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物语：鞋样子

李华新

乡村物语：鞋样子

　　李华新

　　     现在想来，其实家里最不该烧掉的还是那本家谱，而是到如今，我们这一支子孙从哪里来的，似乎是已经不大知道了，那天父亲说，李姓大概是从河南的鹿邑来的，至于为什么是统统是来自陕西大槐树下，那是因为李姓,也是那次明朝大移民的姓氏之一。

　　     不过现在本家的家谱上记载了什么，已经无从知道，因为那本家谱，已经在文革时，在仓惶之间偷偷烧掉了，而且是如何烧掉的，我不知道，想必是在一个夜晚，父亲听到什么风声在仓促之中，在惊慌之间烧掉的。而那时，所住的院子比较小，再加上人们的阶级觉悟都是很高的，而且人们都会在组织和立场面前，是最善于以表忠心的，于是就很有可能在你稍微露出一些风声的时候，会及时通报，那么你私自烧掉的这些东西，就是很危险的事情。

　　    幸好是家中的那本旧式的账本，那种像晋商一样的记账的簿子，保留了下来，那是一本竖写格式的，天地留得挺宽，用红杠划成的格子，纸的颜色发黄。是在一侧装订的。这个账本是从老家带来的，还是在父亲进城之后使用的，不得而知。只是把个那个账簿子里面，并没有什么东西，更没有地契、房契什么东西。有的只是一些大小不一的鞋样子，那些鞋样子有大人的，也有小孩的，尤其是过去常做鞋的，往往会有不同形状和型号的样子，有单鞋的，也有棉鞋的。有脚敷面高一些的，也有矮腰的。此外，就是一些不同的鞋垫的样子，尤其是一些鞋垫的图案，也不少。那也是我们老家的一些大姑娘小媳妇常做的那种十字花的，菱形花的，或是万字图案的样子。而且，我清楚的记得在那本鞋样子的本子里，会有不少的花线。

　　   这大概是每个家庭都会有的宝贝，那是谁家的鞋样子多，往往也是挺让人羡慕的。因为这至少是说明这家的媳妇是善于做女工的，是一位勤理、麻利干活不笨的女人。在那个年代，谁的脚下没有穿过自己的母亲、祖母做的鞋子呢？

　　   而鞋子的好看与否，穿着是否舒服，那是和鞋样子关系很大的，再说，这些鞋样子是家里多年的积累，在母亲们中间，也往往是看到谁有好样子，也是相互照葫芦画瓢，马上就会复制下来的。只是那个时候，没有多少人会知道什么是复制这个词，而往往是扒下个样子来，这个鞋样子就复制完了。

　　   后来我结婚后自己单过，母亲也老了，再说现在也用不着这些鞋样子了，可是我的心里还是对那些鞋样子忘记不了，尤其是那本家谱的烧掉，心中很是遗憾。说实在的那些鞋样子现在倒是真得用不上了。可是，那本家谱中夹带的一些东西，比如鞋样子之类的东西，却是连同我们这一脉的迁徙史，却一同丢掉了。而前些时日，翻看我老家的县志。也没有发现我的这个姓氏 李家，在当地也是一个比较显赫的人家。但是听父亲说，家里是有堂号的，而这个堂号，就是自己的家族迁徙的或是家族比较兴旺的一个直接的因素，因为，老家的区划在历史上有过几次较大的变动。那时，老家的南边是起伏的群山，只有庄北面是胶济铁路，而自从胶济铁路开通之后，这个靠近铁路的庄子虽然是上济南去青岛方便了。但是,那些土匪也就来往方便了，因而家里频频遭到土匪的骚扰的事情，也就不时出现。父亲回忆说，有一天晚上，住在姥娘家，晚上就有从山上来的土匪，把家里的一匹枣红马驹牵走，家里人也敢怒不敢追。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马灰啾啾的嘶叫着，不情愿地离家而走。

　　   不能不说，自打济南开埠之后，尤其是胶济铁路给这里带来的有些许繁华，但是也因为使得那个小小的庄子，不再安宁。据说那个庄子里有不少的开染坊、油坊和其他营生的人家，都因遭受这些土匪的侵扰而大伤元气。于是便不不得外出到济南、潍坊、淄博、青岛等地学徒、经商。而那个夹带着鞋样的帐薄，是如何随父亲来到省城，而后又在家里落户就不得不而知了。

　　   当年见到这种样子的帐薄，我心里也挺紧张，因为在我们出生后不久就是反右、此后就是文革，而那个计较你的家庭出身和家庭成份的日子，使得人们对于故乡的感觉，只能是在记忆深处的怀念，而且你甚至不敢说你的老家在何方，而只能说自己就是城市人，而久居城市的人，你只能是市贫的成份，才是属于无产阶级。才能被接纳为红卫兵、红小兵，而在那个年代，你不是什么一个兵，不在组织，那幺你就会遭到社会的白眼。

　　   自然，那时即使是你在组织了，你也必须保守着一个秘密，那就是你家里的是有家谱的人家，甚至是有堂号的。这些文化的记号，因为文革而消失，那些鞋样，现在还在那方家藏中存在，现在也不知道了。因为父辈有属于他那一代的记忆，也有属于他们自己的秘密和不必言说的感触。

   　　只是现在在想来，关于鞋样的感觉，因为现在的女人已经不会再去做那样的布鞋，因为纳鞋底是很费时间的，是要有耐心和手劲的，更是需要属于女性对那种属于你个心灵手巧的技能。
　　
　    　现在的女人已经不再具有这样的技能，甚至不知道鞋样子是什么，可是我们的人生却是和这些旧物紧密相连的。
　　
　　    鞋样子是用来做鞋的，鞋不用做了，那些鞋样子没有了，也就不必惋惜了，可是那些因为鞋样子带来的记忆，确是，依旧活在记忆里，因为行走是生命的一种形式，而那些鞋样子，曾经是支撑你呵护你行走的必须置备的行头。

          鞋样子是属于女人的珍藏，也是属于家庭生长史的珍藏，更是属于一个民族文化符号的珍藏。拥有鞋样子的女人是有底气的，因为家里所有男人行走的力量，舒适的跟脚的步履轻快的记忆，全部是由女性持续和忍耐的珍藏构成。

     鞋样子上，母亲和祖母温暖的手温，是记忆的温度，是一种根生的记忆。
　　
　　
　　   （济南 李华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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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李华新 于 2010-12-1 17:14 编辑 ]

太和五中张奇

欣赏

百味人生

读大作。由家谱而鞋样子，过去的那段历史犹在眼前。

zfx875206

鞋样子是属于女人的珍藏，也是属于家庭生长史的珍藏，更是属于一个民族文化符号的珍藏。拥有鞋样子的女人是有底气的，因为家里所有男人行走的力量，舒适的跟脚的步履轻快的记忆，全部是由女性持续和忍耐的珍藏构成。

有怀旧情结。如果只围绕鞋样子，来写母亲对家庭的付出，则更好，个见，问好。


不过现在（现在多余，与后面的重复了）本家的家谱上记载了什么，现在已经无从知道，

李华新

原帖由 zfx875206 于 2010-12-1 16:57 发表
鞋样子是属于女人的珍藏，也是属于家庭生长史的珍藏，更是属于一个民族文化符号的珍藏。拥有鞋样子的女人是有底气的，因为家里所有男人行走的力量，舒适的跟脚的步履轻快的记忆，全部是由女性持续和忍耐的珍藏构成。 ...

谢谢版主的各见，在考虑。

李雷

鞋样子——一段鲜活的记忆便展现在眼前。拜读！问好！

刘彦林

乡情浓郁，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