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李白系列之二

潇湘渔父

　　　　　　　　　　　　　　漫谈李白系列之二
　　　　　　　　　　　　功成身退的人生理想　　
　　李白是个自命不凡的人，认为自己就是太白星精下凡，决非凡夫俗子。他作《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即申明此意，书中云：“近者逸人李白自峨眉而来，尔其天为容，道为貌，不屈已，不干人，巢、由以来，一人而已。”申述自己的理想是“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一身”，认为自己完全可以“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他在《上荆州裴长史书》中倾吐自己的抱负是：“以为士生则桑弧蓬矢，射夫四方，故知大丈夫必有四方之志。”口气之大在唐代文士中实为罕见。他自信“天生我才必有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一定能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他作《大鹏赋》，自比为大鹏，并在《上李邕》（邕时为渝州剌史）诗中申说自己鹏程万里的远大志向，诗云：“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停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世人见我恒殊调，见余大言皆冷笑。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别人认为他是说大话，而他却以当年孔子所言“后生可畏”为据，批评世人轻看后生的错误。

　　为此，他给不少达官显宦上书投剌，希望能将自己推荐给朝廷，得以大用。他先后给孟少府、韩荆州、裴长史、李长史、苏长史、宋中丞等上过书，也走过玉真公主的门路。他自比毛遂，认为只要有人给他机会，他就能“脱颖而出”。如他在《与韩荆州书》中就说：“愿君侯不以富贵而骄之，寒贱而忽之，则三千宾中有毛遂，使白得脱颖而出，即其人焉。白陇西布衣，流落楚、汉。十五好剑术，遍干诸侯；三十成文章，历抵卿相。虽长不满七尺，而心雄万夫。”

　　李白不仅自认为是天下少有的奇才，还有着远大的政治理想，难能可贵的是他想进身君前，身登大位，目的不过是为了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不至于埋没自己的大才，因而他的人生理想是“功成身退”四字。因此他对于历史人物最欣赏、最敬佩的是范蠡、张良、鲁仲连式的人物。他在《代寿山孟少府移文书》中说：“事君之道成，荣亲之义毕，然后与陶朱、留侯，泛五湖，戏沧州，不足为难矣。”又在《古风》之十中自比鲁仲连，说：“齐有倜傥生，鲁连特高妙。明月出海底，一朝开光曜。却秦振英声，后世仰末照。意轻千金赠，顾向平原笑。吾亦澹荡人，拂衣可同调。”

　　在他看来，功成身退是智者的最好选择，因为从历史上看贪恋禄位者大多没有好下场。他在《古风》十八中说：“功成身不退，自古多愆尤。黄犬空叹息，绿珠成衅仇。何如鸱夷子，散发弄扁舟?”诗中用了李斯、石崇、范蠡三个人物典故，其中李斯、石崇是功成身不退的反面代表，而范蠡则是功成身退的正面典型。《古风》之三则引用了历史上的许多例证说明贪恋禄位，功成身不退绝无好结果：“吾观自古贤达人，功成不退皆殒身。子胥既弃吴江上，屈原终投湘水滨。陆机雄才岂自保，李斯税驾苦不早。华亭鹤唳讵可闻，上蔡苍鹰何足道。君不见吴中张翰称达生，秋风忽忆江东行。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认为不如学晋时张翰只图眼前快活，不用去管身后名。他还以汉初商山四皓为例，说明宁做帝王的座上宾，也不可贪图名声去做官，认为商山四皓给后代士人留下了最好的榜样：“飞声塞天衢，万古仰遗则。”

　　不过，李白又认为既是人才就应为世所用，而不应老死蓬蒿，不然人生的价值就无从实现，所以他并不认可尧时临河洗耳的许由、商末周初采薇而食的伯夷、叔齐，《古风》之三说：“有耳莫洗颍川水，有口莫食首阳蕨。含光混世贵无名，何用孤高比云月。”基于此，他常有怀才不遇，抱负难伸之叹，不满当时贤才不举的现象。《古风》之十五说：“奈何青云士，弃我如尘埃！珠玉买歌笑，糟糠养贤才。方知黄鹤举，千里独徘徊。”《行路难》之二则感叹：“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羞逐长安社中儿，赤鸡白狗赌梨栗。弹剑作歌奏苦声，曳裾王门不称情。淮阴市井笑韩信，汉朝公卿忌贾生。”认为自己就象尚未遇时的冯谖、韩信、贾谊一样，找不到为世所用的门径。为此，他盼望燕昭王再世，再现“筑台拜将”的盛事，自己也能象乐毅那样得到重用，一显身手，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同诗的后半说：“君不见昔时燕家重郭隗，拥篲折节无嫌猜。剧辛乐毅感恩分，输肝剖胆效英才。昭王白骨萦烂草， 谁人更扫黄金台？行路难，归去来！”

　　李白自认为是绝世之才，其才能、名声决定了他不必走科举应试之路，只需干谒求仕即可。他在《为宋中丞自荐表》中说：“天宝初，五府交辟，不求闻达，亦由子真谷口，名动京师。上皇闻而悦之，召入禁掖。”他常常自比管仲、乐毅、诸葛亮，如《驾去温泉宫后赠杨山人》：“自言管、葛竟何许，长吁莫错还闭关。”《玉真公主别馆苦雨赠卫尉张卿》其一说：“吟咏思管、乐，此人已成灰。独酌聊自勉，谁贵经纶才。”

　　当他待诏翰林时，以为施展才能与抱负的机会来了，于是踌躇满志，写下《南陵别儿童入京》。诗中说：“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又在《逢故人》诗中说：“逢君奏明主，他日共翻飞。”

　　然而平心而论，李白并非治国理民的经济之才，以他的思想、性格、气质、作风，只能做个天才诗人，而干不了经邦济世的大事，可以说他的两次政治实践均以失败告终。第一次供奉翰林，前后不到三年，期间不过是起草了一两封番书，写了一些粉饰太平的诗词，并无什么建树，因被人讪谤，就被“赐金还山”了。第二次出山，更是因为站错了队，投入反王李璘的帐下，政治上成了附逆之人，落了个“世人皆欲杀”的坏名声，先被投入浔阳监狱，后又被流放夜郎。

　　所以，尽管李白雄心勃勃，期盼自己能象姜尚、管仲、乐毅、诸葛亮那样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业绩，然后功成身退，象严子陵那样垂钓沧波，优哉游哉地过日子，然而他一生功既未成，退也是被迫的，一点理想的光环也没有，而是充满了悲剧色彩，甚至成了世人的笑柄。
论写诗，李白的确是自古迄今罕见的天才，很难有人能望其项背，但论从政，他实在蹩脚得很，很难有所作为。说到底，李白就是个专才、偏才，而非全才、通才，诗人就是诗人，如果希望他同时还是一个杰出的政治家，那只能让世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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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chezhiyuan

欣赏佳作！这一篇较上篇丰满了许多，尤其在历史背景和李白所处现实环境上着墨很多，对烘托人物及表现人物个性起到了决定性作用！关于李白站错队一事，我所了解到的是李白事先未知，待明了时已身在囹圄，否则也不会获得特赦而流放夜郎了。不过也都是杂史记载，未必准确！问好潇湘！期待更多精彩！

潇湘渔父

　　谢谢版主的点评与肯定。关于李白在平叛中站错队的事，既有李白自身急于立功的原因，也有玄宗诏书的因素。不过这也正说明李白缺乏政治斗争的经验。
　　问候版主。

半山人

不知再有多少年，才能再出现一个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