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2014
2014年过去很多天了吧，但一直没有提起笔来的勇气。
2014年祖母永远离开了我，这一年她86岁。自从母亲逝世之后，这三十年来祖母已经是我最重要的亲情。在家里，祖母经常欺负我，因为我很少顶撞她。祖父活着的时候，他们俩无论见了哪个孙天地女都赔着笑脸，唯一敢耍脾气的对象就是我。
我小时候是个乖孩子，品学兼优，但母亲去世后，我再就没听过祖母的话，她不让我做什么的，我都做了。她让我找个家里有钱有势的妻子，我偏偏找个身世比我还可怜的女子；她让要按时回家，我总是不到天黑不进门；就连她要我结婚那天扎红腰带，我也固执地扎上了黑皮带……
但是祖母还是爱我的，因为爱所以才欺负。或者我也是爱祖母的――以另一种方式。祖母被邻居家的鸡啄了，我会拿着自已做的弓箭，直到射死它为止；祖母被摩托车撞了，我会拿着斧头去砍人家大门；祖母被亲属嘲笑了，我会砸了他们的玻璃告诉他们：永世不往来……
祖母不识字，是个逆来顺受的人，这一生中受了儿孙数不清的打骂，也依然没有怨恨。也许她一直渴望我同样是个逆来顺受的孙儿，但却没有想到她一手带大了一头驴。那个绝交了一生的亲属后来和祖母也缓和了关系，只是吃了我无数次白眼。她说，有人吃软有人吃硬，你家大孙子软硬不吃。祖母会讪讪地给人赔着笑脸，说给我安一根尾巴，我就是头真驴！
祖母有很多缺点，她做事不分是非，若是在家中其他人那吃了亏受了气，她往往忍气吞声，反过头来却把这份怨气转嫁于我。我能忍受祖母的欺负，却不能忍受别人欺负她，但闹到最后的结果，基本上都是我所拼了命维护的祖母临阵倒戈，让我输得一塌糊涂。
这种戏演得多了，心伤透了，也就厌倦了。在祖母晚年的时候，祖母再说什么受欺负的事，我就不闻不问了。在外面陪读的日子里，我非常想念祖母，但每次一回去，她仍然找些让我生气的话题。祖母掌握了我全部的弱点，有时候三言两语就能让我气结，大过年的还能让我气得犯了心脏病。每次生气的结果都是咬牙说，以后少去看她，但每次都是坚持不了几天，又赶过去看看她。
我和祖母就在这种矛盾中交织着，互相依存，互相眷恋。在外面我经常思念与祖母有关的日子，可回到家中又总让郁闷包围着。直到她倒下的那一天，我才觉得祖母原来是这般完美！祖母的最后阶段，多数是在昏睡中，话已经说不出来了，只能用手比划。在此前我曾经设想过，若是祖母这般遭罪，我就弄点药让她安详地离去，但事到临头，我却只想让她活下去，哪怕她仍像从前那样气我、欺负我。但是我知道，这些怕是奢望了。
与祖母最温馨的相伴，就是在病房里的十五个日日夜夜。我在她弥留的时候，看到了她的眼神，流露的全是回家的渴望。我把她扶起来，让她靠在我的肩头，我让她看窗外：“那条小河你看到没有，顺着那条小河，没多远就到咱家了。小时候你经常领着我去小河边，你洗衣服，让我拿着土篮子在河里捞鱼……”祖母似懂非懂地听着，偶尔地点了一下头，就用那尚能转动的左手去拔氧气管子。我去阻拦时，她不满地打了我一下，骂了我一句：“去一边去！”我很惊讶，好多天说不出一句完整话的祖母，居然能把这四个字说得这么清晰。我更心痛，这竟然是她最后一次骂我、欺负我！
此刻，时间静止了下来。或者，祖母一直没有离开，她只是换了种方式存在。她一直没有离开，就在我身边，以分子或者原子的方式。
此刻，我竟无语凝噎，是啊！2014年我经历了太多的事，2014年我也只经历了这一件事，这就是我最真实的全年总结。
| 
浙公网安备 33010802003832 )
发表于 2015-1-15 10:46
收藏
楼主
