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明黄河河段
燕子滑过左岸
八月的果实染红了林端
薄雾轻轻笼起河床
临河的陡岸一水空阔
它奔雷的言辞裹挟
触鼻的河风 ，铺陈而来
敦促我：登高，望远
东明的黄河啊，仰望上游
水天极目处，水汪汪的天空
犹似梦幻的远景
那落天的河水
从约古宗列盆地泱泱而来
犹是血液周流于胸间
铁路桥下平行着
公路浮桥，挖沙船泊于河心
滚滚而来的河创造
滚滚而来的财富
唯有我，一个自诩为诗人的人
站在河滩，不知所措
故乡，年年的水患
夺去多少儿时的伙伴
而我，现在幸运地站在岸边
那浑黄的水头年年来啊
女人经血一样及时
可那一年春咋那么大啊
像守了很久的童贞
非要寻一条发泄的河道
整个河床就是液态平原
太阳
把密密层层的波浪照得
发亮，连天空也似汪洋流淌
卷起雷霆般震慑人心的凶险
巨大的水头扑上二滩
隆隆响着，考验着苦难的鲁西南
“发大水啦！”
人们纷纷逃往救生的高台
大水打着漩涡冲倒土坯墙
冲倒陈年劈材垛一样的房屋
冲走来不及上堤的几成鱼鳖的人
一排排榆树露出的顶梢
如同一簇簇灌木
木板、树枝、劈材流矢一样
从上面疾驰而来
那是谁的年轻的父母
扯紧两个年幼的儿子
抱着碗口粗的梁木飘向下游
那是谁家的老太太
坐在漂浮的麦秸垛上呼喊
麦秸垛越冲越小、越冲越矮
漂向河心，呼天抢地的声音没了
麦秸垛散成一滩打旋的浮草
漂向远端
两个孩子一个十一、一个九岁
抱不住木头，冰凉湍急的河水
利刃一样切割他们的肢体
波浪一股股缠绕，豁啦啦
打着漩涡，木头翻着滚，他们
一次次翻落水中
又一次次被扯上来
父母要拽住儿子，就控制不住木头
木头打起旋，不时把人甩出去
大堤矮得如一堵短墙
堤上人徒劳地跟着他们向下游跑
手里提着绳索，呼喊着
眼睁睁看着河里四个黑点
一会儿成了三个，一会儿
成了两个，木头不仅靠不了岸
反而冲向河心
“天要灭我全家啊！”
跟洪水搏斗精疲力竭的父亲
仰天喊道，还没喊完，就见
女人一侧身把两个儿子推下了木头
一转眼他们就没影了
母亲惨叫了一声“儿啊——”
父亲嘎着嗓子大怒：
“驴日的！你狠心害死大小、二小？”
母亲不回嘴，任他
不成体统地骂
眼见游到岸上
看着踉踉跄跄奔过来的丈夫
像母鸡上岸机械地抖索身子
母亲用拳头堵住嘴哭着
咳嗽着：“——啥法子？
——只能顾大人，再给你生！”
两个苦命人嚎啕着抱在一起
这两个孩子就是我儿时的伙伴
我仿佛听见他们在召唤我
看见他们仍在河边嬉戏
提着草茎串起的小鱼儿
交替倒着脚，脚底板搓着光光的脚背
不时抬眼看看我，看看河边的牛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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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5 1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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