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住一家亲

冬虫夏草 · 发表于 2011-6-17 10:43

（原创）同住一家亲

（一）

      昨天晚上，我又梦到了贺卓，确切的说应该叫他贺艺卓，我是如此强烈地想念他和他的妈妈鲍艳。以至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我也在想，我和鲍艳之间为什么会有这么深厚的情谊，非同乡，非同学，非同事，也许正是由于这样的没有俗事利害冲突纷扰，只有同住一院，严寒酷暑共患难的相互扶持与帮衬才结下这样的情分。虽然现在天各一方两茫茫，但仍然非常想念，不知她现在身在何方，无从找寻了，只有深深的想念。

            我回忆起认识鲍艳，到有了贺卓，到小贺即贺卓的爸爸出事的经过，往事历历在目。

            那一年我在找房子，结婚住的房子，想找一间僻静的干净院落，因此就无意间抬头看见等驾坡一家黑铁门大院，敲门无人理会，再敲，走出一位孕妇样的大姐，她就是鲍艳，她亲切地询问我事由，我也无意间把她当成房东家儿媳，因为她就住在院子西厢房，她如此地热情、亲切如主人，我真的把她当成房东家的人了，但她开口说话，地道的陕北口音，又说明她分明是外乡人，她自己说她叫鲍艳，也是房客，早一年租住在这里，即将待产，房东今天不在，。二楼有空房，领我上去隔窗看看看，还行。我也就留下姓名、工作单位地址离开了。

            第二次再去，是个炎炎赤日，不但房子租妥，还借鲍艳的扫帚打扫一番，我和她成了楼上楼下的关系了。租好房子我就忙着结婚、办酒席忙了一月。

            再搬行李家什时，寂静的小院子里已经尿布片彩旗飘飘了，婴儿声不绝于耳，原来鲍艳已经生了，是个儿子，他丈夫小贺，高兴的合不笼嘴，激动的用陕北话说：“名字我早都想好了，叫贺艺卓，艺术的艺，卓越的卓，繁体字艺字可好看了，你不信了问xxx。”xxx就说的是我，那时我的爱人在部队，楼上实际上就住我一个人，二楼没有水管，用水在楼下公用水管接水，很多时候接水碰上小贺，他都自告奋勇抢着给我提上去，我呢，更喜欢抱着他的宝贝儿子在楼下逗留。买了瓜果什么的，从他们门口经过，隔着竹帘他们也看的到，我自己一人也吃不完，常常分一半给他们。有时他们做了好吃的饭菜，一定拦住请我去吃，有时我一进门。就说：“xxx，快，帮个忙，把贺卓抱抱，水开了，我灌水。”因为我们房东两口子年轻，都四十多岁的样子，在附近厂子上班，平时不在家，这么大的院子，平时就这简单的三家人，所以在我们两家房客就这样频繁地走动着。

            我为什么要直呼鲍艳的名字呢，因为她实际小我一岁，两口子在金康路开陕北地软包子铺，生意不错，因为人干净、利落、实诚，生意也很兴旺。听他们自己说，两人是十八、九岁，从陕北老家南下西安进城打工，好象刚来时身无分文，在饭馆洗碗几月度日，稍微攒够一、二百块钱，马上甩手不干，买一个二手三轮车，贩卖水果，凭的是吃苦耐劳，起三更到半夜的辛苦，水果下市没有卖时，他们又转入秋冬季的粉条、土豆卖，渐渐手头有了赢余就盘下一个店面，那时西安最繁华路段的一个小饭馆，在金康路，他们专卖陕北地软包子，陕北地软是陕北高原的山珍，营养稀有，拌着各种适龄蔬菜，一起包成包子，皮薄馅大味鲜，加上陕北人的豪放大气、为人厚道，生意非常红火，鲍艳整日提笼穿梭于各批发商铺之间，那些商铺店主一听见鲍艳喊“地软包子来了，地软包子来了”就迫不及待地涌上来。现在鲍艳做月子，带小孩，就请了两个帮手在店铺帮忙。

                  （二）
            我们的小院和和美美，偶尔房东大婶厉害一嗓子，高声训斥她老伴，大家都会吓一跳懂的。平常都静悄悄，各家忙各家的事，有了小贺卓。更增添了一份热闹。小贺卓十一月零二十三天的时候，我的孩子也诞生了，是个丫头，两小孩抱来抱去，时光就这样悄悄流逝。两个小孩一起成长，等到贺卓会走路的时候会说话的时候，大家没事就逗他：“贺卓，楼上的阿姨给你生了个妹妹，做你媳妇，你愿不愿意？”贺卓就说：“愿意，愿意。”大家都哄堂大笑。

            我的小丫头还在摇篮里的时候，贺卓已经能扶着栏杆上二楼了，他常常上来到我屋子里，陪小妹妹玩，吃饭时他妈妈叫都不下去，就在我家里混，我还为小孩们照过很多照片。

            我们的房东为了招揽更多的房客，要再加盖房屋，我和鲍艳商量、寻找，一起搬到另一个院子住，这第二家房东女主人是个残疾人，整天坐在房檐台上盯着大门口，最不幸的是他的儿子是个聋哑加傻子，看样子二十几岁的人了，整天绞着手流着口水嘻嘻傻笑，因此他们的房子老出租不了，但房子可能因为经济困难，只盖了一层，宽大向阳，门口就是水管，生活很便利。我们又一起在这个院子里住了三年多。夏天了，买回西瓜一定要切一半，放贺卓家窗台上盖住，有时不想做饭，贺卓的妈妈就一起给我们做上了。有时午睡起来，两个小孩都围着围裙在院子的一张桌子上抓煮毛豆吃，贺卓在妈妈的教育下，不打妹妹，也不抢不闹，真把小丫丫当自己媳妇疼爱。有时丫丫睡了，院子来了邻居，问贺卓：“贺卓，你媳妇呢？”“睡觉呢，还没醒。”大家都哈哈大笑，贺卓也很得意，那个傻子就挑起门帘嘿嘿笑，傻子不打孩子，安静时跟好人一样安分，他的眼神里流露出孩童般的混沌状态，但是很多人因为这家房东的境况，拒绝住这样的院子，我们无所谓了。

                           （三）
            个时候，贺卓的爸爸妈妈老吵架，他们关闭了包子铺，因为贺卓的爸爸要干更大的公司，把原店面换成能源供应公司，专门贩卖煤炭，即人称的“煤老鼠”，据说做的好，一年挣好几十万呢。陕北神府煤田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能源库，尽管贺卓的妈妈不赞成，但是，贺卓的爸爸已经开始经营公司了，整天约一帮朋友，陪大公司、大单位的后勤人员吃吃喝喝，搓搓麻将，指望能签下几个定单。

            三个多月过去了，一个定单也没有成功，这时，贺卓的小叔叔也小学毕业，投奔哥哥公司来了，公司没业务，就游手好闲，作为嫂嫂的鲍艳对小贺看不惯，对小叔子也不满，鲍艳生气的，还有一点，这个小叔子跟他们同居一室，生活上确实不方便，再另租房子又不合算。原来开包子铺是每天有现钱，现在是每天不见效益还要赔进去不少，这样坐吃山空能不生气吗，穷人家讨生活不容易，房漏偏遇连阴雨，那小叔子没事干，在录象厅看什么黄色录象被派出所抓走，消息传来，小贺两口都慌了神，又花钱请客吃饭、送礼，捞小叔子出来。出来了小贺又打弟弟，两口又吵架，我们自然从中劝阻，贺卓家里一点生气也没有，饭也没有人做，小贺不回家，呆公司，贺卓就在我家里，那个小叔子，也很可怜，嫂子生气睡着不作饭，他给自己摊煎饼，灶都在窗外，他一摊一个生，粘成团，又倒案板上，刀子切块凉拌了吃。鲍艳说，他们开包子铺两年下来能攒七、八万，要是买房，也能买个二居室，但是小贺心劲大，硬是一意孤行开公司。一年下来，没有接到大单，只给一个澡堂子送了几车煤，小叔子也到一个修理铺当学徒去了。

            年底我们搬新房了。小贺一家炮前跑后帮忙打包、装车。我们一家喜气洋洋、兴高采烈，当然也有一点依依不舍，房东家的傻子还是那样嘿嘿笑靠门上看我们走。

            周末我们一家买了东西去贺卓家看望他们，也邀请他们去我们的新家看看，贺卓还是那样可爱，大大的眼睛，很单纯很无辜，她的妈妈鲍艳愁容满面，诉说着天然气管道进西安，年底开通，城市二环以内禁止燃煤，三环也在范围之内，之前吃请的那些公司后勤干部们都知道这个消息，但是一味的在揩油、在拖延，善良的小贺在他们的蓄意承诺里等待希望，天然气锅炉的广泛使用很快终结了小贺的发财梦，公司也没有了，孩子也一天天长大，一家人真的有点山穷水尽的悲怆，我听鲍艳说小贺没有找到事做，白天睡觉，晚上专门在歌舞厅门口开摩的拉人，晚上交警不查，靠跟出租车竞争挣一点生活费。可想而知，两人一起闯西安的时候，是多么的志同道合，雄心壮志，我也只好安慰安慰，以后会好起来的，我们呆了很久，告辞走了。
                           （四）

            秋后开学，报名那天，我见着一个学生家长，我跟他不熟，但印象中他经常出入小贺家，姓韩，他说：“xxx，小贺死了！你知道吗？”我惊愕了，晴天白日的，天底下还有这样咒人死的恶言恶语吗？但看韩师傅严肃的表情，我叫他到一边，问了一下详情，说是小贺六月份在金康路偏僻段盘了一家饭馆卖扯面，当然没有以前的包子铺地段好，生意也清淡，有一天下雨，大暴雨，我印象中是有过一次大暴雨，街道水堵车堵，有过这么一回，而小贺为了大雨过后能继续做生意，就冒雨去封炉子，一棵行道树“嘎巴”一声摧折了，树身子正对着压住了小贺，而店里的伙计也在外边帮忙，恰恰被框在树岔里，没有受伤。

“那后事怎么处理的？鲍艳娘儿两呢？”

“老家来人了，拉回去掩埋了，市环卫上后来给赔了三万多。”

“那鲍艳呢？在陕北还是西安。贺卓呢？请给我他们的电话。”

“鲍艳在他老乡的店里帮忙卖牛仔服，贺卓跟他妈在西安。”

            我心理有说不出的悲凉，我流泪了，小贺平时是多么的热情豪放，敢说敢做，对我非常客气尊重，他们两口有矛盾经常找我评理，还专门就贺艺卓的“艺”字的繁体字请教我，他是那么有抱负，想闯出一条致富的好路子，却英年早逝，韩师傅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也不知道。

            后来我无数次坐公交车经过小贺出事地点的金康路一带，就是找不到那棵摧折的大树的痕迹，金康路，曾经给小贺和鲍艳带来了富足，也带走了他们的梦想。这个美满幸福的小家，因为那一场大雨而破碎了。安息吧！小贺！

            我一定要挤出时间去看看鲍艳和贺卓，就在一个周末，电话联系，一家人给贺卓买了吃的、玩的，学习书本铅笔等。

            见面是凄凉的，恰恰是个凄凉的秋日的午后，鲍艳其实已经脱离别人的服装店，自己在陕师大家属区一栋楼的一楼屋檐下临街的格档里，有一个长两米，宽一米的店面，卖手机链、钥匙扣、时尚脖子挂坠，手链等。见了面，她就哭，女人啊，用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最大悲哀呢，惟有泪水。没有见到贺卓，说已经远送去渭南一个私立小学上一年级，一学期管吃管住三千五，一月只有前五天学校统一送回与家人团聚，五日车来统一接走，这里附近的民工老板孩子都上这样的学校。可怜的贺卓啊，才六岁，就离家独自生活，自己穿衣吃饭洗漱，自己照顾自己的衣食住行，病了怎么办？想妈妈了怎么办？衣服脏了怎么办？也许这是最好的办法，贺卓一定很懂事，他必须懂事，才可以抚慰母亲的悲伤。

            时间过去很久远了，电话变化，我再也没有了贺卓他们的消息，也无从打听，那位韩师傅的儿子说是已经从我们学校毕业了，我更是无从打听，但仍然是非常想念，非常想念贺卓和他妈妈，贺卓现在应该上初一了，上了初一的贺卓，你在哪里呀？祝你们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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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风 · 发表于 2011-6-17 10:53

满怀深情的文字，记叙着远亲不如近邻的一家人，看着感人。

袁光熙 · 发表于 2011-6-17 11:44

文章不错，情感真挚，记述详尽。每段的开头应空两个字。
欢迎新朋友！

zfx875206 · 发表于 2011-6-18 23:32

情感饱满，文笔不错，欢迎新朋友。

冬虫夏草 · 发表于 2011-6-24 22:33

谢谢大家的鼓励,很抱歉,已经不能再做段落上的修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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