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的细致——读荣荣的诗

雨兰

                  深邃的细致
                     ——读荣荣的诗

    女性诗歌大都以柔美、温润、细腻见长，女诗人荣荣的诗歌却是一个异数。她的诗歌里有一种难得的雄健、结实、硬朗、开阔。正是这种特质，让她的诗与一般女性诗歌区别出来，而女性特有的直觉、敏锐、细腻，则让她的诗歌特质呈现出一种深邃的细致，从而又让她的诗歌独立于男性诗歌之外。
   
   荣荣的不少诗歌，喜欢用对话展开。她似乎也擅长用对话或者独白展现细节。那些简洁、精到、深刻、富有寓意和所指的对话，也拓展了诗歌语言的平面性，让整首诗有了立体感，有了纵深度，有了深邃的细致。同时，荣荣的诗歌富于节制，抒情富于节制，叙述富于节制，包括她经常用的对话也富于节制。这节制，不仅仅是点到为止，还是精准，是刚刚好的境界。那天在博客上闲逛，偶然读到了她的《实况》：

　　他远山远水的沮丧令人心疼：
　　“我是六十年代的  是不是老了？”
　　“近来我失眠  我想我爱上你了……”
　　“你是我能抓住的最后激情……”

　　“唉，你何必那样！”
　　软弱女人的翅膀也在九天之外
　　但始于想象的  也将终于想象
　　“爱就是孤独，熬一熬天就亮了……”

　　喜欢这首语言简洁、凝练，叙述沉稳有力的短诗。读着，读着，我忽然有种被击中的感觉。显然，这是抒写中年的诗歌，在诗句里，我读到了一种隐忍的爱，一种隐忍的疼痛。第一节的独白，是呈现与铺垫，第二节则以独白对答，尤其是最后一句：“爱就是孤独，熬一熬天就亮了”，推向全诗的高潮，整首诗歌由二人独白似的对话结构全篇，空间感和力度感强烈。从诗歌的表现力上看，这首诗较之她以前的作品又多了份洗尽铅华后的恬淡与从容。
   
   荣荣的诗歌诗意开阔大气，深厚内敛，叙述节奏不疾不徐、舒缓有致，诗歌语言干净而富于张力，偶见一点突兀，却又巧妙地把诗意带到另一种高度，比如她的《百丈漈 》、《悼》、《在新疆》组诗等，来看她的《在新疆》组诗之一的《天山》：

　　有哪一片风景能如此对应内心的波澜？
　　你的冰川雪岭  你的风走沙石
　　你一望无际的大漠与戈壁

　　大风吹过零落的毡房  成群的牛羊
　　吹过悬河  孤烟  无尽的干渴
　　有了二千五百公里的苍茫

　　水跑过如此的际天沙尘
　　这些沉重的  没有河床的水
　　也历尽沧桑

　　你苍天下的静默  孤立
　　你不被呼应的无边起伏和绵延！

　　诗的第一节以疑问发端：有哪一片风景能如此对应内心的波澜？/你的冰川雪岭  你的风走沙石/你一望无际的大漠与戈壁，把天山的风景与人物内心的波澜相对应、相并置，起笔不凡，譬喻精妙，不落窠臼；第二节写天山的景，长镜头，广角，白描，简短三行，开阔辽远；第三节接着紧扣，写天山的水，比拟，一个“跑”字，动感，活，描写中多了抒情的意味，力度感加强；第四节，简短到两行，写景也是写人的内心，与第一节呼应，抒情的意味又推进、加深，力度感强烈到高潮，也是干净利落的收束。在这首4小节11行的短诗里，空灵与结实，温润与硬朗，细微与广博，开阔与深邃……这些美好的风格元素在她的诗歌里糅合得恰到好处。
   
   荣荣的诗歌里充满了疑问与反诘，纠结与剖析，具象与抽象。深厚的文学素养与她内在性情的糅合，同时也让她的诗歌有一种原始的冲力，沉重而不滞重，深刻而不刻板。她善于将丰富的人生经验与生活体悟凝练进诗中，也许因此，她的诗总让人感到诗人广阔深厚的内心世界。而女性诗人的那种纠结与悲悯情怀，那种平静中暗藏的波澜，读起来则有一种动人心魄的感觉。比如，她的《苦命的人》：

　　苦命的人滞留在一辆快速列车上
　　有一阵  夕阳追着它
　　像要追回已逝的白昼

　　现在是铺天盖地的暮色

　　“你爱  我就不苦了吗？
　　爱是蜜  压不住苦命人的黄连”
　　“有故事就不苦了吗？
　　那个结局  总颠覆了最初的甜”

　　吸烟女子在车厢的连接处打电话
　　她有明快的语调和勉强留住的青春
　　她说：“你的怜惜怎及真心一抱”
　　她说：“生不如死！”

　　苦命的人  一再地背离自身
　　她要将糖水喝出苦来
　　她要跟着一辆列车跑到黑

　　在某种程度上，诗人写诗，写的是她对世界的洞察力，她的生活与生命智慧。荣荣的的这首 《苦命的人》，精到内敛，结构完整，展现了内心的无限丰富性和语言的丰富可塑性，它既有内敛、沉静的一面，又有洒脱、开阔的一面；既有凝重、厚实的一面，又有空灵、超拔的一面；理性与感性、直觉与知觉，就这样融合在一起。
   
    诗是语言的极致。荣荣的很多诗句简约、高度凝练，格言式的，带有深沉的寓意，甚或带有点禅宗高僧的诗偈的意味，耐人品味。像“我所追寻的不是光芒/ 但一定是在光芒的背面”（荣荣《最高意义的快乐》）；“我要选择死亡背后的道路/ 它有可以容忍的弯曲和事故/ 它通向适合我永久居住的宗教。”（荣荣《出路》）；“回忆是虚拟的花朵/开得如此之静。”（荣荣《五磊寺》）等等，这样的诗句可谓俯拾皆是。
   
    我一直固执地认为，读诗读的是一种会心，而读诗的境界是心领神会的境界。对于好诗，喜欢的诗，你可以在心里读，可以低声地读，可以大声地读，那都会是，多么美好！我喜欢读她的短诗《触动》：“那么多不眠的灯光/那么多委屈的星星/不被看见  现在是她/只有一次/当她温柔地怀上一颗果核/那样的红润和甜/当那只大手暗藏着小手/——哦  暧昧/她把炫彩藏在境面里/她的弱柳和摇摆/她持续的焦虑/ 一朵被凉风触动的花/而夜色纠缠如湿地”。是的，触动。《触动》短短的十几句诗行，它触动了我心底的柔软与疼痛。喜欢这首诗的丰美轻盈、含蓄干净，字字句句里流露出小女人的天真与可爱，流溢着幸福与甜蜜。诗歌中的那几个动词和形容词：不眠的灯光、委屈的星星、怀上、暗藏、纠缠等，简直让人惊艳，那么活泼又那么美好，那么亲切又那么新鲜，那么突兀又那么妥帖，那么质感又那么纯粹，尤其是这句：“当她温柔地怀上一颗果核”，也许只有聪慧又有母性大爱的女诗人才能有此佳想妙思吧。荣荣的《与孩子赛跑的春天——母子同题诗选序诗》：“春天丢给他一地的音符/听他乱说鸟语/他说对的  小树弯腰打勾/他说错了  星星眨眨眼睛/童话书里  那些歪脑门的词/总想蹦出来  与他比赛淘气/他单音节的欢乐是展开的绸缎/在每个清晨绕过桃红拐过柳绿/在同一个标题下  他唇红齿白/挡住我多少苍茫倦怠/与孩子一起赛跑  我是快乐的母亲/我是快乐的一二三  三二一”，我也特别喜欢，诗歌里面那种率性与童趣，那种干净与纯粹，那种奇思与妙想……读了让人欢喜，让人欣悦，让人会心，让人恬适自得。饱满、率性、跳宕、通透、干净、利落……这是荣荣的诗歌魅力所在。唉，面对这样的诗歌，除了美美地读，还能再说些什么？

    有时，阅读荣荣的诗歌，还会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感觉她的诗歌不是写下来的，而是一刀一刀慢慢地刻出来的，有微妙的凹痕，微妙的力度，还有微妙的痛感。诗歌语言，应该就是精雕细琢的，这个过程，在成熟的诗人那里，是在内心完成的，虽然经过了精雕细琢，仍然有一种粗粝感，一种浑朴气象在。在我看来，诗人荣荣在诗歌语言的锤炼上，已抵达一种浑融的境界。

    1925年，诗人里尔克在给一位波兰译者的信中，提及诗人是采撷大地上不可见事物之蜜的蜜蜂，“将这个暂时的、朽坏的尘世深深地、忍耐地、充满激情地刻印在心中，以使其精髓无形地复活”。阅读荣荣的诗歌，我也读到了诗人“深深地、忍耐地、充满激情地刻印”，以及她的诗歌那内在的精神品质，那复活的精髓……

　　　　

[ 本帖最后由 万里山水 于 2010-10-17 20:58 编辑 ]

雨兰

抱歉，编辑了两遍都没编辑好。

萧仲莲

沙发欣赏，问好！

陈忠

学习并愉快着：）

黑龙江小龙女

我编辑了下，可是看起来 还是有些别扭。
解读的不错，荣荣的诗歌对于情感的思考和诠释，有着深邃的理解。

雨兰

原帖由 萧仲莲 于 2010-10-16 21:34 发表
沙发欣赏，问好！

谢谢莲来读，问好！

雨兰

原帖由 陈忠 于 2010-10-16 22:48 发表
学习并愉快着：）

谢谢来读，问好陈忠老师！

雨兰

原帖由 黑龙江小龙女 于 2010-10-16 22:50 发表
我编辑了下，可是看起来 还是有些别扭。
解读的不错，荣荣的诗歌对于情感的思考和诠释，有着深邃的理解。

谢谢龙女，远握。

高山流水

精细的解读我们认识了一位优秀的诗人，欢迎你加入到诗评的行列，希望看到你更多的评论作品，更希望看到对本论坛作品的评析。

古月灵秋

评论从诗人荣荣诗歌特征的不同侧面进行细致的解析和阐发,其中的热爱引起阅读的共鸣!欣赏学习!

万里山水

有感而发，自然且深入的文字，应该带来更多的共鸣和理解。对于荣荣作品的解读，选取精到，从女性的视角出发，并且在几个方面论述作者的创作特点和内心世界的纹路，叙述细致，具有一定的说服力。

继续帮着编辑一下，更利于阅读和美观：）

洪涓

不凡的诗作，深刻而精妙的解读。欣赏。问候雨兰。

limingchun88

是的，细致就是发现别人没有发现的东西。

馨怡轻舞

诗与评皆佳，细品问候雨兰：）

小如

品味！体悟！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