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琅嬛

鎏琤

琅嬛   （文：鎏琤贝子）

1.　　天空又打开了，仙子例行地挥舞起了衣袖，让整个天空热闹起来，人间看见的美仑美奂的云彩，却不过都是她们随意的嬉戏。

　　曾经我也是那样无忧地在那里飞舞，任由自己绯色的衣袂在透蓝透蓝的天空里舒展。我这样喜欢自己的衣服，因为我知道当它们经过蓝色的时候会变得更加漂亮，变成那种似乎被稀释过了的紫宝石的颜色。这是我自己才知道的游戏，所以我总是偷偷而充满喜悦地等待每个黄昏的到来，自己和自己做这个游戏。

　　仙子是所有神仙的宠儿，因为她们总是有着甜美纯洁的笑容，她们的眼睛总是清澈而无暇，可以在每一个寂寞或者失落的时候让不同的神仙们重新快乐起来。许多年以前，我也是这样在不同的神仙中间穿梭，为他们把遗失的欢乐从某个角落找回来，如同认领走失的宠物。这样的工作我做了很久很久，从来没有觉得厌倦。如果那天没有他，那个天上最神俊的男子，我想我会一直是那个不知忧愁的小仙子，匆忙地奔走于捡拾快乐的途中。

　　我总是在在天宫最美的一座山峰上独自做着喜欢的游戏，在诸多的色彩之外偷偷快乐。这样的时候我不愿意和别的仙子们在一起，因为我要完整保留自己的秘密。我的衣袖已经迎着风跳舞，在山顶猎猎作响。那片最薄也最动人的衣袂安然地停在我的脸上，整个天宫都变成了我最爱的颜色。我从那片淡淡的紫色里面望过去，穿越眼前的山群，遥遥张望着一角宫殿。它们在天空下和我的衣袖同等美丽。我于是笑靥如花，那些笑声清脆地绽放——我如此快乐。这个游戏并没有很长，因为黄昏很快就要离开，会有四匹神兽向四个方向飞奔着扯开最单调的蓝幕将天空遮住。

　　我一直这样笑，一直这样和自己的颜色游戏。我如此喜欢这座山峰，除了可以保藏自己钟爱的色彩，其实更是因为我可从遥远的地方看见他的宫殿，即使只是片段我已经心满意足——我只是个小小的仙子，不能经常收藏他的容颜，更加不能在神殿上看他饮食起居。他是这个神的世界里最神武的一个，威严而英俊，我只有在一年一度的神坛祭上才能见他一次。
   
2.　　并没有想到，在这样的世界里也有如此浓重的思念，我的翅膀开始变得沉重起来，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地飞翔。和我最亲近的小神仙，那个叫灵阙的仙子说，你有了心魔，障了双目，所以不能够再如以前那般轻灵。她看着我的时候，眼睛平静无波——那也是我曾经的神情吧——她说，岫云，到天池的旁边看看你的眼睛吧，那里有太多欲望的火焰，那个人他本不该是你的牵念。

　　我却只是抿着嘴唇不回答她：如果这个人注定是我的心魔，那么我甘愿不要这神仙的翅膀，我甘愿放弃所有属于飞翔的快乐，要做这魔前的侍女，让他日日在我的心底深处恣意生长。

　　灵阙不再说什么，只怜悯地看着我——为什么她的表情如此哀伤？难道我的固执注定要成为不能抵御的伤口？可是，只要想想他的面孔，想想那对深邃的眸子，想想他那些在空气中自由飞扬的头发，还有，还有那和天空一样清澈的眼神——它们曾经如同神光一样普照我，我就再没有了犹豫，要做那中魔的迷仙。
   
　　在每个仙子都不愿意接近的屋子里，我垂头，面前是威严的决判者——我细诉放下翅膀和彩色衣袖的原因，但是隐藏了那个已经长在心里的名字。

　　袖云，你要知道，放下翅膀要经历如许的痛苦，这是每一个谢翼仙子都要接受的：你须得在这屋子里接受九日九夜的热炙，九日九夜的冰寒，还有九日九夜的谢翼。那热炙是天庭之火的终极，那冰寒士月宫之水的最烈，那谢翼需要你忍受生生擢除每一根羽毛的痛苦，然后放能够放下这对翅膀重有一个自由之身，来选择在天庭里想要的另一个身份——孩子，你要想好了，你可忍受得住？如果经受不住这些考验，中途的放弃就会是永远的灰飞烟灭。”

　　我只是微笑，然后义无反顾地飞身投入那奔涌的火焰里。如果这样就可以涅槃，我只要做他座前的一个女子，可以看他最平常的一饮一食，我要这焰火与冰寒成全我毕生的眷恋与梦想，让自己从那一刻开始不必始终是那个不能到达他的小仙子。
   
3.　　那场烈火和冰冻，终于成全了我，我有了另一个名字——嫏嬛。仍旧是细致的眉目，仍旧是舒展的水袖，仍旧是不老的容颜，不同的只是我心里怀想着一个即使死去活来之际也不曾忘记的一个影像，我拥着另一个躯壳来完成对他的痴迷。
    　
　　我高高在上的爱人，他对此一无所知。

　　我成了他的书侍。
   
　　那个叫做琅嬛的地方，保存着天宫里所有的智慧，是天帝最爱的地方。我做了这些书的看护，却也是我最爱的差使，因为可以常常看见他，可以看见他在这些总是闪闪发亮的字符与书页之间穿梭，看他的眉际或卷或舒，

　　他总是来去匆匆，到这里来也不过为了解疑求释。然而，他来的时候，这里就成了天上最明媚的所在，我的所有光辉都因为他而绽放，虽然，我只是在琅嬛之外偷偷地看他；虽然更多的时候，我只是在琅嬛之外垂首静立；虽然，我只是琅嬛之外声色不动的一个侍女。

　　我有一个好朋友，他是琅嬛的书奴，叫青曲。青曲属于神族里最低等的一族，他永远只能是小孩子的模样，梳着可爱的寿桃头，呵呵地笑着来去。乌溜溜的眼睛满是天真，可是我不敢直视，我知道，青曲的样子掩饰不了他的智慧，我到底在想什么，竟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我很羡慕甚至嫉妒青曲，每当这个小小的书奴把书送到他那里时，都会博得他的一个微笑，然后在青曲的头上轻轻地拂过，依旧高贵但还多了几分亲昵。

　　“嫏嬛，”那天青曲叫我，我转过身，却看到他明亮的眸子里是我不敢正视的审视。
　　“什么事？”我躲着他的目光。
　　“主人要冲茶。”他嗓音清亮地说。
　　我一愣——“你怎么不去？现在不是应该你去吗？”
　　“我要去书库帮着主人清尘，昨天风神来做客，不小心把尘公子也招来了，书库里有了尘烟。你去吧。”

　　我的心骤然跳了起来——要知道，我一直还没有给他倒茶的机会。青曲说完这些就蹦跳着走了，但是他在廊下突然转过身来叫我：“嫏嬛！”
　　“什么？”我呆了一下。
　　“主人说，要喝寒川的初雪茶！”

　　在为他斟茶的时候手有一点抖，可是我还是把他喜欢的茶泡得恰到好处，然后侧身准备退出去。

　　“那个……”他突然开了口，我的心都差点跳出来。“六百年我去过一次仙宴，我看到过一个美丽的仙子，”他半是自语半是对我讲述，“我觉得你，有些像她……”随后他就笑着摇摇头，然后挥了一下手，“你出去吧。对了，看到青曲的时候让他来见我。”我退了出去，到了回廊的地方用手扶住了柱子，不然我觉得自己都要昏倒——他居然记得我！那次让我魂牵梦系的相遇，我只是看到了他的侧影，而他居然记住了我！可是，为什么我们会错过呢?

　　但是，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即使那样，我们也必须是错过的；但是现在，我们至少可以离得很紧，这看似无忧的仙庭，终是要将我们隔远；不如这样，连风声里都有他近在咫尺的痕迹，已经足够。

　　“嫏嬛，你见到主人了？”青曲携着一扇清风跑过来，另一个口袋里是在书房里收到的尘。
　　我笑了一下，用手敲了一记他宽宽的脑门，“见到了。主人要见你，你快去书房！”
　　“嗯！”他使劲地点了一下头，跑出好远又转头对我说，“嫏嬛，我要去揽柔姐姐那里，你陪我去吗？”我笑笑点点头，然后看他飞一样地跑去书房那里。

4.　　揽柔是为云神梳云的仙子，人如其名其职，也是温柔得似乎不盈一握。她有一个奇异的花圃，是三百年前花神送给她的礼物，是一种叫夕莲的花，算起来，现在应该是它的花期，也是第一次开花。再开花，恐怕又要等上三百年。

　　揽柔有一个小小是的侍童，被唤作泉筝，是青曲的好友。每次去揽柔那里，看到他们童稚的笑脸就觉得很安慰。这一日去到揽柔那里正值虹起之日——彩虹仙子晒晾七色缎锦的日子——一时间天界也弥漫着七色的愉悦。

　　我和青曲还有泉筝坐在山腰上，任七色的流彩从身边经过，青曲和泉筝咯咯地笑着。我也笑着，突然，我听到上面有一个声音，让天地立时没有了颜色——是他，他也来了！

　　“仙子的夕莲果然名不虚传。”
　　“你让我打听的人，我已经找到了。”揽柔说。
　　“是吗？”他的声音，写满了急切。
　　“你要想清楚，你这样的寻找，已是触了戒律。”我第一次听到揽柔用这样的语气讲话。
　　“仅是问一下而已，仙子不必如此郑重。”
　　“好吧，”揽柔沉默了一下，“可是我要告诉你，岫云她已经不在那里。”
　　“她叫岫云么？为什么不再住在那了？”
　　“谢翼的仙子是没有权利再住在那座山上的！”
    　……

　　上面已经很久没有声音了，朦胧中，我觉得青曲的声音想起：“嫏嬛，嫏嬛……”

　　我茫然地扭过脸，却看到了青曲的慌乱和紧张——我从没见过他的那个样子，因为他总是给我一个可爱的笑脸的。

　　“青曲，”我定了定神，“咱们回去吧……”

　　那一晚，我请求青曲，让我端茶给她。青曲担心地看看我，点了点头。

　　他摘了星子照亮了屋子，在星光中他俊美的脸是如此地摄人心魄。我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然后把茶放在了他的桌上。

　　“主人，嫏嬛可不可以冒犯地问您一句……”

　　“什么？”他抬起头，比星更明亮的眸子让我几乎忘了身处何地。

　　“您，真的想找到岫云仙子？”

　　“岫云？”他愣了一下，好像是第一次听般，“哦，原来住在骆月山上的仙子嘛？可惜，她已经是一个谢翼的仙子了。”

　　“您不是要找她吗？”

　　“你为什么要问这些？”他的眉头一皱，我立刻就慌乱了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了，我知道，任何一个谢翼仙子住过的山都不能再成为书库的所在。其实我是想和她商量，我想用两座仙山和她交换骆月。可惜，算了……你出去吧。”

　　“嫏嬛……”
　　在落霞峰，青曲牵住了我的手。我第一次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虚妄，其实我何必求证？何必找来这样一个答案……
　　“青曲，我就是觉得，冷……”

　　真正让我觉得如进了寒川的，是天界的一纸调令：他不再需要管理琅嬛，而是和文曲星一起管理书章。而我，依旧是琅嬛的嫏嬛，不能离开……

　　“嫏嬛！嫏嬛！嫏嬛！”
　　如果没有青曲的生拉硬拽，我不知道会不会真的从崖顶摔下去，那是琅嬛珍藏万年典籍的地方。我去依命查找典籍，可是恍惚间却到了崖边。我已经不是仙子了，如果坠下去，我必定会万劫不复。

　　“青曲……”我只看得到青曲快要流下泪来的眼睛，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嫏嬛……”熟悉的声音在我昏沉间响起，睁开眼，我愣住了——我看到了他。

　　“我……”我坐了起来，愣愣地看着他。
　　“嫏嬛，去帮我个忙。”他笑着，转过身，我忙下了床榻跟在他后面。“和我去书库整理一下吧。”

　　我跟在他后面，在散发着幽香的书库里穿行。他悠然的身影就在前面，让我怦然心动。第一次和他在一起这么久，还这么贴近，我一直渴慕的心终于得到了平静。

　　“嫏嬛，你知道琅嬛为什么会成为天界最为迷人的地方吗？”他突然开口问我。我摇摇头，然后用虔诚的眼神看着他。

　　“天界也总有迷途，我们位列仙班，也无法完全参悟。所以也会到琅嬛来寻找答案。”他说完继续往前走，我们已经走到了书库的尽头。书库的尽头豁然开朗，转过去，就可以看到万倾波涛般的云海。

　　“嫏嬛……”他用从没有过的动情对我说，“如果你可以看透这苍茫的云海，你就可以摆脱你心中的魔障了……”

5.　　自他走后，我一直安静地在琅嬛中做着自己的事情。我变得很平静，因为我在细细想他的话，或者，这样的执著，已经不适合我。只是，我怎么一直找不到青曲了呢？自从我昏倒的那一日，醒来后，我一直没有再见到他。

　　独自在琅嬛日子，我经常到他带我去的书库尽头沉思。他的离开，竟也不再让我感到无措；看到他或者留在他身边，也不再是我存在的最终目的。我一开始学着努力平静，后来，平静变成了习惯。我终于安静地继续自己的日子，不是仙子，也不是一个守候别人的书侍。我只是我，嫏嬛。

　　可是，我还是觉得失落；因为，我看不到青曲了，我看不到他天真的笑、和他可以洞悉一切的眼睛。

　　那日，我为揽柔送书，要下山的时候，却看到泉筝正恨恨地看着我。我很奇怪，因为她以前是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我的。

　　“泉筝……”我轻轻唤她，可是却换来她的一声：“你为什么还能这么平静？你真的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吗？”
　　“什么？”我愣住了。
　　“都是你都是你！”泉筝一跺脚转身而去，临走前说，“是你害的青曲！”

　　泉筝的话让我一惊，我追上去拦住了他，“泉筝，你说什么？到底怎么回事？青曲他在哪里，你知道吗？”

　　泉筝一扭身不再看我，只是放下一句：“你把青曲毁了！你去涅磐山找他吧！”我突然感到了彻骨的寒冷——涅磐山，那是当初我成为谢翼仙子的地方……

　　去找灵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我只是一个书侍。但还好灵阙感到了我的寻找，当她出现在琅嬛的时候，我几乎飞奔到她面前。那次我在涅磐山的时候，她就目睹了对我的审判和我谢翼的过程。如果青曲去了涅磐山，她一定知道的。

　　灵阙总是那样敏锐，我没有说什么，她一眼洞悉了我的心。轻叹了一声，灵阙说：“那天是云落日，一个蔻仙人——就是青曲到了山上，对神说，他愿意用一切代价换取一次变化的机会……”

　　作为蔻仙族，青曲并没有变化的本事，那是更高等的仙族才有的能力。当年被问到他要做什么的时候，他坦然地说：“我有一个朋友，她现在几乎放弃了自己。我知道，除了一个人，没有别人能够劝她。可是我知道，那个人是不会那样做的。所以，我愿意变成他，去唤醒我的朋友。我知道变做那位神的样子是大逆不道，可是我希望用任何代价去换取。”

　　当我听到这一切的时候，感觉似乎有什么要把自己的击穿。青曲，小小的青曲，永远只能是小孩子模样的青曲，有一双明亮眼睛的青曲……

　　“灵阙……”我问，“那青曲，现在在哪里？”
　　灵阙看了我一眼，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她带我去了书库，在书库深处，站在开朗处开向外面的窗前，她用手一指——“看到了吗？那座山。大多数时候都被雾气笼住，今天，你可以看到他了……”

　　是的，我看到了，我看到一座青山在雾气散尽后出现。他正对着琅嬛，虽不巍峨，但是就是那样踏实的矗立着，令人看上去真的很安心。

　　我知道的，青曲，一直都在，一直都在的……

　　我永远都是琅嬛的嫏嬛，每日守着那座叫做青曲的山，守着书香，终于宁静。
    　
    　近如贴心，远如魂归。相望相守，不离不弃。
（The end）

邢震

看完文章 却不知文章的题目
无法用一个次来概括

山里娃

精彩的仙幻故事，琅嬛这个人物在许多的书籍中有过，作者细腻的描写，为之增俏！！

鎏琤

为什么那个标题还是不显示阿？

一楠

最初由 鎏琤 发表
为什么那个标题还是不显示阿？

因为你一开始就没有加上去！我帮你加上，以后还请注意。在发贴之前一定要先把标题打上！　：）

早没见你过来了，是不是挺忙？你的文字依然散发着一种清新和美丽，问好！　：）

小舞

散文似的语言，学习了。

吴安臣

散文化的小说，还是小说化的散文，总之俺要潜心学习一番了。

鎏琤

最初由 一楠 发表
因为你一开始就没有加上去！我帮你加上，以后还请注意。在发贴之前一定要先把标题打上！　：）

早没见你过来了，是不是挺忙？你的...

我以后想着了
谢谢一楠

前些日子生病
一直在修养
所以就没有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