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飞头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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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古滇国有一族人甚通妖邪之法，他们长年居深山、食异果，有谈仙论道的本事，尽皆白发娟巧姝丽，没有男子。这一族人全都诞生在一个叫神女谷的箐子里，她们的大族长一般是族人中最美丽也是最擅妖法的人，兼大祭司之职。她们在古滇国的疆域里生存了千年，人口一般都能保持在一个相当恒定适中的水平，这样她们就不会因人口危机而四方迁徙，可以长年生活在一个特定的地区，并很不为人知 。

　　某年的一天，我贩运青盐，迷途误入神女箐，被族人抓获。大族长见我洋骡数十，仆从二三，并无歹意，也不追究我的间谍罪，还以礼相留，奉上山中珍馐盛情款待。我甚为感激，解青盐一担赠大族长。大族长从未见青盐为何物，我说食用一年之后可以白发变黑发。大族长很是高兴，倾族中所有奇珍异品供给我挑选，对于这一族人神通广大，我早有耳闻，怕中了她们的妖术，赔了买卖不说，赔了性命就有些不值。所以我什么都不敢索要。大族长为了使我欢心，要为我变个戏法。我推辞不了只好应了主人的意思。

　　第三天大族长把所有的族人召集到了一个土崖下，但见她白发披肩，命众族人在祭台前站定，焚香祭坛之后她开始作法。山谷里万籁俱寂，艳阳高照，山那样青，云那样白，一刻钟过后，我并未见有何怪异。我离大族长不远，隐隐能听到，这个面抹蓝色涂料的女人口中断断续续有弹珠样的咒语射了出来，那刚脆的声音同爆豆一个样。而祭台前的族人闭目静立，脸上一律惨白，已失先前的红润，宛如枯槁一般。

　　突然间，大族长将手中的棕树叶子放到石盂中蘸水，猛地一扬手，洒向众人。这一刹，所有族人的头颅都齐肩断开，并慢慢悠悠开始升腾，在祭坛的上空聚集，然后向蓝蓝的天空飞去，就像一群洁白的鸽子，真的我听到了一阵阵的天外之音，远远近近地不离我的左右，我听大族长嗓子眼里送出一句话，“快听，人间能得几回闻，那是用头颅奏出的乐音。”我的习惯是，每每听书听戏，遇到精彩之处，则要鼓掌叫好。我一拍掌，这可坏了，只见大族长将棕树叶子又一扬，所有的头颅都像箭矢一般从不同的方向射了回来，准确地落在各自的躯体上。那一阵阵的天外之音顿时消逝了。无知的我又不禁鼓起掌来，这下可就无缘无故地把大族长给惹恼了，只见她一脚踢翻石盂，大步走下祭台，对我竟也不作顾视。

　　我在族人的照料下又住了十日，还不时有人给我玩个游戏变个戏法，虽不得与大族长谋面，却也过得自在。时近除夕，我归家心切。就去找大族长辞别，大族长不想见我，只是传话要我多住几日。又三五日过去，我不能再久留，春节一过，我作为国民代表还得晋京商议国是，岂能因小事而失大体。我执意要走，大族长仍没有要见我的意思，只是连夜为我准备礼物，这一次没有珍宝，全是族人的工艺品。
　　我始终未能见到大族长一面就离开了这个部落。

　　我回家查看我的骡子和仆人，无意中却多了一个白发女子，我的仆人说也不知她是如何一路跟来的。我寻问女子此来的缘由，她说她是大族长的心腹，已由大族长转赠于我，可以任我传唤。我本想让她回去，怕她到了我们那个民主的国度不能适应生活。可她宁死不从。我一想，这一遭已是千山万水，再让一个孤零零的女孩子回家去，是很法西斯的做法。再一想，我的侄儿今年也不小了，正是到了成家的年龄，若为我大哥操操心，也是件大好的事。

　　我从滇国带入闽地的女子其实绝色非常，我若是年轻二十岁定要返回她们的部落，向她的大族长当面提婚。我细问她的生肖，竟也不知，唯有一个乳名叫葮。我的侄子一见葮，便不离左右，问长问短，甚是殷情。我就婚事向葮征求她的意思，她只是微笑，并不说话。

　　那一年的正月十六，葮与我的侄子成婚。二月初一，我晋京议国事，据说小俩口过得不错，她们还一起在互联网上给我发了一个“祝我工作顺利、身体安康”的电子贺卡。

　　三月既望，京城下起了大雪，议国是已毕，我便赶快动身返回南方。不料想葮在正月间就死去了。

　　原来，葮一日小坐院中，头颅飘飘悠悠而去。邻人惟听她说了一句“我急事在身，不久可回，勿动我身”，皆不解何故，急忙找来她的丈夫。我的侄子一见这个场面大哭一场，然后拨打110。葮被送往全市最好的外科医院，外科医生先是一惊，然后说：“这样的无头尸也送来医？”“可是她的喉管还在平静地呼吸，她的心脏还在健康地跳动，”我的侄子向外科医生解释。人家没理他，向他出示了一份“不可抗力”的死亡诊断书。葮被送回家来，全家人大哭一场，当晚请个能工巧匠为葮雕了一个仿真镶金头颅安上入敛，三日后下葬。

　　我就这样再没有机会见葮，我向小侄子抱怨说：“人是我带来的，你好歹也得也让我见她一面。”小侄子红着脸反问：“守着一个没有脑袋的女人过上十天半月，你愿意吗？”我说葮是你害死的！小侄子摇摇头，一阵苦笑。

　　过了一年，我重操旧业，又走在那些弯弯的山道上，路过神女箐，我把马队中的所有加碘食盐赠给大族长，并恳请她作法，让我再见葮一面。大族长皱皱眉有些伤感地说：“那日外敌入寇，并未有人传信与她，她倒来了，一起击退强敌，却误了她整整三个时辰。她说她的躯体被人封住了，她已经没有了栖泊之处。她的头颅回来后，一直不离我左右。葮这孩儿命苦，本想让她同你一起到外面去享受世间的清福，不料却横死他乡，我竟也没有预感到。”说着她找来一披棕树叶子，只轻轻地晃了晃。一团黑黑的影子便来到了我的眼前。我一眼认出她来了，正是葮。她围着我转了一圈然后，附在我的耳边小声说：“我不死也恨你。”我刚想解释什么。可是已经晚了，她一晃那张有着明亮的眼睛、红润的嘴唇的脸就飘走了。

　　我心里太难过了，忙请大族长作法还她生命，我愿承担一切所需费用。可是大族长闭目沉默——永远地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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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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