀚也派人散布谣言,一会儿说自己是吉水某族家奴,一会儿说自己乐安某族庶出子,一会儿说自己是抚州某族商贾子弟,一会儿还说自己其实是私盐贩子。

  谣言太多,官府无法确定实情,也就懒得去追查铅山费氏。

  此时此刻,费映环依旧在福建做知州。

  王廷试低声说:“左布政使丁魁楚,已经称病数日,我怕此人会挂印而走。”

  朱燮元沉默不语,连布政使都吓坏了,这江西还有救吗?

  王廷试又掏出一本册子,递上去说:“督师,这是最近流传的反贼之书。”

  朱燮元翻开一看,顿时彻底无语。

  《大同女将录》。

  收录了一百零八位女宣教官,从姓名到履历,写得清清楚楚。

  如果说,《大同集》是给读书人看的,那这玩意儿就是专给女人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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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4 10:06 | 只看该作者
庐陵赵贼,分别在南昌、赣州大败官军,顺势夺取赣州府城。

  这个消息传到北京,官民士绅早就麻木了。

  所谓虱子多了不痒,鞑子把京畿当成公共厕所,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天下还有比这更糟糕的事吗?

  西北流贼把朱家祖坟都掘了,庐陵赵贼又算得了什么?

  对于京城百姓而言,他们听说江西的消息,无非是这种反应:什么?庐陵赵贼占据江西数府,已经干掉好几个督抚。哦,那还挺厉害的。

  只有朝中大臣,才知道赵贼属于心腹大患!

  江西给大明贡献的赋税,不算多,也不算少,一直排在中等偏上水平。

  但江西乃是八省通衢,一旦赵贼尾大不掉,向北可攻南直隶,向西可攻湖广,向东可攻浙江,向南可攻闽粤!

  乾清宫。

  这次崇祯没有在文华殿议事,而是单独召见杨嗣昌。

  兵部尚书张凤翼,因鞑子肆虐京畿而畏罪**,杨嗣昌正是新任兵部尚书人选。

  崇祯问道:“西北流寇,辽东鞑贼,江西赵贼。若卿来做兵部尚书,应当如何剿灭?”

  杨嗣昌立即回答:“无非三条。”

  “细细讲来。”崇祯忙说。

  杨嗣昌侃侃而谈道:“其一,攘外必先安内;其二,足食然后足兵;其三,保民方能荡寇。天下大势,好比人之身体。京师如头脑,宣蓟诸镇为臂膀,黄河以南、长江之北为腹心,闽粤赣浙诸省为腿足。而今,鞑贼现于臂膀之外,乘之甚急;流寇祸乱腹心之内,中之甚深;赵贼肆虐肱股之处,病之尚浅。外患固然不可图缓,内忧更不可忽视。腹心流毒,精血日枯,臂膀何用?肱股何用?”

  崇祯问道:“依卿之意,先除流寇?”

  杨嗣昌说道:“如今国库空虚,断不可三处同时用兵。可先与鞑贼和谈,稳住京畿局势,安定朝臣之心。再尝试招安江西赵贼,赐以高官厚禄,或可消磨其意志。”

  崇祯皱眉道:“鞑贼,蛮夷也,畏威而不怀德,恐怕难以真正和谈。赵贼,枭雄也,吾观其志向颇大,非高官厚禄所能诱惑。”

  “皆虚与委蛇耳,为剿灭流贼拖延时日,”杨嗣昌解释道,“可封鞑酋为辽王,可封赵贼为赣王。待剿灭流寇之后,再平那江西赵贼,最后灭那辽东鞑贼!”

  崇祯站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他实在不愿封贼寇为王。

  而且,他觉得朝臣不会答应,这个法子非但办不成,还会让他颜面尽失。

  不过崇祯对杨嗣昌非常青睐,觉得此人乃大才。换成其他大臣,随便问点什么事情,都跟木头一样傻站着,唯唯诺诺好似智障,也不知是如何考取进士的。

  这个杨嗣昌就很聪明嘛,才思敏捷,侃侃而谈,一看就能担大任。

  最重要的,杨嗣昌是不结党的孤臣!

  崇祯不谈给贼寇封王之事,转开话题问:“如何足食足兵,如何保民荡寇?”

  杨嗣昌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的三条建议环环相扣,抹去第一条就没有第二条、第三条。

  认真整理措辞,杨嗣昌回答说:“陛下,若不封王议和,则三处同起战端,兵费日增无法足食,更不可能与民休息。”

  崇祯仿佛没听懂,再次问道:“如何剿灭流寇?”

  杨嗣昌硬着头皮说:“四正六隅,十面张网。流寇为祸,在一流字,当锁其匣中不令腾挪。以陕西、河南、湖广、江北为四正,四省巡抚分剿。延绥、山西、山东、江南、江西、四川为六隅,六巡抚分防而协剿。此所谓十面张网。总督、总理二臣,随贼所向,专注征讨。”

  “江西有赵贼,自顾不暇,哪能协剿流寇?”崇祯摇头道。

  杨嗣昌说:“吾观庐陵赵贼,确为心腹大患。然而,江西、福建之兵全军皆没,两广之兵又在两广剿贼,湘南之兵更是还没练出。这赵贼,根本无兵可剿,只能暂时招抚。撤销南方五省总督之任命,以显诚意招降赵贼。赵贼自诩为江西总兵,陛下既然不愿封王,那就干脆任命他为吉安总兵。令其速速北上围剿流贼!”

  “他若是不听皇命呢?”崇祯问道。

  杨嗣昌说:“赵贼肯定不会出兵北上,待流寇覆灭之后,正好以此为借口征讨之。赵贼此番大胜之后,并未攻城略地,只是占了赣州。可见此贼与流寇不同,他把自己当小朝廷了,数年之内当不会离开江西。趁此时机,朝廷可以抽调兵力,全力剿灭流寇!”

  《大同集》虽然让崇祯感觉很不爽,但他又不得不承认,杨嗣昌这个说法是正确的。

  其实别说赵瀚了,时局败坏到这种程度,历史上的明年,朝廷甚至尝试招抚李自成、张献忠。

  因为打不赢!

  既然打不赢,那就招抚看看,万一成功了呢。

  崇祯说道:“十面合围,确为剿灭流贼之良计。可叹兵员不足。”

  “增练新军。”杨嗣昌说道。

  崇祯叹息:“钱粮不足。”

  杨嗣昌说道:“只能加派。”

  “加派扰民也。”崇祯表示心怀万民。

  杨嗣昌帮助皇帝排除烦恼:“加派以田亩均输,而天下田亩,尽在士绅豪族手中。加派些许,并不残民。”

  “可也。”崇祯点头。

  这是要加征剿饷了!

  以田亩数量加派剿饷,确实把矛头对准地主,可地主会转嫁给佃户啊。

  而那些小地主和自耕农,则会因此更加艰难,也会因此更加拥护赵瀚的统治。

  满朝文武当中,杨嗣昌是仅剩的不结党且又敢担事的大臣,崇祯只能真心诚意的信任他。

  其实,杨嗣昌如今还在丁忧期间,父母在两年之内相继去世。这次回京,是因为兵部尚书畏罪**,崇祯亲自下令把他夺情召回朝堂的。

  一番畅聊,帝心甚欢。

  愈发觉得杨嗣昌是个人才,其他大臣要么不敢献策,要么只知道胡说八道,哪有像杨嗣昌这样能侃侃而谈的?

  其实在崇祯朝当大官很简单,只要你敢发表意见,而且还说得在理,并且又敢担责任,那么皇帝会立即提拔重用,而且选择无条件的相信你!

  至于把事情办砸之后嘛,刚畏罪**了一个兵部尚书。

  历史上,杨嗣昌倒是一直被崇祯信任,因为他在任上病死了。同时,生前死后被众臣攻击,崇祯愈发认为他是孤臣。因此在杨嗣昌死后,崇祯罕见的没有推荐责任,主动把那口黑锅往自己头上扣。

  此时此刻,内忧外患,崇祯握住杨嗣昌的手说:“用卿恨晚也,否则贼寇早除!”

  第二天,杨嗣昌便走马上任,遭到一众大臣的攻击。

  因为他真的敢冒大不韪,提出与满清议和的主张,并且建议招降庐陵赵贼并任命为总兵。

  其实没啥可争的,大明遇到小冰河时期,辽东苦寒之地就更惨。

  满清已经征服蒙古诸部,黄台吉想转移内部矛盾,就得不断的出兵劫掠大明。黄台吉不可能与大明议和,便是封王都不可能议和,满清就像一头饿狼,必须靠吃大明的血肉来存活。

  在一顿唇枪舌剑之后,与满清议和的事情作罢。

  但招抚庐陵赵贼,却获得了朝臣的认可,都认为江西的反贼可以先缓一缓。

  于是,罢免朱燮元的南方五省总督职位,同时让两广总督沈犹龙安心剿匪,不必急着调两广之兵北上江西。

  朝廷给出如此大的善意,纯粹是真心想招抚。

  若是赵瀚不给面子,那就重新任命五省总督继续剿!

  成功招降过郑芝龙的熊文灿,被调去江西担任巡抚,若是能够招降庐陵赵贼,那就募兵协助剿灭西北流寇。

  这货似乎被认定了,独门特技就是“招抚”。

  历史上,明年十月,熊文灿总理六省军务,招降了除李自成之外的所有流寇。只不过嘛,不到半年时间,张献忠等人纷纷反水,气得崇祯把熊文灿革职留用。

  这年冬天,熊文灿匆匆来到江西,而朱燮元回京的路上就病死了。

  在南昌码头,熊文灿看到赵贼招募工匠的告示,顿时又惊又怒,此刻他才知道赵贼在江西的势力有多大。

  赴任之后,熊文灿没去见江西三司官员,而是拜会江西镇守太监王用忠(原为监军,决定招抚赵瀚之后,就改职为镇守太监)。

  王用忠见到熊文灿,顿时松了一口气,哀叹说:“熊抚帅,你可算来了,此地刁民实在太多!”

  “王镇守可有计较?”熊文灿问道。

  王用忠顾不得颜面,直说道:“咱家都不敢出城了!”

  却是这货作威作福,出城圈地的时候,被农会成员给打回去。

  熊文灿啧啧称奇,江西百姓可真厉害,吓得镇守太监不敢出府城。

  王用忠又说道:“你赶快去将那赵贼招抚,让他散去南城城外的农会,否则这江西镇守太监没法当了!”

  熊文灿故意恶心道:“临近新年,不如过了元宵再去。”

  “别等过年,现在就招抚!”王用忠焦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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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4 10:07 | 只看该作者
王廷试则非常尴尬,江西三司同时举荐,崇祯还是不愿让他做官。

  反而是江西左布政使丁魁楚,得偿所愿告病归乡,新任左布政使叫朱之臣,估计要过年之后才能到江西。

  熊文灿对还乡会士子们说:“陛下体恤百姓,不忍江西子民再受兵祸,因此打算招降那庐陵赵贼。尔等从南边逃来,想必对赵贼颇为熟悉,谁愿前往吉安联络招安之事?”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

  秀才卢虞当即力争:“此必有奸臣蛊惑陛下,那赵贼倒行逆施、祸国殃民、伤风败俗,怎能予以招安?庐陵赵贼若是招安,周边府县但有居心叵测者,必然也会效仿其事,反正造反闹大了就能做官。如此,江西危矣!”

  “请抚帅上疏陛下,收回招降赵贼之命!”左孝成突然跪地。

  “请抚帅上疏陛下,收回招降赵贼之命!”

  其他士子纷纷跪地,徐颖也连忙跟着跪下。

  他们之所以逃到南昌,就是舍不得自己的土地。盼着有一天,官兵能灭掉赵贼,他们可以拿回田产。

  招安是什么鬼?

  招安意味着他们的田产,今后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熊文灿安抚道:“诸生请起,招安不过一时之策,汝等不必信以为真。”

  众士子面面相觑,这才不情不愿的站起。

  去他娘的一时之策,北方流寇明显灭不了,那么赵贼的招安就会弄假成真。

  熊文灿说:“谁愿前方吉安府?”

  无人回答。

  王廷试干脆点名:“仲聪跟我走一趟吧。”

  徐颖做出为难的表情,犹豫再三,终于说道:“既是皇命,晚生自当遵从。”

  这次是去跟庐陵赵贼接触,熊文灿让王廷试负责。又顾虑王廷试与赵贼不熟,于是选派一个士子做副手,选来选去竟然选到徐颖的头上。

  没办法,举人们都进京考试去了,剩下的秀才还真没几个能打。

  腊月十五。

  徐颖踏上前往吉安的船只,他跟王廷试都是“普通百姓”。反正不代表官府,也不代表皇帝,招降失败自然与朝廷无关。

  站在船头,王廷试问道:“仲聪多久没回去了?”

  “彷如隔世。”徐颖回答。

  王廷试告诫说:“吾知仲聪与赵贼有深仇大恨,但此行奉皇命行事,仲聪切莫激怒赵贼。”

  “定然不会,国家大事为重。”徐颖拱手说。

  徐颖知道王廷试是内应,而且是个不怎么听话的内应。

  王廷试却不知徐颖的身份,还在想着到了吉安府,怎么绕开徐颖跟赵瀚单独密议。

  数日之后,二人来到总兵府,受到赵瀚的热情接待。

  赵瀚实在忍不住想笑,干脆哈哈大笑,拱手说:“早闻王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非凡。”

  “哪里,哪里,”王廷试说道,“赵总镇雄姿英发,乃天下之豪杰也。”

  赵瀚摇头说:“我这个总镇是假的。”

  王廷试说道:“可以是真的,只要赵总镇愿意招安。”

  赵瀚回到自己的座位,大马金刀坐下:“说吧,朝廷开出什么价码?”

  王廷试说:“前军都督佥事(正二品),昭勇将军(正三品),吉安总兵(无品阶)。”

  “代价呢?”赵瀚问道。

  王廷试说:“其一,解散农会;其二,发还地主田产;其三,带兵北上协剿流寇。”

  赵瀚笑道:“给个底价,莫说这些虚的。”

  王廷试瞟了徐颖一眼,生怕暴露自己,正色道:“此便为底价。”

  赵瀚仔细想了想:“好,我答应。”

  “嗯?”王廷试颇为意外。

  赵瀚解释说:“农会是农民们自己建的,与我无关,我会让他们解散,但听不听要看农民自己。地主田产,我也会发还。让那些地主,尽管拿着地契来寻我便是。至于带兵北上协剿流寇,我当然愿意为国效力。无奈本人军粮不够,请先拨发三十万石粮草、十万两银子做开拔费。”

  “这……”王廷试瞬间无语。

  赵瀚笑着说:“你写信回去,让熊文灿自己来谈。”

  王廷试和徐颖被扣下,而且各自被单独叫去说话。

  密室当中,王廷试自然是赌咒发誓,说愿意为赵先生效死,上次打仗没出手是因为兵权被夺了。

  反正很没诚意的一个老家伙,只想着好处,不见兔子不撒鹰。

  “仲聪,辛苦了!”

  “濯尘!”

  赵瀚和徐颖再次重逢,没有任何客套,甚至不分上下级,皆以表字称呼对方。

  一番叙旧,徐颖说道:“南昌的生意还算红火,希望能再拨一笔银子,我打算去淮安开分店。”

  “需要人手吗?”赵瀚问道。

  “不用,”徐颖笑道,“我在南昌发展了一批贫寒士子,都是家境困难又有志向抱负者。”

  “做得很好。”赵瀚赞赏道。

  徐颖又将《数学》和《几何》献上,赵瀚当即仔细阅读,觉得可以作为教材。

  并且,赵瀚觉得改革教育制度,设立三年义务制小学。

  成绩优异的小学生,可升入中学免费读书,而且提供食宿费。但是,免费中学生人数很少,其余想读中学必须缴纳各种费用。

  把各县以前的县学,全部改为中学!

  如果按老百姓的理解,三年小学毕业便是童生,中学毕业就相当于秀才。

  不过嘛,中学毕业生没有任何优免。毕业之后,先去各部门观政实习,表现良好者可分配职务。

  赵瀚治下的第一批学生,已经快要毕业了,他们属于义务教育的半成品。老师很垃圾,课程很随意,大部分只是能识字、会算术、会写公文。

  这些人做文吏很好使,但赵瀚要暂时留下来,令其留校做老师教《数学》,淘汰掉以前的垃圾数学老师。

  若是谁能自学《几何》,可以调去县城做中学老师。

  反正一步步来吧,教育体制改革,必须循序渐进,师资力量都得自己培养,原有的读书人只能教语文。

  赵瀚很快编好了课目内容——

  小学一年级:《三字经》、《千字文》、《数学》

  小学二年级:《小四书》、《数学》

  小学三年级:《小四书》、《大同集选编》、《数学》

  中学(共三年):《四书》、《诗词散文》、《公文写作》、《数学》、《几何》、《大同集》

  白鹭洲书院,更类似大学,中学毕业生可以选择深造,内容为:《五经》、《史学》、《数学》、《几何》等等。

  以前的功名学历,赵瀚一概不认,士子们可以重新去读小学。

  只要考试合格,半年小学毕业、一年中学毕业都可以,全部一视同仁,不会有任何歧视。

  《四书》内容会加以修改,比如被朱元璋删除的《孟子》章节,必须予以回复。朱熹的注解,可以不必严格遵守,只要说得有道理,准许有其他解读方式。

  至于《物理》、《化学》什么的,等培养出更多懂得《数学》、《几何》之人再说。

  教育改革的第一阶段,赵瀚定下的期限为十年!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十年已经很短了。

  腊月二十八,熊文灿果真亲自前来吉安,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急切心情。

  这位老兄得到赵瀚的回复,立即知晓赵瀚是聪明人,而且有愿意接受招安的意向。

  当船只驶入丰城县地界,熊文灿明显感觉不一样。

  南昌周边乡村,虽然农会运动搞得如火如荼,但毕竟没有真正分田,底层百姓也没有真正翻身做主。

  而丰城县的百姓,眼看都要过年了,竟然还在冒雪开挖水渠。

  不要工钱,自带干粮,搞得热火朝天,甚至休息时还欢声笑语。

  看到那一幅幅劳动场景,熊文灿在恐惧的同时,又对招安赵贼更有信心。

  因为庐陵赵贼的发展模式,完全不需要攻城略地。就在乡村发展农会便是,发展到一定程度,直接分田到户,即便不占有城市,也能实际的扩张地盘。

  赵贼肯定愿意招安,然后全力在农村扩张!

  等哪天朝廷反应过来,整个江西都已是赵贼的,夺取城池更似瓜熟蒂落。

  可那关熊文灿屁事,他招降赵贼有功,只要不继续丢城,便肯定能立功高升。唯一需要主意的,就是自己调离江西之前,赵贼千万不要再攻城!

  至于熊文灿离开之后,赵贼随便怎么反水都行,可以推说是新任巡抚逼反的。

  想通此理,熊文灿居然心情愉快起来。打仗他不行,治政他不醒,糊弄鬼他却非常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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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4 10:07 | 只看该作者
熊文灿的排场很大,毕竟是巡抚嘛。

  江西总兵朱国勋,甚至亲自驾驶军舰,把熊文灿送到吉安府。

  当年朱国勋因功升为把总,还是熊文灿帮忙报的功,可以想象两人之间是什么关系。

  差役在前方敲锣打鼓,还举着“回避”之类的牌子。总兵朱国勋护着熊文灿下船,前方后方都是一大串,加起来足有两三百人之多。

  见朱国勋颇为紧张,一直按着刀柄,熊文灿笑道:“不必如此,赵贼非寻常匪寇。此人行事颇有章法,端不会将你我诱而杀之。”

  “还是小心为妙,天下贼寇皆不可信。”朱国勋提醒说。

  踩着木板来到岸边,立即有枣红色大轿停稳,熊文灿优哉游哉跨入轿中坐好。

  朱国勋表现得无比忠诚,始终跟在轿子旁边。也不知反贼真的动手,他会选择转身就逃,还是拼死保护自己的老上司。

  “咚!”

  “当!”

  官差手持铜锣开道,沿途百姓都非常不爽,避让的时候也故意放慢速度。

  赵先生都不坐这种大官轿,你个狗官来吉安显摆什么?

  “让让,麻烦老表让让……”负责开道的官差,只得不断出声哀求,他们真不敢在反贼的地盘耀武扬威。

  熊文灿掀开轿帘,看到外面的情况,心里也是颇为无语。

  朱国勋凑过去说:“果为反贼巢穴,遍地皆是刁民也,当谨防这些刁民行刺。”

  “无碍。”

  熊文灿倒是内心平静,这点场面着实不算什么。

  懂得收买民心的贼寇,熊文灿又不是没见过,他招降的郑芝龙就惯会这般做法。

  郑芝龙在接受招安之前,劫掠福建与广东沿海,常令官兵疲于奔命。但郑芝龙只对大户下手,甚至还赈济小民。特别是泉州百姓,穷困者多受郑芝龙恩惠,以至于每次官兵有什么行动,当地百姓都主动为其通风报信。

  同时,大量沿海渔民,投靠郑芝龙当海盗。没当海盗的,也在岸上帮郑芝龙运货,几乎遍地都是郑芝龙的党羽。

  在熊文灿看来,庐陵赵贼,不过是陆地上的郑芝龙,顶多也就多读几年书而已,给小民施恩施得更彻底而已。

  “止步!”

  来到总兵府门口,侍卫立即将这一群人喝止。

  庞春来、李邦华、萧焕等官员,站在门口迎接巡抚到来,王廷试和徐颖也站在那里。

  熊文灿从官轿中走出,一眼就认出李邦华,拱手笑道:“孟暗先生,一别经年,想不到在此地重逢。”

  “实属有缘。”李邦华也不多说废话,跟不愿跟熊文灿扯什么交情。

  陈茂生还在南赣未归,宣教司副掌司李珂上前,对熊文灿说道:“赵总镇有令,谈判之人,只准进去五位。其余人等,自寻客栈住下,食宿费用皆自理。若有骚扰商家、百姓之举,一律法办之!”

  朱国勋冷笑:“这便是赵……贵主的待客之道?”

  李珂回答说:“百姓生活艰辛,我主不忍苛待,力行节俭之道。更何况,诸位是客是敌,此时尚未可知!”

  “客随主便,哈哈,客随主便。”熊文灿如同笑面佛,留下五人随行,其余全部扔回船上。

  李邦华又为熊文灿介绍官员,熊文灿其实早就得到情报,此刻不过是把名字跟真人对号入座。

  进了总兵府,熊文灿一路观察,发现官吏皆在办公,并没有出来好奇打望。

  有文吏抱着公文路过,见到庞春来、李邦华等人,也只是抱拳问候一声而已。手里没空的,甚至用点头示意来代替,而庞、李等大官则会点头回礼。

  熊文灿心中感慨,这赵贼治下,非但民间更有活力,就连吏治风气都强于朝廷。

  此贼只能招抚,断然无可力剿!

  赵瀚内宅的空房子很多,这次直接给熊文灿腾出一进院落。

  行礼全都搬进屋中,众人在院子里坐下,一边瞎扯一边等着中午开饭。

  熊文灿坐下喝了两口茶,问道:“贵主什么时候见我?”

  “明日,”李珂解释说,“总镇下乡视察水转磨坊去了,须得明日才能回府城。”

  “原来如此。”熊文灿不再多问,认为赵瀚故意把自己晾起来。

  庞春来品着茶茗说:“总镇之意,让我们别绕弯子。就一句话,招安可以,二十万两士兵遣散费。如今我军拥众八万,既然招安投靠朝廷,那今后肯定不打仗了。遣散士卒回家,至少二十万两银子方可。”

  “你们哪来的八万军队?简直胡说八道!”朱国勋顿时吵嚷起来,他扮演的便是如此角色。

  庞春来微笑道:“尔等不信?那就等开春之后,八万大军齐聚南昌城,到时候熊巡抚可以慢慢细数。”

  朱国勋拍桌子说:“莫要威胁我等,打过一场再说!”

  “好,打过一场再说,”庞春来脸上笑容顿失,表情阴沉道,“造反便是造反,自古招安可有好下场?欺我没读过《水浒》吗!”

  场面顿时僵起来,气氛有些尴尬,只能转开聊别的话题。

  又过一阵,熊文灿借口更衣,王廷试随即跟上去,两人在厕所里交流信息。

  王廷试说道:“这个庞春来,全家皆被官府逼死,他一心一意要颠覆大明。赵贼便是此人教出来的,名为师徒,实则父子。李邦华同意招安,庞春来坚决反对招安。”

  熊文灿问道:“别的反贼大官呢?”

  “有些同意,有些反对,大概各占一半,”王廷试笑道,“难免有贪图高官厚禄者,既然能做朝廷命官,那还造什么反啊?”

  熊文灿点头说:“这才正常。”

  王廷试又说:“我观赵贼,是同意招安的,刚才演那一出,多半是漫天要价。”

  两人又聊了许多细节,这才结伴回到院中。

  临近中午,端来饭菜,有酒有肉。但对熊文灿而言,并不十分丰盛,甚至还显得特别寒酸。

  庞春来、李邦华等人倒吃得高兴,他们平时的工作餐,虽然也有肉,但肯定不如这一顿。

  下午随便参观,甚至可以翻阅公文。

  熊文灿还真的跑去翻阅赋税册子,然后看得心惊不已。

  赵瀚治下的田赋,收得居然比朝廷更高。但是不收人头税,也不收其他苛捐杂税。田亩数量出奇的多,显然隐田都被查出来了!

  所谓摊丁入亩,就是把人头税,直接摊进田赋当中。

  赵瀚这种政策,可以算摊丁入亩,因为赋税总额没有太大区别;但又不算摊丁入亩,因为“丁银”已经被取消。

  而且由于清查隐田,取消士绅优待,即便赋税总额不变,农民需要缴纳的赋税,也远低于张居正的一条鞭税。

  不仅是低于现在的一条鞭税,还远远低于张居正改革期间的一条鞭税!

  继续翻阅税册,熊文灿发现山区的田赋很低,如果不额外征收杂税,山里的穷困百姓也能吃饱。

  晚上回到卧室,熊文灿一直不说话。

  “抚帅为何不言?”朱国勋问道。

  熊文灿咽了咽口水,口干舌燥道:“大明江山,要变色了。”

  朱国勋惊道:“赵贼?”

  不管熊文灿的能力如何,若以公司做比喻,他都算大明这家集团公司的高管。

  既然是高管,就看得懂财务报表。

  大明集团已到破产边缘,而赵瀚这家小公司,财务状况却非常良好,而且好到有些可怕。不但是乡下的田赋,府城、县城的商税也可怕,因为那些大商人无法逃税了!

  很神奇的是,虽然无法逃税,但大部分商贾,却极为拥护赵瀚的政策。

  因为赵瀚治下的官吏,不会变着法的乱来,商贾需要缴纳的银子反而在减少。特别是那些背景不硬的中小型商贾,已然变成赵瀚的死忠支持者。

  所以大明的赋税去哪儿了?

  贪官污吏,士绅豪强!

  当天晚上,熊文灿翻来覆去睡不着,暗自感慨:“李孟暗倒是上了一条好船,可惜我的族人却在四川。”

  熊文灿虽然贪婪奢侈,但若能做从龙功臣,他也甘心把自家田产分出来。

  跟登阁拜相、青史留名相比,家里那几千亩地算个屁!

  思来想去,熊文灿决定结个善缘,在维持自己大明官帽的同时,私底下可以向赵瀚表达善意。万一今后用得着呢?

  第二天下午,熊文灿终于见到赵瀚,这种想法变得更加强烈。

  因为赵瀚太年轻了,有足够的时间争天下。即便不为自己着想,熊文灿也得给家族留退路,指不定就有哪个儿孙在新朝做官。

  “赵总镇,久仰大名!”熊文灿抱拳笑道。

  赵瀚笑着说:“彼此彼此!”

  熊文灿问道:“能否你我单独说话?”

  “当然可以,熊巡抚请。”赵瀚脸上笑容灿烂。

  密室当中。

  熊文灿开口就说:“我若在江西,请赵先生莫要攻打城池。作为回报,许多事情我可以当没看见。”

  赵瀚顿时笑得更开心,因为这位巡抚太有趣了。当即回答说:“请君放心,我非但不会攻城掠地,反而会帮着官府剿灭其他贼寇。”

  熊文灿顿时会意。

  就是说,江西出现别的反贼,赵瀚就会顺势把该地拿下,县城自然也会收入囊中,毕竟县城里的商税很多。

  但是,朝廷依旧可以派来知县,只不过这个知县肯定被架空。

  城池和土地,名义上归朝廷,实质上归赵瀚。

  两个混蛋,心照不宣,就此达成密约。

  至于银子肯定要给,熊文灿答应给一万两,而且还得允许他分期付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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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4 10:28 | 只看该作者
 
  南昌府城。

  熊文灿大惊失色:“什么,饶州城也没了?淮王逃出来没有?”

  “恐怕,凶多吉少。”报信者回答说。

  熊文灿顿时瘫坐回去,浑身发寒,如坠冰窟。

  文官一向是不把藩王放在眼里的,有事儿没事儿弹劾一下,可以不断的刷声望和政绩,朝廷君臣也对此乐见其成。

  可文官弹劾藩王是一回事,藩王被反贼杀了又是另一回事!

  南赣有造反传统,赣东北同样有造反传统,因为那里也群山连绵、百姓穷困。

  这次反贼占领的都昌县,几年前就闹过一次,古剑山曾经名义上属于都昌反贼的部众。而被反贼占领的饶州府,也闹过一次,淮王的家眷全被杀了。

  那淮王也是倒霉,全家被杀之后,回到王府没安稳两年,饶州府城又被反贼攻破。

  熊文灿喉咙发干,问道:“饶州府的反贼,也是打着赵言的旗号?”

  “没有,”探子回答说,“打着赵天王旗号的是都昌丁贼。这饶州卢贼,本是丁家盛的部众,因为滥杀与丁贼不合,便在半路分兵了。丁贼攻打都昌县,卢贼便去打饶州府。淮王……”

  “说下去,别遮遮掩掩的!”熊文灿呵斥。

  探子说道:“上次反贼破城,淮王被抢光了历代积蓄,回到饶州之后大肆盘剥。饶州今年先是旱灾,接着又遭水淹,淮王依旧没有收敛,布政司又严厉催赋。卢贼一至,饶州百姓皆反,半个月就拥兵数万。”

  熊文灿无话可说,他能想象饶州百姓过的什么日子。

  先旱灾,再水灾,前有藩王盘剥,后有官府催逼。这就是一盆滚油,粘着火星就燃,有人带头造反怎会不炸?

  说实话,若是饶州百姓不造反,无数饥民必然涌来南昌乞讨,到时候数万饥民云集南昌府,同样也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

  现在的事情更棘手,丁贼占据都昌县,打出赵天王的旗帜,而且学着赵瀚斗地主分田。卢贼占据饶州府,手里的兵力更多,但滥杀无辜,只是那种传统反贼。

  而官府这边,根本无力征讨。

  官兵倒是还有一些,但多次大败之后,早已兵无战心,见到反贼就想逃跑。

  熊文灿只能焦急等待,他已经写信给赵瀚,希望赵瀚能够帮忙剿贼。也别扯什么引狼入室,因为江西早就群狼环伺,赵瀚能表面上剿贼就可以了。

  又等数日,大同军队终于过来。

  古剑山率领水师部队,李正率领陆军坐船,直接停靠在南昌府城外。

  停在这儿干嘛?

  当然是要钱要钱啊,帮着朝廷剿贼,弄一笔开拔费很正常吧。今年大灾,大同军也没余粮,熊文灿必须表示表示。

  无奈之下,熊文灿只能尽量筹措,甚至逼着那些大户捐钱。

  本来还有些大户心向朝廷,熊文灿这么一搞,士绅豪强啥念想都没了。

  这都算什么事儿啊?

  官府、大户提供钱粮,资助庐陵赵贼扩大地盘!

  肯定是有无数官员、士绅告状的,可弹劾信件送到京师,就如同泥牛入海,完全没有半点回应。

  敲诈到一笔钱粮之后,古剑山、李正立即从赣江驶入鄱阳湖,两三天时间便来到都昌县。

  丁家盛得到消息,立即率部出城迎接。他手里捧着《大同集》,跪地高呼:“在下丁家盛,愿为赵先生驱驰效力!”

  古剑山和李正对视一眼,都感觉非常惊讶,这丁贼竟真的愿意献城归附。

  古剑山连忙扶起:“丁兄弟,总镇不许下跪,天下人皆生而平等。”

  “天下大同,此亦为吾平生之志也。”丁家盛站起来说。

  古剑山回到水师舰船上,丁家盛带着李正进城,指着城外土地说:“县城周边,已分田两千多亩,但在下能力有限,分田之时乱象频生,请大同官吏赶紧过来主持。”

  李正这才相信丁家盛真是自己人,说道:“我即可写信告之总镇,那饶州卢贼可是丁兄旧部?”

  “非也,”丁家盛说道,“在下乃石门镇秀才,因饥荒而一路乞讨,起兵抢地主开仓放粮。而那卢祥友,却是个私盐贩子,半路率众前来合兵。我约束部众,不得烧杀抢掠,卢祥友却滥杀无辜,许多义兵都倒向此人。无奈之下,只能与其分道扬镳。我率三千人夺取都昌县,他率万余人夺取饶州府。”

  “此人极为残暴?”李正问道。

  丁家盛回答:“此人乃江湖草莽,视兄弟如手足,视百姓如草芥。而且贪财好色,我与他共行十里,此人不但抢掠钱粮无数,而且还掳了六个妇人为姬妾。他还抢钱抢女人,分给许多义军首领,甚至把我的部将也利诱过去。沿途百姓,皆被他威逼裹挟。所遇大族,动辄屠杀满门。”

  “该杀!”李正咬牙切齿。

  在都昌县逗留一日,丁家盛留下驻守城池,古剑山、李正从饶河进发,带兵直扑饶州府城。

  饶州府城,就是鄱阳县城。

  这里水路交通便利,景德镇的瓷器外运,就必须从饶州府城经过。而且土地肥沃,百姓生活本该极为富足。可惜,他们要供养淮王世系,子子孙孙一大堆谁受得了?

  李正沿途散播“赵天王五万大军将至”的消息,无数百姓翘首期盼。

  半路上,甚至有老朱家的宗室子弟来投。这些宗室子弟的口粮,皆被藩王、郡王克扣,他们还不能从事百业,反抗性丝毫不输给佃户、军户。

  曾经主动前往丰城从贼的朱翊荣,这次也被李正带来了,他担任军中文吏,还带了一批宗室。

  来到饶州府城外,朱翊荣率领宗室,到处宣传朱家子孙也能分田、也能做官。

  围城数日之后,竟聚集过来四百多宗室,一个个穿得就跟乞丐差不多。有逃难的原因,也有本身就穷的原因。

  “宗室真的能分田?”

  “赵先生不杀光宗室吗?这个卢贼就到处搜捕杀戮宗室。”

  “以后咱们是不是就能做工种田了?”

  “……”

  这些宗室七嘴八舌的,不断问出各种问题,对他们而言,能做工种田养活自己就很开心。

  朱翊荣微笑道:“赵先生是为民做主的,底层宗室也是民,自然一视同仁。只要以前没有作恶,宗室也能做官,宗室也能分田。像我就是宗室,已在赵先生麾下做官了。你们还担心什么?你们先在军中填饱肚子,便散去各处帮助宣传。除了宗室一视同仁之外,还要告诉本地百姓。就说赵先生仁德,知道饶州府受灾,随后会运来粮食赈济小民。只要赵先生占了饶州,今年饶州田赋全免!”

  “赵先生万岁!”

  “赵先生万岁!”

  几百个朱元璋的子孙,站在那里欢呼雀跃,许多人甚至喜极而泣,他们今后终于可做正常人了。在严厉的宗室规矩之下,他们想勤劳致富都不被允许。

  这些宗室子弟,在李正军中敞开了吃,那种久违的饱腹感让他们无比幸福。

  随即,他们就成了义务宣传员,四邻八乡奔走宣讲政策。同样的话,从宗室口中说出,可信度成倍提升。

  为啥?

  因为历次造反,都逮着宗室来杀。

  而今赵瀚非但不杀宗室,还让底层宗室做官,还给底层宗室分田。被反贼仇视的宗室,都有这种待遇,他们普通小民肯定也被善待啊。

  李正自领一千士卒,包围两万反贼驻守的饶州城。

  又分兵数股,五百人一队,前往各地征讨盘踞乡镇的反贼。沿途所过之处,百姓纷纷前来报信,告之某某地有多少反贼。

  盐贩子出身的卢祥友,本来困守城中不敢出来。

  他见李正分兵,以为是诱敌之计,更加不敢妄动。而且,大量赏赐金银美女,生怕麾下的大小首领们投降。

  然而,有些压不住。

  这些首领一听赵天王派兵来了,全都吓得两股颤颤,根本就生不出抵抗之心。

  半个月过去,有一支五百人部队,剿灭了目标贼寇回来。

  李正派人往城里射书,宣布只诛主恶,底层军官和普通贼寇一律妥善安置。

  城内军心,顿时更加浮动。

  卢祥友感觉不能再这样下去,便召集首领们说:“赵天王也是人,哪里的天兵天将?城外只有千余敌人,我们却有两万人,十个打一个还打不赢?随我出城打一场!”

  这些大小首领,不在宽恕范围之内,他们要么逃,要么打一仗。而卢祥友赐下诸多美女和财宝,肯定无法带走,这让他们舍不得。

  那就打!

  翌日,两万反贼从各道城门出来,出城时甚至出现拥堵现象。

  许多反贼,出城之后立即逃跑,反贼头领们根本无法制止。

  “列队前进!”

  一千五百大同军,列着整齐军阵,不急不许的朝城池走去。

  “天兵来了,快跑啊!”

  直面大同军的反贼,距离还有半里地,突然一窝蜂逃散。听到城外这么喊,城内反贼更加焦急,疯狂的想要挤出城门。

  有两道城门,瓮城里挤满了人,为了赶快出城逃跑,竟然开始自相残杀。

  卢祥友傻愣在原地,脑子里全是问号。我有两万多人,对面只有一千多人,怎还没开打就全军溃败了?

  剿灭贼寇的消息传回南昌,熊文灿非常高兴,立即写奏章报功。大致内容为:饶州、南康两府,先早旱灾,又遭水灾,藩王和官府催逼,以致酿成民乱。在总督的协调指挥之下,官兵大破反贼,只可惜淮王不幸罹难。

  奏章还没送出,圣旨已经发来。

  熊文灿招抚反贼有功,擢升为右副都御使,调任北方六省总理,协助六省总督剿灭流寇。

  熊文灿拿着圣旨想哭:陛下糊涂啊,我真没那么大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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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4 10:33 | 只看该作者
而今局势,洪承畴是六省总督,兵部侍郎王家桢是六省总理。

  杨嗣昌感觉王家桢是个智障,于是推荐熊文灿代替,崇祯很快同意这个任命。

  因此,熊文灿升官调任,还得多多感谢杨嗣昌。

  至于卢象升,深得皇帝器重,调任宣府、大同、山西总督,专门负责防御满清从草原入侵。

  卢象升此时在安心种田,招募大量流民屯垦,一年时间就存粮二十多万石,完全不需要朝廷花银子养兵!

  崇祯皇帝非常高兴,特别颁发嘉奖令,要求九边认真学习卢象升的先进经验。

  再来说说朝堂变故。

  首辅温体仁,终于倒台了。

  起因是恢复举荐制之后,大量东林党人复官,大量复社成员被举荐。加上以前的旧怨,温体仁认为是钱谦益、瞿式耜师徒俩在幕后指挥。

  于是,温体仁指使张汉儒,告发二人违法犯罪。

  钱谦益、瞿式耜遭罢官多年,他们一直缩在老家,搞“正本清源”的文学改革运动。猛然间祸从天降,钱谦益立即请两个人帮忙脱罪。

  一个是太监曹化淳,崇祯做王爷时的老班底。

  一个是冯铨,此人阉党身份,已经被罢官回乡。

  冯铨虽然是被罢官的阉党,但他爹生了十个女儿,招了一堆比较厉害的女婿。冯铨本来不想管闲事,听说曹化淳愿意帮忙,他也发动人脉顺水推舟。

  曹化淳为何要帮钱谦益?

  因为大太监王安死后,钱谦益给王安写过碑文。

  而王安又是泰昌帝的伴读,曾经参与拥立天启皇帝。就连九千岁魏忠贤,也是靠巴结王安的马仔上位。魏忠贤与客氏做大,诬陷王安谋反,将其发配南海活活饿死。

  崇祯登基之后,给王安的祠堂赐字“昭忠”。

  至于曹化淳,也是王安的门生!

  钱谦益把自己给王安写的碑文,派人送到曹化淳面前。曹化淳念及王安往日的恩情,他自己也愈发看不惯温体仁,于是就趁机帮着钱谦益辩护。

  温体仁闻之大喜,想把钱谦益、曹化淳一起干掉,于是就去崇祯那里打小报告。

  崇祯最狠结党,钱谦益和曹化淳就是结党!

  同时,温体仁又让人贴大字报,说钱谦益给曹化淳送了四万两银子。

  这个动作就显得多余了,估计是真没送钱,曹化淳咬着送钱的事不放,请求崇祯派锦衣卫和东厂查清楚。

  查来查去,查出温体仁与张汉儒勾结,又查出中间还有陈履谦唆使,还查出大字报是温体仁派人去贴的。

  温体仁见势不妙,躲在家里装病,结果等来崇祯朱批的三个字:放他去。

  就此,温体仁罢官归乡。

  而太监曹化淳,同样暴露出诸多问题,从此开始被崇祯猜忌。

  内阁首辅,秉笔太监,可谓两败俱伤。

  东林党就赢了吗?

  崇祯一直盯着东林党呢,怎么可能让东林党渔翁得利。

  齐党出身的张志发,稀里糊涂就变成首辅。排在他前面的阁臣,要么被温体仁搞掉,要么被崇祯给撸掉。

  这位老兄也曾热血激昂过,但到现在已经变成官迷。他做首辅之后,啥都学习温体仁,可以看做一个“不那么清廉、不那么懂事的山寨版温体仁”。

  ……

  乾清宫。

  随侍太监微笑而来,对刘同升说:“状元郎请,皇爷已候多时。”

  从吉水逃到南昌的刘同升,刻苦读书,已中进士,而且还钦点为状元。

  按照原有的历史轨迹,他会卷入杨嗣昌与东林党的政斗。由于上疏批评杨嗣昌夺情为官,被崇祯贬为福建按察司知事,一怒之下就称病归乡。

  但经历了赵瀚起兵、举家逃亡这些事,刘同升变得更加成熟。

  他没有直接上疏痛骂杨嗣昌,而是弹劾熊文灿勾结反贼,反正杨嗣昌和熊文灿也是一伙的。

  崇祯正在批阅奏章,这位皇帝非常勤政。

  刘同升上前拜见,崇祯说道:“坐吧。”

  随时太监搬来凳子,刘同升坐下之后,崇祯还在批阅奏章。

  良久,崇祯放下朱笔,说道:“你的历次奏疏,朕都已经仔细看了,庐陵赵贼真的如此难制?”

  “陛下!”

  刘同升屁股离开凳子,趴跪在地,哭泣道:“熊文灿此人,看似招抚,实则资敌。臣的南昌好友来信,整个南昌府,乡村皆为赵贼窃据,只剩下南昌城还是朝廷之地。便是南昌城,百姓亦被赵贼蛊惑,江西镇守太监王用忠,便是被刁民活活打死。”

  崇祯皇帝问道:“王用忠死因究竟如何?”

  刘同升回答说:“王用忠赴任之后,欲在城外圈地置宅,又派遣爪牙盘剥小民。城外百姓,皆被赵贼蛊惑,已然组建农兵与农会,将王用忠赶回南昌城内。王用忠又在城中盘剥商户,就连寻常摊贩,亦被课收重税。因那赵贼势力颇大,城中商户已然不惧朝廷威严,义愤之下便将王用忠群殴致死。”

  “这贼厮,该死!”

  崇祯气得面色铁青:“朕派他去镇守江西,他却激起民变,岂非更让百姓心向赵贼?”

  “陛下明鉴,”刘同升跪直了拱手,“江西诸多官吏,确实盘剥无度,以致赵贼气焰日盛。就说被下狱的丁魁楚,此人与李懋芳勾结,在南昌城外私设钞关。名为筹集军费,实则中饱私囊,来往商民皆恶其政,许多商贾因此举族投靠赵贼。”

  “嗙!”

  崇祯已然怒极,拍桌子道:“丁魁楚该杀!”

  刘同升又说:“自赵贼作乱以来,江西大员之中,惟四位官员可称忠勤。”

  “哪四位?”崇祯问道。

  刘同升说:“已故巡抚解石帆(解学龙),募兵剿贼,兵败殉国,可算一个。已故总督朱恒岳(朱燮元),爱民如子,奋力杀贼,积劳成疾而死,可算一个……”

  崇祯立即打断道:“朱燮元轻敌冒进,致使江西精锐尽丧,从此朝廷无力剿灭赵贼。他也算一个?”

  刘同升说道:“此事另有隐情,江西精锐,早在李懋芳手中就尽丧了。朱恒岳至江西之后,扶民练兵,百姓皆颂其德。丰城战败,实乃江西总兵朱国勋,坐视友军被困而无动于衷,导致朱督师被反贼三面合围、半渡而击。朱国勋手握水师,至今一仗未打,甚至不敢派兵船去反贼的地盘。”

  “此言属实?”崇祯皱眉道。

  刘同升说:“陛下若是不信,可派锦衣卫去南昌密查,此事南昌府谁人不知?”

  崇祯闭眼沉默,决定给朱燮元平反,再追封一个大学士头衔。

  良久,崇祯睁开眼睛说:“还有哪两个?”

  刘同升继续说道:“原江州兵备佥事王遂东(王思任),整顿军备,编练水师。虽有一败,主因却是李懋芳,手握大军畏敌不前。如此拖延战机,导致赣江水涨,反贼使用小船火攻。即便如此,王遂东亦带着水师主力撤回。如今的江西水师,便是王遂东所编练,是江西仅剩的官兵精锐。”

  崇祯相信刘同升说的是真话,因为解学龙、朱燮元、王思任,三人并非同一派系官员。

  既然是能办事的好官,那就应该重用。解学龙、朱燮元已死,王思任还活着,崇祯决定把王思任召回京师听用。

  “剩下一个呢?”崇祯问道。

  刘同升说道:“左布政使吴讷如(吴时亮),老成持重,尽量斡旋。但其年逾八旬,老迈体弱,只算得半个。右布政使张钟阳(张秉文),爱民勤政,士民敬之。惜无权掌兵,且贪财好色,也只算半个。”

  崇祯叹息道:“卿此番言论,朕方知江西吏治也。饶州、都昌贼乱,可是那赵贼所指使?”

  刘同升据实回答说:“臣在南昌的故友,组了一个还乡会,皆为逃难之士子。臣与诸友两月通信一次,饶州、都昌有人造反,并非赵贼所指使,而是江西今年先有旱灾,复有水灾。官府催逼,藩王盘剥,民不聊生,百姓因此作乱。”

  崇祯无言以对,是他让江西官员催税的,因为他不相信江西有灾情。

  刘同升突然磕头,用额头抵在地板上:“赵贼皆官府之名,出兵占领饶州、都昌。据闻,饶州城外,上千宗室高呼赵贼万岁。”

  “宗室高呼贼寇万岁?”崇祯猛然站起,惊立当场。

  刘同升说道:“饶州之宗室,颇多穷困者,便连将军、都尉亦如此。地方供养宗室之钱粮,多被亲王、郡王克扣,而宗室子弟不得从事百业,一些宗室甚至靠乞讨为生。”

  崇祯完全都听傻了,朱家子孙当乞丐?还真是重操祖业啊!

  崇祯疑惑道:“血脉较远的宗室,不是允其自谋生路吗?”

  宗室问题早就显露,因此在明代中后期,血脉较远的就不能领禄米,可以像普通百姓那样自谋生路。

  刘同升回答说:“亲王与郡王勾结,胡乱填报宗册,而且地方并不严格执行朝廷法令。”

  崇祯大怒,决心清查各地宗册,让底层朱家子孙自谋生路。

  这他娘的太扯淡了,朱家子孙高呼反贼万岁?崇祯仿佛被扇了一顿耳光。

  刘同升磕头说:“陛下,江西再不整顿,必然尽入赵贼之手!”

  崇祯默然,心中叹息。

  今年全国大灾,流寇死灰复燃,而江南赋税之地也遭灾,哪里还有钱在江西剿贼?

  流寇为祸数省,鞑子屡犯京师,这两股贼寇必须先打。至于江西,既然赵贼没有跨省作乱,那也只能暂时先放下了。

  思虑一阵,崇祯安抚道:“卿乃大才,可为侍读。江西之事,暂时莫要议论。”

  刘同升只能听令,含泪叩拜道:“谢陛下!”

  刘同升虽然仅升一级,但跨出关键一步。他这个侍读,可以经常见到皇帝,也可以奉诏进紫禁城议事。

  为了安抚赵瀚,崇祯很快颁布圣旨,以剿贼有功为名,擢升赵瀚为都督同知(从一品),甚至还给费如兰封一个诰命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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