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黄昏。落日西沉，晚霞如血。
我伫候在广阔的大漠聆听风声。霞光轻柔地落满我的肩膀，银制的铠甲在落日的余辉中闪烁着闪闪的光芒。随风起舞的黄沙迷糊我的视线。头顶不时传来秃鹫飞过恢恢的声音以及破空的鸣叫。良久，风停了。我望了眼身后的将士。肃穆，庄严。坚定的眼神中充满了自信。看着众多坚定、热情高涨的面孔，我对此次征战有了必胜的把握。
杀。
高高举起的阔剑。夕阳吻着剑身寒光闪动。黑色的身影落在大漠的脸上，长长的十分狰狞。将士箭一般的往前冲。顷刻。腾起的黄沙混合着杀杀杀粗犷的呐喊，战马的嘶叫将天空笼罩。铁骑越过一座座沙丘，突兀的出现在回鹘的军营。毫无戒备的回鹘兵惊慌失措，四处逃散。受起，刀落，惨叫。一名回鹘兵倒下了，溅起的鲜血染在白色的帐篷上如一朵朵盛开的花。红花。
夜，夜幕被死亡所笼罩。厮杀声和剑戟的铮鸣不断在我耳中凑响。重返，往复。各种各样的身音凝结在一起，静寂的夜幕被击碎。火是从白色蓬帐上燃起来的。晚风中火焰张牙舞爪，扭动着她的身躯。天空的脸烧的发红，像要塌下来。火光在回鹘大将阵青阵白的脸上舞蹈，逛欢。他用眼睛狠狠的瞪着我，愤怒的目光像要把我射穿。额头上不断渗出的汗珠，汇成一条小溪在他扭曲的脸上肆意的流。他的嘴唇费力的挪动很努力的说出三个字——李，元，昊。说出最后一个字时血液跟着流出来。他低头看了眼刺入胸膛的长剑，嫣红的液体顺着剑刃往下流。他笑。笑容诡异。他的眼神不再锐利,瞳仁慢慢放大.生命的火焰暗淡了,熄灭.他倒下了,再也不会站起来,他的眼睛不会再留恋这个五彩的世界.他的血渗入黄沙,饿的发昏的沙子疯狂的吸着他的血.风吹过大漠,火苗扑哧扑哧的响着,胜利的旗帜在夜幕中飘飞.王必胜.王必胜.王……
火光渐渐地暗淡下去,慢慢熄灭.我站在风中仰望灰色的苍穹下那纶金黄的明月,星星疲倦的眨着睡意朦胧的眼睛.思念在黑色的长风中荡漾,她的身影不断在我闹钟浮现.白色长裙折射着柔和的月色.她朝我走来,面带微笑.她靠着我的肩膀坐下,温柔的风吹散她的长发,在黑夜中舞蹈.淡淡的香气在空气里发硝.她为我歌唱,歌声婉转悠扬.温柔的月色湮没草丛夏虫的低鸣,荒野中不羁的风欢呼着追逐灰白的云朵.她牵起我的手.元昊,我们回家.
回家.我望着一片狼籍的回鹘军营.夜色在我静静站立的时候渐渐消退,不远的东方浮起鱼肚白的几朵云.
很多年前.野利荣仁给我讲述过那么一个故事.在那间满是书和书架饿屋子里,阳光从窗口溜进来落在他慈祥的脸上.他就那么的做着认真的跟我讲述哪个关于我自己的故事.
那晚.夜安静溢香.飞鸟在院中那棵茂盛的榕树上编制着甜美的梦.月光静静的倾泻在那枝繁叶茂的大树上,从树叶的空隙中落下几块斑斓的光.没有风.大红灯笼在屋檐下毫无倦意的亮着,一切都那么的平静祥和.忽然,风起.大树开始颤抖,树叶哗啦哗啦的晌个不停.大红灯笼荡起秋千来.乌云捂住月亮的眼,四下一片黑暗.一颗流星从瑊玏宫破空而过,划破黑夜的胸膛,消失在南方.流星消失后乌云很快被吹散,明月当空.一切恢复它原有的面貌.翌日.瑊玏宫的那位王妃产下一名男婴.啼声英弃,双目炯炯.王请占卜的人算过,算命的人说此乃瑊玏帝王之相.
我瞪着眼睛呆呆的望着野利荣仁.他朝我微笑.说,王,你就是那名男婴.将来主宰一切的王.王,主宰一切.
我就是李元昊,党项族未来的王.我在四面高墙的王宫长大.我身边的那些宫女太监总是说.一个人的命运在他一生下来就已经注定,这是天意.任何人都改变不了.我一直相信这句话,因为我相信我将是位伟大的王,甚至超越我父王的王.
我喜欢在阳光明媚的春日午后,穿白色的衣服、骑着骅骝驰骋在辽阔的草原.阳光暖暖的掩盖着绿色的草原,白色衣裳在天地间流动.我喜欢白色,因为它像天空中漂浮不定自由自在的云.我喜欢让风吹着我的头发,长长的在风中散开.
我记得我第一次遇见琰是在很久以前的一个午后.太阳看着充满生机的草原微笑,白色的云朵在蔚蓝的天空中游移.我追赶着一头羚羊,白色长袍被迎面吹来的风灌满.远远的看见她,紫色的衣裙在草地上舞蹈,像一朵盛开的辛夷.悠扬的歌声在草原上空飘荡.我在离她一箭距离的地方看着她.她看着我停止了舞蹈,像蝴蝶停在静止的绿叶上.她看着我微笑.我叫琰,你是?李元昊.说完我回了她一个笑脸.元昊,答应我放过那头羚羊好吗?她美丽的眼睛看着我等待我的回答.我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她高兴的喊起来,元昊,你真好.真好,元昊.
遇见她以后的第三天,我爱上了她.这个刻在我生命中的女孩.我从来没想国我的爱情会来得这么的突然,我的母后总是说配的上我的因该是一位公主,或者部落首领的女儿.琰却是个平凡的人,我们一起在草原上过着很平凡的生活.
假如没有战争,我该是陪在她身边的.可我并不厌恶战争,没有哪个王朝不是建立在流血的战争之上.往往战争之后就会换来和平.
在草原上生活的那段日子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我们过着普通百姓的生活.我们养了一只小羊羔.有着柔软雪白的毛.每天早晨琰都会抱着它找附近的牧民喂奶.小家伙一天天长大,讨人喜欢的很.琰不管走到那里都会抱着它.在绿色的海洋中我跟小羊羔成了琰的固定看客.她在草原上舞蹈,歌唱.炫美的舞姿,清亮的歌喉总是引来放牧的人前来观看.夕阳蹒跚的走回自己的家.琰抱起小羊羔牵着我的手,在天黑之前回到我们的家.
初八,晴.立秋.迎接我们凯旋归来的百姓迎出城来.队伍从城里排到城外,街道两旁挤满了人.热情的呼喊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在20年前,我父王曾派遣张浦攻打甘州,不胜而回.为了庆祝胜利.父王大赦天下,在宫殿里摆下盛宴.我被策封为太子.策封太子哪天,包括我母后在内的所有人都很高兴,沉醉与喜悦之中.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我回来以后就再也没见过她.没有她的消息.像雨过天晴挂在空中的彩虹被风吹去,无声无息的消失.思念爬满我的心头,音符样四处飘荡.
哪天.我一个人去了草原.马鞭在风中强有力的响着,脚下是跑马的噔噔声.绿色的草畅快而活泼地在蓝天下倾泻自己的美丽.小木屋静静的守侯着,等待我的到来.她离开了.找遍整个草原也没有找到,我清楚的知道她的离去.可是我不愿放弃寻找,也许我所寻找的只是我们留在草原上的所有记忆.歌唱,舞蹈,以及埋藏草丛中的欢声笑语.我想象着时间如果可以退回去,好让我抓住哪个关于紫色浪漫的梦.
春风在草丛里潜行,暖暖的阳光将我们包围.草丛里野花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穿梭.我看着琰明媚的笑容,听她讲述哪个美丽的江南.
高大的香樟树静静的守侯那一片土地,夜莺把家安在树顶上,每晚在枝头清脆的鸣唱.碧波的湖面上有泛舟的江南女子,才子在船头吟诗作对,抒发满腔激情.湖水年老的脸上爬满细小的皱纹.春花秋月,夏虫冬雪,红花绿柳,腊梅香菊,草长莺飞,鸡鸣狗叫,长河落日,秀水青山.一幅幅美景不断呈现在我面前.
你曾有过什么愿望?她看着我.
我从她讲述的江南回到了我的童年.哪个被四面高墙所包围的童年.一张张画面鱼贯出现在我脑海,我又看见那金碧辉煌的宫殿,高大坚固的城墙.檀香燃烧着散发着香气,堆满各种书以及众多书架的小屋子里野利荣仁给我讲述的哪个关于我自己的故事.风从窗口吹进来,翻动桌上的书.他教我读书、识字、骑射.他说,王,这些你都必须要学会.说完之后他朝我微笑.这些充塞了我整个童年.我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那那只养在我母后宫中的那只金丝雀上.宫女们每天定时给它喂食,换水,细心照料.每次我看见它的时候总是在笼子中不自在的跳来跳去.有一天,小鸟不再跳动了,它很安静的躺着,身体变的僵硬.这是我第一次所见到的死亡,像是安稳的睡去.不再跳上跳下,不再有悲伤的哀鸣.
琰,我的理想是成为一位王.杰出的王.她抬头看着我的眼睛微笑.我报紧她,问.琰,你知道吗?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一切都将属于我、包括你在内,等我成为王以后我会陪你在江南的湖面上泛舟.
夕阳下,红色的暖和的光轻轻的抚摩着绿色的草原.风不断的吻着我的脸庞,呢喃哪个关于春天的故事.等待.一个人静坐着漫无目的的等待,我忘了是等待她还是等待夕阳逝去.看着牧民赶着牛羊匆忙地行走在暗绿的草原.远出一个牧童赶着羊群咩咩的叫着走过来,他走过我身边的时候听下来,看着我.叔叔你不回家吗?我的心像给刀划过隐隐的痛.我用手摸着他细嫩的脸嘴角挂着笑.二娃,二娃.天就要黑了,快点走.牧童远远的望了一眼那个朝这边呼喊的中年妇女很不情愿的拿起长竿赶着羊群从我身边走过.走了几步他还回过头来看看我,像是在跟我说叔叔回家.看着牧童黑色的身影远远的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脑中一片空白.夕阳羞红的脸在草原上消失,灰色的夜幕慢慢降临下来.
这年的冬天来的特别的早,立冬以前已经下过好几场雪.刚开始的时候我还坚持没隔几天去一次草原.苍白的天空与冰雪覆盖的大地连在了一起,漫无边际.马蹄踏上去以后，发出一连串咔嚓咔嚓的声响.马蹄的痕迹在雪地上开放.我在一片白色中迷失了方向.
立冬哪天下了今年最大的一场雪,晶莹的雪花在空中飞舞着下了三天三夜,从未间断过.宫女太监整天忙着清理这些雪.我裹在貂裘锦袍里面,每天大清早跑父王跟母后宫中问安.每次经过我母后宫中看见哪个鸟笼的时候,我总会站在那里很久.我会想起那只死去的金丝雀,身体僵硬的躺在冰冷的牢笼里面.想起哪个在我童年里不断重复的故事.王,主宰一切.这句话总是在我耳旁缠绕,当我向自己当年的目标一步步靠近的时,我迷失了自己.很多时候我问自己我到底有没有想过要成为一位王.
这年冬天的雪就这样没完没了的下了一个冬季.厚厚的雪覆盖了我的整个王国,我曾引以为荣的理想被深深的埋在寒冰之下.我咀嚼着雪花的孤寂,空空的屋子里盛满我所有的回忆.
初春.雪化了以后,父王派野利荣仁出使了一趟大宋,哪个我们东南面的国家.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我听父王说过,那是一个强大的国家.父王总是告戒我,吾久用兵疲矣，吾族三十年衣年锦绮，此宋恩也，不可负!
野利荣仁回来以后给我带回了大量江南的特产.古玩,书画,雕刻.我端详着手中这块完美无瑕的碧玉,听他讲述大宋国来的所见所闻.听到琰时,碧玉在我手中破裂发出清脆的声音,细小的粉沫不断从指缝中散落.当我松开手时突然发现我拼命抓住的只是一场空,就像那块紧紧抓住的碧玉从指缝间失去.
他见到琰是在宋王的后花园.他告诉我说她是回鹘国的公主,宋王的新王妃,她的名字瑄琰。她不再穿紫色的衣裙，她穿着金色的华服为平庸的宋王舞蹈。她不再微笑，宫里的人都背地里说回鹘国的公主宋王的新王妃是个冷若冰霜的女人。
王……野利荣仁看着我，话到嘴边有咽了下去。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辽阔的草原上,放牧的牧民,柔和的夕阳.她穿着紫色的衣服舞蹈,歌唱.突然,他停止了舞蹈.她在我身边坐下,她一边摖汗一边说。我已经疲倦了，我要去寻找异乡的梦。那里有高大的香樟树，夜莺把家安在树顶上,每晚在枝头清脆的鸣唱.碧波的湖面上有泛舟的江南女子,才子在船头吟诗作对,抒发满腔激情.湖水年老的脸上爬满细小的皱纹.春花秋月,夏虫冬雪,红花绿柳,腊梅香菊,草长莺飞,鸡鸣狗叫,长河落日,秀水青山.元昊，我等不急了，你快带我走。说着说着她哭了起来，她的头靠在我肩上，眼泪不停的流。她越哭越伤心，泪如雨下，重重刺痛我的心。元昊，你快带我走，带我走。
夜风爬过窗子。我从睡梦中惊醒，眼角湿润。幽蓝的夜色里，留下一弯如钩的新月，独钓千古情愁。刚抽出新芽的树枝不断戳向空洞的天空，刺破幽暗的面孔。哭泣的风将我带回辽阔的草原，月下的荒野如此幽暗，黑夜已吞没黄昏最后的余辉。那是我出征前一天晚上，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黑暗中模糊的我的脸。我对她微笑。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她没有回答。很久，她才说。我怕我以后看不见你了，所以现在多看看。我捂住他的嘴。胡说。我会好好的，因为我是王，主宰一切的王。夜很静。很静。
我喝完酒壶里余下的酒，把空的酒壶丢在地上，破碎。我是王，主宰一切的王。王主宰一切。夜风反复唱着，传向很远的地方。
很多年以后。在大宋的西北建立起一个国家。传说哪个国家的人箭法都很精湛。哪个国家的名字叫做——大夏。 |
浙公网安备 33010802003832 )
发表于 2004-4-26 22:24
收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