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征文

西湖客

走出那喀嗦斯的阴影

提起中国的传统文明与文化，我们总不免津津乐道，对于作为传统文化重要组成部分的传统价值观念，人们也大多说它们哺育了中国几千年的文明，使中华民族具有优良传统美德，比如天人合一、内省自强、和睦友爱等。至于其存在的问题，我们大多不过是说要取其精华，弃其糟粕。历史上不少思想家、历代学人也均对传统价值观念进行了较深刻的反省，中学与西学之争也持续了很长时间，但大多攻其一点，不及其余，很少有人能系统地从哲学的高度对传统观念进行反思与批评

           实际上国人对传统价值观念有一种那喀嗦斯式的自恋情节，故较早有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之说，后又有中西互补说，甚至还有以新儒家为代表的新保守主义者提出了所谓“儒家第三期复兴”，认为世界文明发展的方向就是中国传统价值观念所指明的方向。

          但果真是如此吗？如果我们走出这种那嗦斯式的自恋阴影，从现代化的高度来看，情况并非如此。笔者认为中国传统文化与哲学中存在的最大问题在于缺少独立自主的人格性，因此中国传统价值系统中存在着不可避免的矛盾结构：传统的价值观念提倡以民为本，民贵君轻，实际上以民为本的根本目的在于维护君主专制，在于注意民心的向背而使其不造反，故民本思想与立足于个体自由的西方民主思想是根本不同的，其本质是反民主的；传统文化倡导真诚，颂扬无知无欲的赤子之心，但缺少主体意识的真诚不过是有意无意的自欺与欺人，中国人善讲谋略，善作“老莱子娱亲”式的表演，说明了这种真诚的实质不过是虚伪；传统文化也讲究礼仪道德，中国也号称礼仪之邦，但中国的道德是一种缺少主体自律的自然主义式的他律的道德，其结果是在中国二十孝式的畸形的、荒唐的反道德行为层出不穷；中国人也讲为己、自省，但儒家自省的成圣之道不过是为了治国平天下，道家的坐忘、心斋的至道不过是要泯灭人的七情六欲，达到麻木的玄寂之境，儒道两家都是要彻底抹杀人的主体性而后快；中国人讲求平均，但又认为等级制度是天经地义的，所以中国的平等观念是严格等级化与高度平均化的奇特混合，没有人格平等为前提的平均最终不会导致真正的平等；中国人也追求理想，是一个似乎“人人皆可为尧舜”的理想主义国度，但是缺少主体性的理想都是世俗的，缺乏超越性的理想，所以中国人没有悲剧意识，没有拯救的冲动，没有彻底的信仰。

          这种缺少主体性意识的矛盾价值观念在中国的知识分子身上体现得最为明显，中国的知识分子具有虚幻的乐观意识——因其不敢正视苦难，软弱的服从意识——因其没有独立的政治、经济地位，保守的恋旧意识——缺少创新力量，廉价的圆滑意识——因其阳儒阴道的思维模式。

从中西价值观念对比而言，西方的价值观念总的特征是个体主义的、幸福主义的、科学主义的、法治主义的，而中国传统的价值观念是整体主义的、禁欲主义的、德性主义的、人治主义的，中西价值观念之所以有这些分野，一个根本的区别在于西方的价值观念是建立在个体独立、自由自律的基础之上的，而中国的传统价值观念将人视为无知无欲、感情麻木的实体，这是一种自然主义的道德观。在中国传统的观念系统中，人不是敢作敢为、敢于承担责任的价值主体。中国的人无“我”性，即缺少主体性，缺少自我意识，这也就是鲁迅先生所提示的阿Q精神。阿Q精神，或者说国民的劣根性最根本的就是没有主体意识的觉醒，连自己被杀了都不感到悲哀，却为一个没划好的圆感到羞愧。

          因此在近现代，中国传统价值观念向现代价值观念的转化，最根本的问题还是由原来自然自在的道德观向一种自由自律的道德观转化，其关键在于确立独立自主的人格意识，这是转型是否完成的标志。在近代，国人首先学习的是西人的船坚炮利、科学技术以求强求富，但这不能解决根本，后来又引进了西方的民主政治，也是水土不服，最后才发现最根本的是要改造传统的价值观念，改变国民的劣根性，但被阿Q精神麻木已久的国人对主体、自由这一类的东西“心有惴惴焉”，近代的价值观念转型并不彻底，康有为、梁启超、严复等人由激进而保守即是一例。

    在现当代的中国，市场经济的来临，为中国价值观念的重构提供了一次极好的契机，因为市场必然会促进人的独立地位与自主精神的确立，促进健全的人格主体意识的形成。在确立了主体意识的前提之下，我们就可以吸收全人类现有的精神资源，对价值观念进行重构。在这里，中学与西学的争论是无意义的，我们应以是否有利于人类的生存与发展，是否促进个人与社会的进步作为衡量的，这就是价值观念的现代化标准。

        与现代化相适应的价值观念一般说来有公民观念、自由观念、平等观念、公正观念、民主观念、法制观念等，这些观念已正在日益成为我们这个社会的主导观念，正是在这些观念的指导之下，社会成员开始勇于追求自身的幸福，自身的创造力被激发起来了，社会也渐渐走向繁荣。虽然我们吸收了传统价值观念中的合理因素，但现代价值观念系统从根本上讲不是对传统的东西旧瓶装新酒，而是对传统价值观念进行了根本的改造，是以西方价值观念为基本取向的。

      由此可见没有这种主体意识的觉醒，中国的价值观念系统总会患上软骨症，不能够健康发展。

   （余慧元  男  1974年2月生  湖北武汉人 现为浙江大学哲学系博士生 邮篇310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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