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

若水

上    学

若水/文

1

    李艳和赵健都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大学生，毕业后进了本市最大的纺织厂工作。相同的经历和嗜好，使两个人走到了一起，并牵手步入婚姻的殿堂。很快她们爱的结晶女儿楠楠降生了，一家人虽住在租来的二十来平的房子里，房子小却时时充满着欢乐。小两口做梦都想拥有一套自己的住房，这个梦想还真就在女儿五岁的时候实现了。住进宽敞明亮的新房，喜悦冲掉了买房的心酸和贷款的压力，生活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着。


    眼看着女儿楠楠到了上学的年龄，这可急坏了李艳和赵健两口子。按理说子女上学是不应该犯愁的，市里有规定就近入学，而且还根据学校划分了区域。可李艳和赵健新买的房子离纺织厂较远，按就近入学的条件应该是上九中，而九中虽然离家近，却离两人的工作单位较远。两人上班根本没有时间接送孩子，双方的老人又都在乡下，也不能来给他们帮忙照看。市第五中学就在他们单位对过，可他们不在这一片住，且户口也不是这片的，即使带孩子在这里上学且他们上班都方便，而学校却不接收。而非得在这里就学，就必须拿借读费，一笔不小的费用，即使这样也不一定能接收。这对刚买了房的李艳和赵健来说，无疑走这条道是难上加难。就这样，为了孩子上学，从春天两口子就开始想计策，却一直未想出良策。有好姐妹给李艳出主意，要不雇个保姆，要不把孩子送小饭桌，活人还让尿憋死。李艳想想也对，也就暂时把这事搁下了。


    随着天气渐热，李艳的心也开始热起来，浮躁起来。这源于一次两口子的对话。那天晚上，小两口又商量起楠楠上学的事，李艳把姐妹们的主意说了，却遭到丈夫的反对。赵健说：


    “雇保姆，光为了接送孩子上学，你什么家庭这样做，你以为你是高干还是大款，咱可没那份闲钱！”


    李艳本来挺高兴地想和丈夫商量这件事，见丈夫话中带刺，心里就有点不高兴了，“我只是说说而已，你要有本事我操这闲心干吗？”


    赵健感觉自己刚才说话有点过激，怀着歉意说，“艳儿，要不你别上了，在家专门照看孩子吧，这样也比雇保姆强啊！”


    “就你那点破工资能养活我们一家？刚买的房子你还欠了一屁股债，还不知道牛年马月能还上呢，不上班，你让我们娘儿俩喝西北风啊？你要真有本事，我巴不得不上呢！”李艳仍是生气地说。


    “当初要不是听你的，非得往开发区买房子，说什么空气好，升值空间大，我就在咱们厂家属院买了，那样的话我们上班走着来就行，孩子上学也不用费这么大的劲。”赵健埋怨道。


    “从家属院里买房，亏你想得出，那可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旧房，布局不合理，面积那么小，跟鸽子窝似的，有法住吗？你没见人家卖了都去买新房买大房子吗？瞧你这点出息。”李艳反驳说。


    “我是想等孩子上完初中，需要到市区上学的时候，咱再把房子卖掉买新的不就行了！”


    “想得倒好，现在房子一天一个价，到时你买得起吗？好了，还是先想孩子上学的事吧，真烦人！”


    赵健不再言语，一个人走到阳台去抽烟，心里却盘算着怎么办。

2

    赵健休班的时候回了趟老家，吃饭时父母见赵健不像往常那样高兴，便问是不是工作不顺利。赵健看了眼已是花白头发的父母欲言又止。父亲急了，干脆放下筷子不吃饭，等着儿子赵健把话说明白。赵健见父亲着急，于是把女儿上学难的问题摆上了桌面。老两口一听还真是为难，按理说该去帮着照应一下孩子，可家里离不了人啊。当初为了供儿子上学，家里已是债台高筑，后来父亲一咬牙在乡里贷了款，搞起了蔬菜大棚。几年来，老爷子简直是吃住在大棚里，就像照料自己的孩子那样没黑没白地忙活。老爷子瘦了，可种下的各式各样的蔬菜长的却郁郁葱葱，老爷子靠着自己的勤劳，渐渐地偿还了贷款和债款，刚想松口气的时候儿子赵健又买房，老爷子一咬牙又筹借了五万给儿子。本心盼着儿子在城里能混出个人模狗样来，自己和老婆子老了也跟着沾沾光，可没成想气还没喘匀，孙女楠楠上学的事又把一家人愁住了，再加上赵健的妹妹小雅也正在上高中，且即将高考，也等着老爷子的钱用呢。唉！咱老百姓怎么在城里扎根就这么难呢？


    一家人沉默无语，本该热热闹闹地吃顿饭，却吃的毫无生机无滋无味，母亲辛辛苦苦地做了一桌子菜剩下了一大半。小雅见气氛不好默默地吃饱了后，悄悄地和哥哥打了招呼上学去了，赵健则帮着母亲收拾。父亲一个人坐在太师椅上吞云吐雾，烟雾缭绕中父亲那布满皱纹的脸就似一尊神像。看着一家人沉默无语，赵健的心里非常难受，这些年父母为了自己上学、工作、结婚、买房，不知操了多少心，到现在他们还住在爷爷为他们盖的土坯房里，房子低矮黑暗，可他们却从未在自己面前提及什么。


    父亲接连抽了两颗烟后，终于说话了，“孩儿他妈，看来这回只有你能帮咱儿子了。”母亲最害怕父亲说这话了，她知道老头子的心思，都三十年的夫妻了，一个眼神都会明白要干什么，何况是一句话，一句几十年都不曾说起却在心里无时不在挣扎着想说出的话，今天终于还是说出了。母亲说：“他爹，你真的要我去？”“唉！不去，健健怎么过的了这个槛呢？你就别在意你那张老脸了，孩子的前途要紧啊！”父亲说这话的时候，竟然有几分哽咽，眼里不知何时也充满了无奈的泪水。


    赵健哪里知道父母之间的话中之意，只是猜测好像母亲认识的人或朋友中有一个当官的，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官，恰好能管自己的事情。可又一想，虽然母亲是一个高中生，可她毕竟没上过大学，那这个人和母亲是什么关系呢？朋友？不太像；同学？有可能，但也不太像，因为从没听母亲谈起过，更没见她们来往过。赵健心里揣摩着，却见母亲也是泪眼涟涟。晚上睡觉的时候，赵健听见隔壁的父母声音时高时低地说着什么，有争吵、有叹气、有哭声，好像还是父亲劝母亲，让母亲去找那个人的事。赵健无声地流着泪，他真想起床去对父母说“爸，妈，我的事以后您们二老就别操心了。”可他没有这样做，他的心里起了波澜，矛盾得很。


    原来，父亲所说的这个人正是他和母亲上高中时的一个同学，母亲的初恋情人。那时母亲学习很好，人长得算不上校花也应该是班花，而那时的父亲则学习一般，人也老实的几乎就没怎么引起母亲的注意，母亲的心思全在那名和她学习成绩不分上下的体育委员身上。无论是在班上还是在体育课上，母亲的眼神经常有意无意地落在体育委员身上，她知道自己喜欢上这个高大结实阳光的大男孩，只是不敢表白，而是把那颗少女的倾慕之心深埋心底，她知道自己只是一相情愿，可恰恰有好事者母亲的一位女同学看出了她的心思，并在班里宣扬，这让母亲的心很受伤，从此学习成绩渐渐地下滑，最终没能考上大学。而那位男生其实也对母亲非常仰慕，尤其是两个人经常在一起探讨学习上的问题，也常常使他心猿意马，心里挣扎着是否要向心爱的女生表白。但那时学校对早恋是深恶痛绝的，是为人不齿的，因此两个人虽然彼此相惜，却从未捅破这层窗户纸。即使这样，后来班里还是传出了关于他们的事，眼看着心爱的女生被世俗折磨的成绩急剧下滑，他却无能为力。最终，他考上了大学，而她却名落孙山，从此两人分道扬镳再无彼此的消息。而赵健的父亲就是那位老实的男生，因此对母亲的事是一清二楚的。后来因缘巧合，他们组建了家庭，并先后有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从此母亲把全部的爱给了孩子，并期望他们都能考上大学，圆自己未圆的大学梦。最终母亲还是从同学那里知道了那位体育委员的消息。原来他大学毕业后在本市一所中学任教，后因工作突出调进了市教育局，年轻得志，前途不可估量，现在据说已是教育局的领导了。而每每想起这些或者两口子共同回想起学生时代的生活，老实的父亲心里就酸溜溜的，也就无缘无故地发脾气。渐渐地母亲把这些往事都深埋心底，更没给孩子们谈起过这些。再说，谈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徒增自己的烦恼罢了。

3

    赵健回城的时候母亲跟着一起来了，母亲的脸色不太好，好像一夜未睡的样子。赵健便很内疚，话到嘴边欲言又止，他是不想让母亲去找那位教育局的同学帮忙，可不去又没有别的办法。赵健的心里便很难受，在心里暗骂自己无能，害的母亲都这把年纪了还要厚脸皮去求人，况且求人之事成不成还是未知数。就这样一路无话，赵健和母亲来到了城里他的新家，这是母亲第二次进城。第一次是女儿楠楠出生的时候，因此这次来母亲多少对城里还了解些，但毕竟隔了好几年，对现在的城市还是有些许陌生感。


    见婆婆来李艳感到很意外，事先赵健可没给自己说过，临来也没给自己打个电话，心里埋怨着赵健，表面上却高兴地和婆婆说着话。晚饭后，赵健和母亲在客厅看电视，李艳则叫着楠楠为婆婆收拾房间。楠楠已经一个人分床睡了，见妈妈把自己的床腾出来给奶奶，小嘴撅的老高。李艳给女儿做工作，说奶奶那么疼你，难道你不喜欢奶奶来吗。楠楠毕竟懂事了，一会儿便高兴地和妈妈一起忙活着为奶奶铺床。婆婆在客厅里劝李艳不要忙活，说住一宿明天就走。这下让李艳更感到莫名其妙了，心想婆婆这大老远的来一趟不容易，为何急着走呢。趁婆婆看电视的档儿，李艳把赵健拽到一边悄悄地问婆婆为何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赵健这才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李艳。李艳一听立即喜笑颜开，说这回咱妈可救了咱了。


    晚上，李艳和赵健在床上说着悄悄话，小两口越说越兴奋，一高兴便不顾母亲在隔壁房间是否睡着，也不顾女儿在身边已经睡着，小两口悄悄地行起房事。好事做毕，两个人都静下心来，继续讨论明天母亲怎么去拜访她那位同学，给人家买什么礼品等。说着说着，李艳忽然想到母亲这次来，自始至终几乎没看到婆婆的笑容。作为女人，李艳敏感地感觉到婆婆此举实属无奈。于是李艳把自己的看法与赵健交流，赵健说的确是这样，我本来不想让母亲来，是父亲硬逼着母亲来的。李艳说，让婆婆去求人家，可他们毕竟几十年没有联系，况且就算过去他们曾想好过，那又怎么样，现在的社会谁还会因为曾经和谁想好过就非得给你办事，这不可能，你看那些实权派领导，哪个不是雁过拔毛，利益比他爹娘都重要。再说了，让咱妈就这么去，这比杀了她都难受啊，要不是为了你，为了咱们楠楠，你说咱妈能这样低三下四地去求人家吗。赵健说，这怎么可能，爸妈一辈子老实做人，靠自己的勤劳养活一家人，还真没见过他们求过谁。“那你说还让咱妈去吗？”李艳有些动情，眼里不知何时竟有了些晶莹的东西。“不去，我就不信了，楠楠上学咱自己就解决不了？爸妈苦了一辈子，不能光没沾上咱的，到头来活的这样没尊严。楠楠的事咱自己再想办法。”赵健的男子汉气概终于出来了。“我就喜欢你这样，当初要不是看上你做事有主见，有男人味，我还真不一定跟你呢。好了，睡觉吧，就听你的，咱的事以后不让爸妈再操心了。”李艳打着哈欠说。“你真是我的好老婆！”说着话，赵健揽过妻子又亲了她一下。


    第二天，李艳请了半天假，陪婆婆逛了街，还给婆婆买了衣服，给公公买了双鞋。婆婆拗不过儿媳，也就打消了找同学办事的心思。吃过午饭，老人惦记着家里，便让儿子赵健把自己送到长途汽车站，坐车回家了。回到家，老太太高兴地把经过给老头子学说了一遍，结果挨了顿骂。骂就骂吧，打是亲骂是爱，反正这事就这样了，老太太丝毫没有生气，反而感觉轻松了许多。

4

    日子在赵健和李艳小两口的盘算中不紧不慢地走着，还有六十多个可以数的日子，小学招生报名就要开始了，可他们却还没有找到很好的办法。把楠楠送小饭桌，两个人都不放心，担心孩子吃不好，时间长了影响孩子。在单位这边上学有的确没有关系可走，唯一的办法就是拿借读费，就是这样万一赶上他们加班，孩子还是无人看管，老让朋友帮忙也不是办法，因为他们见证了自己的同事小王为了孩子上学，每天疲于奔波在单位、家和学校之间，几乎把所有的业余时间全占去了，甚至还影响到工作，引起主管的不满。


    这天晚饭后，小两口在客厅看电视，楠楠在一旁玩耍。可他们的心思并没有在电视上。赵健看了眼妻子，小心翼翼地说：“艳儿，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你看行不行。”“真的，那就快说吧，我这里都快急死了！”李艳拿眼温柔地看着赵健，满脸透露着惊喜、信任和期待。“那好，可我说了你别着急。”赵健先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李艳心说，看来不是什么好主意，但嘴上却说：“哎呀，你就赶紧说吧，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于是赵健便把自己的主意和计划说了出来。说完了后等着老婆大人发话，却见李艳半天没言语，也不知她心里怎么想的，赵健就怕李艳不高兴，要知道他可是出了名的模范丈夫。


    赵健的计划是把新房子卖掉，然后在自己公司的家属院买一套二手房，这样既解决了孩子的上学问题，也无照顾孩子不方便的后顾之忧，自己和李艳上班还方便，更为重要的是纺织厂现在也不是很景气，房子一倒换还没有外债，真可谓是一举多得，等到过几年情况好转再换新房，这样也就不用求人反而解了自己的困。赵健等着妻子的意见，心想以前一提房子的事李艳就急，也哭也闹不同意自己的意见，可今天这是怎么啦，看她好像正在做内心的挣扎和激烈的思想斗争。过了好一会儿，李燕终于说话了。“老公，你的这个方法真是好极了，我知道这也是咱们的无奈之举，我也曾这么想过，可我心有不甘啊！”李燕说着眼里流下了无奈、伤心的泪水。


    第二天，赵健和李艳打印了一些售房传单贴在小区宣传栏内，同时还在自己公司家属院内搜寻卖房的信息，他们的脸上丝毫看不出悲观的表情，相反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邱天

沙发欣赏若水小说。

暴雨迎风

学，上不起！一个很热的话题。若水的小说总是反应生活，不现编乱造，这是一个作家的使命。心中有了这种使命进行写作，那你将会走得越来越远。先生的文字功底真的很好。但我读你的小说有一种感觉，是在讲故事，不是在写小说，不知你能否接受，个人看法，别怪。

若水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2-6-29 15:09 发表
沙发欣赏若水小说。

感谢邱版的第一时间关注，问好！:handshake

敬一兵

文笔缜密，叙述感性，若水的文章有自己个性的特色，欣赏！

刘满园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2-6-29 18:55 发表
学，上不起！一个很热的话题。若水的小说总是反应生活，不现编乱造，这是一个作家的使命。心中有了这种使命进行写作，那你将会走得越来越远。先生的文字功底真的很好。但我读你的小说有一种感觉，是在讲故事，不是在 ...

是啊，都是老朋友了，这样真诚的建议好。读了你多少篇了，叫我说呢，你那些大段大段的描述，尽可减少，或者巧妙空灵一些，多留一些空白。小说忌讳写得太满，小小说更忌讳。唉，说起来都会说，叫我弄起来，还是做不到，望若水海涵，互相学习吧。你的勤奋，你的功力，你对题材的把握，对生活的感悟，自愧弗如。

若水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2-6-29 18:55 发表
学，上不起！一个很热的话题。若水的小说总是反应生活，不现编乱造，这是一个作家的使命。心中有了这种使命进行写作，那你将会走得越来越远。先生的文字功底真的很好。但我读你的小说有一种感觉，是在讲故事，不是在 ...

感谢迎风版主的点评，这一点有好友曾经给我指出过，可能是性格使然，抑或是这样写作习惯了，自己也知道这个缺点，但却一直未能逾越。今后定当注意，再次感谢！

若水

原帖由 敬一兵 于 2012-7-1 08:41 发表
文笔缜密，叙述感性，若水的文章有自己个性的特色，欣赏！

感谢敬老师的关注和支持，问好！

若水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2-7-2 17:28 发表
是啊，都是老朋友了，这样真诚的建议好。读了你多少篇了，叫我说呢，你那些大段大段的描述，尽可减少，或者巧妙空灵一些，多留一些空白。小说忌讳写得太满，小小说更忌讳。唉，说起来都会说，叫我弄起来，还是做不到 ...

的确，如刘版所言，这一点以后定该注意和改正。我也知道自己这一点确实做得不够好，就如先生所言，而真正做到却非易事。就像正在爬坡，想爬到高处很难，而一旦逾越这个障碍，也许就会别有洞天！再次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