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没有泣声

木门长子

　　        
　　夜冷极了。帐篷里所有能取暖的东西，都让我盖在了身上。山里真是不同于外界。四月的天气，山外的花都开得差不多了，这里还是寒气逼人。我和东子一行三人进山打猎，原没想离城太远，但因为昨天多喝了二两，大概是兴奋了点，我们比原计划向山里的跨度大了许多。
　　
　　“也许会有大收获！”东子顶了顶鼻梁上的无框眼镜，眼里闪烁着几份喜悦。大城市的生活让我们疲于奔命，能够有时间彻底放松的确是不容易。对于此次出行的成绩，我们都没多想过，玩嘛，主要以身心娱乐为主。所以，没有计划的前行也并不妨碍我们的兴致。
　　
　　芳琴是东子新近结交的女朋友，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这对我这个三十多岁依然单身的光棍汉来说，多少有些晕。说实话，做“电灯泡”的感觉不是太好。但是有几天休假真得不易，看在东子是我多年好友的份上也只好将就了。
　　
　　一路上，芳琴的话很少。很多时候，都是在静静地望着窗外。这种恬静的女孩子现在真是不多了，难怪东子攻势强硬，有点非他莫属的劲头。
　　
　　进山之前，东子又是递烟又是递眼角，再傻我也明白他那点小心思，到嘴边的肥肉那有放过的道理。没办法，夜晚我只好一个人躺在冰冷的沙石地上，让他们卿卿我我在我的丰田越野车里相互取暖。
　　
　　天真是太冷了。我起来吃了点凉肉，半靠在栓帐篷的树杆上，点燃了一只烟，心里想着公司的那笔烂帐，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朦胧之中，我觉着文丽热乎乎的小手在我的腿上慢慢地摩挲，鼻翼里好像有了她的气息。她一点点地爬过来，乌黑的长发撩拨着我的脸颊。我看到她半眯着一双长睫毛的眼睛似乎在等待什么，心里不由得一阵窃喜。猛地张开手臂将她温柔地抱在怀里。她开始撕扯我的衣服，我感到有些疼。
　　
　　“啊！”我不禁大叫了一声。猛地睁开眼睛，一条黑影从我身边跳开。我摸了一下手臂，有黏乎乎的东西渗透了身上的迷彩服。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根本不是什么美女投怀送抱，我遭遇动物袭击了。枪就在左手边，我摸索着抓到了枪柄，冲着半空打了一枪。那家伙似乎感觉到危险，转身向帐外跑去。
　　
　　东子被我的枪声惊醒，穿着衬衣就跳下了车。
　　
　　“狼！快看！”他举起手里的照明灯。
　　
　　果然是狼，正飞快地向树林逃窜。我举起枪——
　　
　　很快，它的奔跑速度慢了下来。
　　
　　“真有你的，小子，不亏是特警出身呵！”光影下，我看到东子咧开的嘴角。
　　
　　“还笑，MD，我差点没命！快穿衣服，追！”我抓过东子手里的照明灯向着密林深处追去。
　　
　　四周都是黑漆漆的灌木，脚下的血迹很明显地暴露了它的走向，我不紧不慢地沿着血迹向前走。在一棵矮壮的野刺槐下，我发现了它的身影。它转过头，目光里露出恐惧和胆怯，同时又有一种异样的神情。我没有靠前，所谓穷寇莫追，动物也是一样，这个时候往往是兽性发作的时候，也是猎手最危险的时候。我熄了灯，在月影里望着它。
　　
　　“砰——”随后赶到的东子很准确地击中了它的脑灵盖。
　　
　　“这枪真不错，德国货就是不一样！”东子洋洋自得地挥了一下手里的枪，冲着倒下的狼说道。
　　
　　“你小子，就不能镇静点，我想让它自己死！”
　　
　　“算了，还是给它个痛快吧，人性点！”东子将双筒猎枪扛在肩上，做了个鬼脸。
　　
　　天亮了。我们发现已经置身密林深处。手里的位置探测仪明显地告诉我们，距离丰田车大约有十公里。
　　
　　“现在怎么办？”东子问。
　　
　　“带了它回，总算是收获！”
　　
　　“一条死狼有什么用啊？”东子不屑地瞥了我一眼。
　　
　　“别吵，你听——”我似乎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是小狼，”东子的脸上露出了笑意，“看看大小，弄回去玩玩！”
　　
　　“你小子怕又惦记着给芳琴找玩意吧！”我随着声音慢慢地踱过去。果然，在一个不大的山洞里，两只小狼睁大了眼睛望着我们。
　　
　　“嘿，好像出生没几天哈，”东子很兴奋地一把提起来，“这下芳琴得高兴几天，挺好玩！”
　　
　　返回营地的时候，芳琴早已准备好了早餐，有些苍白的脸上明显带着倦意。看我受了伤，她连忙从急救包里取出包扎用品。
　　
　　血已经浸透了我撕下的半截迷彩服衣袖。
　　
　　“你小子够狠，伤成这样，声都不吱！”蹲在一边的东子一边帮着芳琴干活一边撇嘴。
　　
　　“这点伤算什么，野训的时候生牛肉都吃！”说这话的时候，我看到芳琴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异。
　　
　　“呵呵，你的本事咱是没！”东子退到车后，看着两只小狼直乐，“这玩意弄回去，比养狗来劲！”
　　
　　三天后，我们返回所在的城市。静谧瞬间变成了喧嚣，沉静下来的心又悬了起来。芳琴带走了那两只小狼，东子很谨慎地陪着她。这时候的男人是没有正主意的。
　　
　　“养狼！能行吗？”我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公司的业务很忙，很长时间我再没见到东子。连轴转的生活搞得我精神很疲惫。偶尔想起来追狼的日子也只能在夜静更深的沙发上。钱，永远像一只悬在驴脑门上的红萝卜诱惑着我打拼。生活，真是一团糟。
　　
　　“子兴，”一次宴会间隙，我接到了东子的电话，“那两只小狼不能再养了，越看越恐怖。四只眼放绿光。芳琴的意思送动物园去，你的意思呢？”
　　
　　“行——”我挠了挠头，“明天下午，我刁空去接你们！”
　　
　　等我们到达动物园时，等在门口的园长迎了上来：“子兴，这事我可真帮不上忙。我们这里是公立动物园，每只动物的口粮都是定量的，你现在突然给我送两只狼来，让我怎么调配啊？”
　　
　　“还有这事？你不能向上头申请申请！”我有些诧异他的说法。
　　
　　“真的，要不，我们这关系，我能不帮你？”园长无奈地摊开了手。
　　
　　“那怎么办？”我转过脸问两个抱狼的人，“你们的意思呢？”
　　
　　“不然，我们带回去吧？”芳琴看着东子的脸怯怯地说。
　　
　　“关键是我们要结婚了，房子又小，放那儿养啊！园长您就不能有点同情心，这也是动物嘛，不是有动物保护法吗？”东子冲着园长打起了磨叽。
　　
　　“话是这么说，可这种狼不属于国家保护动物啊！我真是没办法！”
　　
　　“算啦！再想想办法吧，不然放归！”我抖了抖手里的车钥匙，“哪天我有空，再送回去！”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总是忙。狼的事一拖再拖。一天半夜，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
　　
　　“子兴，狼咬了芳琴，赶紧来——”是东子的声音。
　　
　　我迅速穿好衣服出了门。
　　
　　“他把狼扔了！”一进门，芳琴就泪流满面地冲着我大哭。
　　
　　“在哪里？”
　　
　　“那里——”芳琴站在飘窗边上，指着三十二层楼以下的街心花园说。
　　
　　我飞快地跑下楼。树下，两只分开很远的狼尸血肉四溅。
　　
　　“你就不能再等等！”我有些愤恨地瞪着跟来的东子。
　　
　　“它咬人，我着急，这万一伤了芳琴——”东子喃喃地说。
　　
　　“你看它！”芳琴的嗓声里塞满了泣声。
　　
　　路灯下，一只狼的眼睛直盯盯地望着我们，似乎在问：“这不是我的家吗？”
　　
　　阵阵寒风袭来，我裹了裹身上的单衣。这夜冷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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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木门长子 于 2011-9-12 08:16 编辑 ]

木门长子

歇一会！

碣石清风

情节集中，细节生动，人物也鲜活，不错，欣赏

荦春

生动的小说！学习了！

刘满园

也来读了，真的不错。

木门长子

原帖由 碣石清风 于 2011-9-6 06:54 发表
情节集中，细节生动，人物也鲜活，不错，欣赏

问好清风！

木门长子

原帖由 荦春 于 2011-9-6 08:14 发表
生动的小说！学习了！

谢谢荦春！

木门长子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1-9-6 09:23 发表
也来读了，真的不错。

谢刘老师鼓励！

木子李

来晚了,
夜没有泣声,只有小狼在哭泣.....

暴雨迎风

很喜欢读你的小说，流畅自然，很擅长细节刻画。这篇小说也不错，但立意有点模糊。

絮语如歌

我来欣赏，夜，还是没有哭泣。

只有野性的无效更改，我知道那是我的家，可以我的凶残也是固有的。我的惨剧因了我的暖不过的寒心。

问好木木，遥握！

西岭慕雪

小狼本应生活在大自然，为了讨好女人，竟然带回城市。最后竟然将小狼从高楼扔下。人比动物更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