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恋

东方小来

　　货郎担，曾经是沟通农村和外界的主要媒介，现如今在农村各处，已经很难找到以此谋生的人了。随着经济的巨大发展，这种落后的交易方式早已被淘汰。我将要讲的这段故事，恐怕也只能在那个物质稀缺的年代才会发生。

　　“那个冬天出奇的冷，大概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冷的了。”姥姥说，“他是一个健壮的小伙，每次出现总是会惹得村上的姑娘们一阵轰动……”

　　“那会可真年轻哩！我们一群姐妹，都掐指算着他来的日子。为了那一天能引起他的注意，平日里我们总是想方设法找来一些可以打扮自己的物什——颜色喜人的衣裳、城里人戴的难得的头花，坐在村口的老人们总是指手画脚揶揄道：这群‘妖婆’们！都快把那张小光吃掉了！”

　　“那天，他什么也没有带来，人们说他的担子里是空的。他脸色铁青，坐在李翠萍家门前的大青石上，手里的拨浪鼓声音喑哑，晦气地很。那一年，他已经没有那么先前那么风光了……”

　　“李翠萍？那个老寡妇？”

　　“是啊，说起来，她的命也实在太苦，大半辈子都没有一个依靠的人，唉……人们说她是克夫命，来咱们村之前就已死了两个男人。”

　　“真的？这倒没听说……姥姥，世上真的有‘命’这一说么？您信命么？”

　　“不信也得信，翠萍一生好强，也只有她，留住那张小光的货担。孽缘啊，这不是命是什么？”姥姥一声叹息，双眉紧蹙，眉间微微颤动。姥姥膝下三子一女，我的母亲已不在，兄弟间极为和睦，姥姥这一辈子虽过得平平淡淡，可这不正是人生的真谛吗？

　　“刚开始，村上的人什么都不晓得呢！年轻时候，翠萍做得一手好针线，她自己绣的枕头套子，牡丹开得可艳了。刚嫁到咱们村的时候，虽没有什么好名声，却也因此反而更多的人知道了她。我们年轻人不忌讳，常常结成一群跑到她家，跟她学绣工。”

　　“姥姥，那天货郎担张小光坐在她家门前做什么？”

　　“唉……说来话长，这张小光生的倒是一表人才，不过都快三十了，还没有人做媒说亲，都说张家的祖坟坟位不正，犯了什么忌讳，我也记不清了，总之是三十岁之前不宜娶妻，不然会引祸上身。”

　　“这？那多可惜了，好好一个男人，想不到竟如此福薄……”

　　“张家也考虑过迁坟的，只是怕惊扰了祖宗，死后也不得安生。又问了好几家，都不同意将坟迁到自家地里，迁坟的事情便作罢。他和翠萍的事情走漏了风声后，人们更是将翠萍另眼相看了。翠萍的丈夫死了还不到一年，她便和张小光……女人这一辈子，总是为了男人而活。”

　　“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张小光不是咱村上的人，又不常来，怎么就和李寡妇有了瓜葛呢？”

　　“所以，这就是命啊，命中注定的事，咱们哪能预料得到呢？我们一群姐妹总是跟在张小光屁股后边，他上村上的哪条巷子，我们就跟在哪条巷子，他吆喝：卖东西！我们便也跟着吆喝，那一段日子他可是香饽饽。咱们村地理条件不是很好，他不能常来，只大概半个月来一次，给村上的人提供一些换季需要的东西，每次都是空担而归，东西都能卖光了！后来村上的人便叫他张小光，大家只知道他姓张，这‘小光’啊，是一个亲切的外号。”

　　“看来，那个时候他的确受人们欢迎的紧啊……”

　　姥姥又是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气，从裤兜里抽出一方手绢，揉揉眼角，“那会儿刚入秋，天气一下子就变得凉飕飕，是该添秋衣秋裤的时候，村里人都伸着脖子等张小光来。果然，到了那月中旬，他来了，担着满满两担子的秋衣秋裤，还有围脖什么的，大人小孩的都有。刚进村，就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我都没挤进去呢！”

　　“他还真是及时雨啊！村上的人肯定对他十分感激……”

　　“谁说不是呢，村上的老人对他的确是十分相中，若不是知道他三十之前不宜婚配的事情，估计上他家说媒的人都要踏破门槛了！只可惜……唉，翠萍早早作了寡妇，没有人家敢再要她，她呢，也倒好，早打算破罐子破摔，要守一辈子寡的——可她终究还是没有。”

　　“她看上了张小光？”

　　“大概是这样的，要不然，也不会给他缝那么多东西。我也是听村上的人说，有人看见张小光身上的东西是翠萍绣的。本来，一个光棍，一个寡妇，自然要避避嫌的。张小光以为这没什么，可是别人看在眼里，恨在心里。”

　　“怎么会有人恨他呢？”

　　“大家一开始也说，反正一个是克夫的寡妇，一个是年轻的光棍，两个人在一块搭伙虽然不合规矩，可终究也没什么。那个年代，你私下里相好便也就罢了，就怕事情捅出去，遭来一些非议。其实他们两个彼此有情，谁也看得出来，你当那张小光每天卖完东西怎么回去的？”

　　“怎么回去的？”

　　“也亏他能想出来，我想定是那翠萍出的主意。他每次来咱村上，一担子东西总能卖出个七七八八，剩下一点衣物，也不多。晚上回去的时候啊，你猜那担子里还装着什么？”

　　“什么？莫非……”

　　“是啊，那其中一只担子里坐着李翠平呢！他们原是用这样的手段来掩人耳目，每半个月来私会一次！”

　　“他们倒不笨，可另一只担子里也得放些重物，才能不至于失去平衡……”

　　“你还记得我说的么，翠平家门口的那块大青石……”

　　“哦，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他们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是啊，在当时这种事情虽然不合规矩，情理上却也可以理解。你姥爷这个村长都默许了，私下里和我说等到张小光三十后，就请人来说这门亲事，毕竟他们自己是愿意的。谁曾想呢，那天晚上，秦跛子来找你姥爷。”

　　“哪个秦跛子？”

　　“你当然不知道，那个跛子早死了。这个秦跛子，他眼红翠萍和张小光，自己心里十分不快。翠萍丈夫去世之后，这秦跛子曾让人上门说过亲，他觉得自己一个跛子还配得上一个寡妇，没想到这翠萍竟不同意，也让这秦跛子怀恨在心……”

　　“他来咱家做什么？”

　　“他说翠萍的丈夫去世还不到一年，翠萍就和这张小光私自交往，实在是村上的笑话，要你姥爷去主持公道，让他们断了关系。你姥爷也是左右为难，你可知道秦跛子和翠萍的婆婆是本家亲戚，他刚走，翠萍的婆婆就上门来哭了一阵，说自己命苦……”

　　“后来呢？”

　　“你姥爷也没办法，只得先应允他们，再做打算。那一晚，秦跛子带着本家亲戚在村口的石桥将张小光拦着，当场就将翠萍揪了出来。听说她婆婆也在，当下就是一个巴掌，拦都拦不住。”

　　“太过分了，他们有什么错？姥爷呢，姥爷是村长，应该为翠萍做主才对啊！”

　　“要不是你姥爷，张小光早被人打的没命了……幸亏你姥爷及时赶到，那些人才肯放了他。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了。”

　　“姥姥，可是您不是说最后一次见他是一个冬天吗？”

　　“是啊，自那件事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咱村。翠萍也再没有出过门，与世隔绝一样。不过，那个隆冬，他挑着一个破担子，手里拿着拨浪鼓，衣着破烂地出现在翠萍家门口，在那块大青石上坐了一天……他整整摇了一天，翠萍始终没有出门见他。”

　　“这张小光倒是有情有义，最后还是来找她了……”

　　“唉，第二天人们在他担子里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没气了……他手里还拿着那拨浪鼓……我想他那拨浪鼓是给他孩子的……”

　　“什么孩子？”

　　“大家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原来那翠萍不出门是她早已怀了张小光的孩子……”

　　“现在那孩子呢？”

　　“翠萍改嫁秦跛子的时候，都说把那孩子送人了，反正没有人见过那个孩子。唉，可怜了张小光那样一个青年，好不容易有个后代却落得如此下场。”

　　“孩子，你信命么？”

　　“姥姥，我不信。”

　　“你姥姥我啊，一开始也不信。可是后来啊，是越来越信了。翠萍嫁给秦跛子后，还不到一年，这秦跛子就死了，人人都说是被翠萍克死的。”

　　“这是他活该！”

　　“瞧你这话，这还不是相信‘命’了？”我低下头，不再说话，心里却仍为李寡妇忿忿。

　　“这些年，你在外头打拼，如今就要结婚了，我和你姥爷也算尽到了责任。你姥爷去年走的急，也没见你把媳妇领回家来……”

　　“姥姥，您说这些干什么，不准再提伤心事了。我这不是就要结婚了么，小娟明天就来咱家见您。”我抽出姥姥身上的手绢，轻轻拭去她眼角的热泪。

　　“是啊，不提这些，可现在有一件事，姥姥我不得不告诉你。”

　　“姥姥，您说吧，我听着呢……”

　　“你姥爷一辈子没做过昧良心的事，只是自从当上了村长，有些事常常由不得自己，你要体谅他。”

　　“姥爷当初也没做错什么，只怪李寡妇命不好，唉……”

　　“翠萍的命是不好，她也是无可奈何。你姥爷虽未做错，但心中却总放不下，满是愧疚。或许是报应吧，你娘在生你弟弟的时候，失血过多……”

　　“姥姥，说好了，不提这些事的。”

　　“姥姥我也活不了多长了，只希望有生之年，所有的事情都能善始善终，有一个好的结果。你娘当初嫁到冯庄，一直没有孩子……你姥爷出于内疚，便给你娘说了翠萍的事，你娘也是极为同情。可是她到死都不知道，她就是翠萍和张小光的亲生女儿啊！”

　　“这……怎么会这样？李寡妇是我亲姥姥？姥姥，你快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姥姥不说话，我想她内心一定波涛翻滚，这些往事将她的心搅得如同一团乱麻。

　　我愣怔了良久，才缓过神来：“姥姥，您再把这个故事给我讲一遍吧。”我摘下了墨镜，姥姥递给我她的手绢……

　　“姥姥，明天我带着小娟也到李姥姥家去，看看她……”


　　

木门长子

不错的故事，只是你的故事背景最好融入到情节中。

暴雨迎风

故事不错，讲得娓娓动听。情节有点散了些。

敬一兵

不错的文笔，欣赏并问好！

若水

故事委婉，不错，问好

西夏楼兰

原帖由 木门长子 于 2013-2-23 17:36 发表
不错的故事，只是你的故事背景最好融入到情节中。

木门的建议不错。有了好故事，还要把故事巧妙安排。小来悟性高，多看看名家名篇的表现手法，小说会越写越好的。

七笔氏

好的方面就不说了。光说说建议吧：
变换一下叙述方式，这样的话带引号的对话就会少许多。如果只有对话的话，叙述中需要留给读者东西就太少了——给人的想象空间少了。
愚见。

东方小来

多谢老师，会继续努力

东方小来

嗯，多谢老师，会继续努力

东方小来

多谢来访。

东方小来

多谢指点，感谢提出建议，我会注意的。

东方小来

多谢版主鼓励！小来会加油！

东方小来

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