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霜疯话（11）女人的战争

清荷吴霜

        “相由心生”，她很迷信这句话。

         自从梅霞嫁进了贾家门槛的那天起，她就从婆婆的脸上看到了心机，看到了好强跟锐气。从妯娌的脸上看到了精明、不屑和一副天地之尊唯我独有的刁蛮气势。可是她就是没有看明白自己的脸上到底带着怎样的讯息，当然也不会有人亲自说到自己的当面。偶尔的心血来潮，自己也会对着镜子观察那张时而熟悉时而陌生的脸，镜子里的脸孔却只有茫然或者是微笑，再就是迷惑和内敛的平静。可她心里清楚，自己从小就是愚鲁且钝的，因为自己面对别人的行为及言语的时候，反应总是较为迟钝的，以致事情的始末也一贯保持着沉默，这是姐妹、父母以前跟自己闲聊时经常提示的。但她没有在心，她很是固执，也知道固执是自身不可戒除的习病。秉持善良，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是她给自己的人生立下的规矩。普通的烟火日子里，心底也总是有个小小的声音偷偷的警醒着自己，人心向善。

        她平日里很少找人诉说，经历过或正经历的苦痛自己都会按压在心底，脸上反而总是挂着一丝丝祥和谦卑的微笑，去倾听去接纳乡邻的闲言碎语。于是，刚过门的日子里，婆婆总是坐在硬实稳妥的炕头上，手里一边用金黄的麦秸草编着小辫，嘴里一边唠叨着家长里短，邻里之间的道听途说，话题也就自然的顺带出了妯娌喜春的故事。谈起喜春嫂子，婆婆的语气很是平静寡淡，就像泛黄的记忆已不新鲜了，即使偶尔的夹杂一些个人的小小怨气在里面，也倏忽即逝。喜春嫂子的故事里，婆婆她老人家自己嵌在里面的影子，总是循规蹈矩本本分分的，没有丝毫的偏差与错误，即使有那么点儿不讲理，也好像是喜春嫂逼得。说归说，婆婆也只是就事论事，嘴上没有说儿媳妇喜春的半个“坏”字。梅霞也只是坐在暖炕的另一边细细地听着，手不闲着，用洁白的玉米皮麻利的编结着提篮。偶尔的抬起头插上一句“是喔？”“她真的这么做喔？”或者是“真让人不能相信”之类的话。因为自打懂事起，娘家老爹就送给自己一笔不大不小的精神财富，“话到唇边留半句，为别人留地，为自己积德”，这句看似有点儿浅显的话语总会不停时刻的提醒着自己，“不要随便出口伤人，伤人如伤己”。她从邻里的纠纷、世人的言语争斗里体会到了的个中滋味。

        与妯娌喜春正式的坐在一起聊天是进门几个月后，新年的头一天，新媳妇照例是要出门走一遭的，给亲邻长辈们拜拜年，尽礼尽份，互相熟识一下，所以梅霞就有机会坐到了嫂子的炕头上。面对刚进门的自己，喜春嫂忙前忙后很是热情。倒掉了看上去还好的旧茶并沏上了新鲜的，盛着满满花生瓜子的托盘也放在梅霞的眼前，那个架势简直是在接待贵宾。她手忙嘴也没闲着，上嘴唇磕着下嘴唇，喋喋不休的拉着家常，慢慢地也就扯到了婆婆的身上。婆婆的强悍霸道，婆婆的没理搅三分婆婆的要强好胜的影象就逐渐呈现在了梅霞的脑子里。听着嫂子这样的讲她也只浅浅地笑着，她听得出来嫂子的话与婆婆的说道有很大的出入。此时，谁是谁非在自己的眼里自己的心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话哪里听了哪里撂，绝不能当真的，也绝不能当做话题去到处说的。管住自己的嘴，管住自己的心，不要只图一时口舌的痛快。人活一世，到头来时间总会给你最准确的答案 。

       她这样想了也这样做了，没有到婆婆跟前去嚼舌根，把喜春嫂子说的话全当做耳边风，飘的无影无踪。可是，事情却有了戏剧性的变化，婆婆的变化。那时候也正巧自己刚刚怀孕不久，嫌饭嫌的厉害，按常理怀孕添丁的事是一家子的大喜事，婆婆应该欢天喜地高高兴兴才是。就是不拿孕妇当特殊保护对象吧，最起码基本生活里的关心与体贴也要说的过去才是，可是没有，梅霞的奢望一概成了泡影。不要说新鲜的水果家里不会准备，单只是一天三顿饭，也从不讲究营养的。中午炖了白菜，吃剩下的剩菜晚饭热一热继续端上桌，晚饭后如果剩菜还没吃完，第二天照旧端上来，如果不够吃，大不了再炒一盘白菜，两样白菜，新的与陈的，天天如此。有时嫌饭桌上单调没有花样，婆婆就会把舍不得扔掉的白菜疙瘩用盐水卤了，切一切也做一盘菜。“你们结婚时欠下了饥荒，省着点花。”好像是心里不过意的时候婆婆就会扔下这句话。面对婆婆的作法，梅霞没有纠结于婆婆的过错，因为这句话说到谁跟前也是有理的。可小姑子回家来却是另种待遇，悬殊之大。梅霞看在眼里，她忍了，她不愿意去计较些什么，这是小之又小的事。家里既然要还外债，没钱给买营养品那自己买。于是她挺着慢慢大起来的肚子，一指甲一指甲的编着提篮，早起晚睡辛苦的赚几个活水钱，为了自己也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可没有想到，当厂子里把编提篮辛苦赚的几个零花钱，递到了婆婆手里，婆婆却一声不响就拿去给还了饥荒。如果事先商量自己一声也好，那最起码是对自己的尊重，可婆婆没说一个字，事后也只是跟她的儿子梅霞的男人扔了一句话。那天晚上，梅霞蒙在被子里偷偷地哭了整整一宿。她想不明白婆婆怎么会这样，如此不体恤的作法让她很伤心。彻底的哭过了她也就不想去争了，也不想去想事情的来龙去脉。她知道，时间总会给自己一个答案。

       日子就这样不驯服的一天一天的过了下来。妯娌喜春在婆婆的眼里却是如同至宝，需要婆婆小姑子时时刻刻的捧在手心里的，就如同众星捧月。梅霞也不介意，也不去理会与攀比，不管婆婆怎样的对待着自己，她仍是一如既往的，该怎样善待老人还是依然。人嘛，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遭遇，如果是老天爷怪罪自己并赐予自己这些磨难，那也认了，她这样想。可她总相信一句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不是么？这也许是老天爷在考验自己的耐力呢。她最苦的时候就搬出了阿Q的精神安慰着自己，让心如清澈的小溪一样透彻没有压抑。平日相处不错的闺蜜有时在一起闲聊，总是问起她的婆婆为人咋个样子。梅霞也只是笑笑，总是那句话，“我婆婆是个聪明的老人，她不犯糊涂的”。

        有了孩子后婆婆就分了家，并给了五千元的外债，男人也没有忒大的赚钱本事，家境就更是拮据得很。她咬紧牙关，不急不躁的吃着苦过着平淡的日子。只因为娘家老爹的话，“好儿不要祖家地，好姑娘不要娘家的东西。”是，坚强会让一切苦难过去。吃苦的本领她早就拥有了，吃点苦受点儿累不算啥，婆婆的偏向，妯娌的心计在自己眼里更不算一会儿事。重要的是家和万事兴，重要的是自己心情愉快，重要的是男人能够体贴，孩子能够乖顺有出息，重要的是再苦再难也不要让人看笑话。她恪守着自己做人的原则，默默的承受着，虽然有时会压抑会有点儿委屈。但时间总是公平的，也总会让人的秉性一点儿一点儿的水落石出，自己会，别人也会。20年后婆婆老了，一不小心磕断了胫骨，躺在了炕上。最会来事儿妯娌喜春很快的找了份工作，美其名曰上班一族身不由己，腾不出时间来照顾婆婆，为此心里很是不安。同时也偷偷找了算命先生来算了一卦，问问什么时候有孝戴，婆婆居住的房屋什么时候能倒出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好事者把妯娌喜春办的这些个事情捎到了婆婆的耳朵里。实事终于让婆婆看清了一些质地。婆婆哭了，梅霞打进门后从来没有看到过要强的婆婆掉过一滴眼泪。可面对着天天心甘情愿端屎倒尿伺候着朽老的自己的这个儿媳妇，老太太也终于吐出了良心话，“这些年是娘糊涂，是娘不开眼，是娘委屈你了。如果哪天你累了烦了就打我骂我两声都可以”。她也只是握住了婆婆的手，眼角有些湿润，轻轻的安慰“娘，你这是说哪里去了？养儿防老呀，何况嫂嫂不是不管你，只是上班就得听人家的不是？”婆婆听了哽咽得更加厉害了。

       精心的伺候加上她制造的孝心的欢乐让婆婆很快的康复了。婆婆的心又变了，街坊邻里都看在了眼里，邻里乡亲对梅霞更增加了一份尊重与亲切。男人也更加的尊重疼惜着自己，孩子呢也是心里眼里把他这个妈妈装得满满的。看着一家子人，老的少的其乐融融，自己的心很是敞亮，做女人能做到这一份上，还有什么不满足呢。放眼望去，太阳洒下的漫天金粉，给白色的雪也穿上了金色的饰彩，整个冬天包裹进了煦煦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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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清荷吴霜 于 2013-2-22 17:54 编辑 ]

夏冰

自打懂事起娘家老爹就给了自己一笔不大不小的精神财富，“话到唇边留半句，为别人留地，为自己积德”，这句浅显的话语总会不停时刻的提醒着自己，“不要随便出口伤人”，她也从别人那里体会到了伤人如伤己的个中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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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心的体悟。
清荷的系列文章显得愈发驾轻就熟了。

太和五中张奇

梅霞真是个好媳妇，最为敏感的婆媳关系历来是一个难以调和的问题。梅霞却做的仁至义尽，一种感恩戴德之心终于让婆婆感动，真是日久见人心。
文章从生活琐事谈起，阐述一个大道理，条理清晰，语言娓娓道来，感人至深。

陀螺

这么好的儿媳打着灯笼难找，但愿十年后我也碰上这么个儿媳。当然，我可不是文中那个婆婆！

太和五中张奇

相由心生，一切随天意并不是一种宿命论。

吴墨

前两天已经读过。这个婆婆和媳妇体现出的个性十分突出和鲜明，反映出所处阶层和传统观念的强烈色彩，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为这样的媳妇鸣不平。这个婆婆是否醒悟得有点晚了？问好，新年快乐！

清荷吴霜

谢谢各位老师！祝大家新的一年里事业丰顺！吉祥如意！

李华新

更像是一篇记事的散文！

孟庆学2013

清荷老师的文章，就像拉家常，很多我们经常说的方言所派生出来的语言，娓娓道来，好不熟悉。喜春冷眼旁观的伎俩，机关算尽的小聪明，栩栩如生。把一个任劳任怨，顾全大局的中国传统式的农家媳妇刻画了出来。现在像这样的媳妇越来越少了，多的是专横跋扈，以我为先的女主人，他们把自己的丈夫的母亲视为外人，殊不知，她们的最大心愿就是你们过得好，她们最大的要求也是你们过得好。她们知道：那个从儿时陪伴在母亲左右叽叽喳喳的小孩子回不来了。那个依偎在自己身旁，听她讲故事的孩子也回不来了。你们结婚的开始就意味着她倾注无数心血，充满期望那个人生之中可以想来带给他们精神支柱的人离开了她。她别无所求，唯一期望的是远远的望着你们，看你们生活的幸福而已！在亲情面前婆媳关系没有障碍，你已经把她身边最珍贵的东西都抢夺来了，还吝惜那句温暖的问候，那瞬间会心的微笑吗？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珍惜自己的另一半，更要珍惜另一半挚爱的亲人，才是对你自己的人生负责，对自己的家庭负责。

清荷吴霜

原帖由 李华新 于 2013-2-21 14:57 发表
更像是一篇记事的散文！

谢谢李老师的指评。吴霜记得读书时习语文课，老师往往考究每篇文章的中心思想，所以也就把学生的思维与想象固定在某个框架内，令吴霜至今仍是拘谨。所幸来到中财，来到江天，是中财的各位管理、各位版主、以及各位文友们给了吴霜以随意交流的极好平台，也给与吴霜极大的鼓励！在此吴霜深表感谢！感谢李华新老师，感谢在吴霜初入论坛时给予支持的朋友们！

孟庆学2013

拜读清荷大作，学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