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盐牧马处的沉思

范廷伟

    位于邹平县魏桥镇的崔八村，是原春秋战国时期的崔邑故址，也是中华崔氏的得姓之地，自崔八村至码头镇的任家村一带，据《寰宇记》一书记载，汉代时曾设置朝阳城，俗称魏王城。这里原野广袤，水草肥美，既有悠久厚重的文化底蕴，也有口耳相传的民间故事。值得一提的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四大丑女”之一，第一位有历史记载的女政治家钟离春，曾经在这里牧马为生。这个地方就是史志上所记载的无盐女牧马处。

    钟离春，春秋战国时齐国无盐邑（今东平县无盐村）人，邹平县的魏桥、码头镇一带的百姓尊称她为无盐娘娘。钟离春的故事最早见于西汉刘向《列女传》中的《辩通传》。她德才兼备，志向远大，却容颜丑陋，年四十未嫁。史书这样记载钟无盐：“容貌鄙陋无双。臼头。深目。长壮。大节。仰鼻。结喉。肥项。少发。折腰。出胸。皮肤若漆。行年四十。无所适。”她是一个长相落陋不堪的孤女，不但流离失所，甚至无容身之处，只好在远离家乡的朝阳城一带，以牧马为生。年幼的钟离春，虽然相貌很丑，但她爱好学习，在学习之余跟随父亲舞刀弄棒。渐渐地钟离春的武艺在坊间传播开。那时，齐宣王在宫内整日沉湎于声色犬马，因为无盐邑与赵国接壤，经常遭到邻国骚扰，百姓苦不堪言。一天，钟离春独自在桑园采桑，忽然听到嘈杂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不好了，赵军又来抢夺了。”她刚出桑园，两名赵军举起手中的戈戟顶在她的脖子上，钟离春见状，立即舞起采桑铁钩，将两名士兵打翻倒地，其他士兵马上分头鼠窜。回家后，钟离春把在桑园遇到的事向父亲诉说。在称赞女儿勇敢的同时，他长吁短叹：赵军长期占我鄄邑，大王竟然像不知道一样，这样下去，咱们的无盐邑也难保不被赵军侵占。“大王为什么这样耳闭目塞？”钟离春问父亲。“还不是奸臣当道，大王迷恋酒色造成的吗。”

    自此，担心国家安危，却又胸怀大志的钟离春，便有了去齐国都城临淄面见齐宣王的想法。她深知，作为一个普通的民间女子，想接触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君王，本来就实在是难之又难，而凭借自己这副举世无双的“尊容”，面见君王更是难于上青天。和别的的普通女孩子一样，钟离春生性细致、敏感，她从小就清楚，自己的生理缺陷非常明显。但老天总是会平衡每个人的心理，它给你的人生关闭了一扇门，同时呢，也会给你的人生打开另外一扇窗。所以，钟离春外表骇人，却没有妨碍她耳聪目明、头脑深邃。老天开恩，让她比普通女子更有见识、更“内秀”，她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九经三史，无不尽晓。在她的心中，有一个坚如磐石的信仰，那就是拯国政于衰败，救百姓于水火。在一个关于钟离春的民间故事中曾这样说到：有一天，有街坊找到钟离春说：“钟家姑娘，你的好事近了，我有个远房表叔六十多岁，也没啥大毛病，就是腿脚不灵活，听力不太好，眼睛不太好用。我觉得你们挺合适的，要不哪天我们一起到他家里去看看？”钟离春冷冷地对他说：“多谢厚爱，这么好的条件，还是留着你自己用吧。我还帮助我丈夫齐宣王治理国家呢！”街坊一听都傻眼了：你快四十岁了还嫁不出去，普通老百姓都不要你，你还想着国君。这姑娘不会脑子有毛病吧。可见钟离春的信念是多么执着和坚韧呀！

    汉朝阳城以北的崔邑，是辅佐周武王灭纣的姜太公嫡孙姜季子的采食之地，崔氏源出于姜，姜季子当初让位于弟姜叔乙，虽以邑为始姓，而他们的血缘关系仍然存在，作为齐国第五代国君的齐宣王，自然要来看望他的同族亲人，沉溺声色，玩物丧志的齐宣王，也很喜欢带领贤臣部属到崔子城以南的朝阳城境内狩猎。由此，这个素被当地百姓称为“好马跑不过三圈来”的地方，成为钟离春接触齐宣王的最佳去处。她自告奋勇地独自为人牧马，荒草遍野，白茅摇曳，万千马匹在钟离春的指挥下咴咴长鸣，群马奔驰，势若狂飙，呼哨响起，风卷残云，这是何等震撼人心的阵势呀！齐宣王就这样历史性地与奇丑无比的无盐女钟离春女士见面了：齐宣王的坐骑良驹被突然间弹跳而起的野兔所震惊，马匹狂奔，蹄声得得，一路奔波到荒无人烟的空旷牧场。夕阳渐落，暮色将合，秋风萧瑟，尽添无限凉意。齐宣王一干人马，在一个土丘上搭眼眺望，天苍苍、野茫茫的目光所及之处，出现了一溜奔驰着的马群，再仔细定睛一瞧，原来有一位女子骑在马背上，身负弓箭，手执长鞭，打着呼哨，快速而有序地驱赶着潮水般汹涌而至的马群。绛紫色的夕阳中，这女子潇洒地指挥成队的马群，或卧、或立、或奔、或止，马随人意，变化有序，随从们啧声连连，赞叹不已。齐宣王召钟离春前来回话，“你训马有道吗？”“无它，牧马犹如治国，鞭其惰者，驱其后者……”寥寥数语，便令齐宣王叹服有加。

    第一次见面时，齐宣王就被钟离春治国安帮的一番高谈阔论所折服，所以才有了她多次面见齐宣王陈述治国之道的机会。第二次面见国君，则是在齐宣王与众人纵情声色时，齐宣王等人正在宫内饮酒作乐，有人报称有无盐牧马女钟离春求见大王，群臣们都想，求见女子若不是沉鱼落雁，恐怕也是闭月羞花，怎知进来一位如此丑陋不堪的女人。齐宣王听说钟离春求见，出于好奇，便宣她晋见。此时，众人纷纷大笑。钟离春却站稳了脚跟，对于各种嘲讽，她没有发怒，没有委屈，没有对无礼者嗤之以鼻，足见她胆识过人。胸有韬略，心怀大志，对当时齐国朝纲不振、国运衰微深感慨痛的钟离春，面对齐宣王依然沉着镇静，泰然自若：“特来自荐愿作国王的妻室。”齐宣王问到：“你除了牧马有术外，竟自荐于万乘之主,难道你一定有什么奇特的才能？”钟离春以手拊膝，连声说：“危险，太危险啊！”齐宣王忙问其故，她装作很害怕：“大王赦我不死，我才敢说。”等齐宣王同意，她上前施礼，慨然陈辞道：“今大王之国，西有横秦为患，南有强楚结仇，而国中奸臣当道，人心涣散，太子不立，国本不安，此为其一；大王高筑渐台，大兴土木，国人困苦不堪，民怨沸腾，此为其二；国内贤能之士隐匿山林，奸佞之徒横行朝堂，纵有直言，变难以上达天听，此为其三；大王沉缅酒色，夜以继日，致使朝政废弛，国家不治，此为其四。有此四端，齐国已危在旦夕！”

    钟离春自诣宣王。危言直奏。她的这次冒险行为，之所以终获全胜。缘于齐宣王鼓励她有话但说无妨，并且自己“愿遂闻命”。国君一句话，引爆了钟离春蓄积四十年的锦绣才华。她智慧的火花，艺术的光彩，顿时喷薄而出。一霎时，整座大殿，都被照得分外澄澈、通明。钟离春依然“声如夜枭”，可是，这种“夜枭声”，却碰到齐宣王的心结，究竟怎样“治国、平天下”。任何政治家都对这个话题极为敏感、相当热心。钟离春超越了出身、地位、性别和容貌，以行家里手的姿态，和齐国王侯将相，平起平坐。以要言妙道的实力，向公众崭示“我的形象”。虽说她嗓音怪异，却字字珠玑，振聋发聩。那滔滔宏论，在雄伟的殿堂里，久久回荡。群臣毕至，瞠目结舌，他们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丑陋的女人……刘向的《列女传》给出一个圆满结局：齐宣王不但没羞恼成怒，还挑起大拇指称赞道：“幸亏齐国出了您这位‘无盐君。’您的高见，令我茅塞顿开，知识我听说得太晚了！”随后便根据钟离春的意见，逐条改正：“拆渐台，罢女乐，退谄谀，除佞臣，去雕琢，选兵马，实府库，四辟公门，招进直言，延及侧陋，卜择吉日，立太子……”她能洞察到齐国的状况，直言齐宣王的四大要害，对于拯救整个国家，真是息息相关，齐宣王对钟离春的奇才佩服得五体投地，朝堂上如此多的才子杰俊，个个听到钟离春的分析之后，都不得不佩服她的智慧。

    直言沉疴，令齐宣王醍醐灌顶，他却对钟离春的带兵作战能力将信将疑。钟离春说：“民女略知刀枪棍棒，愿带人马与侵犯赵军决一高下。”齐宣王听后立即下诏，她没有立即接诏书，反问齐宣王：“我若破赵，入宫之事大王答应吗？”“为了社稷江山，寡人答应你。”善于摆兵布阵的无盐女钟离春，已有了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信心，她在家乡东平组建了一只无盐军，半年后，在山东鄄城与赵国把守将军白元决战，钟离春凭借智慧和武功，夺回了已被赵军占领的鄄城。钟离春带领的无盐军，班师回临淄时，齐宣王亲迎城郊，赐酒贺功，钟离春没有接齐宣王赐的酒，几位大臣心里十分明白，提醒齐宣王道：“大王不会失信于钟将军吧？”宣王猛然想起许诺便说：“钟离春授无盐将军，封地无盐邑，此后称谓无盐女，文能匡君，武能安邦，寡人兑现许诺，封你为王后。”她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在韶乐声中，与宣王共进洞房。如愿成为王后的钟无盐总是为齐宣王提出各种兴国安邦的建议，在无盐王后的辅佐下，齐国大治。钟无盐成为了齐宣王名副其实的贤内助，同时也受到了百姓的爱戴，齐国国力也大幅度增强，一时成为“千乘之国”，最终载入史册，彪炳千秋。后来人们这样诗赞钟离春：寒山脚下无盐村，村有骇世丑女人。危机四伏国忧患，舍生直谏宣王君。一策使得国强盛，貌残德贤王后尊。美人博得君王笑，丑女良谋正乾坤。

    崔子城附近的无盐牧马处，与无盐之邑相距数百里，清末码头当地名儒李炳耀先生其《东野轶闻》中，曾有“相传钟离春，当往来于此，或在此牧马，后人重其地，而保存之”的记载，我的家乡与无盐牧马处相距仅有几公里的路程，小时候经常到此游玩戏耍。然而成年后的我，才懂得“无盐色为天下弃，而德为万乘尊。”人们多到此凭吊，怀思幽想，感慨万千。清末时崔八村的寇兰亭，在此曾写下《题无盐牧马处》：“齐有奇女子，勤俭征素履。说王显其身，休风偏远迩。织布兼纺纱，女职本如是。自古土田薄，糊口唯恃此。风俗遗东皐（旧齐东县别称），治可臻上理。荒野牧厥马，至今传遗址。草树何菲菲，周围二三里。我今过其地，行行且欲止。女德允若兹，名堪纪青史。”清代康熙年间的齐东知县余为霖，到此一游后也留下一首《游无盐牧马处题词》：“维彼淑媛兮，诞延厥马。邂逅齐主兮，纳牖于野。荷主采择兮，福及民社。当世则荣兮，殁亦风雅。遗俗东皐兮，朴淳靡假。勤纺与织兮，云绝妖冶。迄今千祀兮，女德如写。我来游衍兮，凭吊其下。草树菲菲兮，逸兴洒洒。安得善教兮，尽若斯者。”钟离春的容貌，可以说是天下人所厌弃的，但她以自己的德行与智慧，辅佐国王，使国家无忧，赢得了“无盐色为天下弃，而德为万乘尊”的高度评价；更难能可贵的是齐宣王也很让人敬佩，他能重视钟离春的德行，而不是在乎她的外貌，尊为正后夫人，使得齐国声势大振，这也是齐宣王的智慧所在。

    在现实社会中，以色取人，以色悦人者无数，尤其是那些人民公仆相继“微博”直播与“开房”谈话者日益增多的情况下，他们的结果无一例外地都没有个好下场，而那所谓的些“红粉知己”，如果不是为了贪图享受，怎么会花五百万元整出个“最美丽的屁股”；如果不是贪图一己之利，怎会委身于那些可称爷爷辈份的老家伙们？民间谚语说，家有三件宝，丑妻近地破棉袄；长辈们常说，丑妻是无价之宝，美女是惹祸的根苗。按理说，男人能娶一个沉鱼落雁之容，羞花闭月之貌的妻子是件三生有幸的事情，但是美女出轨的可能性显然要远远高于那些长相普通的妻子，之所以美女容易出轨，一是美女希望用和更多的男人发生两性关系来证明自己的无穷魅力；而是即使自己不出轨，也很难保证个别有权有势的“公仆”和“上司”对其虎视眈眈，久而久之，美女们就禁不住开始对别人宽衣解带起来！遍览历朝历代，“红颜祸水”的例子倒是不胜枚举，那些大腹便便的贪官污吏们，或许真的根本不相信“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财是下山猛虎，气是惹祸根苗”之说。当然女人长得美不是错，错在男人们对女色美的疯狂追逐与掠夺和占有上，他们喜新厌旧，迷惑在情与色的旋涡里，荒废了来之不易的学业、事业、家业，直到东窗事发，方才后悔莫及，痛哭流涕。

    无盐女钟离春“巾帼不让须眉”的事迹，改变了历史上女性的普遍地位，她辅君征战的事迹，必将永远名垂于千古。站在这片浸透了先贤智慧和汗水的土地上，我的耳边仿佛还在回响着“无盐娘娘长得丑，能为齐国定邦基”的千古民谣；我的眼前仿佛还闪现着无盐女跃马扬鞭，征战疆场的矫健身影，人们调侃“三心”女人中的那句“看着恶心”，让无盐女丑到极至的“大丑”，在我的眼里变成了至可宝贵的千年“大美。”貌美如花的女人们啊，记着“以无盐之陋，出切直之语，齐王犹尊宠之”这句话吧；有权有势的男人们啊，也记住这句世代流传的民谣吧：“无盐姑娘丑，齐王坐金銮；纣爱妲妃女，失了金江山！”



[ 本帖最后由 范廷伟 于 2011-8-14 22:34 编辑 ]

高迎春

此篇书写从容，丰盈厚实，一个侠肝义胆，胸怀方略的奇女子传奇经历，跃然纸上。最后笔锋一转，对现实之中的丑陋现象，进行了针砭与痛斥。读来畅快淋漓！

范廷伟

原帖由 高迎春 于 2011-8-15 19:43 发表
此篇书写从容，丰盈厚实，一个侠肝义胆，胸怀方略的奇女子传奇经历，跃然纸上。最后笔锋一转，对现实之中的丑陋现象，进行了针砭与痛斥。读来畅快淋漓！

谢谢高老师鼓励。准备了很长时间，总算是写出来了！写这种文章，很费心劳神的！

王西广

“有权有势的男人们啊，也记住这句世代流传的民谣吧：“无盐姑娘丑，齐王坐金銮；纣爱妲妃女，失了金江山！”
有权势的男人并不怕失了江山。江山又不是他家的，他只要公权私用，捞得满满的，怕是倒希望江山垮了呢！不然，有那么多贪官跑到外国啊！

范廷伟

原帖由 王西广 于 2011-8-16 07:32 发表
“有权有势的男人们啊，也记住这句世代流传的民谣吧：“无盐姑娘丑，齐王坐金銮；纣爱妲妃女，失了金江山！”
有权势的男人并不怕失了江山。江山又不是他家的，他只要公权私用，捞得满满的，怕是倒希望江山垮了呢！ ...

、
如果不怕失去江山，那当时另当别论了！

shuishui

值得思索！

武俊岭

是一篇不错的文章。
丰富饱满，感慨很深，也有寄托。

范廷伟

原帖由 王西广 于 2011-8-16 07:32 发表
“有权有势的男人们啊，也记住这句世代流传的民谣吧：“无盐姑娘丑，齐王坐金銮；纣爱妲妃女，失了金江山！”
有权势的男人并不怕失了江山。江山又不是他家的，他只要公权私用，捞得满满的，怕是倒希望江山垮了呢！ ...

谢谢王老师的阅读。

范廷伟

原帖由 李明 于 2011-8-17 10:04 发表
古之中国，竟然将“容”列为四妇德中，好色是中国人的传统，基因里面色作为遗传必不可少成分而存在。英国王子大婚，气死了中国的美女，言，新娘子那么难看，竟然做了王妃。

谢谢版主老师的阅读和鼓励！

范廷伟

原帖由 武俊岭 于 2011-8-17 16:09 发表
是一篇不错的文章。
丰富饱满，感慨很深，也有寄托。

谢谢武老师长期以来的关注和热情鼓励！

一江言语

文章说理形象透过历史直指现实非常之好。不过对于官员且不说罪过很难追究，即便追究了，也不过是象征性的，都是一个线上的蚂蚱，嘿嘿。

南山菊

这篇无盐女，写得厚实精彩，问好范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