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厂长请假去

梁星钧

　　
　　

　　木春产假满了，该去上班。她的班在城北的一个山包的厂里。这个山包叫海龟包，相传有过同名的动物而得名。木春不一定喜欢这个地名，也不一定喜欢这个绿树郁郁的山包，却还是喜欢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想当初她在龙镇当代课教师那会，每月只有32.5元工资，还被人轻视。所以她弃教而从读，毕业后恰逢父亲政策性农转非，他们全家进城修了两间房，木春也顺当地考入了纺织厂，去成都纺校学习三月后，回来当了一名挡车工。
　　
　　她珍惜这份自己考来的工作。厂里的效益好，能按月发工资，每天上下班有厂车接送，只５分钟即到了。但问题是她一旦上班就无法中途回来奶孩子，总不能寄居于厂附近吧，她虽这么想过，也有人这样做，可是临时来带的孩子婆在城西自家的房子里。所以这个麻烦的解决，促使她最后痛下决心，为了孩子，就索性再请假一月！
　　
　　想得美！这不是异想天开吗？木春还没说完，车间主任闫三就发火了。闫三是个大个子青年，父母也是教师，比自己先进厂两年，由班长升至车间主任，人称之闫老三，闫主任。木春好心解释说，“闫主任，我孩子没人带，孩子婆有病，外婆一个在老家种地，我再请一月假！”
　　
　　你也不想想，只图说得出！闫三最后说，不要说一月，就是半月都不行，一星期都不行！
　　
　　见闫三话说得这么绝，木春也不好再说啥，只鼻子有点酸。最令她不解的，还不是闫三的回答，而是他的截然相反的态度。
　　
　　闫三追求过厂里的许多女子，没几个同意。一天他盯上了木春，几番示意后木春没回应。但这事双方的父母都同意，认为两个娃儿长得还般配。木春的父母也同意，认为闫三城里人，有住房，可木春打死也不同意，没几人知内情。
　　
　　木春在龙镇代课，认识了镇上的一冬。一冬包他们村，托她给队长带过工作纸条。他们虽没多少交谈，更无交往，却彼此心底有对方。这份微妙的关系维持了三年。直到一冬调往它乡的前一天，他们才经人介绍而正式认识，他们彼此欢喜，一见倾心，互赠了礼物。这事当然是蒙着父母，他们都不知道，或还没到该知的时候。所以闫三这时的介入，简直就几乎不可能，八字一撇都没有。可为这事，木春还是备受了压力。
　　
　　大多数人认为，还是闫三的条件好。但也有人觉得，一冬的品貌端。父母知悉后意见有分歧：母亲同意闫三，父亲同意一冬，后来的结果是，依木春自己作主，选择了一冬。
　　
　　闫三闻讯大惑不解。也千方百计给木春出难题，使绊子，但终又拿聪慧的木春没办法。
　　
　　这回轮到了闫三窃喜。反正不批长假是厂里的规定，说不上自己过错。但当后来有人质问，咋不一事同仁，咋要给同样情况的傅丽批40天假时，闫三狡黠地一笑说，人家是特殊情况嘛，――人家的老公在城里上班忙，木春老公在乡下很自由。但知情者都知闫三的手段：他给送了礼品的傅丽先批20天，之后上了两天又批了20天。
　　
　　木春知道自己这回无论如何过不了闫三这道坎，她才打电话叫一冬回来，你赶紧回来！
　　
　　一冬风风火火地赶回来。两人都为这事着急，但急有啥用，关键是想办法，也没想出啥好办法。一冬就硬着头皮去找闫三，闫三就爱理不理地给他看厂规，还调侃说哪像你乡上那么自由，想请假就请假。
　　
　　一冬捏了捏拳想揍他，让他长点说话做人的见识，不请就算了，不许你污辱人，乡上工作咋了？是有自由的时候，但也有不自由之时，这么说你闫三是否愿换一下去乡镇工作几天试试？
　　
　　一冬这话只在心里说。闫三最后缓和了语气说，真的我没那批一月的权利，你去找厂长请假吧！
　　
　　找厂长请假？对，找厂长。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厂长也是人，有啥见不得的。一冬在官场不怕见官，却不喜城里的这些天之骄子官，但他有事惹急了什么也不怕，更何况是去给老婆续产假。回来告诉妻得找厂长请假，妻也同意，于是晚饭后他们去找厂长。
　　
　　从城西到城中只需走十分钟。进厂长住的院子再上螺旋式三楼也不难，有楼下门卫老头的指点。难的，可能是怎么开口。一冬一路想好了几种方案，估计最坏不过无功而返，那就只有再想办法。
　　
　　门“吱”地一声开了。一个清秀的白连衣裙女子，戴副眼镜，像个大学生或乡村女教师。一冬和木春几乎是同时问，扈厂长在家吗？女子答非所问地望着一冬问答，呃，你是不是高Ｘ级一班的又一冬？
　　
　　是啊，你――，一冬猛然觉得她似曾在哪里见过，可一下又想不起来。他只心不在焉地回答说，你认得我？你是――，他还是没想起来是谁。
　　
　　我是扈素呀，这么快你就不认识我了？真是当了官多忘事。
　　
　　“我没当官，只是在乡上当小差。”一冬赶紧澄清自己。
　　
　　“不错了。不错了。这年头，有个好点的正式工作就不错。”扈素热情地让座，倒水。身轻如燕，往来穿梭，依然是那么漂亮。当年她中途辍学，去内招了工作，如今在市农行上班。“哦，想起了，当年最后一学期，你们五人去招了工，之后大家都为你惋惜，认为你不去也考得上大学。说实话，你走了同学们都觉得可惜，一度都不习惯。”一冬的脸一热。他想起她走后同学们都黯然，虽说少了一个考学的竞争对手，但也同样少了一个可以养眼提神的美人。
　　
　　扈素也是脸白一阵，红一阵。是呀，当年我也不愿，是父亲硬逼我去的，怕我失去了机会。看看现在，还是你们好！扈素流露了复杂的幽怨。
　　
　　看你说的，让你换你也不干。哈哈哈。一冬释然了。仿佛有了点当年读书的感觉。这功夫，扈素给他们削了两个苹果，递到他们手上，说，我吗，在市城条件还可以，就是和同学们少了联系。希望你今后去市城一定要联系，去玩啊！一冬说好的，那一定。我们今天有点事想找扈厂长，给老婆续个假。
　　
　　扈素忙折身朝里喊，嫂子，有人找！
　　
　　一个白净的中年妇女出来了。扈素忙介绍说，这是我高中同学，这是他爱人，他们要找我哥请假。
　　
　　中年妇女说老公不在。你们同学间先谈谈，这个事不难，这个事不难。
　　
　　一冬夫妇一下放心了。
　　
　　去城北的海龟包纺织厂。先从家步行200米，然后坐厂车前去，共用了半小时。木春持假条上三楼，找闫三。闫三见她又来了，不耐烦说，给你说了，不能请，不能请，要请你就只能去找厂长！
　　
　　木春压住了怒火说，闫大主任，我一向把你当人，你别自己把自己不当人。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木春说完丢下假条走了。
　　
　　闫三慌乱地打开，一个“你”字没说完，他一下吓懵了。我的天，厂长居然给她批了两个半月，这咋回事，到底是咋回事呢？
　　
　　木春回去好好喂养了两个多月孩子。自己的身体也恢复好了。后来厂改制，分批次下岗，木春去市场卖服装，最后到一家大药房卖药。一冬从乡镇调回到县上。孩子也上学了。一家人终团聚。而闫三下岗后托人又送礼，勉强当了个乡差，至今都在一个边远的山乡上班。（2013年2月清江河）
　　
　　

[ 本帖最后由 梁星钧 于 2013-2-27 11:13 编辑 ]

暴雨迎风

朝里有人好做官，官场有人好办事。不同场景两个人两个结果的鲜明对比凸显主题，人物刻画不做作，在生活情境里自然流露真实体现，很生活，很深刻！！

梁星钧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3-2-27 07:04 发表
朝里有人好做官，官场有人好办事。不同场景两个人两个结果的鲜明对比凸显主题，人物刻画不做作，在生活情境里自然流露真实体现，很生活，很深刻！！

　　谢谢精致点评。久违。近段多在自己博客写些评论。写点小说杂文之类调剂写作生活。问好版主及各位文友！

林晓妮

但问题是【他】一旦上班就无法中途回来奶孩子：她。
“闫主任，我孩子没人带，【孩子公婆】有病，外婆一个在老家种地，我
——————————
我公婆？或者孩子爷爷奶奶？
很好的小说，小妮学习了。:handshake

西夏楼兰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3-2-27 07:04 发表
朝里有人好做官，官场有人好办事。不同场景两个人两个结果的鲜明对比凸显主题，人物刻画不做作，在生活情境里自然流露真实体现，很生活，很深刻！！

赞同迎风的点评。梁老师散文写得好，小说也拿手。欢迎常来小说版交流。

梁星钧

原帖由 林晓妮 于 2013-2-27 10:52 发表
但问题是【他】一旦上班就无法中途回来奶孩子：她。
“闫主任，我孩子没人带，【孩子公婆】有病，外婆一个在老家种地，我
——————————
我公婆？或者孩子爷爷奶奶？
很好的小说，小妮学习了。 ...

　　谢谢。你发现得好。改过了。愉快。

梁星钧

原帖由 西夏楼兰 于 2013-2-27 11:05 发表


赞同迎风的点评。梁老师散文写得好，小说也拿手。欢迎常来小说版交流。

　　谢新版主老师。已涉及了小说评，不写恐怕不行，再说，从文一开始就写了小说，只是后来荒疏了，但我觉得，有些东西用小说表述更畅意些，尤其是那种遮蔽性多元性情愫。

一村夫

很不错的小说，欣赏拜读，学习了。问好！

曹雨河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3-2-27 07:04 发表
朝里有人好做官，官场有人好办事。不同场景两个人两个结果的鲜明对比凸显主题，人物刻画不做作，在生活情境里自然流露真实体现，很生活，很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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