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过年

天涯TY

　　除夕那天清早，弟妹们都还在香睡，而我却睡不着，于是早早就起床了。

　　来到烤火间，火炉里已经生起了火，木碳盆里的碳火也燃得很红了。父亲正在洗脸，厨房里传来劈柴的声音，是妈妈在准备做早饭了。我进去厨房里舀水漱口，看见里面摆放着好多吃的东西。“这么多吃的哦？”我一面舀水一面对妈妈说话。“是啊，这么早起床早饭还没做好呢，怎么不多睡会儿？”“妈，我睡不着了。”我端起水杯应了妈妈一句就到门外漱口去了。漱完口后站直身，看到邻居几家的屋顶上已有缕缕炊烟在缓缓飘荡。进屋一看表，快8点了，也不早了。

　　洗罢脸后我来到房前那片空地，两株万年青不畏严寒叶青茂盛一枝独秀，点缀着这冬日里万物沉寂的一片萧瑟。这万年青是我小时候亲手栽种的，在这片空地上我还播种和栽培过许多花花草草，那时候院子里从春天到秋天一直有不同的小花在开放，一片生机映然。我上初中后便开始住校，只在周末才回家一趟，父母忙着种田种地根本无瑕顾及，弟妹们还小，不懂得照料，从那时起那些花草就任凭它们自生自灭了。现在除了那两株万年青还继续存活外只剩下一地枯死的杂草。空地下边是我家的自留地，小时候我亲眼看见爸爸在那里栽种的梧桐树，现在已长成参天大树了，树叶已全部落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和粗壮的树杆，地面上也到处是黑棕色的落叶和杂乱的枯草。我转到房屋后面，那片竹林，是我小时候跟在爸爸身后看着他栽种还帮着爸爸刨过土的。我记得当时栽种的时候看到竹根上只有两三棵竹枝，如今也发展成一大片竹林了。竹子低垂着头，竹枝上挂着泛黄的竹叶，在清晨的寒风中轻轻摇摆着身子，仿佛在欢迎我的来访、对我诉说着久别的思念之情。竹林旁边那棵枣树，树枝延伸到了屋檐顶上，每年夏天都挂着无数的青枣，一看到它就想起小时候不等枣熟就赤着脚丫爬上树干摘下青青的枣子放进嘴里的狼狈情形，至今还清晰记得那青枣的清脆和香甜。这时空中飘过几声清脆的鸟叫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给这荒凉而萧条的故土带来了几分生气，我抬头寻声望去，却不见鸟雀的身影，它们一眨眼功夫就飞得无影无踪。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块石头，每一朵云彩每一滴露珠，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曾与我有着深厚的感情。环顾眼前这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成长过程中的回忆结队而来，爬满了我的胸怀。弯下身捡起一片已风干的灰褐色树叶凑近鼻尖嗅了嗅，嘴里喃喃自语道：久违的故乡，你们的身影时常在我梦里飘浮，无论我漂泊到哪里，你都是我心中永远的牵挂。

　　我们全家已有十六、七年没在这里居住了，从最小的弟弟开始上小学时起全家住到县城去了。十七年前，我在县城读初三，排行老二的弟弟也在县城读初一，排行老三的妹妹在家里的乡村小学上二年级，排行老四的弟弟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到他上学的年龄时，父母考虑到农村条件差教学质量也差，他们想让四个孩子都去上最好的学校，接受良好的教育，便想方设法把妹妹和最小的弟弟也送进了县城的一所知名小学。为了方便和照顾我们四兄妹在县城上学，我们全家就从那时起住在县城了。十多年过后的今天，我生活在遥远的厦门，排行老二的弟弟大学毕业后在另一个县城里教书，妹妹医学院毕业后留在市里工作，最小的弟弟在读大学还有半年就毕业了，父母至今仍住在县城。一家人有十几年没在老家过年了，他们只在正月初几的或是平时回来看看年迈的爷爷奶奶和亲戚。由于长时间不曾在这里居住，房屋四周这些曾经美好的景物，如今却显得有些荒凉了。这次之所以回来老家而没有留在县城过年，是因为年迈的爷爷奶奶。奶奶今年已经84岁高龄了，她天天想天天念天天盼的就是她的这些子孙们，其中她最想见到的人就是我。因我是家里的老大，很小的时候是奶奶的第一个孙女，她一直都最疼爱我。长大了工作以后我又是离家最远的一个，很难得回来一次，好几年不见一次面，这次回来一定要好好陪她几天。

　　我在房前房后转了一圈后回到屋里时妈妈让我去叫弟妹们起床吃早饭了。吃过早饭后，妈妈在厨房里又开始忙着洗这个炖那个准备晚上过年吃的东西，爸爸也去杀鸡杀鱼帮妈妈的忙了，两个弟弟去写对联贴对联，我和丈夫、小妹、弟媳四个人便玩起麻将来，大家各自忙活着各自的事。小时候，想的盼的就是过年这一天。因为这一天，可以吃到平时无法吃到的美味佳肴，可以放鞭炮放烟花，可以穿新衣新裤新鞋新袜，而且即使做错事大人也不会责骂，仿佛一年里所有的开心与快乐都集中在这一天，过年对于孩子们来说似乎是幸福与希望的浓缩。可大人们则在过年前一星期甚至更长的时间就要开始筹备年货了：做糯米酒、糯米糍粑、黄糕粑、推豆腐、做米粉、汤圆粉等等。汤圆是正月初一家家户户必吃的早餐。妈妈喜欢在初一早上包汤圆的时候找一些不同面值的硬币洗净后随馅一起包在汤圆里，一大锅汤圆中只有零星的几个里面是包有硬币的，吃早餐时看看谁能吃到包有硬币的汤圆，要是谁吃到就表示他运气好，在新的一年里可以赚很多的钱。我们在吃汤圆时总是迫不及待的先把汤圆夹成两半，看看里面有没有藏有硬币，若是看到里面有硬币便非常的高兴，然后高声宣布我吃到钱了我吃到钱了！当然也不是每次都能碰上好运气的，有时等到快吃饱了也还没见到汤圆里面包有钱，这时就会偷偷溜进厨房把锅里剩下的汤圆挨个挨个弄破，大海捞针似的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一个一个露馅的汤圆心，只为找到一个硬币，待找到一个藏有硬币的汤圆时就把它装到碗里，走出厨房后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故意惊叫我吃到钱了我吃到钱了。等妈妈或是爸爸进去厨房盛汤圆时，看着一锅清汤变得浑浞不清好好的汤圆一个一个稀烂不堪就知是吃到钱的那个干的好事。这不光是我才会这么“聪明”，弟妹们也使过同样的招术，爸爸说话很幽默，一家人常被逗得开怀大笑。我最爱吃的是妈妈做的豆腐。那时的豆浆是石磨的，豆腐是用酸汤制成的，做出来的豆腐又嫩又香，再沾上一点配有多种酌料的辣椒水，我可以一次吃个饱。但现在已经吃不到这些自制的土特产了，村子里家家户户都用打浆机，早已经不用石磨，而且集市上的东西应有尽有，想吃什么买什么，人们再也不用在年前做这个做那个了。我还真有些怀念儿时吃过的那些土制品了。

　　“嘀嘀、嘀嘀……”手机里的声音轻轻地响起，我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条信息了，这是朋友们对我的祝福与问候，我也同样用手机为她们送去了温暖的祝福与问候。尽管这几天整个南北地区都被寒流笼罩，可我的心在这寒冷的冬日里却特别的温暖。伴随着搓麻将的“哗啦哗啦”声我清晰地听到不远处传来“噼啪噼啪”的鞭炮声，辞旧迎新除旧岁的喜庆已飘荡在乡村的上空。不一会儿叔叔就来请吃年夜饭了，原来鞭炮是叔叔家放的，我们乡村的习惯是吃年夜饭前在拜拜时就要放鞭炮了。

　　弟媳和小妹说要留在家给妈妈帮忙，爸爸、我、丈夫和两个弟弟便一起先上叔叔家吃饭去了。一进屋里跃入眼帘的便是摆了整整两大桌的菜，婶婶一面招呼我们就坐一面还在不停的上菜。看着这么丰盛的菜，丈夫笑着说这么多的菜可能有些还没吃到可能就饱了。全家人围着饭桌谈笑风生，手在动嘴在动眼在动心也在动，爷爷高兴地和大家喝着酒，叔叔说今年就差他的大儿子在广州没回来，若是回来了就是全家大团圆了。是啊，大家都觉得有点遗憾。叔叔是乡政学校的校长，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大儿子不喜欢读书高中尚未毕业就南下打工了，因才出门不久，春节就没有回来了。小女儿今年读高三，04年6月高考，听她说学习还不错，应该能考上大学。

　　在叔叔家刚吃好，妹妹又来叫我们回家吃饭了。照例是叔叔全家、爷爷奶奶还有三爷（爷爷的弟弟）以及几个堂叔，坐了满满一屋子的人，好不热闹！大家聚在一起不是为吃，只为团圆；不为吃多少，只为吃气氛；不为喝多少，只为喝个高兴。你一言我一语聊聊家长里短，谈谈稼穑桑麻，在热腾腾的菜香酒香中感受着亲情的温暖。丈夫是第一次随我到老家过年，也是第一次与这么多的人一起过年，却也很自然的跟着融入到这欢乐的气氛中。

　　吃毕年夜饭，妈妈仍旧很忙，从早到晚都没见她息过一会，厨房里的事基本上都是她包了。爸爸和叔叔他们打起麻将来，我们几个兄弟姐妹坐在电视机前观看CCTV-1的春节联欢晚会。今年的晚会感觉没什么看头，我坐在那里哈欠连连、眼泪涟涟。若是在二十年以前的这个时候，我正兴致勃勃地跟着小伙伴们跑东家窜西家，与他们一起享受着燃放鞭炮燃放烟花的乐趣，然后再走进厨房围在灶台边看妈妈烙雀雀粑，拿起揉好的糯米粉和弟妹们比赛随意捏着各种小动物放进锅里烙，是我最开心最快乐的时候。妈妈在大年三十晚上烙雀雀粑是外婆传授给她的，至今我仍清楚地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外婆对我说为什么要在大年三十晚上烙雀雀粑。她说年三十晚上被烙的雀雀都是害虫。比如：麻雀会吃稻谷，麻雀就是害虫，要把它烙死；老鹰会刁走小鸡，老鹰就是害虫，要把它烙死；狼会吃人，狼也是害虫，也要把它烙死……因此，在年三十晚上所烙的雀雀粑，就是用揉好的糯米粉捏成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害虫的形状，其实也是糕点的一种。我们通常是烙一些蜈蚣、蚂蟥、蚊子、苍蝇、麻雀、老鹰、老鼠……几十种雀雀粑，烙熟之后香气四溢！邻居的小孩子们都会来我家的厨房吃我们烙的雀雀粑，有的大人也来了，大家围在锅边等着第一时间品尝妈妈与我们共同合作的“杰作”。趁着热，大家将飘着袅袅热气的雀雀粑凑到嘴边，轻轻咬一口，顿时齿颊生香，加吃还边评判着哪个雀雀捏得最像最好。那时候，我家厨房里的欢声笑语能把屋顶掀翻。而此时此刻的我，看着电视里满脸堆笑的节目主持人和那些换汤不换药的艺术表演，怎么也打不起精神，儿时那些其乐无穷的玩艺已随着年龄的增长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了。

　　找点事做。无心看电视的我不甘心让2003年这最后的宝贵时光我的叹息声中逝去，起身坐到妈妈身边去与她嗑着瓜子吃着水果陪她聊聊天。妈妈忙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才坐下休息一会，应该好好去陪她说说话。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夜里12点，听到电视里在数着新年倒计时的声音，妈妈去到堂屋大门处等着敲响新年的钟声时开启财门迎接财神到，那里早已摆好了拜拜的食品。爸爸他们也收起了麻将，其余的人都各自回家去开财门迎接财神了，妹妹和小弟出去院子里燃放烟花，我也跟着出门去看。我站在台阶上双手捂着耳朵，仰头看着夜空中闪现出五彩缤纷的烟火，在这告别2003年的最后时刻，我希望把这一年里所有的烦恼与不快都随着烟花一起燃烧，并以满怀希望的心情迎接着崭新的2004。我对着漆黑的夜空默默祈祷着新年一切如意，全家人健康快乐，也期望在新的一年里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当小弟点燃最后一支烟花时，我在心里高喊：别了，2003！你好，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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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TY

多谢多谢！也送给你快乐：）

天涯TY

奇怪，我明明有排版的呀，怎么我发的贴子段落首行不能缩进？而别人的都可以啊。

七彩燕

最初由 天涯TY 发表
奇怪，我明明有排版的呀，怎么我发的贴子段落首行不能缩进？而别人的都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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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思东

欢迎新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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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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舄兢

果然是新朋友，祝福，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