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与坚持

敬一兵

　　　　　　　　背叛与坚持
　　　——电影《人性污点》观感概论

　　　　　　　　　　　　　敬一兵

　　说句老实话，我看这部影片的开场部分时，确实有点一头雾水没有看明白。先是傍晚白雪皑皑的路上，一辆汽车因避让对面冲来的汽车而不幸坠入路边结了冰的水潭里。随后镜头马上切入到美国西麻省雅典娜学院，三个人边走边讨论克林顿总统与莱温斯基的桃色新闻。之后又马不停蹄插入一段精彩而又颇具张力的画外音：1998年的夏天可谓道貌岸然，共产主义崩溃，恐怖主义尚未抬头，全国忙于口交……高密度的信息量像天空俯冲下来捕食小鸡的老鹰，让我的感官在惊慌、焦虑和时光倒错逻辑混乱的跳跃中，类似于跌入了托马斯·品钦那部《万有引力之虹》的意识流小说里，几乎没有一点喘息的机会。


　　直到我在人性污点这个电影名字的诱惑下看完整部影片，回过头来再看开头，才发现电影的开端采用了倒叙、曲笔、映衬和旁白描写的艺术手法。不仅如此或者还嫌不够，美国导演罗伯特·本顿为了加大影片的质感性和张力性，没有考虑我的耐心和感受，一股脑把相关的铺垫、侧描和声色构建的空间压缩在了很小的范围内。表面上看，这样的电影开场给人无缝对接的缜密瓷实感确实很过瘾，但实际上还是犯了影片拍摄的一个大忌——没有缝隙没有喘息的空间，就没有了灵感的生存空间，这就如同一场重大战役的英明指挥，往往都是最先在参谋部里地图之间的接缝上爆发产生的。显然，一个多次在奥斯卡上获奖的大导演，不可能浪得虚名连这种浅显得类似小儿科的错误都没有注意到的。我反复玩味电影《人性污点》的开场部分后渐渐醒悟过来，导演的这种手法，就是为了配合电影主人翁西麻省典雅娜学院万人之上的院长兼古典文学教授薛高文的拳手性格而展开的，同时也是为了通过制造出惊慌、焦虑和时光倒错逻辑混乱的感官印象，潜移默化地将薛高文从观众的眼睛里直接送到卡夫卡描写的变形记里去的需要。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这部电影就是卡夫卡的一部立体的《变形记》小说，而薛高文就是这部立体小说中那只大甲虫。单凭电影导演罗伯特·本顿如此出人意料的设置，《人性污点》就不能小看，导演就值得击掌赞叹。

　　薛高文在这部影片里就是一个惊慌、焦虑和时光倒错与逻辑混乱的缩影。如是的缩影不是因为他的母亲说他“你的肤色雪白，但你的思想却是个奴隶”的这句话，他母亲的这句话，只不过是出自于母亲对儿子的了解以及对自己黑人种族的坦然与坚持。但作为薛高文而言，被黑人血统折磨得痛苦不堪，没有选择抗争当然他也无力抗争，这是一个事实。他不得已只能依据自己肤色比一般黑人要浅得多的条件，被迫屈居黑人种族自卑感的淫威之下，伪装成犹太裔在矛盾和心理煎熬之中，一边接受痛苦不堪的折磨一边奋斗打拼。虽然他成为了教授成为了院长，过上了有威望和尊严的生活，但自己对家人的背叛，对民族的背叛还是成为了他挥之不去的一个难言的心病。从这个意义上来看，他的所作所为如果要定义为是他人性的污点，确实有点勉强也有点冤枉，即便就是可以归类在人性污点范畴内的自欺欺人和习惯生活在自己搭建的谎言里的举动，也是情有可原的。所以，我个人认为，人性的污点作为影片的名称不是十分妥帖的，并且还有将本质性的种族歧视降格成了个人人性污点的嫌疑。这无疑是本部影片的一个败笔，也是导致影片叙述线条和轮廓不太清晰略显散乱之弊端的根源所在。然而，这样的瑕疵，我相信导演是看见了的，只不过，他可能也是出于敢怒不敢言或者无力克服这个诟病的自知之明中，才选择了如是的折中手段而已。大概正是基于这样的前提之下，电影才能够在一个狭小的生存空间中，倾尽所能淋漓尽致地涂抹勾勒出了主人翁选择用懦弱逃避和自欺欺人的方式，在背叛与坚持的矛盾之中迁徙，但最终却逃不出宿命轮回的悲剧色彩。

　　导演倾尽所能让电影《人性污点》在主人翁选择用懦弱逃避和自欺欺人的方式，在背叛与坚持的矛盾中迁徙的心路历程进行细节勾勒时，十分重视对那些能够照亮全局的微小细节的呈现，比如才华横溢的薛高文教授因为说了一句冒犯黑人的话（其实他根本没有冒犯，只是一词多义而已），就被迫丢了工作还失去了自己的妻子时，他的情绪从趾高气扬到愤怒，再由愤怒到悲哀与无奈的转变，还有生活失意的教授认识了清洁女工佛尼娅，与她发生了一段不伦之恋，并伴随俩人在情绪冲动中对不堪往事的交错回忆的栩栩如生的细腻展示等等，都把孤独无助、受人歧视、精神备受煎熬的情形刻画得纤毫毕现。这类让情节与情绪相爱，让它们彼此咬合，亲密无间，直到天荒地老，让故事像种子一样发芽、生根、拔茎、长叶、开花、结果，让感知、情绪、思考这些虚飘的事物成为故事这具肉体的精神与灵魂，不再使它们分开，不再刻意强调任何一方，而是让它们如胶似膝，缠绵，更缠绵的艺术刻画手法，既生动翔实地反映和暗示了种族歧视之下生活道路的艰辛与坎坷，也精妙妥帖地寓意了屈服之下的人们，面对不堪的痛苦所选择的忍受与忍耐的精神给予了仁厚之爱般的同情和理解。这应该是本部影片的一个亮点所在。

　　过去我很喜欢在书本上与阿赫玛托娃和茨维塔耶娃这些俄罗斯的文人相遇。她们活着的时候始终将自己的情感、情结、情绪和对世界对自己内心的感受和盘托出放置在文字的波浪上，率性坦诚淋漓尽致，不是激越昂扬的波峰就是宁谧安静的波谷。身体的安静，内心的极为交锋，疯狂而又冥想，伴随着华丽的忧郁直达语言和文字的迷宫，这种袒露个性不需要别人来辨识的风格，确实令我陶醉令我流连忘返。现在我才发现，我喜欢她们所代表的俄罗斯文学，尤其是诗歌的一个根本的原因就在于，文学和诗歌，成了她们流泪的眼睛，成了一根系在她们心灵深处解不开的俄罗斯情结。她们的这种以卓越、伟大和以最微弱的声音最微弱的态度抵御忍受痛苦，向往自由和拥戴自己一颗不愿被毁灭的幻想的灵魂，是她们用文学，用诗歌一而再、再而三歌唱的内心使然。影片《人性污点》采用了极其类似的方式进行刻画，绝非偶然与巧合，而恰恰是人性意识达到了一种悲悯高度的共同反应和认识的结果。为了获得自由，为了避免被别人歧视他是一个皮肤很白的黑人，电影的主人翁抛弃了自己的家庭，隐瞒了自己身世的所谓背叛举动，虽然从此令他陷入了更大的困境，等同于自己把自己投入到了一个禁闭室中，并因为他时刻警惕，敏感多疑，反而恶性循环地给他制造了更大的束缚和枷锁。如果这个时候我们把目光从主人翁的身上延伸和扩展出去，就能够清晰看见在美国这个自诩为最自由和民主的国家里，一样有着陈旧落后、粗鲁不堪的偏见歧视，以及种族歧视成为一种文化习惯，在这个最平等的国度，却存在着如此深刻的种群不平等的事实。这样的曲笔描述，是导演的用心所在，也是电影的用心所在，确实值得玩味。

　　电影一直在用那个写小说的作家的第三视角贯穿故事的主线，用倒叙的开始给了大家一个令人惊奇的开始。直到在教授的葬礼上人们开始向他忏悔的时候，本以为这个圈画好故事便会结束了，但电影还在继续，继续的一刻钟内，导演似乎想把故事讲得更完美或者把题点得更透彻，所以画面在不断穿插和回闪之中继续延展。虽然这样的拍摄安排确实有点画蛇添足，但从定格感染力的角度而言，无疑还是值得的。事实就是这样，在无数的背叛与坚持中，也许你很难保证每一次都正确，但是，人生的奥妙在于，真诚的去生活，尽力去做，也就够了。也许，歧视与不公从来就是存在于世的，自从亚当夏娃离开了伊甸园，它就存在于人的本性之中了。



[ 本帖最后由 敬一兵 于 2014-6-23 09:38 编辑 ]

敬一兵

敬一兵

敬一兵

文佳

老师的影评写得很自然。尤其是出场段的表白，很能迎合读者的心。有时我观影片也有类似的感觉，待观完后编导的意图明白的。欣赏学习了，问好老师!

寻找文字

虽然没有看过这部影片，但是通过敬老师的评介，感觉是我喜欢的类型，有时间找来一看。看剧照是霍普金斯和妮可基德曼联袂演出，更值得一看。欣赏学习。问好敬老师。

夏冰

近几天乱忙。前来学习欣赏敬版深入细致的影评。

敬一兵

原帖由 文佳 于 2014-6-23 10:38 发表
老师的影评写得很自然。尤其是出场段的表白，很能迎合读者的心。有时我观影片也有类似的感觉，待观完后编导的意图明白的。欣赏学习了，问好老师!

十分感谢文佳的点评，握手致意！

万里山水

专业气息浓郁的影评，赶紧看过影片再来品味。

敬一兵

原帖由 寻找文字 于 2014-6-23 19:07 发表
虽然没有看过这部影片，但是通过敬老师的评介，感觉是我喜欢的类型，有时间找来一看。看剧照是霍普金斯和妮可基德曼联袂演出，更值得一看。欣赏学习。问好敬老师。

感谢回帖认同，握手致意。

敬一兵

原帖由 夏冰 于 2014-6-25 18:38 发表
近几天乱忙。前来学习欣赏敬版深入细致的影评。

谢谢回帖，握手致意。

敬一兵

原帖由 万里山水 于 2014-6-25 23:32 发表
专业气息浓郁的影评，赶紧看过影片再来品味。

我期待着你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