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3

田煜

　　
　　王老汉穿着一身崭新的黑色西服，手里提着一个印有“全县三级干部大会”文字的文件包，健步走在这条年久失修黄土可以盖过脚踝的大路上。一副方形石头镜片的大眼镜稳稳当当的架在他那高耸的鼻梁上还是难以掩盖曾经饱经风霜的那张脸上沧桑的岁月。他边走边抽烟，我可以很确定的告诉大家，老汉今天抽的是一包五块钱的蓝兰州，我还可确定他的身上，右兜里边肯定还有一包十块钱的黄金叶，你要问我我怎么知道的，我只能说是猜的，但是你相信我，我猜的肯定正确，还有，那包黄金叶是特意为今天要办事才准备的，就连那包蓝兰州都是今天犒赏自己的。
      
　　八月的盛夏在黄土高原的沟壑里显得格外有情调，高高的玉米在道路的两旁像是列队待检阅的部队，随着让人舒服的山风整齐划一的向左右晃动着，知了的叫声充斥在整个山谷，王老汉不紧不慢的享受着这美好的人间。“老王，今天穿的连个新女婿一样做撒起？”谁啊，老王抬头一看，原来是庄头老杨。“看你说的，老了，你还骚情得很，办个事么，还能咋的。”老王望着土坎上边笑眯眯的老杨边走边说……

        我很清楚王老汉今天要干嘛，他是为自己的儿子托人提亲去。王老汉三十岁才娶上媳妇的，在农村这个年龄已经是很危险的，一直到三十七岁那年才生下他的这个儿子。对儿子格外的心疼，但是要求特别的严格，比如绝对不能抽烟喝酒，坚决对父母要言听必从等等。我还很清楚地记得，那年他儿子对乡政府向老百信乱收费政策不满时，老王一副严厉的模样，批评他儿子：“就你念了几天书，不知深浅，那是政府，你能牛过政府吗？”哎，他儿子只能默默的接受老子的金玉良言啊，我们的百信，何止百信啊，只要站在正义的一面总会被嗤之以鼻，要不给你很多帽子戴，任凭官家骑在头上拉屎撒尿，只要你一反抗，关键有一批被人家蹂躏者也反对你的正义之举，危险啊，这就是民族的劣根。不过就像刘阴阳所说的，从面相和手相来看，老王是个老来有福之人。也许吧，老王的儿子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尖子生，当然老王也很自豪。一直到儿子考大学那会，为填志愿一家人意见产生了巨大分歧。

       我记得很清楚，那年高考完，老王的儿子考得不算太好，有些人建议报考政法类学校，但是有个问题是就业不怎么好，有些人建议报考医学类学校，老王又觉得整天和病人打交道，没什么意思，但是有人给老王说：“现在的医生收入好啊，看个病，小的你没有几百的红包是不行的，大病呢，每个几千人家也不上心啊，收入好。”老王一想也对啊。但是有人建议老王让儿子报考师范类的学校，老王很不愉快，虽然没有当面回绝那人，我能看出来，老王很不高兴，老王打心眼里根本瞧不起老师，他上次在村头老杨家里说的：“我儿子，绝对不当老师，臭老九有什么，只会哄娃娃，收入不高，有没有其他门路来钱，看看人家乡镇府的干部，你不送人情，不当爷爷供着，就很难办事，这才叫地位，老师么，穷清高，没本事的人才当老师。”是啊，老王也说得对，我记得，当时老杨家串门的人多得很，没有一个对老王的观点提出质疑的，在浓烈的旱烟臭味中都表示了极力的赞同。可事情总不会随人愿的，老王家里穷啊，虽然儿子争气，但是一提到钱老王就像一个放了气的皮球，蔫蔫的不做声了。我也知道，现在的上大学，需要很多钱啊，老王又没有面子，弄不上国家助学贷款，尽管老王确实很穷，穷是你自己的事情，贷款不是给穷人的，是给有面子的人的。哎，口总归是硬不过钱啊，老王在巨大的经济压力下最终妥协了一步，还是让儿子选择了免费师范。老王的心情像是三九天河滩上的石头一样，冰硬的老王难受极了。在儿子最终填志愿的那天，老王一声长叹言道：“看看，师范不好吧，没人去，就只能免费了，免费无好货啊。”这一句憋了好多天的话终于说出来了，又来一句：“儿子，你确定上了这个学校可以不当老师吗，只要能不当咱就不当，当了老师以后找媳妇都是个麻烦。”老王儿子点了点头。老王心领神会，心里很是不好受，觉得他没本事，没钱，儿子也只能跟着受苦上什么破师范啊！

        时间总是不慌不忙的，静静的换着他那固定的模式交替着打扮着这个充满黄土味道的世界。转眼间，四年过去了，老王的儿子开始面对就业这个躲也躲不过的问题，我也清楚，当前就业很困难的，上个破大学还不如出去打工，我的两个发小，人家现在住的楼房，开的几十万的轿车，老王的儿子还没有工作，上那个有什么用。不过听说今年全县要统一招一批重点师范的毕业生充实乡下的教师队伍，这个消息最终得到了证实，老王的儿子和我们县教育局签约了啊！我知道老王对这个结果是很不满意有无能为力的，他想让儿子有个体面的工作，比如进入乡政府，哪怕一月一千元也行，其他收入高啊，三年后就转正了有编制了吗，就是不想让儿子干一月一千八的有编制的老师。起初老王的儿子想到南方大城市私人企业大显身手，结果被老王一顿痛批，说什么给国家看门的一条狗都比老百信要受人尊重，我辛辛苦苦供你上大学，到头来给别人打工，那我费那个功夫干什么……哎，在巨大的压力之下，老王的儿子不得不打消了外出闯荡的念头，老老实实的回来给老王当个国家的人。

      随着秋后的开学，老王家的国家的最贱的人开始了卑微的老师生涯，老王很不愿意听到别人说你家孩子在哪里上班，因为他觉得当了老师的儿子给自己的脸上没有增添多少光彩。只是有时候别人问的不行，就回一句：“哄娃娃着哩么。”上班不久，就有人给老王的儿子说对象了，但是人家女孩一听是个老师，就赶紧算了，一想到老师，立马就是穷酸清高，抠门没本事。就这样经过次的失败，老王家的小王确实有些心灰意冷。我还记得很清楚，上一周周末，老王儿子回家来给我说了一件事，他在周三下午下班后去想了一次亲，对方开着一家理发店，一见面，那女的就问：“你是老师啊，哎，凑合着试试吧，你工资一月多少？”

　　“拿到手的就一千八不到一千九。”

　　“啊，那你咋活的，还不如一个民工，人家一天三四百呢！”

　　“噢，确实有些低。”

　　“那你有房吗？”

　　“没有。”

　　“啊，你就那么一点工资，还连个房都没，你还相亲啊，都不够我一月买化妆品的钱。”

　　“也是啊，那你的意思是？”

　　“你还想有意思啊，我没意思，算了吧，我还要做生意呢，咱们就此打住吧。”

       这次相亲后，小王的心理确实产生了巨大阴影，还不敢把这事告诉家里人，被一个这样的的女人这样弹嫌了，会被家人臭骂的。别人再一提相信的事，小王只是一笑了之，继续着他那本质的工作，说实话，小王的工作干的确实很好，每次学校评比总是优秀。老王今天打扮一番，就是去托人到前村老刘家提亲的，前一段时间他听人说前村老刘家的姑娘在哪个村的小学教书呢，人长得高挑漂亮，为此，老王还专门跑去证实了一下，国人不错，所以今天托人提亲。

       老王边走边思考，不知一会就到了要托之人的家门口。要说老王要托的这个人啊，在附近十里八村可是有名的大媒婆，只要他老人家出山，能把白的说成黑的，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即就是骡子他给你也能说成马，只要他答应的，十之八九会成功的。

　　“他婶，在啊。”老王敲了敲门闩问。

　　“谁啊，进来哩么。”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从上房里传出来。

　　老王推开大门，一只白色的小狗汪汪的追着老王跑，上了台阶，老王把门帘轻轻地拨开，把头伸进门里，看着坐在炕上嗑着麻子的老太太说：“他婶，在啊。”

　　“哦，老王啊，快进来，做哈，叫娃娃给你倒上一杯子水和，这么热的天，你咋记起我来了 ？”老太太说着，老王走了进去，掏出一根黄金叶递到老太太的手里，赶紧双手把火点着。老太太深深的一了一口香烟，悠闲地舒了一口长气。

　　“不倒了，啊……有事情求您来了。”老王边说边露出了些许难为情的笑。

　　“撒事，把你大中午的跑一趟？”

　　“为娃娃的事情么，你看我前几天听人说前村老刘家，就刘疯子家老大的女孩在哪个小学教书呢，我想托您老人家给曹家娃娃说个媳妇哩。”

　　“哦，这事啊，你家娃娃做撒着哩着。”

　　“在镇上中学教书着哩。”

　　“哦，我给你问着试一下么，可能有困难，人家怕要找个干部么，你家娃娃当老师着哩，哎，我试着看么。”

　　“就要你老人家多费心了，事情成了我好好感谢您老人家，你看这娃娃也不小了。”

　　“我去试试。尽量说么。”

　　“可就麻烦您老人家了，我就不打扰了，回去等您老人家的话。”

　　“你看，刚来么，坐一会，等太阳斜了你再走哩么。”

　　“不了，我还有些事情哩，就能麻烦您老人家多跑跑，多费心了。”

　　“你看着人哩么，屁股还么坐热哩，就走哩么，我给你尽量跑么。”

      老王一边感谢着老太太的答应，一边走出了大门。在烈日的照耀下，老王边走边抱怨：“不听话，当初叫你考乡政府，你非要当老师，看看，连个女人都找起吃力，哎……”

木门长子

文非首发，问好朋友，此篇应该发小说版。转过去吧！

琴岛小丫

一个老老父亲处处关心孩子并且希望孩子好上更好而且恨铁不成钢的心理刻画的非常到位，印象深刻！

碣石清风

欢迎新朋友。小说通过父亲托媒人为儿子找对象一事，反映人们对从事教育事业者的偏见，普遍认为从教不如从政，从而不露声色的揭露当前腐败的社会现实，很有启示意义的小说。希望常来交流，

暴雨迎风

欢迎新朋友来到太虚版。太虚版会因为有你更精彩！

暴雨迎风

注意阅读一下发文规则。

五味轩主

这是个长篇吧？发错地方了！
写得不错，揭露了当前社会的一些问题。

田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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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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