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发] 竹 与 梅

若荷

　　
　　 竹和梅从小在一起长大，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竹高中毕业后，参军、复员，分配到一家工厂工作。单位效益不好，工资待遇低，加上竹生长在一个贫穷落后的山村，竹的境遇可想而知。这一系列的问题，给竹找对象带来了不少的麻烦。

　　竹在部队得到过站、坐、走姿的训练，仪态很有些不俗，就是面目黑瘦，本就有些违心的脸上，又很“青春”地长出了许多小豆豆。那小豆豆旧有的黑暗粗糙，新生的红艳亮丽，密密麻麻展现在人们面前，竹因此不知道摔坏过多少小镜子。

　　竹只好拚命往脸上抹大宝SOD蜜，将近两年，小红豆豆才稍稍消停了。但是渐渐变成了麻坑点。看着老大不小的儿子，竹的父母开始着急了，到处托人给竹找对象。媒人倒是提了几个，和竹见了几次面，却是屡相不中，不是女孩看不上竹，就是竹相不中人家，见面聊上三两句，怎么也找不到那种感觉，只好作罢。

　　梅和竹的姥姥住一个村里，竹小时候跟着母亲过姥姥家经常和梅在一起玩耍，那时候，竹当新郎，梅做新娘。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地，那样的游戏再不玩了，可梅在竹的心里却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只是长大了，竹渐渐明白婚姻不是儿戏，也就算了。竹嫌梅是土生土长，家里情形也是一般以下。而如今，梅顶替父亲到一家农场工作了，虽然工资不高，条件也不好，可梅毕竟是个吃国库粮的工人呢。这么想着，竹便觉自己对梅的感情还是有的，而且竹知道梅对竹也有那么一点意思，这让竹很高兴。竹已经二十六岁了，眼看青春时光就要错过，想想高枝无望，便让父母低就去梅的家里提亲。

　　果然，竹的父母到梅的父母面前一提，梅在一旁拉一拉父母的衣角，身子羞涩地一扭，梅的父母心领神会，很快就同意了这门亲事。不到三天，竹就忙忙地和梅定了亲，三个月后，竹顺利地和梅结了婚。看着身材结实，勤劳能干，且无微不至地疼爱关怀着自己的梅，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婚后一年，梅便为竹生了一个胖儿子。生了儿子的梅身材发胖起来，五大三粗地站在竹的面前，一个能顶竹俩。有人便说，竹你去赶集，中间走不过的时候，让你媳妇挟着你，竹便红着脸讪笑。

　　随着时间的推移，竹也有了许多变化，与其相反，竹脸上的青春豆突然消失，旧生的黑斑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红光满面，精神饱满。再加上竹身板本来就直，衣饰再一讲究，就像变成另外一个人似的。三十三岁的人了，猛一瞅就跟二十七八差不多。

　　这时候，竹已经从那个不景气的集体企业，调入本县一个事业单位工作，成了某办的主任。地位提升，心气儿也就高了，竹的身边一下子涌来好几个女人的追求，有些还是没有结婚的女孩子。竹做梦也没有想到，三十而立的自己，突然变得魅力四射，这令他惊喜不已。

　　弱水三千，竹只取“一瓢”，他选中了一个叫丽的女人。丽生有一女，因和丈夫不和离婚，女儿就带在身边，比竹的儿子小三岁。丽在竹面前极尽女人之能事，低眉顺眼，温柔有加，再加上稍有些姿色，只几下就把竹给迷的七魂出窍。竹看看娇媚的丽，再想想五大三粗朴素的梅，再抱抱乖巧伶俐的丽的女儿，竹毅然地向梅提出了离婚。梅哭哭泣泣了几个月，终于答应了竹的要求。经法庭调解，竹的儿子判给了梅。

　　梅说，我要好好培养儿子长大，将来有一天让你后悔。

　　竹也说，男子汉大丈夫，我自己做的事决不后悔，儿子不管谁养活，都是我的儿子，不论他去跟了谁。

　　竹速战速决，头一天离婚，第二天就搬到丽那里去了，丽的父母是机关干部，给女儿买有一套三局室的大房子。住进大房子的竹就有如一步登天，享受着丽的温柔，听着女儿甜甜地叫爸，别提心里有多舒服了。

　　时光一晃，十几年就过去了，竹和梅分别过着自己的日子。

　　这些年，梅起五更睡半夜，除了工作，下了班还要出去帮人家打工，夏天推着小车在街上卖冰棍，冬天到学校门前摆摊卖小孩子爱吃的糖葫芦。尽管这样，梅的生活过得还是很清苦。这些年，梅无心梳理自己的头发，无钱添置自己的穿戴，梅像一个老妈子一样到处给人家做这做那，只要对方付给她一些工钱。

　　辛辛苦苦十几载，多少年的牵肠挂肚，梅的儿子终于考上了大学，这时候，梅已因病办理了内退，每个月只有２００元的生活费。梅揣着儿子的录取通知犯了难，背地里暗暗哭泣，儿呀，这么多的学费，妈怎么替你拿得出啊。

　　儿子知晓梅的心事，儿子懂事地对梅说，妈你不要急，我这就去问爸，说不定他会给一点，打断骨头连着筋，我总归是他的亲生儿。梅点头。自从竹和梅离婚后，一次也没有给儿子生活费。

　　儿子小心地把录取通知书捧到竹的面前，并告诉竹家中的困难的时候，竹勃然大怒，凭什么问我要钱？我没有钱给你，我已经和你妈离了婚，法律上已经把你判给了她。儿子怔怔地看了竹半天，一头冲出竹的家门。

　　儿子对梅说，妈，咱们不求他，我贷款也要去上学，将来有了出息好养妈，至于他，我已经不再认那个亲生父亲了。梅知道儿子受了委曲，抱着儿子大哭了一场，儿啊，都是妈不好，妈没能，妈实在对不住你呀！

　　时光流失的真快，转眼几年过去了，梅的儿子大学毕业，在省城找到了一份工作，经过几年的拚打，得到公司重用并升了职。儿子把梅接到了省城，给梅买了四居室的新楼房。儿子心疼地发现，几年的时间，妈妈为了操心他的学习，累瘦了好多，满脸是深深的皱纹不说，头上已增添了白发。面对儿子的孝心，梅感动地泪水涟涟，却没有去住。她跟儿子说，儿啊，妈在家里住惯了，大城市住着太冷清，房子你留着住，等妈爬不动了，再进城来和你一起过。

　　再说竹。

　　关起门来，竹过了十几年的清静日子，和丽一起把丽的女儿培养长大。丽的女儿喜欢音乐，竹托人给女儿找最好的老师，女儿想要的东西，竹都忙不迭地去办，倾尽所能。女儿对竹甜甜地叫一声爸，竹的心里就像喝了蜜一样甜。

　　竹有时候也会想儿子，儿子胖胖的小脸也经常在竹的眼前晃来晃去。竹有时候就想，当年和儿子一起生活的时候，儿子闷葫芦一样从来不知道称呼爸，唉，亲生的儿子，反倒不如隔皮隔肉拖油瓶带来的好，竹感慨万千。

　　又过了几年，丽的女儿结婚成家，丽也老了，脸上明显地皮肤松弛，眼袋下垂，做了好几次整容都不见效。这时候的丽，脾气也渐渐变得焦躁古怪起来，对竹十分地厌恶不说，讲话还夹风带刺。竹只好每天提心吊胆地度日，稍不小心，就会惹来一场口舌大战，随之而来的是丽飞舞的指尖。

　　竹只当是丽是到了更年期，竹只不去理会她。

　　到是竹自己，有时候觉得肋下疼痛，一阵强过一阵，再细感觉，若有若无，竹便去医院作检查，先化验，后拍片，片子一出来，竹只扫了一眼，只觉头翁地一下，脸色登时变得蜡黄，手心的冷汗几次把诊断书濡湿了。检查结果，竹的肝部有阴影，不多，才拇指肚大的一小片。

　　眼看病越来越严重，竹只好住进医院，作进一步的治疗。丽一天为竹送一次饭，眼睛抬的高高的，也不看竹一眼。丽的女儿也来探望竹，她远远在躲在病房门口，对竹说，爸呀，我们单位有规定，为了保证正常演出，不能和传染类疾病的病人接触，请爸谅解。

　　竹点头不甘心，摇头又不敢，只落得个苦笑了再苦笑，委曲了再委曲，有泪咽到肚子里。有一次竹吃饭洒在了病床上，丽冷冷地提出还是找个保姆吧，这样我们娘俩也不至于天天围着你转悠。竹眼里盈着泪，连连点头应允。

　　保姆是一位中年妇女，个子不高，身材精瘦，做事麻利，让丽非常满意。只是保姆只顾低头做事，从不抬头看竹，竹从来没有机会打量一下保姆的面孔，只好天天眯着浑浊的眼睛，苟活地喘息。

　　突然有一天，竹觉得自己精神骤长，竹很是高兴，莫非自己的病有了起色？最近丽和女儿都来的少，竹想打个电话告诉她们娘俩，便伸手向保姆要电话。保姆拿起手机走近竹的床头，着实地和竹打了个照面。

　　竹不看则已，一看保姆的面庞，惊呆的几乎令他窒息，原来保姆就是人到中年的梅。

　　梅沉静如初，缓缓地把手机递到竹的手中，握着，替竹把手托向耳边。竹却用睁大的眼睛使劲地盯着梅看，仿佛要把梅刻进骨子里去。这时的梅，苍老、佝偻、黑瘦。一种疼碎在竹的心底，弥漫散开，逐渐到无。

　　手机从竹的耳边陡然滑落，病房里，传出梅痛心的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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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和鲁

若斑身先示范了。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