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脑壳

澧水寒儒

柴脑壳

    秋在瞬息的繁华之后，就变换了一张脸，布满了淫雨霏霏，阴晦的雾气笼罩在郝山村的上空，阴沉得有些令人窒息。

    柴脑壳抬头望了望低沉的天空，伸了伸腰，又低头侍弄着庄稼，碧绿的油菜生机勃勃，黄色的野菊开得正灿烂，仿佛他们喜欢这个季节，正在肆意地释放生命和抒情。

   “你还不回去。死老头！”一声呐喊刺破天穹，在瑟瑟的秋风里传递着。

    柴脑壳，对这种声音最熟悉不过了，是他那强悍的老婆黄一刀。他应了一声：“喊什么喊。”

    黄一刀一溜小跑，嘴里喘着粗气，空气也显得有些紧张，“坏……坏了，咱小七被抓了，被抓了。”

    柴脑壳，一听，没有太大的反应，仍旧用那根旧汗巾，擦了擦脸，喝了口酒润了润喉咙，“知道了。”

   “你咋就那样沉得住气呢？回家再给你讲。”黄一刀劈头盖脸地辱骂开来。

    黄一刀一把抢了锄头，一手拽着柴脑壳的手，硬是把他拽回了家。

    刚到家，柴脑壳还没有落座，黄一刀脸胀得通红，开机关枪似地哒哒响了起来：“咱小七，难道不是你的肉？我们要想想办法把小七弄出来……”

    柴脑壳洗耳恭听半小时后终于弄清了头绪：小七因参与抢劫，已经被区公安局逮住了，关在看守所里。

    小七是柴脑壳最终的第三个孩子。柴脑壳一直秉承棍棒下面出好人的理念，对小七的要求特别严格，但是黄一刀却不认同，总是袒护着小七，每每小七坏事，柴脑壳扬起锄把还没有打，就遭到了一顿臭骂：“孩子那么小，你是要他的命，还不如连我也打死算了。”

    时间一长，柴小七就无法管教了。在学校书没有念好，反倒和社会上那群混混搞铁了关系。据说黄一刀在被人骂了一顿之后，是柴小七带人掌了刘大娘的嘴，搞得人家是敢怒不敢言。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柴脑壳锄头砸在地上咣咣响，“要去你去，我不去，我鬼都认不得一个。”

    黄一刀的老表在区里工作，有些门道。黄一刀提着自家的土鸡，拜访了老表。老表古道热肠，一听表侄捉了进去，说：“表妹，你先别着急，让我打听一下再说。”

    黄一刀在老表家待了小半日，下午，老表便理清了脉络：“情况不太好啊!听说公安局准备向检察院提交材料，要是检察院提起了公诉就麻烦了。”

   “咋办呢？”黄一刀腿脚发软，几欲栽倒。“您得想想办法啊！”

   “准备两万吧，让我活动活动。”老表吸了一口烟，淡淡地说。

    有办法就好，黄一刀转忧为喜，连忙赶回了家，一进门就表达了老表的意图，柴脑壳一听，咣的一声，那只熏黑的烟斗就掉在了地上。

   “家里就这情况，前年刚修了房子，欠了一屁股债，哪来钱。”柴脑壳低着头，蜷在墙角，活像冬日里挖回来的柴树蔸，丑陋、皲裂、粗糙。

   “你的心就是硬，你不想办法找钱，老子今天就死给你看.。”黄一刀一把鼻涕一把泪，伤心欲绝。

   “唉，孽障。”柴脑壳狠狠地摔了句话，“我借去。”

    柴脑壳找到了当地放高利贷的彭老三借了一万，月息三分。变卖了栏里的那头肥猪和牛犊。黄一刀在娘家也借了点，好不容易凑齐了两万。她怀揣着这两万送到了老表那里。老表也算个人物，关节一到，柴小七出来了！

    黄一刀拉着小七，还给他买了一套新衣服，光荣地回到了家。一进门，柴小七也没叫爹。柴脑壳一看见小七，就如一头被激怒的狮子，操起了那根锄把噼哩啪啦一顿暴打，柴小七的屁股快开花了，腿都快打折了，哭声震天，“妈，救我。”这一次，黄一刀没有劝解，一扭头回了里屋。

    愤怒终于停止了，柴脑壳嘴里不断地喘着气，站立在那，就像寒风里屹立的干枯的树，孤独，无助。

   “爹，你没人性。不就两万块钱，至于把我这样打嘛。”十六岁的柴小七心里窝了一肚子火，道出了委屈。

    “什么，两万块钱是小事？”柴脑壳再一次被激怒了。“你跟老子看看。”他一把抓住柴小七，拖到了茅厕，“为了你，老子猪也卖了，牛也卖了，还借了3分的高利贷，你还说是小事，我做儿子你做爹，你试试。”

    猪栏、牛栏空空如也，2008的年，在年轮的递增中注定是凄凉的一页。

    柴小七，瞥了一眼猪栏，傻了。蓦然，他的心里猛地一酸，头一下垂得很低，蹲在地上，蔫了，眼角也有泪溢出。

    柴脑壳瞟了他一眼，继续了他的独白。

   “你以后不要再作孽了，做农民的没有钱没有关系进去了出不来，从明天起，你再和他们混了，老子要你死。跟老子在地里干活去。”

    柴小七听了父亲的话没有做声，在家老老实实跟柴脑壳锻炼了一个月之后，他打算去南方。

    临行前，柴小七给柴脑壳一膝跪下，“爹，我打工去了，不混出个人样绝不回来。”

    柴脑壳没有多言，也没有目送，柴小七脚步沉重，头也不回，离开了郝山村。

    一年、两年、三年，没有什么音讯，柴脑壳也没有指望柴小七衣锦还乡。时间长了倒是心里有些想念。

    日子，像一只井壁上的辘轳，在摇摇晃晃上上下下操作之后才有甘甜的井水，柴脑壳依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群莺乱飞。2012年的一天，郝山村来了两张小轿车，一行三五人，说是要找柴脑壳。

    村长从地里找回了柴脑壳，他依旧扛着那把锄头。一位五十来岁的中年人，一副部门经理的模样，操着生硬的普通话：“柴大爷，对不住了。您的儿子柴小七在一次机械事故中为我们厂减轻了损失，却不幸截去了上肢，这是厂里给您儿子的赔偿金30万。”他一边说着，一边递给了一张银行卡。

    柴小七被人从轿车里扶了下来，他喊了一声柴脑壳：“爹，我回来了。”然后重重地跪在了他面前，空荡荡的袖管自然地坠了下来，在三月夕阳的乱影里显得有些凌乱不堪。

    柴脑壳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七，颤颤巍巍地走上前去，接过卡，喃喃自语道：“怎……怎么……会……会是这样……”忽然，他眼前一黑，就栽倒了，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 澧水寒儒 于 2012-12-22 14:38 编辑 ]

刘满园

故事沉重，人物立体，精彩的小说。作品这个结局，叫人痛心不已，有点怀疑是小七故意而为之的，生活的许多无奈，农民以及农民工的尴尬处境，可见一斑。

木门长子

起笔很好，语言利落，令人叹息的故事。

暴雨迎风

明快犀利的语言读起来很是畅快。结局让人意外，却更迭出新意，不错的小说。

荦春

留给人的想象很多！学习了！

澧水寒儒

感谢版主您的阅读和点评！

澧水寒儒

感谢您的阅读和点评！

澧水寒儒

感谢版主您的阅读和点评！

澧水寒儒

感谢您的阅读！

曾经沧海

语言简洁。人物塑造丰满，小说味浓。支持。

暴雨迎风

提读。

若水

故事虽然老了些，但结尾却给人以震撼，起到了画龙点睛的效果。柴脑壳还是柴老壳，多处出现别字。学习，问好！

澧水寒儒

感谢您的阅读和点评！

澧水寒儒

感谢您的阅读、点评和意见！我刚才改正了那几个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