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梁星钧

　　　
　　　
　　杀人犯死了。这是20年后的事。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市民不用紧张，再不担心手持利斧的凶犯。警察的心放下了，再没追捕不到逃犯而受的责罚和压力。但于释然了，再不用提心吊胆地过日子，生怕一不小被生劈了。大家都放心了，一切似都太平。可是，这样的释然只发生在迟迟的20年之后。
　　
　　20年，足以长成一代人。20年，发生了多少想不到的事情。花开花又落，几番寒暑秋。杀人犯但凯即使不暴毙，也没力气杀人了，因他老得持不起凶器了，也再没心思纠缠这份遥远的不灭恩仇了。
　　
　　但凯的骨灰盒，由北国Ｋ市转至西南Ｓ市，再由警察转至但凯长大了的儿子手上。一切都结束了。结案了。
　　
　　学生不用担心，晚上的寝室门并没关好，否则有人会说，门口的右黑，你不关门，小心但凯的板斧，进来首先就劈了你！右黑胆小，他没见过杀人犯但凯，但听说过他的凶残，像砍南瓜一样啊，一会叭叭叭，两个脑袋就噼噼地滚落地，自此他怕天黑，天黑了看不见不好躲，更嫌自己运气差，他开学迟来了半天，咋就只给他剩下门口的床铺呢。“你们关好门啊！关好门听到没有？”可没谁听他的，更没人理，脱得精光的右黑只好披衣从学生床的上铺下去关门。
　　
　　龙镇干部不用担心了。辖区内的这件凶案，本属警察管，但谁让自己当了这个“万斤油”乡差呢？万斤油的意思，就是啥事都作，只要辖区内发生的，一切都管，何况那时县上大小部门，都是头头脑脑，只要一声令下，一个电话，让你跑你得跑。
　　
　　一个炎热的中午，副镇长领小杨急急下村，小杨不知啥事，又不便问，只有执行的份了。途中，过河，上坡，在一个树荫覆盖的半山坡，他们靠在路旁一块大石上喘气。蝉子在“压死压死”地哀叫，他们汗流满面，又燥又热。副镇长对小杨说，我们今天是去冒险，要有一点心理准备，天知道回得来回不来。小杨心噗噗跳，预感到事态的严重。啊！早知如今，何必当初，当初还不如不考这个乡干！两个人虽心里这么说，但还是稍事歇息一下就上路了，他们走得勇敢而坚定，去赴一场凶险，他们手无寸铁，却要应对穷凶极恶的凶犯，比关羽单刀赴会的形势都还要险恶。
　　
　　他们两个悄悄地摸去，先来到附近的村长家探虚实。村长一个大张口，肯定说，是谣言，一定是但凯的虚晃一枪吧，他惯用这个。一次他曾乔装成一个要饭的，骗过自己的老母，只要了一碗水喝，走后碗下却扣了200元现金，他老母一下明白，泪流满面地追出去，却早没了人影。一次他扬言要回来取老村长人头，害得警察昼夜布控，半月不见人影，却在一月之后的县城公判大会上出现了，警察去抓捕，他比警察还跑得快，没命地逃入山林，包围圈没形成，他早已消失了。这次一定是他撒的烟雾弹，但小心他会有动作，不过他今天确实没回来，上午我还到他家收过提留款，――但不知又要出啥事了。
　　
　　没回来就好。没回来大家都省事。有什么异动就随时报告镇上吧。副镇长和小杨拍拍身上的尘土，走了。
　　
　　老村长但母再不用提心吊胆了。因为但凯第一个要杀他，说他没良心，没人性，没公正，不配“干部”二字，可惜干部给他当了。他始终没明白，自己作为一介老村长，享受几个自家孩子的学费减免有啥不妥的？但于作为自己一手提拔的民师，给自己孩子减免学费又尽心照顾，我给他修房批地有啥错？说我批多了，挤占了大家的指标，那谁家孩子有他多，他教书育人我村大学生都有了谁的贡献有他大？给这点照顾过分吗？多劳多得，多贡献多分配受益嘛，毛主席他老人家都有过类似的指示。说我不公正，允许他茅厕正对但凯的街檐，吃坐走路都看见，这事我说过，人家自己的权利，要说责任，谁让他们两家早结冤仇，造成了今天的不可挽回的局面的？就算我没止住这场“恶性事件”，也不致杀我啊！疯子，分明就是杀红了眼的疯子！对于疯子，我只能一个字：避！
　　
　　在刀尖上过日子，如履薄冰，如坐针毡的最数但于。20年来，他没睡一宿安稳觉，没上一天安稳课。那些日子，那段年月，不知怎么度过的，也不知怎么逃过了劫难。谁让我们两家先前好如兄弟，有一碗肉两家一家分一半，有一支烟一人吃半截，我们除了女人没换，没公用，什么都不分彼此了。可正如常言说的，好来好去歹来歹去，小孩子的小性子。说来也是件小事，一天但凯的孩子与村长的孩子打架，但凯的孩子先动手，我打了下他，这下就不得了，先是他妈来闹，说我仗势，接着他不理我，说我每年只晓得给村长孩子减免学费，可是他家穷啊，妻子又有病。不理也就算了，可还要在街檐堆柴隔开，在院坝中间划分楚汉鸿界。我错就错在，听信了别人的馊主意，把茅房正对他家门，以为我们两家从此就永隔开了。这事闹到村上，村长让我们两家自行协商解决，可是，几番协商无果，他就气势汹汹拿斧头来砍我，我知他久憋的怒火，也知他作为木匠下斧的准确，但我不惧怕，是妻子上前护住我，他就一斧劈了妻子，大儿上前来抱他，他又劈了儿子，我只好逃走了……
　　
　　这是一起惊动县城，影响全国的恶性杀人案，全国发布了第Ｎ号通辑令。但凯只身潜逃，风餐露宿，隐姓埋名，从南至北，消遁于全国各地，过着东躲西逃的日子。最后，病死于北国Ｋ市的一条狭长的山沟里。
　　
　　但于又结了婚。新老婆是龙镇附近的民师，人虽矮胖，粗黑，但还年轻，对自己真诚，是一把劳力的好手。两个人齐心，两家合一，在龙镇创办了一所民校，事业与日子同步红火。如今，见了捧回的但凯的骨灰盒，他的心颤了，满眼是泪，满心是伤，白发苍苍了啊，骨灰盒里的人，曾经的兄弟，你还好吗，20年的日子，你是怎么过的？
　　
　　早已退职的老村长但母更老了。拄了拐杖来看坟。静静的。他颤悠悠的，深深鞠了一躬。国法有规定，杀人犯过了20年追诉期，就不再是死囚了。你如堂堂正正回来，我们是要来村口接你的。你只要先为惨死的母子俩谢罪，就赦免你，让你重新作人，安度晚年。可是，今天，你这样结束，也好啊，也好，叶落终于归根，入土为安。　　
　　
　　老村长往坟上捧土。但于手提一迭白纸，一把香来了。他慢慢点燃，焚化。一缕缕清烟，缭绕而去……尘埃，早已落定。（2013,2,27周三，新居）


　
　　

七笔氏

人物的名字都挺新鲜的。学习。

文珺

细腻的文笔，动人的情节。故事紧张有趣，学习问好

叶柄

情节曲折，悬念迭起。欣赏！

梁星钧

原帖由 七笔氏 于 2013-3-7 15:15 发表
人物的名字都挺新鲜的。学习。

　　谢谢点评。

梁星钧

原帖由 文珺 于 2013-3-7 21:32 发表
细腻的文笔，动人的情节。故事紧张有趣，学习问好

　　谢鼓励。

梁星钧

原帖由 叶柄 于 2013-3-7 23:07 发表
情节曲折，悬念迭起。欣赏！

　　谢谢。问好！

天下为公

张弛有度，学习了

暴雨迎风

文字很好，故事情节曲折，人物立体，细节生动。

梁星钧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3-3-8 16:40 发表
文字很好，故事情节曲折，人物立体，细节生动。

　　感谢下。四句话指出了四特点。周末愉快。

曹雨河

[quote]原帖由 文珺 于 2013-3-7 21:32 发表
细腻的文笔，动人的情节。故事紧张有趣，学习问好 [/quo
　　
　　　　　赞同！！！

梁星钧

这是有意打破传统写法的创新尝试之篇，谢上述还没回复到的各位点评及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