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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无路可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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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7-2 11:0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4万字) 无路可归

题记:你的思想和欲念无法平静下来,我回家的路比时间长。
——百里奚

1.姜也在矛盾中告发了贝宁

2002年6月11日,与往日没有任何不同。但贝宁隐隐感觉一丝不祥在心里来回游动。
吃过早餐,贝宁把“宁可儿”抱回客厅。
外面气温升得很快,他想打开空调,但“宁可儿”向来不喜欢冷风,它已经习惯郊外农场的安静与清凉。于是,他找出一把折扇轻轻地打开,慢悠悠地扇着。不一会儿,电话铃声吵醒“宁可儿”。它慵懒地伸伸懒腰,接着走到卧室门边软垫上继续睡觉。
电话是姜也打来的。她想知道霍军为什么突然死亡,她说怀疑是他杀的。
贝宁说,你真的怀疑霍军是他杀?
是人。我想在去美国前去看他一眼,黄二庆一直想杀霍军,我不相信霍军死于意外,而应该是他杀。女孩语气复杂地说道。
贝宁瞟了一眼睡熟的猫,展开折扇盯着上面的山水画说:这事难说,黄二庆曾多次向我打听用生物制剂自杀的可能,我依据药典给他提供了一组方案。不过,他最终还是用了自己的方式。
什么方式?女孩在电话那头慢慢地问道。
很简单,吃一瓶安定片,然后去蒸桑拿。贝宁点上一支烟接着说:其实,我自配的“艾草归血散”没有一点痛苦,只不过能让你的思维进入一种虚空状态,生和死便对你起不了作用。
象毒品吗?
你想得太天真,毒品档次太低,它无法摆脱肉体。而“艾草归血散”已经达到在不影响肉体和精神的前提下,使你进入一个崭新的生存状态。
什么意思?姜也吃惊地问道。这时,“宁可儿”蹿到贝宁身上,对着听筒一声长嘶。
对不起,我的猫大约错误地感受了你的声调,它总是把你误认为是同类,黄二庆和霍军都说你声音很性感。这时猫伸过来的爪子搭到贝宁蓬松的头发上,他对猫笑笑没理会,继续说:这药能封闭你现有的一切生理机能和思想机制,十分自然地使你进入极度幻想的状态。就是说,你可以具备双重的存在。不过,先前的就死了,要不就死现在。反正都是消失,不过这样更好玩。霍军曾想让我给他吃,但我没同意,所以我的杀人计划在他身上没法实现。不过黄二庆可能让他明白“艾草归血散”的厉害了。
你为什么不自己吃。女孩冷冷地说,这声音象是从地底逸出的一缕孤烟,冰寒地袭向电话这头的贝宁。
你不明白小姜,我自己现在已无法断定自己今天是否已经吃过。或许我的猫已经吃了,要不我就是那猫,反正我现在头晕得厉害。我昨天从郊区回来时,看见有警察盯我梢,他们或许已经知道了什么,你可以去公安局打听一下具体情况,他们可能知道霍军的真正死因。
你说得没错,我已经去过那里,并已经告诉他们你制毒的一些事。姜也冰凉地说着,这冰凉象一根坚韧的金属丝,冷冷地刺进贝宁某一根神经,他握电话的手猛地一哆嗦。
你还没吃午餐吧,有没有兴趣一起吃?要不把黄二庆也叫上?贝宁有点疲惫地说道。
对不起,有人在敲我的门,午餐改天再说,也许再没机会说啦,我感觉是警察在敲门。
这么说霍军真是你们合伙杀死的啦……好吧,今天就到这,回头我给你打电话。说着贝宁就搁下电话去开门。门外果然站着警察,于是他在他们递过来的拘留证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轻声问道,我可以安置一下我的猫吗?警察说,没必要,可能很快就能回来。

2.爱的形状是一团雾
听完贝宁的电话姜也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压抑。这时,黄二庆在楼下打电话,说我马上上楼。
黄二庆进屋后,姜也说你怎么来啦?说着伸过脖子在他脸上吻了一下。黄二庆坐到客厅的单人沙发里,示意姜也坐过来。姜也摇摇头,说呆会儿,现在我想去卫生间。黄二庆无聊地翻着一本时装杂志。他点上一支烟,仔细地看着上面异常性感的模特。外面很热,那架仿古电扇在翁翁地响着,在空洞的空气中,他嗅到一股女人的体香。这暗香让他有种失重的晕旋,就同这一个个身体充满弹性的模特透过画面,用猫样的眼波和体态撩拨得他四肢发麻。这晕旋和快意的麻木,使他想抚摸姜也有点松弛但又有滚动感的小腹。于是,他搁下手中杂志,走近卫生间,轻轻敲着门。姜也在里面不耐烦地说,你能不能绅士点,我不是在洗澡!黄二庆扭开门,说你应该快点。姜也一翻眼,说不需要你关心,我想周末好好休息。
听她这口气黄二庆有种说不出的妒意,他感觉自己真的有点老了。他知道姜也有意疏远他,以防他在她出国后受不了精神上的打击,尽管她出去的手续全由他亲自办的。见她兴致不高,他就又神情怏怏地回自己住处。其实他知道她昨夜在迪厅玩到零晨3点,当时他正在迪厅三楼同老板黄日清喝酒。昨天下午他打电话问她,晚上想不想出来,要不我上你那儿?姜也回答说想休息,再说有朋友约了。黄二庆说那你活动吧,玩开心点!
近段时间以来,他疲惫至极,办好姜也出国读书的大事,又在医院呆了三周,现在整个人几乎要散架。
黄二庆属于事业有成,但个人生活寡淡的人。离婚后最初的一段时间里,他几乎忘记自己还是个人,只知道整天呆在电脑公司处理婚变时耽搁的事务。经过痛苦的离婚过程,他对生活更加没了兴趣。于是,他把已成空壳的公司盘给常在一起钓鱼的朋友黄日清。黄日清说我只不过暂时替你经营着,哪天你来了兴趣你尽管取回去。没有生意的缠绕,他顿显轻松。冷静思考后,他怪自己以前只知道拼命赚钱不懂享乐,以至妻子和在自己公司供职的霍军产生了感情自己都不知道 。在法庭上,他含泪祈求妻子不要选择离婚,只要她不再同狗男人来往。但妻子异常坚决,说就是没有霍军我也会同其他人发生性关系的,你让我厌恶。生活没有一点头绪,更别说生活情趣和格调,你以为把钱交给我什么就成啦?我不是古旧女人,我有追求情感的权力,我想有个健康的孩子,你想过吗?你想过没有享受真正情欲的女人的感受吗?我不会妥协的。
女人离开时带走家中所有存款。黄二庆没追要,只是落下百叶窗,在黑暗中呆了一天一夜。
姜也是他在“小黑裙”咖啡屋认识的。虽说初次见面,毫无疑问他爱上这女孩,他从她身上尽情享受着不同于初恋,但却比初恋更充满狂想的热情。尽管他足足大她十七岁,可以做她父亲,但他却迅速地依恋上她,并不讳言自己是离婚男人。姜也说你要不是大款,要不就是一个大傻瓜。结过婚不能说明什么,比如说肮脏或是高尚,这与生命没关系,就象我乐意在歌厅消磨时间。黄二庆说,我以前是大款时特傻瓜,现在没钱反而觉得很聪明。
其实黄二庆这天晚上想去看俄罗斯艺术团的演出。但当他慢悠悠地到剧场时,票早卖完。于是,漫无目的地拣安静无人的路闲逛。后来有点累便就近进了这间布置别致的咖啡屋。淡紫的灯光很模糊地弥漫在被萨克斯曲环绕的厢座间。这充满疲惫和伤感的格调让他回到曾经十分熟悉的日子。那是一些初秋的夜晚,在舒伯特轻扬的曲子中,在被月光抚平的草地上,他和肖梦尽情品尝由爱所带来的激情。肖梦曾是那么温柔与娴静。为了不让生活更无趣,同时也不想受机关里人背后的指责,1992年,他果断辞职,在闹市区开了间电脑公司。他们的矛盾也由此产生,肖梦固执地认为他事先不同她商量便辞去好不容易得到的副处级,还有从银行贷那么多款做生意,事先也不说一下,你这不是拿我一生开玩笑?接下来三天一吵,有回肖梦竟说要离婚。尽管他很痛苦,但还是觉得没让她过上安逸的日子而自责。于是,她不痛快时他就一声不吭地做自己的事。需要去外地进货,便轻轻说一下。肖梦只是面对电视哼哼,算是知道了。回家,在一段时间里成为他心理一大障碍,有时想过夫妻生活也不敢表示。好在他喜欢钓鱼,在鱼场里结识了一帮谈得来的朋友。他原想等赚足了钱一定好好地生活,天天都陪着她,那时什么生活格调不能达到?然而,肖梦已对他这种生活态度没了兴趣。两人情感距离越来越远,形同陌路,以至他有天夜里从醉酒中醒来,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肖梦用手在摩擦胸部和小腹。她纤长的手指在细腻的皮肤上有节奏地舔舐、游走,同时口中发出的呻呤让他有种意外的恐慌。他竭力不发出任何声音,使悲冷的情绪降到最低点。肖梦继续着,并在高昂的一刻双腿绞到一起,身体猛地弓起,一股酸甜的体味从上扬的腹部逸出。这时,被一种悲凉所包裹的黄二庆痛苦地伸手抱住肖梦。肖梦一激凌从床上坐起,瞪大着眼吃惊地看着他,随即给他重重一耳光,大声骂道你这人真卑鄙下流。接着。肖梦气愤地下了床,两行泪水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从此,二人分床而居。

3.欲爱不能,欲罢难休
离婚手续办妥后,肖梦请贝宁、霍军等人同黄二庆聚了一次。她显得很轻快,而黄二庆则很尴尬,几杯酒下肠,他带着歉意地请肖梦原谅他这几年的糊涂。随后,他冰冷地站起,对霍军说,我知道你不会娶她的,因为你不配,请好自为之。
霍军冷冷地笑笑,点上一支烟,看着黄二庆离去的背影,略显尴尬地说:蛇有蛇路,鳖有鳖路,谁说得清将来的事,当初我还以为自己要开一辈子出租车呢!说罢,他习惯性地用依然粗糙的双手抚摸十分熨贴的大背头。
肖梦见贝宁脸色难看,便白了霍军一眼说:你是什么意思?
霍军拧灭烟,笑着说随便搭搭嘴,我能有什么意思。
贝宁在座位上欠欠身,说你太没男子气慨,人家已经到这地步,你还说这种话,没什么意思,有种你找他单挑去,我绝不会劝你们。
霍军见贝宁认真劲上来,便也顾不了在肖梦面前丢面子,说:是我不好,我道歉!
贝宁摇摇头说,人都走远了说这又有什么意思。你知道黄二庆脆弱还说狠话气他,真的让我恶心。我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但你这么缺乏同情心是我始所不料的,而你们并没到绝交的地步。我后悔让黄二庆帮你,真的,我认为这一切都与我有关。
说什么呢小贝,大军也就随便说说,他黄二庆也不会放心上的,他压根就瞧不起他霍军。他 在这点上和我父母观点一致,说我没品味,要拿也该拿最好的,总不能和没文化的过一生吧。肖梦抿着嘴,克制着内心的烦躁,然后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接着说:他们知道什么?读书人我算彻底看透了,没一个有真情,骨子里脆弱表面上又要装一副坚强样,令人生厌。说完她对着窗外人行道上杂乱的树影发楞。
贝宁咄咄嘴,说我该走了,霍军,我不想因为你们间的纠葛伤害我们的友谊,好自为之吧!
霍军起身送他到门口,贝宁上车后霍军说以后再联系。贝宁点点头。霍军又说,别总为别人耽心,不过也别老骂我心理变态,我他妈的一见他黄二庆那味就想伤他,高高在上的一副暴发户嘴脸。
好啦,以后再谈。贝宁在车上很烦地靠在椅子上。
当贝宁半年后说到这天的事时,黄二庆摇摇头,说该来的迟早要来,不是我完就是他没法活。

嘿!老爹,干吗一人傻喝酒。要想对谁发怨气,犯不着在这美妙的夜晚痛心不已。一个染着桔红头发、穿着露脐衫的女孩从旁边座位上伸过头说道,他的思绪被女孩充满弹性的喊声猛地扯回到现实,重又进入“小黑裙”咖啡屋的音乐里。
黄二庆微笑着摇摇头,心想我有这么老吗?但情绪被女孩愉快而调皮的话所激活,他微笑着摇摇头,说我差不多真的算出土文物了,少说有十五年没感受过这种今天这种格调了。
我叫姜也,这边是我的同学,今天我生日,自助PARTY。希望老爹能与我们一起热闹。女孩快乐地说着。
她叫姜也,是一个乖乖女,我们都向她示了爱,可她说只爱今夜最寂寞的男人。一个俊男孩高叫道。
她有恋父情结。高个长发女孩搂着一个大男孩说。男孩吻着她脖子,含糊地噜噜着:她只喜欢成熟并被生活所压抑的男人,对于我们她没兴趣,闹得我们整个英语系男生好没面子。
听这话时黄二庆鼻子猛地一犯酸。十五年前他和肖梦就常常泡咖啡馆,那时仿佛有说不完的情话。他甚至还清晰地记得他们相依相偎着沉醉在咖啡的苦香中的一幕幕情景,排箫空远寂寥的旋律时常激动着两颗年轻的心。那时的肖梦象一首印在秋叶上的诗,当你靠近时,你能从简约的风格中体会到一种清新而旷远的意韵。那不含尘俗的气韵令人异样安宁。但是,这安宁却被现实毁坏,这其中有两人自身原因,更重要的是肖梦与局里的后勤处长发生的冲突。这冲突完全改变了她平和、娴静的心态,同时也使她对待现实的态度发生逆转。

4.杂乱的人际关系令你不能安静
肖梦所在的后勤处是土地局官场味不太浓的部门,但作用却是不可小看,什么煤气、水电、房屋维修等事,都由处长杨克明说了算。杨克明原先在土地局干机关总支书记,1982年局班子调整时,因他没能进入班子,但考虑他级别就改任为后勤处长。在这个看似油水不足的位子上,他变得很霸道,不论在家还是在单位都是一副盛气凌人的味道。但他对年青姑娘倒显得异常随和,有的女人为不受排挤,也乐意和他搅和。他妻子也曾闹过,但组织问她,她又拿不出证据。于是,杨克明更大胆了。
在肖梦来处里之前,杨克明就同处里几个半老徐娘有点意思,并不时引起她们间的醋场火拼。为此他得意至极,但他又不满足同她们无休止地打情骂俏,或是有意无意地拍一下她们屁股。于是,在一个夏天的中午,他快速地和在后勤处做油漆工的张红香有了一腿,并且二人很快有了感情。这感情好象挺真的,他仿佛又回到少年一样,整天脉脉注视在楼下做着油漆活的张红香。她则会在偶尔抬头的一瞬,给杨克明送去无限温存的笑容。从她温存的笑容里,他感觉出她整天这么干怪累的,才28岁的女人应该有更好的事做,随后就想办法把她转为合同工,接着又安排她到出纳的岗位上。这女人也的确有点才能,尽管是农村出身,在城里做工的这几年她竟完成三年的电大财会学业。她一到出纳岗位便马上能胜任工作,并且很快顶替退休的主办会计独立工作。这时候,她开始不拿肖梦当科长看,科里的事她说了算。肖梦原想只要你不招惹我,大家就相安无事,现在你要往我头上骑,我可不是好欺的。
有一回张红香流产休病假时,忘记将放账本和财务专用章柜子的钥匙留下来。等她一星期后上班时,却见柜子被撬开,就和肖梦吵了起来。肖梦说不上班你也得和我请个假,弄得财务工作无法正常进行,你还有理呵。张红香说谁说我没请假,我同杨处长说了,你算什么。肖梦说你有本事,就算你请了,你也该知道把财务钥匙交出来。她们正吵着,杨克明就过来了,其实张红香压根就没同他说要请假的事,再者这一个多星期他一直为她小产心疼着,那有心事想到要和肖梦打个招呼。于是他在财务科门口大声说道,小张是和我说过要休假的事,和我说不行吗?
同你说没问题,但你不同我说就有问题。肖梦梗梗地回应道。
我没说吗?你撬柜子的时候想过要向领导请示吗,这不比不请假情节轻吧,我们有的同志就是自认为自己有知识、有文化,瞧不起别人,目中根本没有领导,没有组织纪律,财务的锁是能随便破坏的?我相信你也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说着,杨克明叼烟离去。
下午一上班,年轻的副处长就找肖梦谈话,说你最好把撬锁的事写 一个详细报告,同时要反思一下自己这一行为所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现在你就回去写报告,写好了再上班。
这不是让我写检查?我根本没错,我只不过行使了科长的职责……
行啦,报告,或是按你理解的什么,你是一定要写的。就这样吧,什么时候写好了就来上班。
肖梦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回到家同黄二庆一说,他说这有什么,你能击倒处长?肖梦说我不信共产党天下他杨克明能翻了天。黄二庆说,这事不能这么理解,杨克明又没怎么你,你干吗要折腾他的心肝,这是你的错,你太书卷气,检查我来写,小事一桩。说完黄二庆让肖梦早点休息,自己开始写检查。
肖梦回卧室后,黄二庆打电话找杨克明。杨克明老婆没好气地说不知道死哪去啦。于是他又找政府的司机小波问杨克明手机,小波原先在土地局呆过。小波说让我问问,二十分钟后回话。不到十分钟小波电话打过来,报出杨克明的手机号。拨通手机后,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黄二庆说是大姐呀,你好,麻烦你叫一下杨处长。
喂,我是杨克明。
是杨处长,我是肖梦爱人,真不好意思,小肖给你工作添麻烦啦。
现在她已认识到工作的失误,正在写检查呢。
现在是下班时间,明天上班再说吧……
好的好的,改天我请你和区组织部老刘一起坐坐!
你是说刘锐部长啊?
对对,我们是忘年交,到时我安排。黄二庆热情地说道。
好好,老刘爽,他可是我在朝鲜战场上的战友。
那更好不过。
……
喂,喂。黄二庆见电话那头没吱声,便判断杨克明又在听那女人的什么话,一准是女人说让他不要心软,检查一定要写的。
喂,杨处长,今天就打扰到这里啦,我还得看肖梦检查写得怎么样了。
嗨,好大个事,随便写两句就行啦,好吧,回头再联系。
放下电话,黄二庆开始写检查。写完后,他便洗了个澡,希望肖梦能感谢他一下。但当他兴冲冲地进了卧室,肖梦冷冷地说,你也这么无耻,甘愿向丑恶低头,这足见你的灵魂一样的污秽。黄二庆笑笑,说你能拿他怎么样。肖梦说没想怎么样,他杨克明小金库60多万元不清不爽,我绝不会让他好过。
干吗让自己不快活。黄二庆说着伸手在她乳房上摸起来。
把你的爪子拿开,真让人恶心。肖梦大叫道。
好好,拿开。说着他用手摸她臀部。
无耻。肖梦歇斯底里地喊道,同时用脚把他踹下床。
第二天,黄二庆把检查送到肖梦单位。等肖梦上班时,副处长说认识了就好。肖梦没理会,低头做着自己的事。
大约两个月后,肖梦给局纪委和市纪委同时写了一封举报信,详细列举了杨克明贪污、挪用公款的事实。后来,不间断的调查工作弄得她头昏脑胀,直至杨克明坐牢,张红香被解除合同,并交出杨克明用公款为她买的三室一厅住房后,她才长出一口气。自此事后,她看透了黄二庆的懦弱与虚伪,身心疲惫的她想远离生活,远离与黄二庆在一起的无聊与堕落的生存方式。这时,她才知道黄二庆与贝宁的品质差异。这差异虽说仅仅是一种生活态度,但却是精神生存的起点和本质。

5. 爱情悄悄进入贝宁内心
肖梦和贝宁、黄二庆是大学同学,肖梦和黄二庆不和贝宁同系,学的是经济管理。他们三个都是从楚城来的。在爱上黄二庆之前,肖梦对贝宁有十分的兴趣,她特爱看他布尔乔亚式的闲静。但生性慵懒的贝宁竟爱上来自许昌的李子菲,并死皮赖脸地哭着对她说:请接受我的感情,我是真实的,并不是外表给人的那无精打采的印象。当然,此刻我流泪绝不是要你同情我对情感的祈求,而是如此表现内心炽热的愿望,具有一种远离尘俗的美。如果你欣赏这种表达,我想,我们不仅在审美上具有感情的亲合,更重要的是,我们对这情感的珍惜会因世俗中难以找到共鸣而异常坚贞。当然,请你忽略我仍在流淌的泪水,它只是烘托气氛的媒介。说完,贝宁笑着跑出实验室,轻快地吹起口哨。
李子菲莫明其妙地看着静静隐上的实验室玻璃门,嘴里嘟哝着精神病。然而,在狂烈的心跳中,19岁的她体会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这幸福中又略带一丝恐慌。第二天,他们在图书馆碰上了,她原想他会叫她,但贝宁却低头看书,样子象是极认真。于是,她快步走到一个角落,心神不宁地用眼瞟坐在贝宁对面的肖梦。过了一会儿,她清晰地看见肖梦从手袋里掏出一大块巧克力,用纤细的手指掰成两半。贝宁头也没抬地伸手接过。李子菲心里难受极了,仿佛有人用木棍迎面一击,晕旋得几乎要从椅子上滑落。她在心里骂道:无聊。昨夜她还想如何面对他的热情,有两次甚至被他下午的表白感动得流泪。此时,她想尽快离开图书馆,但耽心被他看见笑自己小器。于是,硬着头皮克制着忿怒的情绪,捧着书麻木地坐着。大约11点的时候,肖梦被黄二庆叫走。
贝宁完全被书中情节所吸引,直到管理员说下班了,方才从书中回过神。
哎,还有那位女同学,到点了,——对,你。管理员温和地喊道。顺着管理员的手势,贝宁看到脸颊发红、神情不安的李子菲。
你好,什么时候进来的?贝宁兴奋地走过去。
嗯?李子菲侧眼瞪了他一眼,转身从桌子另一头向外走去。
下午干什么,有空没有?贝宁笑呵呵地伸手递过半块巧克力。
不知道。李子菲接过巧克力狠狠地咬了口,一种惬意的快感得到渲泻,心情顿时好多了。贝宁跟着出了图书馆,她说:你这是干嘛,你累不累,自己不喜欢的东西我已替你吃了,还想捉弄人?
说哪的话,你没这么可怜吧。两个堂堂生物系高材生不至于要象高中生那样不知道如何应付自己的感受吧,再说我可又要流眼泪啦。
想流泪我绝不拦你,想说什么你尽管说,不过不要重复昨天的无聊,请自重。
没什么要说的,只是想邀请你去逛街,肖梦也去,还有黄二庆。贝宁诚恳地说道。
我不想出去,想给我爸写信,快一个月没通信了。李子菲情绪有些暗然地说着。
出去吃饭吧,反正是星期天,你也该休息休息,我保证在这段时间里绝不回到古典戏剧的表达状态之中。行了吧,一定行的。
嗯,你们这些靠长江边的人就是有点怪怪的,皮也真的厚了一点。李子菲轻快地说着。
怎么讲?贝宁侧过头,一脸茫然地问道。
李子菲一个劲地摇着头说:反正就是怪。你说豪放吧,还又有点阴柔;说粗糙吧,但更多的时候又显得精致。怪,奇妙的混合!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来理解你。
没这么夸张,那地方没有特定的文化类型,背景倒是蛮深厚的。贝宁侧着头看了看她,接着说:我所在的城市出过方苞、戴名世,也出了反满的吴樾,中国共产党的先驱陈独秀也是我的老乡。他们既才智过人,又处世固执,个性常常代替理智。这大概与这地方的环境有关,有山有水,进退无忧,很是优闲,过生活是个好地方。郁达夫曾在那里当过一段时间教授,还经常在湖边小酒馆独自喝酒,看烟雨中的依依杨柳;情绪来了,他会去四牌楼的某家青楼休息一下,然后可以痛快地在青楼对面的华清池泡个澡。这座城市不同于南方,也不同于北方,而是一种近于道教气质和乡土性格的混合,清清秀秀又孔武张扬。其实是相当可爱的,就象我。
呵呵,你真是有点怪,不过挺有趣。肖梦好象很正统的。李子菲随意地说着,并指了指前面的一家餐厅。
这家?
嗯!
刚才说什么来着?你好象……肖梦是黄二庆高中同学,人挺实在。她现在为毕业分配操心着呢,其实留校是她最大的愿望,但昨天她说想回家。问我能不能想办法帮着联系一个理想单位。谁知道,毕业不是还有一年多呢。
也许别人借着找你办事为藉口,对你有所想法也未必。李子菲有点伤感地说道。
谁懂,也不想懂,反正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志不同不相为谋。不说这,想吃什么?贝宁找了张桌子坐下来。
随意吃点,你要想喝点啤酒就自便。李子菲拢起耳边长发,看着窗外一棵香樟树。
无所谓。要是喝酒说了疯话,你可别怪我。贝宁翻着菜谱说。
喝酒是你的权力,听不听疯话就要看我情绪好不好了。
菜上来后,李子菲一边愉快地吃着,一边十分安静地看着他一杯一杯地灌啤酒。

6.爱情如烟静静地消散
肖梦同黄二庆的关系是这年秋天取得突破性进展的。而贝宁此时却陷入精神危机之中,他不知道人生到底需要什么。恋爱进入轨道后,两人关系显得很平稳,李子菲变得十分娇柔。周末他们总是在一起倾诉无限爱意,说着未来的打算。但一回到自己独处状态时,贝宁会觉得李子菲十分陌生,有时甚至回忆不起来她面容和表情,这令他异常苦恼。而且,李子菲光润亮泽的身体时常在梦中出现,而不是他自认的自己只是在精神上对她有所依恋。梦中的狂野和追逐常常令他失望,他总也抓不住她象被风托起一般的身体。
他清楚自己现在需要什么,但又不知道到底追寻着什么。于是,他变得不愿说话,使自己完全沉默起来,有时在图书馆一呆就是一天,每餐的吃食只限于饼干和啤酒。见他渐渐消瘦的面庞和忧郁而充满执着的眼神,李子菲不知道怎么办好。一方面她尽量多找他说话,而不是以前总不愿当着别人面主动接近他,但他总说没事,不会有问题的;另一方面,她打电话给父亲,隐头藏尾地说了自己和贝宁的事。父亲在电话里没做什么说教,只是告诉她,尊重感情、保持理性,我相信你会处理好这事的。父亲 还说,你上次的信中就已有了这种忧虑,爸爸当时没太在意,爸爸一直都以为你还是小女孩,不成想成大姑娘啦,爸爸十分开心你同爸说心里话,其实感情事在某种程度上说,是人生最大的抉择,古人说终身大事,虽说时代在变化,但几千年的文化积淀非一日可改,最好的方法就是在理智地认识的同时,让感情有充分的自由。爸爸和你妈就是没把握好这层意义而分手的,你现在对待问题的态度爸爸十分开心。
听爸这么一说,她心里感觉好多了,于是她说:我也不知道怎么的,一看他失落的样子心里就难受,他又不愿和我多说……我……。李子菲哭了起来。
电话那头,父亲也没说话。
过了一会,李子菲控制好情绪,说我没事了,就是想哭。说完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这样爸爸就更放心了,说明你能实在地对待内心的感受。爸爸不多说了,下星期我出差时顺路去看你,我希望能见到让我女儿心神不宁的人,我想他一定是一个不错的小伙子。
事情的变故发生于她父亲到来的头一天。这天晚上,她自习完走在从教室到宿舍楼的路上,一辆速度很快的自行车迎面和她撞上。当即,她后脑着地,重重地摔到水泥路上;而骑车者则从车上飞出砸到一棵树桩上,顿时人事不省。等她被人发现,送至医院终因流血过多,于第二天凌晨永远地睡去。自此,贝宁的感情进入一种寂灭状态。有时见到黄二庆和肖梦亲热地走过来,他会莫明其妙地、远远地看他们笑,然后陌生地走开。
转眼过了十几年了。当年黄二庆和肖梦毕业分回原籍时,贝宁考取本校研究生。研究生论文答辩完,他便请求回乡。不久,因对医疗研究所工作作风感到乏味,便让在政府当科长的黄二庆帮着办了病退手续。在家闲了没事,他就全身心地研究起古代药书。后来,市郊农场搞特色种植,时常找他帮着做些指导,他倒也蛮乐意。农场效益越来越好,他们付给他的酬金也越来越高,到后来,他们索性给他在郊区置了一栋二层小楼。贝宁挺喜欢农民这朴实劲,于是,三天两头就呆在乡下。
此时的黄二庆仕途一片阳光,不久,提为副处级。但是,黄二庆不知不觉中喜欢偷看女人的臀部和大腿,尤其是夏天,他时常被女人紧裹在薄衫中饱满的身体所痴迷。回到家,他便粗暴地想和肖梦做爱。起先肖梦没觉出什么,只到有一天发现他一人躲在卫生间偷看色情杂志。她此时感到问题有点严重。她想,你是不喜欢我了,还是有外心?尽管如此,她仍装着不知道,夜夜满足他的肉欲。后来,他渐渐不行了,有时几乎做不成男人他仍死搅蛮缠。于是,肖梦开始厌恶他,到后来就只是同床,而没有任何实质内容。下了床,黄二庆就又回复到理性状态,为此他也深深自责。但一旦面对丰满而健美的女人,欲念便令他神志恍惚。他知道肖梦清瘦的身体已无法令他激动,自己已完全进入性幻想之中。他知道这是病,但欲望的火焰舔舐脆弱的思想时,一切就都变得那么渺小和无法控制。
当时间有条不紊地行进到他和姜也认识的时候,他已完全安静下来。

7.往事是一根细线,暗自牵引着你的神经
贝宁喜欢猫是受大哥的影响。生性温驯的大哥十四岁就进了建筑公司当木工。由于父亲为人耿直,从不贪公家的财物,故家里经济状况并不好,他不仅要赡养父母,还要养活包括贝宁七兄弟在内的九口人。他那点工资可以说是杯水车薪。到大哥工作时,父亲才稍稍松一口气,因为底下的六个孩子不久就会一个接一个地工作。大哥每月薪水悉数上缴,然后父亲再发放给他两块钱作为零用。仅有的两块钱他一般都用在买无线电书上,因为隔壁的右派老孟教会他组装电子管收音机。但当他有钱又有空时,他会带贝宁去电影院看一场电影。在他眼里,大哥是特有本事的人。他六岁那年,大哥组装了一台九英寸黑白电视机,于是,每天他都抱着大哥的灰猫,窝在大哥自制的沙发里看无休止的批判会和领导人行踪的纪录片。他特爱看里面会动的人,而奶奶则始终想不通这么多的一堆人是怎么钻进小箱子的。
大哥的木工活相当出色,1971年,28岁的他就成为建筑公司唯一一名八级木工证书所有者。有天,他用五胶板为贝宁做了一只漂亮的猫屋。自此,他有了自已第一只猫。但大哥32岁那年得肝癌去世。他记得那天他抱着猫在门口等到月亮出来时,大哥也没回来。面对在小巷上空流淌的月光和婆娑的树影,他轻声问奶奶,他怎么老也不回家?奶奶抹着眼角说,他就会来了。于是他哭着要去找,直到哭累了睡去。后来的一天晚上,奶奶带着他到江边烧了一堆黄表纸,在红红的火苗燃烧起来时,奶奶向菩萨和先祖祈祷,祈求保佑她此刻正命若游丝的大孙子。从江边回家后,他一直等到下半夜,不管奶奶怎样哄他,他就是不睡,说他一定会回来!大约零晨二点时,怀里的猫突然一声长嘶,接着蹿出房间……等他醒来,大哥死去的肉体已停在院外。
大哥的形象从此象梦一样的让他迷惑和伤心。爱猫的习惯也就从这一夜真正开始。
父亲的衰老也明显地从这一夜开始了,满头的黑发一夜间灰白开来。自此他再也不过多地指责孩子们,父爱的色彩越来越浓烈,孩子也不再那么怕他。为了孩子他可以和别人吵架,而不是以前,不管自己孩子与别人发生什么,回家就是一顿揍。有天他甚至打了他手底下的人事科长,原因是他逗贝宁玩时脱了他的短裤。于是,他寻着儿子哭声来到人事科长面前,暴烈地说:你必须向他道歉。
啊?——人事科长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心想堂堂局长真是老糊涂啦。
你说不说?父亲提着贝宁的手,坚决地追问道。
你不是开玩笑吧?人事科长有点犯傻地说。
老子是开玩笑的人吗?
别说糊话!人事科长心虚地说着,同时有些鄙视地看着窗外被阳光烤焦的芙蓉叶片,嘴里嘀咕道:这破天,真把人都热疯了。
不可能?你说我发疯?你以为老子不敢揍你?说着他抡起巴掌就扇他两耳光,接着又是一脚踹去。
当多年以后的一个被月色渲染得有点让人沉醉的夜晚,贝宁跟李子菲说起这隐埋心底多年的往事时,他依然被往日的亲情所激动,以至怀疑能否找到一种同过去能完美结合的现实生活。因为,他坚信人无法走出过去,就象你永远也摆脱不了未来对你的一次次探访和寻问。
对他这种满含智慧的忧郁,李子菲不知该怎么办。
爱一个人是令人痛苦的心理过程;而喜欢一个人则是件轻松愉快的事。因为,前者是意念在需要之前;后者,是意念在需要之后。姜也不同于李子菲对待感情的态度,这不仅没有性格差异的影响,而且与所处时代也没多大关系。就象霍军与贝宁不同,不是由于观念,而是因各自家庭和遗传特性所决定,就象所有的狗都由狼驯化而来,但狗与狗的区别就太大了,在热衷环保的人看来,哈吧狗面对一匹野狗,其隔窗望洋兴叹是何其悲哀。但狗们却不会如此不关痛痒地作这类无聊的思考,它们需要去旷野中找吃,或需要逗主人欢心,如此才能使生命得以延续。人从来并不高明,只是自已给自己以高于众生的虚荣,其实这是一种麻木,麻木得无法与周围交流,同时无法真正认识自己。于是,人们又想方设法互相折腾——战争、牢狱、饥饿,不管时事如何,人的劣根难以铲去,就象你的慧根在纷乱的生活下依然没被扼杀。情感,以及表达情感的方式都是由你内在的因素所决定,而不是说气质不同、年代不同而有本质上的差异。

8.姜也被郊区的安静所感动
姜也给贝宁的印象是新鲜,就象塑料大棚里的西红柿,晶莹透亮,尤其是喷过水后,脆红的皮上缀着水珠时,一种生命的诱惑通过透明的水珠十分质感地展现在眼前。这水珠使他联想到淋浴和一丝猥亵的冲动,他隐约感到这女孩并不似黄二庆说的那么单纯,在她转身的瞬间,他总能发现一股风尘味,那轻曼绵软的腰肢时时透出无所顾忌的性感。在这无意识的扭动中,贝宁不断地有些目眩和意乱神迷的感受。他为自己有这种感受而不知所措,尽管他想骂自己无耻、无聊、无人性,但最终还是原谅了自己,因为这冲动没有龌龃的成份,因为更多的是在欣赏,是带着审美观点来看她的,就象黄二庆用情感来面对她一样,这是无可指责的。其实这是一种单纯和天真,就象人们只有和生活保持一定距离时才能看清生活,但这样有可能就失去了常态的生活,因为审视后的一切就很难再往心里去。
事实上姜也很喜欢黄二庆的这个同学,她不明白现在的商业社会竟然还有人帮忙不索取报酬的。到后来黄二庆说农村人给他一栋二层楼时,她意味深长地点点头,说这才是高人。
怎么说?黄二庆靠在沙发里翻着报纸问。
耐得住寂寞和无所求的人,才能帮人不急于报酬。第二,能看清要帮的人的发展前途而无所求地去做就更高。第三,无所求地帮人使别人不知觉中产生依赖,从而离不开他,而他也乐于当自己是农村一员这就更妙。试想,岳西老山区更需要他这样的高素质人才,他为什么不去?姜也轻轻地说着。
乱讲,真是小人之心。黄二庆站起身伸了伸腰说:高人是肯定的,不过没这么多的心机,不象你太过世故。
我怎么啦,我又没占你便宜,我们现在这种状态我乐意。姜也深深叹口气,接着说:谁让我爱你,从一开始就爱上你这种男人。说着她搂起他的腰,用脸颊在他胸口蹭蹭,然后又坐回沙发。
这我知道,可我不想这样,这样下去对你不公平,我们结婚吧。
开什么玩笑。姜也嗔怪地叫道。我还是英语系三年级学生,你来这么认真劲干吗,谁说对我不公平了,我乐意和你一起玩。这样挺好,玩兴没有了就各奔东西,谁也不欠谁。
不要玩世不恭好吗?我是真的,我需要一个安静的家。黄二庆烦闷地说道。
别这样好吗?你会让我不安的,我只是爱你,对你没有更深的企图,要不我不会让你在我这里这么随便的。姜也站起身勾着他脖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特别意思。姜也用小手指退下他T恤领口的拉链。
你刚才话里有话。黄二庆吻着她头发说。
没什么,真的。你不要再那样好吗,我不喜欢你象个古旧男人,这会令我难受的,结婚多累。我爸就是让失败的婚姻给折磨死的。他咽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他还呜咽着告诉我,小也,爸要走了,你要好好爱护自己,其实他知道我不是他亲生的女儿,但他爱我胜过他的眼睛。
对不起,我不该让你回忆起不快的日子。
没什么,他死的那年我才十一岁,不久那女人又结了婚,是一个和我毫不相干的人。那女人奇怪得让人不可思议,她从不关心人,我高考她都不知道。上大学她只寄过一次钱,这样也好,我自己靠自己将来谁也不欠谁。说着她开始抚摸他后背。
每次抚摸他身体都能给她带来安静和冲动,尽管晚上在外工作很累,有时面对他怪异的打探,她真想躲在他怀里好好哭一回,然后告诉他一切,但她耽心从此他会从心里瞧不起她。她总是带着复杂的心理和他相处。现在他又提出结婚,这让她十分矛盾。黄二庆在她的抚摸下心情渐渐放松开来,于是,他抚弄她的头发和小而坚挺的耳朵。不一会儿,他感觉心底一股暖意在升腾。俄尔,这暖意变成一团湿热的雾紧紧裹着身体。在他的环抱中,姜也轻声呻吟起来。
面对姜也白皙的身体他总有种说不出的爱怜,他觉得她内心太脆弱,而心气又太高。姜也喜欢他这样充满忧郁地看自己,这让她有种安全感和圣洁感,而不是夜总会那些男人手永远比思想伸展得快。她喜欢他手指象软体虫一样地在身体上蠕动,这种节奏让她有种沉入水底与鱼一起游动的惬意,在出水的瞬间她会呼唤他进入她的生命深处。她总是十分投入地拥抱着他,并火热地舔舐他饱胀的胸膛。当一切趋于平静时,她哆嗦地抱着腿坐在床上,空漠地看着从窗帘缝隙里渗进的正午的阳光。
后来姜也说累了,我想好好休息。于是,黄二庆离开她的住所,回到自己有些暗淡的家,让姜也带给他的种种疑问陪着不安的梦一起入睡。她为什么乐意与我交往?她的经济来源是什么?为什么晚上她从不愿见我?难道她……

9.姜也不幸的往事
姜也爱上黄二庆是因为他气质中的压抑和生活中的悲剧色彩让她心痛。她希望能拯救这个精神落寞的男人,而自己的父亲就是因为缺少这种爱而枯死在她花季的记忆里。
姜也父亲姜士杰去世前是一座化工厂的生产副厂长,他曾下放农村当过三年知青。回城后,分在化工厂当工人。因他为人忠厚老实肯吃苦,从工作第二年起,就年年被评为厂先进生产者。后来又不断学习新知识,并把所学知识运用到实际工作中,多项技改成果获省总工会QC成果大奖奖,并连续两年被评为省劳模。1982年,总厂工会漂亮的干事小丁看上了他,并托人做媒。当年十月国庆节他们就结了婚,第二年,他们有了一个漂亮的女儿。随着姜也的出生,他们夫妻感情开始有了不谐和痕迹。小丁认为自己做为工会宣传干事,经常有文艺演出,为保持身形,她拒绝母乳喂养孩子。接着,她声称做家务会让她气质变得恶俗不堪,你必须让你母亲来家里做家务。而姜母来了,她又嫌她多话,干活不利索。于是姜母在小孩半岁时离开。后来请了农村小保姆,她又烦她不好好守规矩,怀疑她偷家里东西。姜士杰不得不在姜也一岁半时辞了小保姆。于是,他只好把女儿送进幼儿园。这样每天除去要做两餐饭,接送就又成了他的一件事。而小丁则对这一切不闻不问,一心投入在学习交际舞上。
姜士杰这时正是事业的紧要关头,厂里刚从法国进口的一套脱硫设备正在安装调试,自己经常脱不开身。为此,小丁说我每天吃食堂,小孩你自己想办法找人接送。而当别人把小孩送回家,小丁总说真不巧,我正要出门,你帮着照看。这话直说得来人目瞪口呆,以为自己错把自己孩子送到她家让她照应一般。
因为工作太忙,他一回家就想躺下好好睡一觉。但和他同样晚回的妻子,会热情地让他洗澡,然后把在舞场没消耗的精力,全部用在床上。姜士杰总是疲惫地应战着,只到女人说你真没用,你自己女人都侍弄不了。姜士杰很伤感,但工作实在丢不开。新设备调试成功后,他认真调整好身体,想好好侍弄一回妻子,但她又说你这么多年来,做爱技巧一点也没长进,就知道骑老婆,始终就这一招,跟野蛮人没区别。
姜士杰真的受不了这女人啦,于是他提出离婚。但小丁回答说这不可能,你以为你当副厂长了就想换人,告诉你吧,甭想,我还没好好享受厂长夫人的滋味呢!
她一如既往地玩她自己的,小孩就完全交给邻居。而邻居家的女孩特疯,不几年,姜也变得不成样子,好在学习成绩不错。1989年,小丁被一个年青的舞伴迷住,并不可思议地拼死拼活地要嫁给他。这回姜士杰倒不干了,说你想风流我不拦你,要离婚,没门!于是,女人把家中存款带上,和那男人私奔了。
两人私奔以后,姜士杰大病一场。病好后,女人又回到家中。姜士杰说这是你家吗?女人无所谓地说,怎么不是,我和你还没有解除婚姻关系呢!钱都让那狗东西骗完了,我当然要回来,乘你还是厂长没人开除我,回来迟了你不在厂长位子上,那我下半生怎么过?
姜士杰气得无话可说,他简直不敢相信她一个国家干部怎么变成了一个无赖。
女人回来后不仅保持原先的爱好,而且还学会打麻将。
三年后,姜士杰郁闷而殇。不久,她再次结婚。
这个男人是一个很花心的人,他们三天一吵,吵完又发疯似地在卧室里山盟海誓。而此时姜也正进入青春时期,家庭的不幸和对父亲的思念,性格就变得郁闷,总是一个人坐在窗前面对那总是枯黄着叶片的樟树发呆。后来,班上一个男生给她写纸条,说今天我过生日,班上有很多同学都来,你也来吧!她当时红着脸把纸条递给同座,同座说我们经常这样,不过我们不敢请你,怕你不去丢面子,还是他胆大皮厚。
当天晚上,她溜出家来到同学那儿。
她从未感觉过这么放松、愉快。后来不断有同学过生日,每次她都愉快地接受邀请,发展到后来她整夜不回家,而母亲也不在意。她不在家对她来说没什么意义,以至有天老师来家访,说你家姜也有早恋倾向,近期成绩下滑得特别快,我希望家长管管。母亲叫道,我管管什么,都大姑娘了,该享受青春啦,我干吗管。
转眼间高考结束,她如愿地离开那座令她痛苦的城市,来到楚城这所师范大学。在这里,她变得开心和大胆。为了生存,她先后做过家教和化妆品推销员。大二时,她在高年级同学带领下,不断地在各种娱乐场所找活干,以望挣足一笔钱去读研究生,以至后来干起坐台小姐的活。
冥冥之中有种声音在告诉她,你必须这样,只有一点一点地忘记不幸,或是以更大的不幸来覆盖过去,才是走向新生的路。

10.畸形的性欲
黄二庆知道姜也会在某一天不再需要他,然后秋风一样地消失在夜月和树影间。但他从心底会怀念这段日子,因为她不仅使他从婚姻的阴影中走出,而且从欲望的泥淖里拯救了他被烤得发焦的灵魂。
自他晋升副处级后,他便不再对正常的性生活感兴趣,而是对窥视女人的身体产生极浓厚兴趣,直至后来不能自拔。一天,他去打字室去检查新配置的电脑使用情况,同时想看看电脑中心水小敏丰满而有些松弛的臀部。当他轻轻敲门没人开后,便有些不快地用钥匙开了门。进了门他换上拖鞋,他便朝里间走去,突然见一新来的男打字员在电脑上痴迷地敲着键盘。他好奇地在背后伸头看了看,当时他就有种从脚心凉到头的感觉——屏幕上是一组女人赤裸的图片。他屏住呼吸悄悄退了出来,回到自己办公室,他马上给电脑房打电话,问新机子使用情况如何。电话那头有点不耐烦地说,非常好用,比486好多了。下班后他仍想着这事,是不是侧面告诫一下这小年青。今晚是他值班,到夜里9点的时候,他从办公室给电脑中心打了个电话,确定没人接后,下楼来到二楼。开门后,他心里有些发抖,但下午从显视屏上所看到的那个画面的诱惑力战胜了他的 恐慌。于是他手发抖地打开机子,找遍所有可能的地址都没发现出现下午画面的任何指示资料。后来他想,一定是这小子有私藏的软盘,听说这类东西街上很容易买到。于是,他打开抽屉有序在里面找着,发现抽屉里角一张软盘后,他兴奋地把它塞进电脑,操作程序进入到令他激动不已的内容之中。画面上的女人充满使人激情四射的魔力,赤裸的胸乳和健硕的丰臀在性感的眼波渲染下,愈发使人心血逆流。黄二庆面对着这些直观的女人,他体验着前所未有的冲动,直到一只手狠狠地在两腿之间挤压。回到办公室已是12点多。这一夜,在梦中他不停地用手摩娑着不同女人的身体,他感到自肖梦对他性冷淡以后第一次如此轻松。但是,早晨醒来,他就又耽心自己的行为被别人发现。中午下班前,他来到电脑中心,见水小敏依旧那么热情,就和她聊了几句,然后又问坐在电脑前的小伙子,新电脑使用情况。小伙子回答特好用。于是,他开心地和水小敏没任何拘束地说笑起来,因为他们以前是一个科室桌对桌坐的,日子久了两人就有了点爱意,但谁也没说破。
后来逢他值班就进来看盘子。这天夜里,他仍先打电话去电脑中心,电话没人接。于是,他开门进去,十分熟练地找出盘子,进入到熟悉的内容之中。过了很长时间,他突然听到里间资料室有开门的声音,他站起身大声问:谁?出来。
一声尖叫在他发问的同时发出。听声音象是水小敏。是小水吧?
你是……是小黄,——你可吓坏我了。水小敏牙直哆嗦地说。
怎么没回家?今晚我值班。说着他坐回电脑前,快速取出软盘,按原样收好。
我今晚和家里那位吵架了,所以……
刚才把你吓坏了吧,不打扰了,早休息。说着,他快速退出电脑中心。
不久,他分管的电脑中心要提一名主任。因水小敏正在闹婚变,所以办公会没能对她副提正方案予以通过。后来的一天下午,党委书记找他谈心,说有人写信告你常在夜里去电脑中心看有不健康内容的东西,其中有次还调戏一名值班女同志。当然我是不会相信,这是有人有意陷害,作为年青干部要谨慎呵。书记干脆地结束了谈心。书记平日和他关系不错,他也没往更深处想,但他清醒地认识到这事可能与水小敏使坏有关。这女人以前不是这种人?怎么变得这么无聊?随后,局里提两名正处级,他原以为凭自己条件绝对行。但是,结果没他份。这样的提升机会在这两年里他都没份,这不能不说是自己的失败,这不能不说愚蠢的、冲动的情欲毁了自已。
于是,他萌生辞职出去的想法,这样可以赚些钱补贴清贫的生活,同时也不必背后被人指着骂色鬼了。而肖梦对此十分不解,指责他不象男人,在家不能安慰老婆,在外混不出色,活得真没劲!
从辞职做生意的第一天,他们就冷战不停。尽管如此,他心理压力还是小多了,退出官场不仅让他轻松,而且面对很好的生意他有了一种成就感,天地忽地变大了。人与人的关系变得单纯了,反正是交易,一切都用钱结算,没有了机关里的明争暗斗。在忙碌的生意过程中,他不再被欲望所摆布,他明白女人有两种,一种是天性的属于家庭生活的,这类女人骨子里很好,但她不会让你活得很安宁,因为你是她唯一彻底面对的男人;另一种是风月场上的女人,这种女人在某种程度上可称之为职业女人,只要你乐意,她会让你欲醉欲仙,她不会在意你怎样,因为她要应付的男人太多。于是,他想等赚足了钱好好和肖梦过平静的生活,因 为自结婚以来,他从未送给她一件漂亮衣服,从未使她有过平静的生活 ,那些年,一有空晚上就陪处长打麻将,要不就是不间断的会议和吃请,自己的身体和家里的积蓄差不多全弄得透了支。当初结婚想给她买条金项链都买不起,家里太穷,自己怎忍心让拖板车的父亲用血汗钱为自己婚礼再添一份心债?于是,婚后他象个老式男人那样疼爱着肖梦,但她总有意无意说他穷,说他家人总想在他身上刮油。这极大地伤了他本就不太强势的自尊。一段时间以来,夫妻生活名存实亡。他只能寡淡地活着。直到姜也闯进他疲惫的灵魂,被压抑很久的欲望才正常地张扬出来。

11.黄二庆喜欢乡下的生活
黄二庆痛苦不堪的时候,他会找贝宁聊一聊。他离婚的那些日子有一半是在贝宁乡下的房里度过的。白天两人一起坐在树荫下钓鱼,而且还认识了一帮热爱钓鱼的朋友。晚上在一起喝喝酒,听听窗外的风声和蛙声,起初他一听到这些声音就想流泪,想倾诉一些什么,但见他看着星光默不作声便独自唉叹不已。后来,他也喜欢这里的一切,同时也有了笑声。
现在一有空他仍会来到乡下,有天还带来了姜也。
这天他们来时,贝宁不在家,去镇上了。隔壁老头说要不你俩自个进去,他可从不锁门的!说着老头乜了眼穿露肩长裙的姜也。黄二庆知道老人不放心身边的姜也,于是说我们随便找个地方坐坐就行。老人热心地说,那上我屋里喝口水,你这小伙子我见过,你前些日子跟贝老师住过一段日子,对吧?
对对,是住过,您老好记性。
黄二庆和姜也来到老人家客厅。姜也说,这客厅不比你的小吧?
比我的大,不过格调不行,可惜你不愿去我那里。
嗨,比我的可大多了,你这同学真会享受,他的也一定不小。姜也四下里看着说。
没错,而且布置得有格调,整个一生物实验室,近一段日子他正在研究古典药方,我估计是一些迷幻药。这些都是他要我从图书馆垃圾库里翻出来的。他指了指身边大包说。
老伯,他没走远吧,一准会来吗?姜也问正在冲茶的老人。
回来,一定回来的,中午走时还说晚上在我这吃晚饭呢!
他自个儿不烧饭?
你这姑娘不知道,没有贝老师哪有我们今天好生活,早些年他帮着搞种植让我们过上好日子,现在正帮农场里药厂做新产品,不知道有多苦,这么大的人了,把娶媳妇的时间都搭上了,我们能让他没热的吃?他没得吃,我们吃什么。你们放心,今天也不会让你们饿着,酒也有,这也是贝老师帮着果酒厂酿的。老人愉快地说道。
谢谢。黄二庆站起身双手接过茶杯,然后掏出香烟递一支给他。
你抽你抽,到我家还让你掏烟,说出去贝老师脸往哪搁。呵呵,你小伙子在哪高就?
我啊,没哪高就,以前开电脑公司,去年改了做超市,也就跟早先百货店一样,混碗饭吃。
好好,我这村后也有家超市,说是从美国学来的,有出息。姑娘在哪上班?
我?姜也笑着问。
嗯!
我还在读书。姜也有点不自在地回答道。
她在大学学英语快毕业了。黄二庆跟着说。
多好看的姑娘,还读这么高的书,那以后要多高的小伙子才配?你们同贝老师是好朋友,也该琢磨着替他寻房好媳妇,都多大的人了,也不把父母给急死。唉,现如今我这老黄历行不通了,这怎么着也得有一个孩子在身边,要不叫么事日子,再说政府提倡生一个孩子的,这不结婚不生孩子不是和政府过不去?
姜也被老伯说得笑起来,说:我明天回学校就张罗着替他找一个好女孩。
那好呵。老人用浑浊的眼看着她,迟疑了一下,接着说:得找个年龄、长相、性情相仿的,他人老实厚道,不能让人家吃亏。姑娘呐,说真心的,说成了我请你喝鸡汤,我的鸡是吃后山草长大的,口味那才叫真,不比你们城里的清汤寡味。
姜也有点烦地嗯哈着,她十分烦躁老人说汤的口气。
黄二庆见她有点不悦,便把话叉开。
正说着,贝宁骑着摩托回来。于是,他们一同从老人家出来。临出门老人又叮嘱了姜也几句,她有礼貌地应着,她突然被老人的真诚所感动。

12.姜也隐含地说出自己在做“三陪”
如果是十七年前贝宁绝对会对眼前的姜也感兴趣。当然,假如这是十七年前,黄二庆绝不会愚蠢地把她带到他面前。因为,当年肖梦首先对贝宁有好感,然后才注意到黄二庆。贝宁父亲那时已经调到市政府当副秘书长,当肖梦说毕业分配不知道怎么办时,黄二庆主动同她说,贝宁会帮老乡的。还说他那人什么都好,就是不成熟,不仅过于任性冲动心理脆弱,而且自私不顾忌别人感受,但对朋友非常真诚的。起先她不太相信,认为这是男人的诋毁。后来,贝宁和李子菲的事情在学校里传开后,使她坚信黄二庆这人人品可靠。同时,她相信黄二庆一定能操纵他。果然,毕业分配时贝宁帮了他们。等一切搞定后,她又为黄二庆不平,凭能力你哪样比他差,不就有个好老子?到后来贝宁要办病退时,她鼓励黄二庆全力帮忙,为的是出一口闷气,同时也长自己的能耐,没了父亲的帮助你能行吗?一切得靠自己。她在心里得意地说着。
自李子菲以后,贝宁心灵象经过炼狱般地忽然苏醒且澄明开来。于是,他便整日泡在图书馆看《左传》、《道德经》、《妙法莲华经》等古典作品,他从中幡然开悟,深深感叹不读这些书如何能明白处世之危`出世之难、忘世之涩。生命原来是这么的苦楚,“世”与“生”的关系是网与鱼的关系,大必入罟,小则与网无关,但它却逃不脱不同等级鱼的利口。在读研究生的过程中,他仍不时看这些书,导师却十分意外地鼓励他,说一个人不清楚人、不清楚生命、不明晓社会,书读得越多越堕落。
现在当他面对姜也这类女孩时,早已没有往日的激情,而是平淡地说了句你很与众不同,他黄二庆免不了又会有段痛苦的日子。贝宁微笑着把他们让到客厅的红木沙发里。
兄弟,怎么对我这么没信心?我可对你始终充满信心的!
也是。我三嫂上个月给我介绍个女同志……我嫂子今年51岁,她那时代都这么称谓女性。见姜也有点诧异,他解释道。听说是你们学校教授当代文学的,初婚离异有一子。我对嫂子说,我不是没结婚的必要,而是心理没有准备,简单地说,我不想结婚。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姜也好奇地问道。
我嫂心想我可能不好意思,于是和那女的说了。可她却说,我考虑很久还是不谈为好,因为我一个教师总不能找一个总在农村呆着的人,再说他一个童男子,肯定不会做饭做家务,还有,38岁不结婚生理上备不住有问题。后来我三嫂非让我回城去,说再这样下去你可要打光棍了。贝宁轻悠地说道。
可笑,愚不可及。黄二庆点上一支烟叫道。
不可笑,一点也不可笑,你们不觉着这有艺术成份?这简直就是灰色幽默,很中国化的,充满了生活的智慧。姜也俏皮地说。
对不起,初次见面就这么无聊地在你面前谈女人。贝宁吸了口烟说。
没事,这事挺正常。你说的女人教过我大二的课,人特怪,记得有天讲冰心的作品,她几乎不间断地说了二十次自己喜欢冰心,冰心的爱心和纯洁与她几近破碎的心灵完全相通。后来班上同学都笑了起来。因为她长得太不好看,整个一溃疡的西红柿,而且还特爱在脸上乱画。她还时常说你们中间有些人简直就不懂化妆,个个都把自己弄得象暗娼。结果,一个刚从梦中醒来的男生,懵懵地说,我喜欢。顿时教室里爆了棚。她竟哭着找来教导主任…….后来不了了之啦。
幸好没谈上。黄二庆两掌一击地说道。
其实那会儿班上女生化妆水平的确不高。不过有些女生对她说暗娼特厌恶,那阵子她们正在外贸宾馆的歌厅里做招待,本来就觉得丢人,心里很不安的。不过,时间一长也就无所谓,反正是挣钱读书有什么办法。不读书怕真的只能做暗娼,好歹还有个希望。姜也神情有些暗淡地说。
也没什么好指责,道德与文化有关,文化是文明的表征,社会在发展,道德观念在某种程度上比较固执。当然,不固执就不叫道德啦。譬如说黄二,我一直这么叫他,他这人骨子里就很男权,属于道德固执那类人,重感情的背后,是丑恶的偏见。我这么说你,你别作出不舒服样,小姜你别在意,我们总这么说话,我想你也不是一般的女孩。贝宁轻松地说。
好吧,今天我是来受教育的,幸亏不是当年,要不我认为你有意糟蹋我人格。
也没说什么,在乡下什么都好,就是想谈心时找不到人。你偶尔来一回我不盯你盯谁?超市生意好吗?贝宁问。
马马虎虎。
真不想发展?
那也不见得!
我有个想法……呵,金大叔,看把您老给折腾得。贝宁起身上前接过老人手上的水果筐。大叔,您不累呀?
不累,这不是后院你帮着种的矮桩枇杷,你看这个儿多整,满树都是,我都洗好了,这是好东西没污染。姑娘你可得多吃点,这是我一点心意。老人看了眼姜也说。然后出客厅,在门口老人又叫道:你们谈,吃饭我再来喊,不打搅啦。
你老兄真安逸,这多自在,简直赶上陶渊明啦。
真的感人,人性在这里得到充分表现。姜也跟着说。
中国人就是质朴淳良,我喜欢这一切,老人的儿子是农场书记,特孝敬父母,在家常被大叔训得象孙子,还高兴。你道他怎么说,有老父亲骂心里安稳,这样外面就没什么事让人骂了。精采!真的。贝宁难得有点兴奋地说。
能感觉出来。姜也若有所思地应道。有父亲在身边,人生不知要平静多少,女人毕竟要有男人来支撑。虽说女人年青时有个性,但一结婚全变了,男人找对了还好,看走眼则要拿半生做赔。
男人也是,不幸的人总是不幸,缺陷最初就决定了结局的不幸。这好象有点宿命,我不是这性格的呀?黄二庆怠懒地说。
每个人都在走自己的圆圈,都试图走好。姜也品着枇杷说。就象这果子,它未必知道为什么会长成这样,但它必须长成这样,你能说这是宿命。就象我,我何尝不想过一般女孩一样的生活。但生活改变的是你自己而不是生活本身。说出来不怕你们两位害怕,我过的是一种非常人的生活,这点二庆你不会没觉察到,你的智力没那么糟糕。我需要钱,但我又没有正当路径获取继续深造所需的费用。姜也红着眼圈继续说:我不想说自己有多纯洁,也不想说自己为将来所作的付出有多不幸,只要能走下去就行。
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其实这是极简单的道理,而我们却用了很多年才明白它。黄二庆被自己的思想感动得要哭。
我不想依靠所爱的人达到目的,我现在的钱足够在国外留学三年。以后的生活是什么样现在没必要想,到那时也许一切都变了,只是希望将来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能获得重生。姜也说完,沉重地笑笑,然后点上一支烟,轻松地吸起来。
我今天真开心。真的,自他妈的离婚以来我从未象现在这样看重自己,姜也,你是我今生复活的力量。不管你将来如何刻薄我,我绝不改变对你的感情。不过,从今天起,你不要再说你的过去,我的超市正需要一名副经理,相信我,生意绝对可以做大。我可以从农场搞绿色净菜,这有优势,还可以……
我不需要,现在又不缺钱,困难时期早结束。姜也深吸着一口气说道。
能不能不说这个,不能说点好玩的事,我本来就累,不成想二位的到来让我更累。贝宁笑着说道。
好,不说。黄二庆马上回答道。
不说倒好说,我看你还没从刚才亢奋状态中出来。看你把小姜说得泪流满面的,我这可没化妆品的供小姜补妆的。
你别说这话,今天你可让我赖着了,别管她包里有没有,反正这村后的超市有。黄二庆站起身大声说道。
我有,别逗啦!姜也笑了起来。
小姜,你不知道,他这人就这么赖,早先在大学里他就总占我便宜,别看现在成大生意人了,味道还是改不了。贝宁大笑道。他还总以为我不知道,后来做电脑时,一没钱就象从地下长出来样的,突然出现在眼前,总让我想法子找钱。今天还好,见面没提钱,但结果还是露出尾巴。

13.贝宁有些精神恍惚
黄二庆和姜也过完周未就回城了。走前贝宁替他联系好供应净菜和肉鸡的业务,同时让他帮着安排退休的二哥去他店里值更。黄二庆说,就这点事?还有吗,回去好一块办。
没了,我二哥性格不太好,有什么事别往心里去。
就这?黄二庆笑道。你老兄不是当我是一变态者吧,没问题,我当是我老哥,行吧!
他们走后,贝宁认真地睡上一觉。这两天,白天陪他们逛农场、钓鱼,晚上又要受这两个春情勃发者呻吟声的骚扰。他那猫可受苦啦,贝宁一天抱不到半小时不说,一入夜,它总觉着楼内有老鼠在某个角落出没、啮食,但却总也找不到。于是,这只叫宁可儿的猫,两个整夜一直守在楼梯道口,睁着警惕的眼睛不能入睡。到他们走后,宁可儿在夜月斜铺的楼梯上仍无法入睡,因为前两夜的声音消失得有些蹊跷,它琢磨不透老鼠何以突然失踪。难道老鼠是这对狗男女的宠物?尤其是那女人,我老猫不明白她何以能发出与我同类的叫声。莫非老鼠是它的私物?也未必,人心难测。
当宁可儿在作“思辩”的时候,贝宁早进入梦乡。他梦见自己由大哥牵着在湖边散步。正午的阳光把湖中田田荷叶照得碧绿,荷叶下,是一遍此起彼伏的蛙鸣。高大的榆树间,是一条用湖泥堆起的小路。微风过后,榆树的淡香由掀动的叶片洒向小路的浓荫之中。每个星期天的中午他都被大哥牵着来到这里,因为他不想午睡,想到湖边看他钓鱼,自己则可以玩他捉的蝉。有时大哥抓不到能叫唤的雌蝉,那他就装着不乐意地接受一只不叫的哑蝉(公蝉)。他总很安静地坐在大哥身后,和他说些调皮话。在别人看来,这两个象父子,当他们说是兄弟时,别人会说你弟真听话。是我最小的弟弟,罕着呢。
这样的梦总是很快地在宁可儿的叫声中结束,今天也是如此。醒来后,他觉得特别累,于是带着它回市区的小屋。他想好好休息一下,乡间刺耳的蝉声让他心里杂乱不安。

14.霍军在骄傲和妒忌中成长
肖梦一直认为霍军不能给她带来幸福,但他每次都能让她身体得到极大的满足,同时这也能刺激黄二庆麻木的心神 ,达到报复他的目的。但她错了,而且是一种彻底的错误。因为黄二庆此时完全沉浸在生意的快感中,同时他认为肖梦的修养决定她不会做出对不起他事。红杏出墙向来是水性扬花之类女人的专利,尤其近段时间,她明显对性生活失去兴趣。于是,他丝毫未在意她近来反常表现。公司里的业务,他依然放手让霍军去办。
霍军从小就瞧不起黄二庆和贝宁。他认为贝宁是公子哥,黄二庆是穷人。因为,他父亲的官比贝宁父亲小,是区办企业的厂长。但在黄二庆面前,他又有充分的骄傲,黄二庆常帮父亲往他老爸厂锅炉房送煤。这些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尽管他们三人经常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但友谊一直都保持着,并且始终未断。1978年是霍军最不愿接受的一年,因为父亲这一年受到了没完没了的审查,尤其是文革期间,他父亲曾一度是区政府革命委员会委员的这段历史,更是弄得他精神差点崩溃,霍军其时也觉得活着真没意思。后来,父亲重又回到小厂,并且当上副厂长,原因是他当任政府职务是“三结合”的结果,是以工人身份被选上的,他一直在厂里上班而没有真正上任。经过此事后,霍军的性格明显地发生了变化,他开始不太愿意说话,做事说话也显得和年龄不相称的谨慎起来。
上高中后,霍军的身体迅速成熟起来,身高足有1.80米,偶尔一开口说话,低沉的嗓音便会让班上那些发育得很好的女孩痴迷。在女孩子的目光中,他品味到一种意想不到的成功喜悦。而这时,贝宁似乎永不见长高,黄二庆长得就象棵小杨树,只长条不长肉。在这俩个不成熟的大男孩面前,他时不时地同他们说点女孩子的秘密,什么乳房摸上去象豆腐一般细软,嘴唇有香味什么的,直说得贝宁和黄二庆不敢插话,只能心惊肉跳地听着。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给他俩带来一些奇异的故事,同时也不忘给他俩上上性教育课。
霍军忧郁的性格在高二时得到改变,在女孩子面前他总是彬彬有礼,象个十足的绅士,频繁与她们中最大胆、最饱满的郑千红约会。郑千红在霍军身边时就象一只可人的小鸟,依依楚楚的如含雨梨花,还经常用带雾的眼神瞥贝宁,并不时和霍军嘀咕着什么。贝宁在她的眼神中由充满幻想到自卑,他知道她是在笑他太矮太瘦。其实郑千红是在说你们三人就数他最聪明,五官长得又正,将来准是个美男子。她这番话霍军从没对他说过,有时他甚至说你怎么越长越象女人?但说完以后他又有点后悔,觉得不该伤他,大家毕竟是好朋友。于是,他决定帮他同学习委员方明敏约会。但贝宁不敢,生怕被人家拒绝。方明敏一直挺喜欢贝宁,她这个年龄的女孩一般有两种倾向,一是欣赏男孩子的气质,一是倾心学习好的男同学。她喜欢贝宁属于后者,这是种比较理想化的选择。当霍军有意无意拿他们开玩笑时,她显得极冷静,臊红着脸不理不睬,只是在他说急的时候,会突然说我是想和他好,有你什么事,不好好学习整天象个流氓。霍军则笑着看贝宁,贝宁一般会嘟哝着说,人家说得没错。
霍军在高考的最后阶段和郑千红疯狂般地热恋着,以至上课时两人自行将座位调到最后一排,整堂课地搅在一起。有天上英语课,高大的英语老师真的火了,大声叫道:不想上课就出去。
他懒懒地站起来说:干吗发这么大火,你以为这样有风度是吧?
不想听课就出去。老师大喊道。
这么大声音干嘛,值吗,看你气得发青的腮帮子都成什么形象了,有老师的风度吗?他边说边挑衅地微笑着。
你……
你看你,都让学生气成这样,真不值,老师应该温和一点,有你这样当老师的吗?
……
见老师无以言对,他象个骑士样地一侧头,笑着说:还是我出去合适一些,我不想让你过于难堪。说着他转身开了教室后门,走了出去。
他的这一行动令贝宁佩服不已,他暗暗地为他叫着好。
转眼间,高考结束。贝宁和黄二庆考上同一所大学,而霍军则进市交通技校学习驾驶。不久,在纺织厂做挡车工的郑千红因参与集体“卖淫”被公安局收审。审问结果与当初罪名没任何关系,因 为这些女孩是集体恋爱,下中班后一班小姑娘与男友一同在湖上公园约会。这事发生在1983年,那时我们国家还处在政治和风化的“监管”余风中,一群男人女人在一起能干什么?当时人们的思想被庸俗的政治教育得就这么简单,逻辑也这么可笑,处理问题也几乎没什么法制观念。
这件事的直接结果是霍军不再见郑千红,他有理由相信她这女人不可靠,她曾经为他做过二次人流,而且她那天晚上不是和他在一起,当时他正同一个女孩在江堤上散步。

15.霍军从青春的顶点下沉
两年技校毕业后,霍军分配到公交公司当实习驾驶员。
出色的驾驶技术使他在半年实习期满就顺利转正,并成为109路最引人瞩目的驾驶员。原先年青女售票员都不愿意到109路,不仅因为线路长,要从西郊跑到东郊;而且坐这路车的都是农民,他们一上车就吵吵个没完,鸡、鸭、箩筐的总是顺手杂乱地堆放。霍军的车上总是很有条理,该对农民叫嚷他绝不客气,甚至还动手打过人。女售票员多半也乐意调到他车上,对此他装着不懂,对她们总是翻新的零食来者不拒。不久,公司副经理女儿吊上他。对这胖姑娘他有种说不出的厌恶,但在一辆车上呆长了,他竟被她的外粗内秀所吸引,不过,他对她的家庭更有兴趣。胖姑娘着实喜欢他,当别的女孩当她的面和霍军干调时,她只当什么也没发生。这让霍军很舒服,觉得她很明白事,不象郑千红生怕别的女性看他一眼。他早就厌烦她的小心眼,就是不发生湖滨“卖淫”的事,他也会想别的办法摆脱她的。
胖姑娘父亲是反对女儿找驾驶员的。但他没法说服女儿,而且他肥胖的老婆也夹在中间说,你当年不也就是一个开车的,现在不是挺出息的。没办法的办法是,老头子让霍军去上电大,准备找合适机会调机关。
一切似乎都在有序进行,霍军对未来也充满信心。但有天车行进到郊区时,从钱桥站上来三个长发小伙子。起先他们说票等一下买,后来对女售票员出言不逊,甚至动手拉她头发。这一切他在倒车镜里看得清清楚楚,后来实在忍受不了,就忽地停下车,说你们下去。但三个小伙子不但不下去,反而骂他凭什么要在女孩子面前装英雄,有种就下车较一较。霍军咬着牙说,你们滚,老子不想打架,有种等老子下班搞。
双方斗着嘴。售票的女孩劝他开车算了,一车的人也劝。这一劝,双方更骂得起劲,后来已下车的那个长发小伙子,从地上抓起一块石头把车窗砸了个洞。于是,霍军冲下车,用启动手柄朝那人头上抡去。只一下,那人象被砍断的树一样栽倒在秋风之中。
霍军因过失杀人从狱中出来后,他仿佛换了个人。他不再相信任何人,哪里有钱就往哪里钻。后来他想安定下来,于是买了辆夏利小轿车跑起出租。起先还能赚些大钱,后来出租车多了,车与车之间相互降价,二公里三元都要抢了跑,于是他便又把车卖了。卖了车后他想找个买了城市户口的农村女人结婚。这一年,大量涌进城市的农村女人成了城里大龄光棍的一道风景,各种样式的婚姻在飞快中缔结。霍军也有了这个念头,但介绍人一说这人曾坐过牢,女人们都吓跑了。于是,寂寞的他没事就去街角的玉蓉理发店去刮胡子理发。一来二去的他就和玉蓉熟了起来,有时他会在刮胡子的时候用头蹭她弯腰垂下的胸部,她则笑着让开身。后来他请她看电影,在黑暗中,玉蓉很愉快地让他粗大的手在她身体里穿行。不久,他们结婚了。
婚后他们开了一爿小百货店,女人每天站店,他只偶尔进点货什么的,因为大部分货有人送。虽说进项不多,人倒也落得清闲。
女人很会过日子,但无法给予他想要的精神生活,她只会体贴而不会安慰,这让他经常想到胖姑娘。他入狱头一年胖姑娘隔三差五的还来看看,带些烟和零食,并不时地写封信鼓励他好好改造、重新做人。那时他想一定要好好改造,争取早出狱。第二年,她只偶尔寄封信,人就不来了。再后来,信也没了。这时,他突然消沉起来,就象刚进来那会儿一样,整个的心思就在一个“死”上。于是,在牢里他变得异常忧郁,如同少年时那样不乐意与人说话,用沉默把自己包裹起来。一入夜,他便会听见一群老鼠在墙角啮食的声音,这杂乱使他彻夜难眠;从钢窗渗进的月光象锋利的刀片,在他纷乱如麻的心绪上不停地刻镂着。他呆滞地在昏暗中长时间地看自己变得粗砺的手掌,在黎明到来时他会突然陷入一种狂乱,随即用捏得嘎吱作响的双手紧紧掐自己脖子。然后,见无法结果性命,便嚯地站起身向黑乎乎的墙冲去。同室的犯人被他吓坏了,于是报告“政府”把他关了单间。他还试过切脉,后来又试过投河,但都无法达到死的目的。最后他就找别人打架,希望在斗殴中被打死。然而,此时的狱中人都不敢碰他这“野狗”。至此,他好象突然醒悟了什么,于是在黑暗中他不停地问自己,这命多大,我干吗要结束自己,为什么不好好活着。想到这点,他便不再想死,月光随即恢复往日的光辉,老鼠的啮食声也变得非常的美好和悦耳,这鼠声仿佛是月光之河流淌的韵律。在这无边的孤寂中,他感受到来自生命本身的美感,心灵中隐约的啼哭声时常唤起已近死灰的希望。他,想看书了,人们不是说书有“三味”吗?
他于是不再恨胖姑娘,她曾给自己带来不少欢乐和自信。出狱后他想过去找她,但又总觉着对不起她,为了他,她肯定受了不少精神上的痛苦。自结婚以来,他又时常有去找她的冲动,因为自己也已结婚,两人见面不会给现在生活带来负面影响,尤其对她。然而,到了真看见了,却又没了勇气,有几次坐在出租车看见在人行道上走的她时,他总是下意识地反打方向盘,快速逃离她的视线。
他知道老婆在精神上无法与自己沟通,性生活她又特保守、被动。他心烦时便去歌厅消遣,喝杯啤酒,与小姐聊天,这方式让他自在,完全没有自卑的感觉,反正你付钱她就会文静地陪你。

16.黄二庆让霍军来公司上班
霍军这天又到蓝光歌厅找名叫小薇的女孩聊天。因为小薇能理解他,说人为结婚而结婚必定不会得到幸福,而离婚比结婚还难,倒不如往开处想、往开处活。霍军认为她说到他心坎上了,于是频繁来歌厅找她聊天。一来二往的,他摸清她的底细,于是更加大胆地和她亲热。
小薇二年前结的婚。她未婚的丈夫婚检时被查出患骨髓炎,当时她很悲观,但又找不出理由离他而去,同时更耽心自己一旦提出分手,他会马上死去,这让她感情无法接受。于是,她不顾家人反对与他结了婚。婚后不久,丈夫从单位下岗,去年自己单位也卖了最后一块地皮,职工每月只能拿126元生活费过活。年初,小薇丈夫病情恶化,一查是发生癌变。大量的医疗费压得她精神几近崩溃,后经人介绍来这家歌厅做了小姐。起先她只是陪客人说说话、跳跳舞,再往后就什么都无所谓。时间一长,能骗的客人她一定骗,骗不过去的只要价钱谈得来,她也会高兴地陪他出台。霍军第一次来的时候,她认为又来了一个能轻松骗到小费而又不需出台的主儿。但霍军并没提过分要求,而是说能认识你这么有修养的小姐真是太难得,做小姐这行太累,不做这活,哪里还有什么更好的事,要不是不得已,谁愿意?小薇说是呀,要是有好工作,谁愿意这样,整日不见阳光地干,还不都是没法子。于是,小薇把自己的一切都说给他听。霍军也娓婉地说了自己的情况。后来,只要心情不好他准会来这里找她。
这天他在家同老婆又吵了架,原因是老婆怨他不好好挣钱,只知道花费。来歌厅后,他沮丧地独自喝着啤酒。小薇说干吗,我请你跳舞。于是他们在小包厢里搂到一起,随着轻曼的曲子跳起来。他温存地拥抱着小薇似水无骨的身体,同时用一只手撩起她的裙子,在她身体边缘揉弄着。小薇笑着说痒死了的,是不是老婆又不让你近身啦。于是他笑着摇摇头,你坐会儿吧,我要上洗手间。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在暗淡的灯光中,他瞥见18号包厢里有个人特面熟,想了半天才想起这人是自己同学。
黄二庆当时正陪王区长谈区政府电脑中心与各处室电脑联网的事。霍军觉得没脸见老同学,想悄悄走开。但在他走到舞池边时,黄二庆却叫住他,并请他过来一起喝啤酒。当时黄二庆什么也没问,只是侧面地说有空帮我公司做些事行不行?霍军说我闲惯了,再说电脑这玩意我一窍不通。黄二庆说,在家闲也闲着,我公司有辆小货车正愁没合适人开,一般的人我不放心,同学总好放心些,再说贝宁多次提到让我们互相帮助呢。
霍军第二天就找到黄二庆公司。公司的派头着实把他吓倒。进门后,漂亮的接待小姐热情地问先生需要什么 ?他回答我找黄二。小姐一楞,他忙说他叫黄二庆,我是他同学。小姐哦了声,说你稍等,随即打量他一眼就去服务台打电话。不一会儿,小姐笑吟吟地过来说,黄总正等您呢!
见了黄二庆,他轻声问这么大的场面得要多少资金?
不多,我起步早,盘子比别家大点,人员素质和售后服务人家放心,厂家愿意和我做生意,货一般都是北京和南京厂家直接提供,只要付一部分押金就行。至于公司开销和运转所需资金,有个百十万的流动资金就行啦。黄二庆开朗地说。
你真行。贝宁常和你见面吗?
不常见面,一般个把星期电话联系一次。改天我安排一起聚聚。大军,明天你把办驾照所需的证件带来,该办个照。
有。出来后我就办了。霍军脸红着说。
对不起,我这脑子,整天让钓鱼钓得都进水了,我忘了贝宁说你开了一段时间出租的, 现在开百货店。黄二庆笑着递过一支中华烟。
没事。谁让我不长进。霍军点上烟轻轻吸了口。
怎么说这话,我们三同学就你最早成熟,进入社会又早,经历过那么大的风浪。现在我们又能常见面啦,我真心高兴,以后公司里的事,你可得为我尽心帮着,我也知道你不太缺钱,你能来就说明你愿意帮我,尤其是出省进货,没你这么扎干的人我是不能放心的,外面太乱。
这我清楚,我一定尽心尽力。
这好这好,你先干着,每月600元,出省每天补助60元,本市一天15元,一般情况下是一个月出省一趟,市内也就送送货,具体情况人事部老单会交待。黄二庆说着拿起电话让老单过来带霍军去库房看看车。
霍军回家后同老婆了了地说找到工作啦,店里你一人照看。老婆说好啊,大男人整日四处闲逛会得病的,嗯,工资多少?女人认真地问道 。霍军没搭理她,独自到院中葡萄架下,躺到帆布靠椅上闷闷地吸起烟。
黄二庆的热情让他有种自卑感,曾几何时自己最看不起的人却变成施惠自己的恩人。不去那儿去哪里?四十平方的小超市充其量只是一小百货店,微薄的利润勉强糊口。原先传言现在住的小院这一带要开发成商贸城,他和老婆为此不知高兴了多少回,结果这条街被市政府定为文物保护对象,拆迁赚一笔钱的希望没了。我怎么这么背时?看人家黄二小子,多兴时。
吃饭呐。老婆在里面欢快地叫道。
霍军应了声,随即对着烟屁股猛吸两口,扔去烟蒂。心想我绝不会穷一生!
老婆心情好,餐桌上就多了几个菜,并开了瓶皖酒。霍军感到意外,有些不自在地坐下来。老婆笑着给他满上一杯,说从今往后好好工作,多赚钱养家,等有孩子呐还要花更多的钱。霍军没想到女人这么重视这份工作。于是说都是同学,帮着做做。老婆说,怎么说是帮忙做,人家一定是看上你哪点啦,你可得好好干。
酒喝到一半老婆又问一个月开多少工钱?他不太情愿地回答说500元,奖金好的话能有50元。老婆高兴地说,不少不少,企业单位一个月也就四、五百,这还是好单位呢。霍军没搭理她,低着头咪了口酒。老婆突然怪异地一笑,说酒少喝一杯,早点休息吧,你明天还要上班。霍军闷闷地说,你睡去,待会儿自己收桌子。老婆说,不要你收,我收惯了。说着用结实的臀部在他背上蹭了一下。他这才明白她在暗示什么,于是快速结束,然后冲个澡就和老婆在床上滚成了一团。他从没享受过老婆如此主动展开的身体和热情,以前总是自己粗暴地按倒她,她则象具物偶随他摆弄。此时,她兴奋地和他一同品尝着肉欲的快感,在焖热的房间里,她粗声地叫着真快活。这叫声让霍军有些倒胃口,他想象中的做爱应当是舒缓和轻悠的,而不是眼下的粗糙,这种心理需要是在狱中形成的,那段黑暗的日子里,他不断地在黑暗中自渎,淡漠的月光中,他渴望一种和谐而宁静的爱意,并且爱意中充满诗的感伤。
后来的一天,他对老婆说了自己这个想法。她恶狠狠地一瞪眼,你真不要脸,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材料,还诗呢,谁上了床不是搞,那多假,你还不是快活得作狗叫。霍军恨不能一掌砸扁她的脸,或是狠狠骂她一句。这时女人伸过手臂搂着他沉沉地睡去,他克制着心里的狂躁,但一种悲哀的情绪悄悄占据他不快的心理。
他的忧郁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特质,悲哀只不过是一种无奈的表现。

17. 肖梦放纵着自己的爱和恨
肖梦第一次见到霍军就坚信两人一定有什么故事要发生。她觉得他和丁青出奇的相象,不过他缺少丁青的傲慢与单纯,他郁闷、成熟而又有些优柔寡断的神情让她心动。而这时她正处在爱情的间歇期,仍然停留在与丁青狂热的欢乐中,她需要新的情感来填充与丁青分离形成的精神真空。她真的厌烦黄二庆,认为他没有男人的孤傲和狂放,生活中的一切都让他过得很糟糕,没有一点飞扬和浪漫,呆滞地活着,时不时刻板地要求她做爱。也许是机关作风太僵,对他生活有影响的结果,她总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后来她发现不是这样,她总觉得他被浓重的自卑情绪所笼罩,达不到心里所想的目的,便片面地认为别人挤压他,瞧不起他。在心里,他最不愿别人谈论父亲的话题,他不希望人家知道他有一个拉板车的爸,但是,对父亲他又是极其孝顺,为此他总陷落在深深的矛盾之中。
丁青是肖梦在合肥行政干部学习班的同学,他是从芜湖来的。要是以前,她不会上这类都是年青干部在一起休闲的学习班,但一想到整日面对黄二庆没神气的脸,不如出去换换空气,于是便要求去学习。她报到迟了二天,因为行政处基建资料需要汇总。学习其实是件轻松事,白天五节课,晚上自行安排。她报到后来到培训楼安置好住宿,然后洗个澡睡觉。这一觉安稳极了,一直睡到下午1:30有人进来。她问是谁,来人回答我们都在等你,你是从楚城来的肖梦吧。肖梦说是。对方说,午饭结束了,你可以到食堂单开些吃的,下午上课时间是2:45,晚餐时间5:45。
下午上电脑,因为她在单位就经常使用,所以在偌大的电脑教室里显得很无聊。这时,和她同室的刘清月在一台机子上叫她过来,说我俩一起操作这台机子。她笑着走过去,说这房间挺大的。女同学笑着说我们北方人就贪大,不懂得经济地利用空间。肖梦笑笑说,以前在单位不大上机操作吧,看上去有点生疏。
那是,从来就没摆弄过这玩意儿,但不学又不行。刘清月笑着说。
肖梦于是教她该如何开机,如何关机,然后简单地说说“五笔字型”的构成。正在当她们谈得起劲时,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问,二位谁能告诉我“爨”的拼法?
什么“爨”?肖梦问。
那人抬起收拾得很干净的头,说古人叙述烧火过程的“爨”字。
不知道。肖梦说道,同室的女同学也说不知道。肖梦又说,你写出来我看看。于是,他写出来递过去。肖梦一看,说是这字,南碑《爨龙颜》、《爨宝子》不就是这字。
对对,我普通话发音不标准,不好意思,能认这字的不多。
我爸是研究古代文学的,我没兴趣,不过看的东西多点。肖梦愉快地说道。其实你可以学“五笔字型”,它比拼音快多啦。
我不想学,这要花不少时间的,我想等电脑发展到手写时就行了,到那时我这类又穷又懒的人就有办法啦。我叫丁青,你呢?
肖梦。
好名字,“梨花神肖天娥泪,扬州十年梦常回”,绝妙。丁青懒散地说。
肖梦笑笑没说话,她从丁青的懒散中,发现他眼光很亮,里面蕴含的内容她没费力就读懂了。自从和黄二庆闹不痛快以来,她对男人有了更深的认识,同时也有一种渴望。眼前这人让她心跳不已,她觉得两人有一种说不出的默契。
果然,晚餐时刘清月给她留了座位。因为是桌饭,丁青也在这桌。刘清月说,今天晚餐应当我请大家喝啤酒,你们男士都请过了,女生好象我最大。
你好象没我大。一个短发女同学用皖南口音说道。
不会吧。刘清月大大冽冽地说。要不我们亮身份证?
亮吧,我没隐私观念。
好哟,亮亮。丁青和别的男同学起哄道。
身份证看完后,刘清月说,怎么样,还是我大。于是她快活地叫服务员拿酒。这时肖梦问,你怎么不看我的身份证。说着她把身份证递过去。
刘清月看完后说,比我大一个月,我看上去太老了,都是1962年,我差不多象出土文物啦。她愉快地说着。
吃完饭,刘清月和其他几位本市同学就都回家。外地同学没出去玩的就聚到会议室打牌、下棋。她被人拖到会议室,她说我不会这些,我可以给你们当服务员。后来男生们都丢下牌看中国队和一支西亚球队的世界杯足球预选赛。于是她悄悄退出会议室,但在门口被丁青叫住。
出去走走,晚上空气挺好。丁青笑着说。
她轻声说这不太好吧。
到这里学习的都不是高中生,没那么幼稚,都挺正统的,我觉得很累,出去散散步心情要好些,你不这么认为?丁青有点暗然地说。
差不多,都是机关来的,难免有些呆板。
那好,我在学校外面等你,那里有个湖,月光照到水面上时真美。说着,丁青转身向外走去。
肖梦回房间换了件衣服就出来了。在学院门口,远远看见他高高的身影。见她来了,他扔去烟蒂说这出来的都是成双成对的,还是他们这年龄好。
他们是在校学生,都这味。肖梦咬咬嘴唇说。
我记得我上学时男女生约会都象做特工样的,悄悄溜出校门,沿着墙角走很远以后,两人才敢牵手同行。刚才我让你出来时,好象又回到特工年代,你说这人怎么越活越模糊了。丁青静静地说着,同时用 手搂住她的腰。
肖梦没做出不自然的表现,但心里却一阵狂跳,她喜欢有双坚实的手控制自己,但又觉得心底的渴望来得太快了点。

18.肖梦被霍军所迷惑
丁青拥着她来到明泉湖公园,在湖岸边他们找一块草地坐下来。远处清风沐浴之中的人影,象一首绵长的歌在月光下流动,碎杂的虫鸣有节奏地在树间起伏,这让他俩感到很安宁。宁静中,他用手指在她腿上划着圈,同时说着自己如何从企业到机关,又如何从机关到停薪留职做生意,后来生意大了又觉得没趣,又甘愿被政府“招安”做了三产经理。他说钱赚不尽,以有限的精力挣无限的钱是不明智的,是对生命的亵渎。其实,好好地享受生命更重要,而事实上,我们都使自己变得模糊,精神沦丧为庸俗生活的奴隶。肖梦不停地点着头,并说着自己的事。说丈夫不理解她,对她当教授的父母充满敌意。
他们就这么静静地坐着,象是两个被父母遗弃的孤儿,在无人的夜晚互相倾诉。湖水在月光下如梦一样发着清亮的涟漪,他们如一叶小舟在其中随风漂移一般,又象脚底乏力无法在水面上行走一样,半是清醒半是迷醉地看着曾经清晰的自己。
人生何尝是清晰可辨的,今天和昨天以及明天何以明确分别?
肖梦在他手指的催眠下,静静依在他怀中。丁青垂下头,轻轻吻她脖子和脸颊。她则抚摸他结实的大腿,饱满的肌肉让她有种情炽不已的冲动。于是,她轻声呻吟起来。这时,丁青慢慢解开她上衣,用舌头舔舐她皮肤细腻的胸乳,同时用手在她身上有节律地揉搓……肖梦仿佛要在他的拥抱中碎裂,在情绪的顶端,她感觉自己变成一股热流,在星月下流淌。
转眼两周的学习结束了。分别时他们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静静互相深望一眼。
回到家她怎么也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无法忘记丁青昂头看她的忧郁的眼睛,她后悔没听他在合肥多呆两天。几年后,当她看到霍军时,她仿佛又见到丁青。
霍军在肉体上给她带来无尽的快感,但他总不敢主动要求她,这让她很受用。隐约之中,她感觉他对她有更大的企图。一天,他开口向她借十万块钱。她问他干什么用。他回答说,我想买套房子,我们也好有个安静的地方,在你家见面这样也不是办法,要是黄二庆知道可就麻烦大了。
那怕什么,大不了和他离婚,我早烦透了。
他要是去你单位吵怎么办?
肖梦楞了一下,那你去买吧!
不久,霍军又借钱,说这里家具没几样,不如再拿十万块买些家具,再配上空调。肖梦说行,然后问房产证办下来了吗?他回答说,没,要有段时间才能拿到手。
又过了二个月,霍军说我想自己开电脑公司,你能支持五十万吗,我不想整天看黄二庆那脸。肖梦说开公司要这么多钱?当初黄二庆就七万块起家的,你要这么多干吗?霍军说,现在人家和你做生意要看你的排场。肖梦叹口气,说你当经理,我找我爸妈当法人。你不信我?霍军大声叫道。
经过细致安排公司不声不响地开起来。这之间,霍军拐了黄二庆从南京进的一批货。只到货出完黄二庆也不知道,因为他早把公司丢给霍军打理,自己整日钓鱼休闲。见黄二庆不闻不问公司里事,他更是把黄二庆公司的货往自已公司拖,直到有一天南京公司找黄二庆要货款。这时黄二庆方才如梦初醒,于是他四处找霍军,而他早逃之夭夭 。他又四处打听,那些人说你老婆和霍军在城北早开了间公司,你还蒙在鼓里,我们还以为你知道。于是他找肖梦,肖梦说你别急,公司是我爸的,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啦,我已经向法院起诉离婚,到时法庭见。说完她冲出家门。
肖梦没有去霍军买的房子,现在她想摆脱他。她回到父母那里,晚上霍军打手机过来,说想见她。她一口回绝,她已厌倦他的行径。于是,她打电话找到贝宁,说我和黄二庆要离婚,你告诉他让他痛快点。
贝宁说,真到了不可挽救地步?
肖梦说是。
贝宁说我尽力而为。

19.霍军在迪厅强奸了姜也
1999年12月31日下午,黄二庆来电话说晚上我们一起过。贝宁回答说最好别来,我想安静地度一个千年之前,我的猫这些天状态一直不好,我刚给它喂药,估计感冒了,晚上想给它泡个中药澡。说着他挂了电话,去卧室看宁可儿。宁可儿蜷缩在地毯,听见贝宁的脚步声,它疲惫地瞪开眼睛,喵地叫了声便又一动不动。晚上他替宁可儿洗完澡,二哥和二嫂过来了,说过完今天你就39岁,老话说女怕36、男怕39,所以你嫂买了白衣裤,希望你穿了能免灾。贝宁说谢谢,这大老远的跑来不累呵。二哥说不累,公共汽车到门前,累什么。
嫂子,小哲在单位干得怎么样,我有两个月没和他联系了,上回听他说5月份会计师考上了,我这也没什么送他,这有台手提电脑你们带回去给他。贝小萌我也有份礼物,你们也帮着带过去,我一时可能还回不去,药厂这头事不少。贝宁一边拿过东西,一边说着。
电脑多贵,你留着自己用吧。二嫂摸着电脑说。
让拿就拿着,老七给就拿着,又不是给你的,给他侄子的,你什么红眼。二哥习惯性地叨唠着,同时拿起一只包装盒。呃,老七,这是什么。
这是给贝小萌的,是药厂送的一部手机,他做工程用得上,要是送人也蛮合适,我让他们选了个女式的。
随后贝宁又陪他们一起聊了会儿。二哥说小哲前些日子带个女伢到家里,说是女朋友,我说那天你带着让七叔看看,他说还不成熟。他妈说,成熟了让你叔看什么,让小叔替你拿主意呵。二哥指着老婆说。
二嫂说是呀,我们都老了,让小叔参谋参谋。
贝宁笑着说,小哲挺能干的,你们放心,他稳着呢,又皮厚。贝小萌就老实多了,也难怪,大哥过世早了点,没父亲影响的男孩子要弱一点,上星期他打电话让我到时陪你们去女方家定结婚日子,我说到时一定去。我听他说小哲愿意把自己单位分的房子让小萌先住,有这事吗?
是啊,他没和我商量就把房子让了,还帮着把里面装潢了一下,好了才同我说。我说我很高兴你这么做,你懂事,懂爸心事。就这女人不好,说你也不小的人了,自己马上也要结婚,到时住哪?你说那小龟子儿怎么说,说我结婚住家里,这么大的房子我干吗出去住,再说有小孩你们也好天天照应着。二哥喝口水接着说:小萌送结婚礼和办大事的事,我们兄弟还得商量着办,老三孩子明年要结婚,老四那对双胞胎正在上大学,手头不太宽,我同他们说好一人出一千;老五、老六条件好些,一人出三千;我们两个和老大最亲近,自己看了办,底数不少于五千。你看这样行不行?
听到这,贝宁心里有些发酸,他被感动得要流泪。他点上一支烟,轻声说:你负担也很重,为把小哲书读出来家里也搞空了,你就出一千,不够的费用全由我负责。
老七,你这就不好啦,我刚进门时大哥就没少照应过我和老二,为了不让大嫂和我们拼,自己一家搬到建筑公司去住,让我们留在家吃住,也不知为这个和老婆吵了多少嘴,那病不就是这么闷出来的。说什么也得出这钱,到时候一切还得以我们为主,家里现在就我和你哥大,我们有责任。二嫂说完哭起来。
二嫂一哭,把贝宁隐在心底的感情引了出来,他也流起泪。这时二哥说行了行了,我们回去啦,七子明天还得忙嘞。
送走二哥他上床抽起烟。大约11点的时候,外面响起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不多时,电话铃响了。一接是小哲打来的。他刚放下电话,铃声又响起。这电话是姜也的,电话里是极乱的摇滚音乐,她在那头有些歇斯底里地叫着新年好。他回答说你好,祝你考“托福”成功。她又说,刚才听一个自称是你朋友的男人说,你正在研究一种纯中药兴奋剂,有这事吗?
贝宁问,你说的人是谁?
他说叫霍军,很颓废的。姜也的声音在混乱的音乐里涌动着。
听到姜也说霍军的名字,他有种说不出的不愉快。于是大声说:别招惹他,他不是好东西,他是“黄二”的对头。说着他挂断电话,然后起来喝了口葡萄酒,一直睡到下午黄二庆来电话。
黄二庆先问他好,然后说姜也托福的手续基本办妥,我想带她到你那呆二天。贝宁想拒绝,但一想起昨天姜也的电话,便说过来吧,随时都行。他此刻唯一的想法,就是姜也出国前不要因为霍军而伤害到黄二庆,这样黄二庆会疯狂的。
但事情的发展常常是与你的愿望相反的,当事者的反应也未必就同你想象的一样。其实黄二庆对姜也并没有生气,只是觉得霍军该死,他成了自己生命中的石头,他必须搬开这石头,只有这样才会不被那梗人的气堵死。他知道姜也是被霍军骗了,肖梦也是。他们这类人能洞察女人的心思,然后彻底控制她们。这类人大都活在社会的阴影里,心理和人格不全,对正面的攻击他们一般缺少承受力,但迂回能力特强。面对时隐时现的霍军,他告诉自己要有耐心,要不动声色,以阴险来对待他。

20.黄二庆决定杀死霍军
肖梦想找霍军要房产证一直没有结果。一气之下她把他赶出公司,霍军后来又不断地去她单位找她以败坏她名声。肖梦说你要是再这样我会杀了你,你以为这样我就怕啦,大不了我辞职,你别以为我在乎什么名声,大不了鱼死网破。他笑嘻嘻地说你不会,你对我有感情。对他的不断骚扰,肖梦想了很久后,决定让贝宁告诉黄二庆自己解决不了请他帮助。贝宁知道黄二庆会想办法的,就是没有姜也和霍军发生的事,他也会去办的,因为他知道黄二庆还爱着肖梦。
霍军的死对姜也来说并没有什么触动,她只是认为这人被谋杀得太精采,过程太完美。其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找辆车把他撞死,没必要采取什么温柔的手段。
她知道贝宁参与了黄二庆的杀人计划。她原不想告诉黄二庆自己被霍军灌醉的事,但春节过后,她还是说了。说当时被他迷住了,同时又喝了很多酒,他就在迪厅小包厢里占有了她。她还说想去告他,但又怕你认为我是个滥交的女人。现在想告又没有证据。黄二庆说,无论发生什么我永远珍爱你,我没权利要求你为我守所谓的贞洁,你永远是你自己的,我会远远地看着你。
这时他真的觉得霍军是自己天敌,一切都让他搅乱。
黄二庆对霍军下杀手的这天是2001年的3月10日。一早起他就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鸟鸣迷住,淡淡的阳光透过已露新芽的水杉树枝,随微凉的薄雾弥漫在眼帘。他静静地享受着自然的美妙所赋于心灵的惬意,同时让思想飞得很远。
这天正好是自己生日,他想用这一天来重生自己。事先他找贝宁要了5毫克提炼纯度很高的“艾草归血散”,晚上9:00他到名叫印地安那的洗浴中心。他清楚霍军每晚都要到这来洗桑拿,只要找一位小姐让霍军把药喝下去就完事。
黄二庆进来时这里还没到生意的高峰。服务小姐此时正三三两两地蜷曲在大厅的躺椅上休息。在暗淡的灯光里,他睡到一张躺椅上,然后叫来一个小姐做脚摩。
在飘逸的音乐中,他一边回想着初恋的情韵,一边享受着小姐温柔的按摩。过了半个多小时,他看见霍军来到休息大厅。接着,又见他被一个服务生带到里面。黄二庆知道,霍军是到里面的包间去享受特别服务的。于是,他对那个带扬州口音的小姐说,给我叫一个能坐台的小姐来。不一会儿,一个高挑的女孩走了过来,把他引到里面的包间。
不多时,一个外罩缎质浴衣、内穿三点内衣的小姐敲门进来,眯眯笑着说,先生要服务呵。黄二庆说先替我把背按摩按摩,完了还有别的。小姐说好,先生身体真的很棒。黄二庆没搭理,问你是几号?小姐说18号。
小姐按完背,黄二庆让她先休息。小姐说先生为什么不现在就要我呢?说着用手在他下体轻轻揉了一下。黄二庆说不急,火要慢慢烧,呆会儿我打电话找你。小姐娇媚地说,嗯,你会耽误我做生意的。不用耽心,损失我付。那好吧,记住18号哦。黄二庆嗯了一声,说7号包间的先生是我有事要求的一位官人,他患有阳萎,我想巴结他又没有好办法,这里有一点治阳萎的春药,你只要想法让他喝了,就有报酬。说着他从烟盒里掏出二百块钱,塞进她的胸罩,并顺手在她乳房上捏了一下。小姐说他要不喝呢?黄二庆说,他要是不喝接下来的四百你拿不到!。小姐说,那好,我想办法让他喝下去,行不行?黄二庆说,最好是咖啡,他喜欢咖啡。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小姐进来说他喝了,重庆过来的36号让他喝下去的,我给她一百块钱她才愿意,说他会把她做死的。于是黄二庆从烟盒里掏出四百块钱,接着又掏出一百,说你干得很好,下次我还找你服务。小姐说好,你那位朋友还说一会等他再去桑拿,好了让我也过去呢,估计是药有用啦。黄二庆点点头,说你干得不错,等他洗好了你就让他快活快活,钱我付。说着又给她二百块。
小姐走后,他快速离开洗浴中心。
第二天,日报就登出印地安那洗浴中心昨晚死人的消息,说是洗浴者不耐高温,闷气而死,并说死者有严重心脏病。
当晚黄二庆就拿着报纸让姜也看。
后来他又打电话告诉了贝宁。贝宁说那里温度太高,不用二十分钟药就分解,没有一点痕迹,少量的有镇静效果,能让人意识换位,进入一种迷幻状态。但你用得太多,估计他要不了一刻钟就完蛋,这可能是你没想到的,这会是一个疑点,警察追查起来可能有麻烦。
黄二庆说,有麻烦我兜着。
也没这么严重,农场的药厂已有小批量的“艾草归血散”在医院试用,我明确说了,心脏病患者禁用。听天由命吧。
无所谓,我也活腻了,巴望着有意外的事刺激呢。黄二庆疲惫地说道。
小姜什么时候去留学?
7月,这些日子她总找我吵架。
还不是怕你想不开,不如现在闹不痛快,省得以后心里割舍不了,这种感受我最清楚不过,极不好受的,心象被什么东西拎起一样。贝宁在电话这头叹着气说。
姜也要和你说话。黄二庆大声说道。
贝大哥,能让我去你那住一星期吗?
行,随时都行,我可以住厂里,让你充分享受安静。
好啊,明天我就去。
嗯。让黄二接电话。
喂,有何见教?
让她来这玩一段时间,我会尽力安排好的。你们也该慢慢分开啦,免得到时揪心。你要是这样,她也走得不安心,何必这么不清不楚的,都这大的人了。贝宁停了一会儿又说:肖梦那里你得抽空去好好看看,听她母亲说,她检查有乳腺癌,估计蛮严重,要不她不会说的,好歹也是十多年夫妻,都有感情的。
……
我不劝你什么,你也不必急于表明态度,都还年青着,还没到遗老遗少的地步。我不多说了,小姜明天要来你就送来,到时再细谈。贝宁搁下电话深叹口气,这二十多分钟的通话让他感到心在憔悴。他从没有过如此虚弱的感觉,于是,他吃下一丸“艾草归血散”,然后抱着“宁可儿”到阳台上看月亮。
在“宁可儿”淡绿的眼中,贝宁象是一只病入膏肓的老猫,时常对着满旷野的虫呤喘着粗气。它想你不如就做一只真猫好啦,做人多没意思,每天还要为我的吃食操心,你要是一只猫,我一定带你去很多好玩的地方去。吃的方面吗,野生老鼠最好,你要是没兴趣还可以吃我给你找的鱼。做人真孬,世上有什么动物愿意变成人?不就是你们自己!贝贝真的固执,要是我就一定变成一只猫。

21.肖梦从地狱门口回到人间
肖梦和霍军彻底翻脸后,她心情十分抑郁。不多日,单位一年一次的妇科检查她被查出有肿瘤,而且还是晚期。起先她想自杀,但两天后,她出奇地平静下来。后来从报上得知霍军的死讯,便又陷入一种绝望之中。她整天都沉浸在幻想里,偶尔清醒时,就只想能快快地死去,只有这样才能摆脱恶梦的纠缠。一入夜,她就看见霍军赤裸着身体在她床前哀嚎。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说是你杀了我。
她时常从梦中惊醒,高声叫着黄二庆的名字,让他快救自己。
5月17日是个晴朗的日子,今天 她要做乳房切除手术。8点的时候黄二庆抱着一束花进了病房,肖梦父母见他来了,便轻声说刚睡着,又是一夜未眠。黄二庆点点头,坐到床前木椅上,静静看着她微微浮肿的脸。苍白的脸庞上,眉毛全都脱尽,头上也只有寥寥几根头发。她伸在被子外面的手背上,满是化疗留下的针眼。黄二庆心在流血,这曾是一个多么有活力的生命,因为自己的愚蠢和狭隘,把她折磨成什么样了。痛苦之中,他轻轻握住她的手,任眼泪汩汩流出。
肖梦醒来时面部没有一点表情,他知道她仍在恨他。她微微动了下黄二庆握住的手,然后艰难地侧过头,留下两滴眼泪。
黄二庆一直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放到被子里,缓慢地给她的腰进行按摩。
手术定在10点。肖父在黄二庆身边说。
嗯。这段时间把二老辛苦了,都是我不好,现在真后悔。
不要这么说,我们也有责任,都说名僵利索,但到头来又有几人能真的参透。我们也不该总是让你去争名利求发达,生的方式有很多。小梦一病让我也清醒了很多。肖父两眼噙着泪说。
是我不长进,总让你们操心。在机关的日子总是很晚回家,一点时间全耗在吃喝上,很少关心她的感受,后来做生意越发的难以自制。黄二庆无力地说道。以后我一定认真生活,真真实实地活。
他们正相互后悔时,护士推着推车进来。
黄二庆同护士一起把肖梦抬上床后,肖梦抬起手,气若游丝地哼哼,你们别耽心,我会活……着……活着……出……来的。
我等你,等你出来。黄二庆边走边说。
肖梦闭着眼点点头。
在手术室门口,护士拦住黄二庆,说你不能进去。
黄二庆在空荡的手术室门口看着推车进去。突然他有种生离死别的感觉,他一下蹲到地上号啕大哭起来。时间在慢慢地过着,他心越来越急,每当有人从里面出来,他都追上去问,我爱人怎么了。下午2点的时候,肖梦从里面出来,他跑上前说,小梦没事没事了。护士说她用了全身麻醉,现在人事不知,最好不要吵了她休息。他又问结果怎么样?护士说很好,刚才主刀医生还说,从没见过象她这么生命力顽强的人,被全麻还能说让医生救她。
护士安顿好肖梦后,详细说了注意事项,又说半小时就有医生查房,你们也不用紧张,过完24小时危险期就好了。
入夜后,黄二庆发现她发起高烧。当医生量过体温后,说不高,你不要紧张,有事及时叫我。
清晨,肖梦醒来,冲着黄二庆说,你过来。黄二庆赶忙把头伸过去。肖梦神秘兮兮地说,有人要杀我,他现在在门外笑呢。黄二庆一楞,忙起身冲到门外,门外走廊空空的每有一个人影。他意识到她发生了幻觉。他安慰道,有人杀你我就先宰了他。说着他从钥匙上下了一把小水果刀放到她枕头下。肖梦点点头,这我就放心了。安定好她,黄二庆马上按响值班室的铃。医生过来说没事,体温有点高,但在正常范围内,手术后一般都有谵妄的表现。
上午肖梦清醒了一个多小时。这令她父母兴奋不已。但是下午情况突然发生逆转,医生诊断为感染,有可能转为急性尿毒症,现在需采取手术进行紧急处理。于是,她又被送进手术室,直到晚上9点才下手术台,然后直接送到ICU(无菌室)。因为ICU有医生、护士特级护理,他就不能进去了。于是他整夜坐在病房外面。
三天后病性好转,他便暂离医院,先打电话给在贝宁那里的姜也,说一星期不能到那去,我有事走不开。接下来他到肖梦单位通报了病情,并说她现在进行的是特级护理,每天费用要3000元,希望组织解决医药费。单位领导说马上想办法。从肖梦单位出来后,他径直去了银行取出五万元钱,准备交住院费,因为昨天已经下了催款单。
两星期后,肖梦转到普通病房。一个月后,医生说健康状况良好,可以出院。

22.贝宁静静地看着铁窗外那一隙黄昏的阳光
姜也在贝宁那里住了十天。她走后,他发现自己对“艾草归血散”有了依赖。药物使他经常处于一种自我发问的思想状态,他总在月光下问自己灵魂是什么?我是谁?灵魂是你自己,欺骗自己就是欺骗灵魂,宗教是欺骗灵魂的,而人类内心深处又都是虔诚地皈依上天之神。所以说,宗教是自欺的———最初的教主是骗子,而教徒是纯洁的。文化是不是灵魂的外化?奴隶是可怕的。可怕的是他(她)不自由,永受指使。在幸福面前,人是尽情享受的,还是不停地否定自己?一切灵魂都将停止自身。地位又是什么?金钱、荣誉是你的外衣。女人则以本能占有和破坏属于你的世界。动物以雄性的外形最美丽,雌性才是无为者。由此是否可推断人的不自然?
他无法清楚自己是谁了。他经常默念着:假如你肯和我订立誓约,让我最后占有你的灵魂,我将施展我的本领,令你实现你的一切欲望。最终感到心满意足,别无所求。
黄二庆知道他这状态后,认真地同他说不要再服你那药了。他回答说,我已进入一个怪圈,你不必劝我,我知道该怎样,遗憾的是不知道“该怎样”又如何结局,我已经陷入抑郁的循环之中。可能真的是病了,但不病又能如何?
他说得黄二庆没话可说。于是他对贝宁说,姜也答应把她住的房子卖给你侄子贝小萌,钱我已经付清。姜也想提前到美国,对此我无法说什么,一切都结束了。
也是一种开始。贝宁无力地说道。
一切都如此的突然和不可挽回,我经常问自己,我们这类人如果没欲望会是怎样的状态。但事实与理想的距离太远,欲望被自己庸俗化。
其实可以完全放弃。
你也许是对的。黄二庆有些神伤地说。
对错能说明什么?
说明并不重要,你得告诉自己你是什么。
也许是。昨天公安局有人来农场调查“艾草归血散”引发的社会问题,我知道他们找出霍军死亡的疑点。你不用耽心,我已经很累,想休息了。
第二天是6月11日。零晨二点他突然想回城里的小屋去。于是他“打的”回城。
在上楼时,他发现有人跟踪他。清晨,他被宁可儿不安的叫声吵醒,他知道要发生的事即将发生,于是他向宁可儿招招手,宁可儿从窗台上跃下,头仍不安地冲着窗外。他轻轻抚摸着它毛色光滑的背部浅浅地唉着气。
……
贝宁被带到看守所是6月12日中午,在这之前姜也来过一个电话,说自己已经告诉警方,霍军可能死于一种叫“艾草归血散”的中成药剂。通完电话不多时,警察就进了门,当时贝宁很安静地在逮捕令上签了名——案由是“涉嫌3.10杀人案”。二十天后,姜也和黄二庆来看他。姜也说我坐今天夜里的飞机去北京,然后飞日本,再由东京直飞美国洛杉矶。
贝宁点点头,接过黄二庆递来的香烟,点燃后重重地吸了两口,然后抬头看着天花板说:祝你好运,你所作的一切我能理解,这是最好的结局,你成全了我的愿望。
姜也哭了,她抽泣着说:你不该研究出那药,更不应该用于杀人。我的良心告诉我不能这样做的。
黄二庆莫明其妙地问,你们打什么哑迷?
贝宁摇摇头说:与你无关。小姜,我不怪你,我会以有你这样的小妹妹为荣的。我忽然想到,我们做不成菁英,但总可以做一个优质公民的,现在我思想很乱。
又过了两个月,肖梦和黄二庆来看守所看他。告诉他我们马上要去上海,有间中学愿意聘用二庆当老师,我们该换种活法了。贝宁含笑祝福他们一路平安。
2002年7月16日,法院公开审理3.10杀人案。结果因证据不足贝宁被当庭释放。
回到家,“宁可儿”脏兮兮地从天窗探出头。贝宁大声叫道,你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宁可儿”从高处蹿下来,喵喵叫地钻到他怀里。一行热泪哗地从他脸上流下来,叭哒叭哒地落到“宁可儿”灰暗的毛上。朦胧之中,他看见窗外树叶上有一只青虫在蠕动。
2002年10月19日,市郊青河农场生化药厂被查封;2002年12月14日,贝宁因涉嫌制毒被警方羁留。
2003年8月2日,法院判他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在羁押的日子里,贝宁总是静静地看着铁窗外那一隙黄昏的阳光,并试图沿着这模糊的路进入久远童年,进入李子菲幽幽视线里。


郝 健
(地址:安徽省安庆市沿江东路166号安庆航道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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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2#
发表于 2004-7-2 11:30 | 只看该作者
晕菜~
偶进来第二趟看还是没有编辑好
3#
发表于 2004-7-2 11:33 | 只看该作者
这是咱们论坛的李金英超版对如何排版所做的要求,您可以认真地学学!!

一.注意排版:每段开头空两格(半角需切换成全角),段与段之间空一行.

  PS:按shift+空格键可进行全角与半角之间的切换,即把智能输入法的月亮形标志换成太阳形标志。

  二.在发表文章的时候请先将标题贴上,否则容易遗忘.

  三.为了规范起见,原创二字请一律放在标题前.

  四、最后不要忘记检查一下有没有原创声明。

  以上问题是目前较多见的,请大家注意,新会员在发表之前最好看一下注意事项,以免差错.
4#
发表于 2004-7-2 11:33 | 只看该作者
欢迎新朋友,先注意排好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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