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梁子哥

yangyizhuo

　　QQ上新加了个“毛毛雨”。前两天，打过招呼，他留言叫我“老师”。我也就一直认为是以前的“老学生”。也没有过多留意。


　　到昨天晚上，他又说话。这次叫我小名。这下吓我一跳。再问，原来是梁子哥了。


　　想起他，那么多童年的回忆。大年初八，一路冰雪。父亲骑自行车，一路上颠颠哒哒，一直也不到。到回来时，天上都有了月亮。哦，再回望过去，那时也真的很美丽的夜月。浅蓝的天，亮白的月。一地的冰雪一地的白。满天地间这么空旷，说话声音能吓自己一跳。……还有好多啦。薄脆的干饼，黑枣，在一个圆的笸箩里装着，看着好玩，吃着也并不好吃。倒是令我喜欢到梦想的“黄焖鸡，黄焖肉”。想那一路里，是多么的冷呢？冷到手脚没了知觉，冷得哭，最后哭到昏昏沉沉要睡死过去，只听到前面骑车的父亲不停的在高一声低一声的叫着：不能睡，不能睡！你掉下来了，我可不拣你！――有几次，就好像真的一晃，差点从车子后座上掉下来。就这样，还是要去，去那个遥远的地方给姑奶奶拜年去。冰天雪地间去两个多小时路程，回来又两个多小时路程。说什么呢？不是就为着那两在碗“黄焖肉”吗？就等一年，冻一路，哭好几通。第二年，还是要去。


　　还有别的印象吗？再就是他们那里烧火炕，炕头上很暖。大人们说话也很暖，挤了一屋子人了，还里里面面的来回走着。姑奶奶拉着父亲的手，叫他的小名。姑奶奶很老了，也很白，很慈爱的感觉。看一眼就觉得亲切暖和，整条路上的冻一下子都化了。当然，解冻的感觉也很难过。皮肉咔咔的化开了，像是被冻进去许多小蚂蚁，也都在那时复活了，在手脚的肉里，骨缝儿里拱啊咬啊叫着闹着。我又一次哭出声来。姑奶奶就让人把我抱到火炕上去，捂了被子。我拼命忍住不哭，流着眼泪，又昏沉沉的睡去，耳边还听到她们小声的说话。那是姑奶奶的声音，她说话和我们就不一样。每一句最后总喜欢带一个“罢”，“吃罢，喝罢，……睡着了罢”。


　　印象里，那小屋是土做的，里面很黑，也矮，墙上好多烟薰过的痕迹。现在想想，那是因为他们烧火炕的原因。小桌子小凳子，比我们家里的要矮好多，也窄好多。看起来都是那么新鲜有趣儿。


　　睡醒过来，身体已经完全的暖和，也没有了那么咬人的小虫子。有人就端来了小笸箩，里面装着干饼，黑枣，等年上待客的好东西。那饼咬两口，还很香脆的，一张有碗口大小，再啃不几口，就没了滋味。旁边主人还在说“吃罢，吃罢――给你，吃罢！”，也只好再多咬两口。我更喜欢看他们那里的茶水壶。好大个儿，圆蹲蹲的，外面还穿了一个黑糊糊的棉套。往外倒水清白冒热气。我喜欢看那个穿棉袄的大茶水壶，觉得它好像是个活的什么东西，要不，他为什么也怕冷？还穿了棉袄了！就像个矮胖的人在那里呢，一手叉腰，一手往外面伸展着，一歪身子，伸手就冲出热腾腾茶来了。


　　其次，就是梁子哥了吧？应当说，后来，长大的几年里，再去姑奶奶家，也就是为着梁子哥。他和我是同年生。按月份，比我大几个月。我也只好叫他哥。原来听说，他在学校里考试成绩很好，能得奖品。我也考试很好啊，就想和他比一比。记得有一年去，提前就准备了一个成语。去了就要问问他，看他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真正到了，问他时，他却不感兴趣。没有回答我，而是带了我去玩别的东西。比如洋火枪了。后来，还带我去打台球去。再后来，两人换了摩托车去骑。他在后面赶上来说：找死啊你！我跑到90迈了，还赶不上你！


　　我是个不会算辈份的。老家有个说法就叫做“两姨亲，不是亲，死了姨，断了根。姑舅亲，辈辈亲，砸了骨头，连着筋！”我们算是姑舅亲了。姑奶奶和我爷爷是亲姐弟。到我和梁子哥这里，算是第四代，没出五服。拜年拜得着，就还是亲戚。婚丧嫁娶不动得着。只是太远了，平日里，若不是拜年不见面。见面了，就是因为有谁娶亲了，或者死了哪个亲人。死一个，远一分。到前几年，没了姑奶奶。我们过年也不去了。这时候，我也才知道，我们离的到底有多远呢？50里路左右。现在又修了新公路，宽阔的很。我也有车，满满坐一车人，大约半小时路程就可以到。但，我们没得年拜了。也就不去了。最多打个电话，再不会，骑了自行车。父亲带了我。一路冰天雪地，一路沉沉昏哭。一路里去，一路里回来，直到晚上见到月亮时，母亲在村口迎着等我们。有时，母亲也去，车子上还驮了大半口袋白面什么的……这一切，都已经过去。


　　年近不惑，再想原来的事情，尤如看一部发黄的黑白照片。珍惜吗？唏嘘吗？


　　梁子哥后来去了北京，说是修车。再后来因为身体原因，四处看病。那时，还有得年拜。我们也坐到一起，喝点酒。他说起“看香”。说自己的病，是托了神看香，才得了医治。――那神婆就神通广大。什么也知道。你去了一坐，什么也不必说。人家就知道你家门口朝哪方向，院里几棵树。老坟在村北还是村东……


　　我是不信神的，但也不便和他争执。知道他得了一种很厉害的肾病。他说，肾上得病最难治，这地方不能开刀的。因为它不连口。只要割开就长不上。――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大过年的，老提病不是。不问不闻也不好。就觉得喝酒尴尬。也远没有儿时的快乐了。


　　儿子和梁子哥最美好的记忆就是爬在被窝里打洋火枪了。那一回，父亲自己回的家，把我放在姑奶奶家了。这是我争取几年才得了的机会。当时，好像我拼命大哭，姑奶奶一家拼力挽留，还有梁子哥也比我还要起劲的哭。于是就留了下来。


　　晚上，我们去梁子哥家住。他家里就高大宽敞。也是烧火炕。晚上，整个屋子里都热腾腾的，现在想想，还觉得身上发烫，脸红的发胀。钻进被窝里，像被火烤一样。当然也就是在火上烤了，他们在炕洞里烧火，这在我们家可以没有过的事儿。


　　梁子哥和我并排趴在被窝里，他拿了一样东西给我看。我也认得的，那家伙叫“洋火枪”铁丝窝了枪柄的样子，用自行车链条一扣扣的串连成枪膛。把洋火（也就是火柴）头勒到枪膛里去。也有撞针，也有扳机。装好了药了，一勾。“当”的一声。让人又恐惧又兴奋。比放炮仗还过瘾。


　　我在我们家时，也见大年级的孩子们玩过。但家长却是很严厉的禁止，说是怕迸瞎眼睛，炸坏手指头。说某某家孩子就把手指头崩下两个了……


　　梁子哥可以玩。他告诉我。前一阵，他感冒了，躺在家里，哪里也不能去。他妈妈就让他玩了这个洋火枪。病好了，就不能玩了。现在，你来了。我们可以一起玩。妈妈看见了，也不会骂我。


　　果然，梁子哥的妈妈来了（我应该叫她菊姑姑）。她很胖，说话声音很粗，总是笑眯眯的。她看我们玩枪，并不骂我们。还笑眯眯的又拿来一盒洋火，让我们玩。说要注意，不要朝人放枪，不要迸到眼睛里。又笑眯眯的走了。


　　……


　　这可能是儿时里，最美好的一幅记忆了吧？关于和梁子哥的，最可珍念的一段。


　　现在我们聊天。他说：好久不见。――这个好久，就是20多年光景。但又如现在的我们隔了玻璃，看院子里玩耍的那些自己的童年。


　　我也回：好久不见。


　　我们没有多说以前。他说现在自己在山西给人开车。前两年去了“安哥拉”……非洲啊，那里风景好美。遍地河流，满天都是飞鸟。若18岁前，去了那里，说不定要定居的。……若不是病的原因，我不会一年多就回来。……那里说“葡话”。我在那里和当地人说话交流都没问题了。只是不会写。……若你跟我去，不用再找翻译。呵呵。


　　我让他秀两句。


　　他说：大泵――你好。奥不累葛都――谢谢。


　　我说：扎西德勒……前轱辘不转，后轱辘转……土豆哪里去挖……


　　他马上回：后轱辘不转支起来看……土豆郊区去挖，一挖一麻袋。


　　……


　　我问他身体情况，还是原来的肾病吗？


　　他说现在肾没事儿。别的地方老出问题。总是去医院。――我身体不好，其实也没什么。这就是一个人的宿命，谁也改变不了的。……我这个人，总是信神。总去看香，听神怎么说。其实，死也不可怕。只要老人侍侯走了，儿女长大成人了。也就什么无所谓了。


　　我说些什么呢？回复他：多病的人，往往长寿。有养生专家就说。生命就是一罐液化气。烧的旺盛了，气完的也是快。小火慢工，什么事儿也不耽误。是吧？


　　……


　　他问我儿子今年多大。说比他儿子大两年。他有个女儿更大些，现在在NG市上初中……


　　我告诉他，那地方离我们很近。有机会我去看她……


　　他说：奥不累葛都（谢谢。）


　　到我们下一代，是不是就是老人所说的“五服”了？五服以外，也就不再是亲戚？

木门长子

儿时的伙伴，相伴的记忆。一路行走，有苦也有乐，有磨难也有心慰。祝福！

夏日荷风

学习表达从容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