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错乱了时空的人物 ——读《往事并不如烟》

东皋子

　　章诒和在《往事并不如烟》的《作者自述》中说：这本书是她“对往事的片断回忆”，“不是完整的回忆录”。的确，该书是由不系统、不完整的回忆文字组成的，但读来并不感到零碎。在阅读的过程中，我常常感觉到一股历史的风烟扑面而来，眼前似乎出现了那一段荒诞年代的某一个侧面的图画。我觉得，这本书在叙述那我们已知之较多的“往事”方面并没有什么突破，触人心弦的是它对那些“往事”中的人物的描写。作者用饱蘸情感的笔墨，钩勒出了几位人生坎坷的名人凄苦的画像，为那个严酷的年代做了最生动的注解。

　　作者依据自己从幼时到中年“看到的、记得的和想到的”描写了十个人。这十个人是：储安平、张伯驹和潘素夫妇、康同璧和罗仪凤母女、聂绀弩、罗隆基、史良，以及作者的父母章伯钧和李健生。这些人的品性和经历各不相同：有的致力于在中国实行现代民主政治，如储安平、罗隆基和章伯钧，有的则散淡优游、醉心艺术，如张伯驹和潘素；有的看上去像是前朝“遗老遗少”，如康同璧和罗仪凤，有的却是“老革命”，如聂绀弩；有的面对政治重压不改亲情，如李健生，有的在关健时刻却颇有点儿见风使舵、六亲不认，如史良。但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有个共同之处，那就是都与那所谓“革命时代”不甚合拍（即便是努力“紧跟时代”的史良，其思想情感实际上也是与时代隔膜的）。这些人在“政治运动”中的幸与不幸、走红或落难，就是我们避之不开的历史的重要组成部份。

　　我们头脑中的历史，往往来自于经过官方话语权修饰过了的材料。这种材料的谬误是可想而知的，而其干瘪枯燥也是无法改变的。与之相对照，作为民间历史材料的亲历者的回忆，则要鲜活生动得多了。这种回忆，也许不能绘出整个历史画面，但却是展示历史大画面的气韵所必不可少的细节，并使这画面更加真实。《往事并不如烟》中描写的人物都是“共和国”前三十年历史上的名人，了解他们的思想、情感，他们的痛苦、欢乐，能使后人更深刻地理解那段历史，思索那段历史。而这本书在这方面是有独特价值的。比如储安平在1957年的春天热心于办“监督性”的报刊，是想用西方式的观念来参与中国的政治；罗隆基沉迷于政治，却又豪放倜傥、不拘小节，犯了中国政治之大忌，他在“反右”中被整得最惨，是因为平时得罪的人最多；康同璧仗义持重，乐善好施，在“文革”中仍尽力保持着“贵族”的风范；张伯驹夫妇不慕荣利，潜心艺术，看似散淡，却最重感情，他们在章伯钧死后风尘仆仆地赶去看望其家人的场面实在令人感动；聂绀弩口无遮拦，思想不入俗套，虽曾因此遭受牢狱之灾，却至死不改，他因胡乔木写的序而发的雷霆之怒，虽不无过份之处，但那种鄙薄权贵的傲气，却让人大呼痛快；而作者“小时候崇拜的美丽女性”、官至国家司法部部长和第五、六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的史良，当她在“整风”转向“反右”时为求自保，而出卖自己多年的好友之前，是否“一夜未眠”，并“先要吃掉”自己的“良心”，后人也许永远无法知道了；然而，当“文革”中她遭到批斗，并被勒令交代与罗隆基“这个大右派是什么关系”时，“史良直起腰回答：‘我爱他。’”这场面，表明这位曾在国民党时期不畏强权的女律师，仍然保持着难得的自尊和人格。……诸如此类的细节都是我们前所未闻的，是弥足珍贵的人物资料。

　　《往事并不如烟》中写到的这些人物，在为人、处世和个人品性方面，多少都有让读者不敢苟同的地方。但正因为如此，这本书才让我感到真实可信。这些人都受过良好的教育，有思想，有主见，书中记录的他们的不少言论，在当时自是震聋发聩，就是在今天也是令人赞佩的。

　　作者在《两片树叶，偶尔吹在一起——储安平与父亲的合影》一章中说：“（19）57年春天的储安平，没有了时空观念”。这话也可以用来评价书中的十个人物。但我以为，与其说他们“没有时空观念”，毋宁说他们的观念根本就不是当时那个特定“时空”的，他们根本就是从另外一个“时空”来的人，他们是错乱了“时空”的人物。这些人像是阴差阳错来到了那个荒唐年代，他们以另类的文明面对疯狂的野蛮，其悲剧的命运自是难以避免了。而我们每一个中国人的命运，是不是也从他们的悲剧开始就注定了呢？



　　2004·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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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天丁

有点写成介绍性的文字了。如果是书评，应该读出你自己的东西

拙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