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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添油”——为着终将逝去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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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2-3 09:0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添油”跟油没关系,指的是敲锣打鼓。

  也不是所有的敲锣打鼓都叫做添油,只有过年那几天才算。

  为什么?不知道。何时开始的,不清楚。
1、锣鼓声声

  那时候我还很小,很盼望过年,终于听到添油的声音了。侧耳再听:秋秋恰,秋秋恰,秋个秋秋一秋恰……

  跑去看,早有一大群人围着看,男女老少,穿着破旧棉袄,缩脖子,两手揣到袖筒里,踮着脚往里面看。不时还抽出手来,指指点点与旁边人交流一两句,巨大的锣鼓声里,扯着嗓子喊也听不太清楚吧,听者也胡乱的点头应承着,眼睛还巴着往里面看。

  敲鼓的当然是最显眼的中心人物,相当于统领千军万马的主帅。他必须稳如泰山又能“气吞万里如虎”。手里的鼓槌是他的令箭,鼓点就是他的号令。

  周围全是他的将士。有拴系了大红绸缎的铜钹,用手挽住,势大力沉,一手一钹,横空拍击,咣咣作响,像雷鸣闪电。另有一种叫做铙的铜器,外表与钹差不多,没有红绸,是个圆球握把儿,两片一拍,上下左右瞬间交错开来,发出“秋秋”的声音,有善使此器物的,能使得上下翻飞,像两只大蝴蝶上下翻飞,的闪闪发亮,好听又好看。

  小铜锣儿,像个跑腿的传令兵。腿儿快,嘴儿碎,总在万马军中跑来跑去,嘚嘚不停。又像惊涛骇浪里一片小船,风波里时隐时现,有时显得滑稽,却有着别样的机敏与勇健。

  当然,那时候我还很小,好多事情也不懂。只是觉得很热闹。人们都敲得起劲,看得喜欢,自己也就跟着有些喜欢了。
2、大年三十

  添油,最热闹的时候无过于年三十晚上。大家都秣马厉兵,早早准备,憋足劲,到时候好好打个硬仗。

  前街、后街、王家头,每处都有自己的锣鼓。印象里好像后街的锣鼓最是强悍,只因有个“小蝼蛄”。

  小蝼蛄是个无赖光棍汉,个头矮,差不多也就和十二三岁孩子个头儿相仿,瘦小干枯。此人喝酒赌钱耍流氓无恶不作,若只如此那他只是个惹人讨嫌的老泼皮;但他却真的很会敲鼓,于是成了那一夜的英雄。

  年三十刚刚吃过晚饭,添油渐渐拉开序幕。黑冷的天,墙根下冷硬的白冰残雪。登登,崩愣,几声鼓,偶尔又咣当,两下锣。那是小孩子们把锣鼓搬到正当街上去。又散乱几声,有鼓有锣也有镲,胡乱几声又停了。人们一阵哄笑,那是有人学样子乱敲,远不是行家正主。

  又过一阵,能敲鼓的出来了。随手登登几下,镇住场面,一时间四周整肃起来。像振臂一呼,群响云集,沙场点兵,行列成阵。

  大家敲几段鼓套子,正如评书里所说演练几个阵势:一字长蛇、二龙出水,三阳开泰,四门兜底……这还远远不到真正疆场厮杀的境地,因为小蝼蛄还没出来,他们的主帅还在营帐里高卧不起。

  大家只能列阵而待。

  三趟街上的锣鼓都响起来,互相能够听到,越来越响,越来越激烈了。像在呐喊,像在耀武扬威,像在营前骂阵。

  整个村里的民众们也都跑起来了。哪里敲得响,敲得好,就往哪里跑。敲得不好的,没人看,只能冷了场子,锣鼓手们也有气无力,自觉无趣。

  不知什么时候,小蝼蛄站到鼓边。他手里的鼓槌跳起来。对,那双鼓槌好像不是被握里手里。它们好像一下子有了生命,自己在鼓面上、半空里弹跳。那不是一对鼓槌,是两个自由灵动的精怪儿,它们翻滚踢跳,它们闪展奔腾,它们在肆意的呼号叫嚣。鼓声疾处,已经不是一点一声,是连成一片,滚成一团,像战车,像滚雷,汇成一股钢铁洪流,从天而降,滔滔而来,天地瞬间都被吞没……

  小蝼蛄的鼓点好像传来命令,大家都警觉起来。他突然奋臂上扬,咚咚两声,狠狠擂下来,收了将令,千军万马戛然而止,一片死寂。
半晌过后,惊魂反醒的人们才大声叫好,再次惊天动地。

  而后开始转街了。威武之师要走遍大街小巷。

  铙钹锣镲可以自己手拿。鼓需要专人来背。

  祥子做为专职鼓童就开心的上场了。他个头已经长得比小蝼蛄还高些,弓着腰在前面站好。周围人七手八脚用红绸缎,把鼓绑在他后腰上。祥在前面走着,小蝼姑鼓声又起,旁边一片铿锵铜器护佑,开始攻城掠地,向其他街巷进发。

  大红灯笼挑起来,先锋开道,大队人马浩浩荡荡。

  前面有人拦路,自然要停下来敲打一番。一个锣鼓队,行进间没人拦截是很没面子的事儿,有人拦了,自然要放开手脚,使弄一番。真正好的队伍走不动,因为几步就有人拦。据说,曾经有鼓手累死当街,那是悲剧吗?恰恰相反,那是一个鼓手最大的光荣,就像一名将军浴血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一般的壮烈与光彩。是多少年后,依然被人们所推崇纪念的战神。

  真就有两只锣鼓队遭遇到一起了。谁也不会退让,只会迎风而上。手里的乐器就是他们短兵相接的武器,两支队伍杀到一起,就是要有你没我,血肉横飞……

  好一场恶战!

  渐渐地,一支队伍乱了阵脚,钹拍不住点儿,鼓拢不住人,于是溃不成军。而战胜的队伍士气高昂,齐声呐喊,收住手脚。转而又向对手友好致意,一笑泯恩仇,大家忽而又成了最能相知相识的好友。

  那时的年三十,一夜添油到天明。
3 逝者如斯

  我们村在册人数约二千,当地算大村。

  现今实际在村里生活的,大约六百来人,大都老弱病残。莫说寒冬腊月,就在平日里少看到人影,少听到动静。农村真的老了。
过年了,年轻人从外地回来了,真个又有人撺掇着敲起锣鼓,路灯下又要“添油”了。

  老人们早就盼着这一出,竖起耳朵听,恍惚听到些动静,急急出门去看。年轻人也有学了老人鼓艺,把牛皮鼓放到电三轮上,也要走街串巷。拍钹的,打镲的,也有三四十岁的年轻人,间或两三个十多岁的孩子,拉起一支杂牌军,影影绰绰,大家也敲打的不亦乐乎。

  “登崩登,恰秋恰”应当还是原来的鼓点,只是乐手少,又没什么观众,气势远不能与当年相提并论。路灯光亮里,那支队伍有些悲凉与落寞,有些木讷与羞赧,有些执着与倔强,也有不少真心的欢喜与喜欢。

  时代真的不同了。锣鼓队也想仿着当年模样,沿街转一下。有人过来拦住,恶声恶气,一副拼命打架的样子,把队伍赶散:附近就是他家养鸡场。那些养在深闺中的母鸡们甚是娇贵,有点动静就能吓死好几只,咣咣一顿锣鼓就能死一大片。

  过年敲锣打鼓为什么叫“添油”?现在也不知道。可能在那个年代,油是极紧缺的东西,过年添油给人以无限兴奋与憧憬。而现今人多“三高”,又要提倡清淡了。

  现在想起当年添油的人与事,小蝼蛄算一个,再一个印象深的就是北邻二果爷。此人娶个崴脚老婆,每日门前瘫坐,不能干活。两人一生贫苦无子女,住两间破土坯房。无论冬夏二果爷头上总蒙一条白毛巾,他耳朵聋得厉害,却偏爱“添油”。在人群里拍钹,弓着腰,低着头,经常拍不到点儿上,却每次都拍得极为痴迷,别人笑他,他也跟着笑,别人骂他,也跟着笑。那是他最快乐的时光。

  “逝者如斯夫”“毕竟东流去”。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悲喜,有无奈与精彩。喜欢就继续喜欢,也没必要留恋与感伤。就在欢喜与感伤之间,又都随逝水流去了。

  ——逝者不追,来者不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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