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是一种常态

夏冰

　　做四做出五。种上西葫芦长出豆角来。老百姓常拿这些话说明事情的结果并非人们的初衷。对此我深有同感。比如说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跟二舅去他厂里看《奇袭》时的经历，就可视作某种意义上的例子。


　　我和二舅走进他厂门房的时候，那家伙正在吃饭。二舅说：“我外甥。”他一手端碗，一手握筷，正往嘴里拨拉大米饭，听了二舅的话，盯着我看一眼，点点头。二舅又说：“我们来看《奇袭》。”他筷子定一定，米饭还在嘴里咀嚼着，就说：“没问题，没问题！你们先坐，先坐！”


　　他年纪跟二舅相仿，但是性情明显跟二舅不同。一张四方脸，红润润的，寸头，让人感觉到了一种豪爽。我发现他的眼睛很亮，又圆又大，铜铃似的。我想起我们作文里常用的那个成语：炯炯有神。


　　二舅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我跟着坐在一只小板凳上。


　　他是坐在门房地面中间的一只马扎上，地上铺着一块白色的塑料布，这就是他的饭桌。饭桌上一碟咸菜，一碟炒土豆丝。土豆丝红红的，看来放了不少的辣子。


　　他继续往嘴里拨拉米饭。他拨拉的速度很快，咀嚼的频率也很快。他咀嚼的时候，那个大大的喉结一动一动的，像是那里潜伏了一只蛤蟆。


　　二舅就说：“慢点吃，操心噎住了。”


　　他嘴里忙着咀嚼，一边说：“没事儿，习惯了。”


　　他一吃完饭，便抬起手臂抹把嘴，跟二舅唠嗑。一边唠，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用筷子敲碗。唠着唠着，敲着敲着，他仿佛意识到了某种乐趣，话少了，专心一意敲起碗来，只见他一手执一根筷子，有节奏地敲：喯卜楞喯——喯！喯卜楞喯——喯！他眼神亮亮的，反复敲，一直敲，越敲越来劲儿，速度也越来越快，边敲边哈哈地大笑，就听随着“喯——”，“咔嚓”一声响，那只碗一裂两半。


　　他低头瞅瞅裂成两半的碗，抬头看看我们，呵呵笑起来。


　　二舅也笑了。我也笑了。


　　陆陆续续又进来一些人，大多是二舅厂里的。二舅跟他们招呼着，不断地向他们说：我外甥。我外甥。大家点点头，笑一笑，随意坐了，有的干脆就蹲着。


　　《奇袭》开演了。这是一台12英寸的黑白电视机。13岁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电视这种东西，感觉屏幕那么小，里面的人也那么小，真的没有在电影银幕上看带劲儿。不过毕竟稀罕。


　　人们把自己的纸烟掏出来，纷纷敬给周围的人。一会儿工夫，不大的门房就烟雾腾腾的了。人们的注意力并不全在《奇袭》上。一些人聊起天来，东拉西扯，跟《奇袭》一点边也不沾。还有的人“吭吭”地咳嗽着，毫不在意地往地上吐着痰。甚至还有一位，靠着墙歪着头呼噜呼噜睡着了。


　　说实话，《奇袭》我并没记住多少，基本上没什么印象，虽然我的本意肯定是去看《奇袭》的。那些人的本意也是去看《奇袭》的，那腾腾的烟雾，吭吭的咳嗽声，只是衍生物，嘁嘁喳喳的聊天，呼呼大睡的，则是事情在发生时拐了个弯儿。我其实更在乎那裂成两半的碗块，它们尤其让我记忆鲜明。我知道，那个家伙充其量也不过是为了取个乐子，并不是执意要把那只可怜的碗一敲两半。


　　进一步作想，世上不乏这种与本意相悖的事情，有的女孩任凭男友拳打脚踢也情愿嫁给人家最终却被抛弃，兴冲冲去经商、上学或旅游却不幸遭遇车祸、空难或者海难，含辛茹苦抚养大的子女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走上了杀人抢劫自戕等不是正路的路途，把跌倒的老人扶起来却被讹诈纠缠不休甚而至于自杀，让座的小姑娘挨了被让座的一家三人的耳光暴打，主张正义为民伸冤的人却被莫名其妙关在了精神病院……很多事情的发生是你所不能预料的，是不按照套路出牌的。在越积越多的这些现象面前，人们只好麻木不仁，无动于衷。否则，怎么办？所以，前文所述，都可视作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了。看一部电影没看好算什么，敲烂一只碗算什么，根本上就不能算做是事。


　　其实出乎意料是一种常态。凡事你不能按照既定的意念来界定。事情的发生与结果，总是无法预料的。如果你陷入某种既定，那么肯定违背事物发展规律。经验告诉我们，事物的发展规律是值得注重的。有些事情你不做它不会发生。意念指挥行动。比如说如果我没想去看电视，就不会去看电视；再比如说，如果那家伙没想取乐，也不一定能把碗敲烂。不过有些事情就比较难选择，因为人的意念这东西很不好把握，它是一时一瞬的事情。遇到老太太啪嚓爬大马路上，你咋办？那几秒钟的意念很关键，或许你会挺身而出，或许你会埋下头一走了之，或许你权作旁观者看得津津有味。如果你挺身而出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根本心里无数。不过那样的情形之下，多半是不容你有充足时间拿主意的。选择了也就选择了。你会跟着感觉走。人有个第六感。据说这个感觉一般是合乎事理的。但也难免有误差。还有，需要说明的是，出乎意料不见得全是坏事，所谓意外之喜就是证明。所以不要随便肯定和否定什么，这比较符合事物规律。能经历时间检验的，往往不是振振有词，不是既定。刹那发生的，更有玩味的价值。一旦尘埃落定，一切也就为时已晚。而你才能明白，之前该怎么做。这无疑是马后炮，半点用也没有。亡羊补牢有时候真的很扯淡。你能做的，惟有从头来，向前看，尽量让事情的发生合乎本意，合乎人情事理。


　　2014-19

何足道哉

当出乎意料成为一种常态的时候，世界上不确定的因素就多了，人的安全感就降低了。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才是生活，如果成为一种常态，生活才会丰富多彩。
二舅就说：“慢点吃，操心噎住了。”“操心”一词有些不太懂。

南山菊

“让座的小姑娘挨了被让座的一家三人的耳光暴打。”

前天晚上我看过这个新闻节目。还有一个姑娘挨打，是因为没让座，当时她在低头看书，快考试了，没看到身边的老人，老人很愤怒，就打了她耳光。

水如空

哪我们去捉鱼时，如果没遇到鱼，反而遇到了虾，那么就索性捉虾好了。

姬宇

你能做的，惟有从头来，向前看，尽量让事情的发生合乎本意，合乎人情事理。
应该是这个理，问候夏版主。

夏冰

原帖由 何足道哉 于 2014-4-20 06:06 发表
当出乎意料成为一种常态的时候，世界上不确定的因素就多了，人的安全感就降低了。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才是生活，如果成为一种常态，生活才会丰富多彩。
二舅就说：“慢点吃，操心噎住了。”“操心”一词有些不 ...

操心，就是小心的意思。属于方言。

夏冰

原帖由 南山菊 于 2014-4-20 06:24 发表
“让座的小姑娘挨了被让座的一家三人的耳光暴打。”

前天晚上我看过这个新闻节目。还有一个姑娘挨打，是因为没让座，当时她在低头看书，快考试了，没看到身边的老人，老人很愤怒，就打了她耳光。

嗯，类似现象太多了。

夏冰

原帖由 水如空 于 2014-4-20 08:41 发表
哪我们去捉鱼时，如果没遇到鱼，反而遇到了虾，那么就索性捉虾好了。

对，是这个理。:handshake

夏冰

原帖由 姬宇 于 2014-4-20 08:45 发表
你能做的，惟有从头来，向前看，尽量让事情的发生合乎本意，合乎人情事理。
应该是这个理，问候夏版主。

问好。

一孔

想起了一个词：双重思想，就是你得准备两套思想，一是意料之中一是意料之外，发生什么都正常了，说笑了（显然不够幽默），还是见招拆招吧！天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陀螺

出乎意料本来是个中性词，结果可以是人们期待的也可以是人们不愿意看到的。就使用的结果来看，大多数是不愿意看到的。不管怎么说，出乎意料都是非常态的。当是近年来非常态的东西见多了，也就看做正常的了。延伸一下，这年头，不仅出乎意料是常态，就连死于非命也是常态了！

靖子

还是见招拆招 :victory: :victory:

一水

做四做出五——我在这句话就停顿、琢磨了好一会儿

一水

认真拜读了。像这种寓理的小文章，关键问题在于抖落出作者的大智慧，我发现夏版拟题尤其见长，出乎意料是一种常态——本身就充满辩证。

梁星钧

很欣赏，作者进入意识定位及其明辨阶段。
《奇袭》我看过几遍，曾多次给感兴趣的小孩绘声绘色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