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 标 向来不关心政治与战争，因琴的推荐，看了第一本描写战争的小说《武昌城》。这本小说2011年6月第一版，我在2012年元月看完了这部新鲜得许多人还未来得及看的小说。 武昌是武汉的一部分，我并不喜欢武汉这座城市。武昌是文化区，大学校园的聚集地，有着一个水面宽广，景色秀美的东湖，这使得武汉强硬，泼辣的性情稍稍缓冲了一下。 见过武昌的山，武昌的水，武昌的楼，却没见过武昌的城。方方见到了，在石瑛故居里残留下的一点城墙角发现的。就是这仅存的一些古朴而苍老的城砖，就是方方一声“原来武昌有城的啊”的感叹，让我看到了八十六年前的一场惊心动魄的战争。 整篇小说没有大场面的描写，从两条平行的时间段记录了一场战争。一条线是攻城，一条线是守城。相同的时间，城里城外发生着不同的故事，所有的血腥、生离死别，所有的情感均起于这场战争，在读者面前铺开了一幅受尽战争磨难的老百姓、士兵及一座城的血泪斑斑的画卷。 攻城以一个普通的，对革命毫无兴趣，一心向佛的学生罗以南为主线展开。因为救命恩人陈定一的死，使罗以南觉得在这个肮脏、黑暗的世界里，生命没有任何意义，他选择了离开。可在他奔赴乡下小庙的途中碰到了梁克斯，梁克斯性情和他截然相反，浑身充满了革命的热情。罗以南犹如一个在海水里扑腾得精疲力尽，快靠近岸边的溺水的人，可还没到岸边就被梁克斯这一翻大浪又打回海里，他只能随波逐流了。 罗以南浑浑噩噩跟着胸怀伟大理想的热情高涨的同学梁克斯，一路追赶着北伐军，一路听到的都是北伐军胜利的消息。梁克斯不停地激励着罗以南，他认为这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军队，他人生的意义就是成为北伐军的一名军人，解救生活在苦难中的民众。为了这个信仰，他离开了他心爱的姑娘，放弃了公子哥的生活。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梁克斯为了这份责任，拉着罗以南奔赴战场。 而罗以南只是因为乱糟糟的世界无处可去，他不喜欢残酷，不喜欢杀戮，向往陶渊明宁静的田园生活。他遇事无主见，随大流，没有目标地随着梁克斯追赶北伐军。 一个想当和尚的罗以南，一个想在战场上和敌人拼杀的梁克斯，不同的性格决定了他们不同的命运。 梁克斯和罗以南自武昌城出来，一路辗转，最终在武昌城下找到了攻城的独立团。他们在城下听到的第一个消息是：攻城失败。梁克斯不相信，吃惊地说，不可能啊！罗以南对他的话同样吃惊：胜败不是兵家常事？怎么不可能？听说是表哥所在的独立团是攻城的主力，梁克斯更是不相信这是真的，这支在他心中战无不胜的军队怎么可能失败？而他自己的失败就败在唯有满腔的热情，没有理性的头脑。 两个文弱书生自然被分配到政治部当宣传员。罗以南觉得这很适合自己，写写标语传单，纸上挥毫，正是他的长处。可梁克斯一百个不同意，他是要随表哥莫正奇上炮火连天的战场的，与敌人面对面地搏杀，他要用他拿笔杆的手去扛枪杆。他的一意孤行，他急切想保家卫国的想法让他的人生很快划上了句号，但他真如自己所说的苟活不如壮烈地死。 梁克斯偷偷混进攻城主力部队独立团。罗以南最后一次见他在学校操场上，敢死队整装待发，上级要求每个士兵都写下遗书，此去不知能否回来。气氛一下子悲壮起来，只有梁克斯在笑，从未上过战场，只摸过一天枪杆的他豪情万丈，兴奋不已，他仿佛看到自己在交织的战火里亲手杀掉了几个敌人，登上武昌的城楼，挥舞着胜利的旗帜。
登上城楼的战士或被砍死，或被摔下城楼。梁克斯就是摔下城楼的一个，双腿都断了。幸存的战士有的腰断了，有的头受伤了，能活着回来的没几人。莫正奇交待不能动的伤员们好好活着，他会来救他们的。
这次攻城以失败而告终。梁克斯他们趁敌军不注意，悄悄移到宾阳门门洞里。他记得表哥莫正奇说过，会来救他们的。
罗以南在后方时时担心着梁克斯，天天去打听消息。莫正奇一次次组织营救，却一次次失败而归，死伤的战友越来越多。团长叶挺命令他不许再去营救，不能看着独立团的兄弟越来越少，伤员的战士的命是命，活着的战士的命也是命。
停止了营救，罗以南更是心急如焚，拖延一天，他们的生命就更接近死亡，他决定自己去救梁克斯。其实罗以南内心是勇敢的，他不畏惧死亡，他没有远大的理想抱负，他去救梁克斯是因为他们是同学，就如他来参加革命一样，是被梁克斯拉着来的。他做一件事的理由很简单，也很理性。
可他的营救也失败了，与他同去的战友牺牲了，自己也在鬼门关走了一趟。至此，罗以南和莫正奇都明白了，这样的营救只会使更多的兄弟牺牲。梁克斯成了他们之间不能提及的一个名字，他们知道，梁克斯的生命正一点点地萎缩，直到枯竭。门洞下的梁克斯也明白了，正是他的鲁莽，白白送掉了许多战友的生命，他革命的热情在残酷的现实下一点点消失，但他是为主义而战，会坚持到最后一刻。一个敌人也没消灭的他在城楼的门洞里看着皎洁的月光，坦然地离开了人世。
罗以南在这场战争里看到了太多的死亡，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让他痛得撕心裂肺。最痛在明明知道梁克斯在等着他们的救援，却无能为力。攻城胜利之后，他遵从梁克斯的遗言，继续为他而战斗。
但他不知道，攻城至惨至烈，城内的同学老百姓的生活也是如此。以为故事行将结束，方方笔锋一转，时间又回到了攻城初始。
攻城篇中士兵的尸体堆积如山，守城篇中百姓的尸体也是数不胜数。他们不是被流弹击中，就是因围城，没有食物而饿死。
战争的受害者永远是人民。大多的民众如罗以南一样，只求有一份安定的生活。可特殊的年代，生活的方式不由自己选择。
陈明武因为战争，与母亲音讯全无。
喜云因为战争失去了父亲母亲。
洪佩珠因为爱情和战争，失去了生命。
阿兰因为战争，失去了女孩最珍贵的，变得神志不清。
北洋军官马维甫，在听从上级命令继续守城与为了老百姓开城中两难，不论怎样做，他都是历史的罪人。马维甫是北洋的军官，可他的想法和北伐军，和那些热血学生是一样的：改变中国，让国家更加富强，让人人都过上安定和平的生活。陈明武也是如此想，只是他俩一个是北洋军的，一个学生。所以表妹洪佩珠爱的是学生身份的陈明武，而不是身为军官的他。
马维甫不能理解，仅仅因为他是北洋军人，表妹就不爱他。他做军人，也是为了国家，他看到因饥饿而死亡的百姓，也心疼。他看到自己的士兵在城内抢夺杀虐，民怨沸腾，明白城破之后，他会无地可去。但他在全城无粮的情况下，对刘玉春司令说，要把军队的不多的粮食分给死去战友袁宗春的家属喜云母子三人。他告诉刘司令，这样守下去，城里的百姓会成千上万地死去。
马维甫是军人，他和刘玉春都知道军人的天职是服从。他们要做的就是将城守下去，一直守到血流干，气断尽。最后马维甫选择了弃守，即使今生今世被打上懦夫或者叛徒的烙印，他要用一己的遗臭万年，来拯救众生。刘玉春司令将良心和百姓交付给了马维甫，自己选择了军人的职责。在刘玉春被北伐军活捉，在大街上被愤怒的百姓扔东西的时候，有谁会理解这个奉军人的天职是服从与良心之间烈烈煎熬的痛楚？
谁是谁非？一个身份的印记就代表了一个人的内心情感吗？历史长河中，他们都是一粒小小的尘埃。北伐军的士兵战死有个英雄的称号，刘玉春和马维甫这样的军人什么也没有。那颗坚强、辗转、苦楚的心有几人能明了?
夜凉如水，马维甫的心在夜色里渐渐冰冷。进是错，退亦是毁灭，他用自己的良心换取的是任人贱踏的人格。爱情、忠诚、信仰，一切美好都仅存于幻想，在幻想的坐标里身体却着实地落在另一个倾斜的坐标上，被无数的利箭深深地穿透。无奈的选择，无奈的人生。马维甫带着人生的沉重，迷茫，绝望，自宾阳门城楼一跃而下，除了耳边呼啸而过的风，什么也没有。
若干年后，一个叫无智的高僧来到武昌，他在武昌边寻找一座坟茔，可此时的武昌已无城，当年无数埋葬在城外的士兵似青烟一缕，随着那场战役远了，越来越远了。
无智的心灵的坐标与现实的坐标在袈裟披肩时才真正地统一吧，特殊年代他的两个坐标被一场战役颠簸得摇摇晃晃，重合，分离，再重合，再分离……
武昌城也在坐标中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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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9 2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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